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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妾的孩儿

    姜浓再次醒来已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天暗得很,胳膊也疼得很。

    床榻前站着的高大身影,姜浓竟是能透过帘子,看得清楚是谁。

    原来,他们这般熟悉了。

    连她自己都没料到。

    ……她本是最惜命的。

    也幸好,那支利箭刺在了她的肩膀。

    疼昏过去前,她还看到了有血流出,润湿了他今日浅色的袍子。

    现如今,她使力想看向伤痛处,却也瞧不见,她身上自小就没有疤痕,如今……恐怕是丑得不行。

    “良娣醒了!”

    那正与太医交谈的高大身影猛地一顿,当即就掀开了帘子,目光凌厉地落到了她的脸上。

    他此刻脸色有些难堪,还有些瘆人。

    恐怕若是小团儿瞧见了他,都是能被吓哭的。

    “可还痛?”

    他忽然靠近,只问了这一句话。

    声音倒是比着他的脸色更温和些。

    姜浓抿了抿唇,眉眼眨了眨,苍白的脸色带着几分委屈,实话实说:“自是痛的。”

    周玄绎身子一僵,脸色越发的沉:“你既知道痛,为何还要冲过来挡那一支箭?”

    姜浓怔了怔,咬了咬干涩唇,长长的睫毛落下,掩盖住眸色,转头不去看他,闭口不言。

    周玄绎高大的身子越发僵硬。

    许久,他又开口,这回倒是缓和了些,声音都带着些解释:“是孤的错。”

    “你身子单薄,若是那支箭射到了旁处,你是要吃大苦头的,你可知?”

    也不知是痛的,还是被吼的,那双娇媚的眸子竟是不知何时续上了泪水,如同海里捞出的鲛珠一般,滴滴垂在面上。

    瞧着是委屈极了。

    “那一支箭是朝着殿下胸前去的……我不扑过去,谁知会如何……”

    她说话娇娇软软的,落到人的耳朵里,既听出了是委屈又觉得胸口滚烫得厉害。

    周玄绎坐在可怜女子的身侧,伸手轻柔地把那女子躲藏的脸摆正位置,俯身,轻轻地擦拭她脸上的眼泪。

    “不后悔救孤?”

    姜浓缩了缩脖子,又是觉得肩膀的一阵痛,眼睛霎时又红了,声音越发娇软可怜。

    “殿下是妾的倚仗,若是殿下出事了,妾不知道该去何处……”

    “到宫外也是被人欺负。”

    话音刚落,就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清冷的声音:“何人欺负你?”

    姜浓眉目轻挑,泪眼婆娑地看了一眼那男人,许久未开口,最后只吐出了一个字。

    “痛……”

    周玄绎深深地看了姜浓一眼,才看向伤口处,叫外头候着的太医进来。

    ……姜浓怕极了吃苦药,可人生了病,药都是苦得难以入口的。

    腊月挖了一勺苦药递过来了许久,姜浓都没有能喝下第二口。

    那边站着的男人目光凌厉地看着那软软糯糯的可怜女子,吩咐了帐子外头的梁公公一句什么,命一干伺候的人下去,他接过了喂药的活计。

    男子的脸向来都是冷的,如今更是紧皱着眉头,幽暗的双目直勾勾看着她有些惨白的脸,轻轻地舀了一勺汤药递到了姜浓的唇边。

    “孤命梁公公去取了蜜饯来,喝了就能吃了。”

    姜浓皱着秀眉,水润的眸子望着那男子,还是凑近了,给面地吃了一口。

    一口药下去,惨白的小脸立马皱巴了起来,那双水眸也是蓄满了水,恐怕再是一勺,就有珍珠子从里头跑出来了。

    男人声音也多了几分僵直和不忍。

    许是觉得再喂一口都难,周玄绎试探地寻了一个法子。

    “吃完了这药,孤答应你一件事,可好?”

    姜浓惨兮兮的面顿时一怔,用一双晶莹的眸子遥遥地望着许诺的周玄绎,声音软糯可欺:“当真?”

    周玄绎又舀了一勺,递到了姜浓多了几分血色的唇畔处:“自然,一言九鼎。”

    “待你吃完了药,孤就许诺。”

    姜浓心口蹦蹦乱跳了一通,她是有事相求,她也有所图谋。

    如今,好像刚刚好。

    若是他同意了,当下的麻烦苦闷,就迎刃而解了。

    姜浓不自觉张开了唇,似没有味觉般,喝了太子殿下亲自喂的药,一口下去,就会有第二口,第三口……

    她似忘记了哭,可那脸色因着苦药越发的惨白却毫不作假。

    周玄绎手紧了紧,看着那张巴掌大却全然失去了血色的小脸,面色越发的冷峻了。

    那药碗搁置在一旁,他拿起帕子,轻轻地擦拭了那张小嘴,低声问道:“这么想让孤的许诺,可真的有事求孤?”

    姜浓仰着小脸,睁着娇柔的双目,落到了周玄绎的脸上,旋即,她点了点头:“妾,是有事想殿下帮一帮妾。”

    周玄绎也提起了些兴致:“何事?”

    姜浓伸出了另一只能动弹的手,抓住了周玄绎的衣袖,轻轻一拽,眉眼间说不清道不明的难为情。

    不知过了多久,她似蓄了好大的力,才将口中的话脱出口。

    “殿下当知道妾在宫外,还个孩子。”

    此话一出,姜浓能感受到面前的男子身子的僵硬。

    以及那瞬间释放的冷意。

    可机会只有一次,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要求的事说出口。

    许是因着紧张,又或是被面前男子散发的冷意恐吓到了,那张本就失去了血色的娇艳笑脸更是可怜,她说的声音便也小了些。

    “那孩子,被我放在了一处庄子里,他,才五个月大,虽和芯郡主一般大小,却不如她壮实,被自小照顾我的嬷嬷养着,很是听话的,从来不哭不闹,他没有大名,只有个小名,叫小团儿……可前段时日,我是听说太子妃是在寻他。”

    说完了这些,姜浓顿了顿,正要抬眸看一眼这男人的神色。

    谁知,耳边就响起了男人毫无温度,散发着冷意质问的声音。

    “你想和他母子团聚!”

    姜浓怔了怔,望向那说话的黑了脸的男子,久久未曾开口,她自是想过的。

    “你想离开孤,离开东宫!”

    姜浓睁大了双目,几滴眼泪落下,使劲摇了摇头,一只能动弹的手抓住了男人的,解释道:“妾是想让殿下帮帮妾,在外头寻一些靠谱人,帮我照顾小团儿,不要让小团儿被太子妃寻到。”

    男人脸上莫名多出来的戾气驱散了些。

    姜浓紧紧地抓着那手,仰着一张惨白的小脸继续道:“小团儿若是在太子妃手上,我往后是要事事都听她的,受她胁迫……我不想,妾想听太子的。”

    也不知是哪一句话说对了,总之,男人的面色又多了几分缓和,不过那脸色相比从前还是暗沉得很。

    “那孩子就那么重要?他被谁把持着,你就听谁的?”

    浸满水的双目越发的红润胆怯,孱弱的身子竟莫名地还有一些忍俊不禁地颤抖。

    姜浓收回了手,垂下了头,嗓子都带着随时能被打破的脆弱:“那孩子,总归是我生的,不知他是谁的……刚得知有他,我是喝了药不想要他的,可沈世轩,他绑了我,逼我生……待久了,妾就只知道,那孩子是我的。”

    “我总不能自此丢了他,不去理会,任由他自生自灭……”

    屋内猛然的静谧,叫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克制忍耐的声音忽然响起:“这就是你所求的?”

    姜浓抬头,通红着眸子望向那叫人看不清脸色的人,身子僵直,不敢多动弹一丝一毫。

    瞧着是被吓得不轻,连身子都在微微发颤。

    “我,妾错了。”

    刚是说了这一句,耳边就是太子清冷带着无法掩饰的怒气:“好,好得很!”

    随后,满身怒气的太子大步离开。

    屋内,暗沉沉的,似没了生气。

    姜浓望着那紧关上的门,口中苦得舌尖发麻,伤口处时不时剧烈地疼痛,一次比一次清晰。

    心口紧得几乎叫人窒息。

    她早就料到了……不是吗?

    本就是她强人所难。

    可,她如今除了他,寻不到谁能来帮她。

    她不能叫小团儿落到太子妃手里。

    可太子动怒了,拒了帮她。

    她该找谁,该找谁……

    有谁能帮她……

    心口紧得发疼,脑海中混乱不已,伤口上的疼痛紧迫姜浓思绪不了一分。

    就是有丫头过来问她可是饿了,可是渴了她无力回复一句。

    弄得来伺候的宫女也是跟着紧张了起来,担忧地叫了太医过来。

    姜浓都是听之任之,看眼前好些人忙碌着。

    而此刻在侧间的太子爷,冷着面,浑身似结了一层霜般,叫人不敢靠近。

    梁公公犹豫在门口,踱步来回走去,又不敢过多发出声音来扰了太子清静,又是想进去禀告一二。

    昨日姜良娣救了太子性命,可是立了大功,他日回宫,必然是要得赏赐,进位份的。

    太子爷定然是比着从前更加宠爱关切才是。

    可如今……

    不过才过去半日,怎就不同了?

    太子竟怒气冲冲地从姜良娣房内出来,都快半日了,入了这书房,就再也不曾有什么动静。

    姜良娣这是做了什么惹怒了太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这个做奴才的无论如何也猜不透啊!

    “进来!”

    两字忽然从寂静的屋内传来的一声。

    叫梁公公心中咯噔了一下,当即就打开了门,进了屋内。

    当看到书房内那阴沉的面容时,梁公公立马低下了头,五体投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太子。

    “她如今,在做什么?”

    梁公公愣了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殿下问的是谁。

    “回禀殿下,良娣她还是在床榻上养伤,不曾下榻,也不曾动弹。”

    谁知,回答后,那声音越发的冷冽了:“她现如今还没有吃东西?”

    梁公公心中咯噔了一下:“良娣她,她不曾吃何物,伺候的宫女说,良娣不知为何一直红着目,望着帘帐子,不曾喝一口水,也不曾吃一口膳……”

    话还没说完,梁公公跟前就落下一方砚台。

    只叫梁公公吓得身子忍不住地抖。

    “你们就是这样伺候她的!”

    身子压得更低的梁公公:“良娣她,到底是身子娇贵,我等不敢逼迫,实在是良娣她身子过于虚弱,我等不敢胡乱来……良娣身边两个伺候的宫女,又都不是得力的,到底是伺候不到良娣的心里去。”

    “做奴才的,怎敢逼迫主子……”

    梁公公说了这一句,见殿下没什么动静,就又说道:“太医诊脉,说是良娣,良娣她……”

    周玄绎:“她如何!”

    梁公公只好颤颤巍巍地把话说完:“太医说良娣她如今郁结于心,恐怕不好养伤治病。”

    案前高大的身影猛地拔高。

    在暗处,那俊逸的眉眼也多了几分怒意。

    “她可真敢……”

    梁公公不明所以,却还是没忍住开了口:“良娣到底是个娇弱的女娘,如今受了伤,也是要好生安抚的……把身子养好了才是正事。”

    “万不可落下病根啊,总是要顺着的……”

    “姜良娣也是个可怜的……”

    室内又变得沉寂不已,叫人呼吸闭塞。

    本是站起身的太子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座上。

    与阴暗似融为了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

    屋内响起了一声冷清还带着无奈的无语声:“姜浓……”

    梁公公心中咯噔一下,身子压得更低了。

    “梁忠。”

    梁公公当即抬头道:“奴才在!”

    周玄绎绕过了书案,来到了梁公公面前,沉声道:“派人出行宫,寻几个人……”

    梁公公身子一僵,大声道:“奴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