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璟眼神一凛:“这样的玩笑可轻易开不得。”
“大嫂当真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李持盈缓缓站起身走到孟璟身旁,扬手示意彤云将事先备好的白玉棋抬到桌案上。
“五妹妹这是何意。”
孟璟瞥了眼后方瞬间警觉起来的李绯月,逐渐收敛了眼底的笑意。
李持盈似笑非笑地把玩着指尖莹润至半呈现透明状的棋子,懒懒开口道:“自然是字面意思。”
“世子夫人是聪明人,也清楚我李家以二房名义回归本家后,面对的会是何等腥风血雨。”
“父亲与大哥如今仕途顺遂,对我们而言,回归本家实则是百害而无一利。”
李持盈说到这里猛地抬眼,眸光锋锐如刀,斜斜飞起的眼角凝着仿佛能将人一劈为二的戾气。
“不拿出些诚意来,只凭上下嘴皮一碰说些好话,就想让我们乖乖为本家卖命?世子夫人也并非黄口小儿,这样的道理合该想的明白吧!”
孟璟缓慢摩挲着右手食指和拇指,似是在思索什么,半晌,方才将话头递给了李绯月。
“此事我做不得主。绯月,还是你来跟五妹妹说罢。”
李绯月沉沉睨着孟璟,唇角微勾,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眼底竟教人看不透此
时她的想法。
李持盈同样一言不发,静静等待着李绯月的回答。
她已经能看出来,孟璟在护国公府大房的地位并不稳固。
否则,身为长嫂的孟璟也不需在这种事上转而询问李绯月的意见。
“世子之位只能属于大房。”
不知过了多久,李绯月终于语气冷淡地开了口。
“除此之外,田产、地契、银钱或是庄子、铺面,但凡不损害护国公府的利益,你们想要的都可以直接提出来。”
“可惜,这些东西李家都不缺。”
未等话音落地,李持盈便直接回拒了李绯月的提议。
“大姑娘既然想拿出来诚意,这些身外之物都是虚的。我们想要的,从来都是只有护国公府才能提供的东西。”
李持盈声调依旧保持着平稳,说出来的话却愈发具有压迫感。
“我要大房答应,我李家以二房名义回归本家后,无论是该得的那份祖产,还是护国公府合该给族中子弟提供的那份庇佑,必须分毫不差地还回来。”
“除此之外,还要保证二房在府内的话语权仅次于大房,各类资源倾斜都要胜过三房、四房。”
李绯月眼底登时便燃起了火。
她唇瓣半张着,刚想说话,便被孟璟从身后
扯了扯衣袖。
李绯月明显是强行压住了怒意,胸口轻微起伏着,半晌才恢复了平静。
“此事我做不得主,需得回府询问父亲的意见。”
李绯月微眯着眼道。
若是眸光能化作实质,此刻她怕是在李持盈身上戳出千百个窟窿来。
李持盈丝毫不惧李绯月的威胁,笑得朗然。
“那我便等着大姑娘的好消息了。”
李绯月显然也没有再在李家耽搁下去的耐性,站起身草草行礼,便想要转身带着丫鬟离去。
“你且先行一步,我还有话想同五妹妹说。”
孟璟忽然拦在了李持盈面前,从身后给她打了个留步的手势。
李绯月顿住脚步,看到孟璟已经站到了李持盈身侧,撇了撇嘴角。
“随你。”
说完,李绯月便自顾自地走出了院门,留下孟璟和李持盈在原地相对无言。
*
与此同时,龙吟卫府衙,内院。
“阿钰,你真的打算好要回李家了?”
光线明亮的静室内,燕王和李钰正对坐在一盘棋局的两端。
燕王执白子,李钰执黑子,双方的激战已经走到了终末之时。
李钰没有分毫犹豫地在被白子包围的地方下了一枚黑子,沉声道:“臣已将计划都说与殿下
听过了,殿下此时再问臣又有何意义。”
“若此事只事关你一人,我自然是无所谓。”
燕王眉头微皱,捻着白子的手指在棋盘两端犹豫着,最终落在了李钰那端的空处上。
“护国公府内里可是个大染缸,就算你不担心你父亲和继母,就不怕阿盈在后院受了李绯月欺负?”
“她不会的。”
李钰将黑子紧跟着落到燕王方才落下的白子旁。
“阿盈聪慧果决,区区一个李绯月还拿捏不得她,更何况剩下那些乌合之众。后宅之争亦是政斗的缩影,但臣不想让她只拘泥于后院四四方方的天地里。”
“她的才干不逊色于我分毫,为何不能靠自己闯出番天地来?”
燕王凝神细思片刻,转攻为守,将白子重新落回了靠近自己的那半棋盘上。
“如今世道人人轻视于女子,这其中的代价,你真的做好承受的准备了?”
“从臣意识到臣对阿盈的心意那日起,便做好了万劫不复的准备。”
李钰眼睫轻颤着,执起黑子,轻轻扣在了燕王最后落下的那颗白子旁。
“殿下,你输了。”
燕王托着腮的手一松,眼睛瞬间瞪圆。
“……我又着了你的道了!”
燕王气哄哄地坐直了
身子,端起茶盏就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李钰浅浅笑了起来。
“殿下放心,该做什么、该如何做,臣心里有数。”
“无论是护国公的兵权,还是护国公府传承百年的赫赫盛名,最终都会是殿下囊中之物。”
李钰说话时神色淡淡,丝毫没有他正说着何等狂妄之语的意识。
燕王听完,却哈哈大笑起来。
“这才是本王认识的李钰!够狂,够傲气!来,本王以茶代酒敬你一盏,祝你此去万事顺心!”
李钰收拢袖口,执起茶盏在半空和燕王相碰。
“臣便借殿下吉言了。”
燕王眸光灼灼,掌心在桌案上用力一拍,棋盘瞬间被打乱。
“皇兄近些年行事愈发荒淫无度,百姓苦不堪言。这昏聩世道,也该有人来领头掀翻了!”
李钰但笑不语,只是俯下身收拾起散落在地的几颗棋子。
“臣会一直追随在殿下左右,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漫卷的风自半敞开的窗吹过桌案外悬着的竹帘,吹动李钰耳侧几缕碎发,和他发冠间斜插着的丁香纹样横柄。
他捻动着腕上一串琉璃莹白流珠,唇畔溢出一丝浅笑。
“阿嚏!”
清晖院小亭里的李持盈鼻尖忽然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