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少夫人是识得妾的。”
女声纤柔如莺啼,饶是世间最迂腐古板的男子来了,都要为之心肝颤动。
李持盈敛起眸底刚刚浮起的些许厌恶,笑意温婉却疏离。
“虽只与表姑娘在婚宴那日有过一面之缘,可我终生难忘。”
李持盈将“终生难忘”这几个字咬得清脆,信手打起竹帘,望向宋羽流的眼神不闪不避。
宋羽流今日穿着身天水碧缠枝纹的百迭裙,唇上胭脂淡淡,更称得整个人弱质纤纤,只隐约能窥得衣衫下微微隆起的小腹。
彤云眼底几乎要淬出火来。
碍着李持盈还未发话,她不便越俎代庖,只能恨恨地盯着宋羽流看。
宋羽流指尖捏着张鸳鸯戏水的锦帕,神情含羞带怯。
“少夫人能记得妾,妾真是欢喜地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李持盈不愿多和宋羽流浪费口舌。
她将头探出车窗往后方看了看,发现载着秦氏的另一辆马车已经拐到了巷口,便也不再耽搁,扶着彤云的手跳下了马车。
宋羽流却三两步拦到了李持盈身前,声音里掺了些不容商议。
“还请少夫人留步。”
李持盈秀眉微微拧起:“表姑娘有何要事?”
似有无尽情愫流转在宋
羽流那副娇媚无双的眉眼间。
她捻着锦帕的一角,踮起脚尖凑到李持盈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
“少夫人莫要忘了,如今可不是你我该敌对的时候。”
李持盈风淡云轻地瞥了宋羽流一眼:“如今更不是议事的好时机。”
“如若表姑娘真有这个诚意……今夜此地,不见不散。”
“一言为定。”
宋羽流微微抬起下巴,杏眼深处晕开一抹难以察觉的高傲。
*
李持盈身子尚有些弱,彤云和雾岚根本不肯让她经手半点杂事,李持盈只能寻了个空置的厢房临帖。
她素来有这个习惯。
每当心神不定,便会寻一处静谧之地磨墨平宣,临上几张大字。
她一早便知来庄子上必会和贺家女眷碰面,却不知会直接撞上宋羽流。
宋羽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便是重活一世,李持盈也难以用三言两语便形容出来。
她唯一能确信的,便是在如今的情形下,宋羽流会是她最好的合作伙伴。
这听起来或许有些荒谬。
但李持盈想要退掉和贺致远之间的婚约,宋羽流做梦都想成为贺致远的正妻。
前世,李持盈占着晋宁侯世子夫人的位子,从来都被宋羽流视为眼中
钉、肉中刺,不知明里暗里遭过多少算计。
如今角色一换,李持盈成了那个恨不得早点和贺致远撇清关系的人,宋羽流自然而言会前来拉拢。
李持盈思及此处,执笔的右手不由自主地顿在了半空。
笔尖垂坠下一颗墨滴,在宣纸上娟秀端正的一行“明镜亦非台”上晕开漆黑的花。
李持盈眼神随着墨迹一同恢复了清明,唇角无奈地勾起一丝笑。
是自己执拗了。
只要能报仇雪恨,便是暂且和宋羽流握手言和又有何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先和晋宁侯府撇清干系才是如今最要紧的事。
李持盈翻了翻手边的几本字帖,挑了其中还算喜欢的一本又临了几张,直到天色渐晚,才慢吞吞地从厢房里走了出来。
彤云早在院里备好了晚饭。
见李持盈出来,彤云立刻招呼着雾岚过来一起布菜。
李持盈却摆了摆手,轻声道:“我没什么胃口,想自个去外头转两圈,你们别跟着。”
彤云和雾岚对视一眼,抿了抿唇,都有些想出言拦住李持盈。
临走前,秦氏特意将两人唤到正院里吩咐过,要她们好好看顾着李持盈,莫要再闹出那日在护国公府时的事了。
可在
路上时李钰又遣人过来警告过,要她们全然顺从自家姑娘的指令。
两项纠结之下,彤云决定遵从李钰的意思。
毕竟这段时日她看得清楚,和秦氏比起来,李钰才是那个会无条件站在李持盈身旁的人。
李家在京郊的这处庄子比京城的宅院略大些,每个人都分到了处单独的院落。
李持盈并没有到庄子的小花园里散心,而是径直穿过两道垂花拱门,前往了白日里和宋羽流相见的那道侧门处。
侧门处落了锁,李持盈半俯下身在墙角的瓦罐里摸了摸,果然摸出来个钥匙来。
这是此处庄头经年的习惯了,儿时她和李钰偷偷溜出去玩耍,便是从这道侧门走。
李持盈环顾四周,见无人经过,这才轻手轻脚地开了锁。
啪嗒。
“少夫人倒比妾预料的来得要早。”
李持盈推门而出,再抬起头时,正正对上了宋羽流唇畔那抹颇意味深长的笑。
许是错觉,李持盈只觉得入夜后的宋羽流根本不似白日里那般纤柔可人。
而是周身都泛着莫名阴郁的气质,让人望之便觉心寒。
李持盈在心底暗自冷笑。
这才是宋羽流那张柔媚皮囊下的真面目吧。
李持盈望了望天色,冷
冷开口。
“时间宝贵,表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宋羽流的眼睫轻颤了颤,面无表情道:“有一桩买卖我想与少夫人合作。”
李持盈眼露探究地看过来,宋羽流淡淡开口。
“不知少夫人可有意与我一道,送祖母最后一程呢。”
“你想除掉老夫人?”
李持盈心尖一颤,再次出声时的语气也愈发冷淡。
宋羽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少夫人只需告知妾,是否想要同妾一道做这桩买卖便好。”
李持盈没有直视宋羽流明晃晃透着算计和试探的那双眼,而是低下头,端详着手腕上那串八十一籽琉璃青金流珠,轻笑一声。
“为何不做?”
宋羽流想除掉贺老夫人,荡平自己成为晋宁侯世子夫人路上最后的阻碍,这正合她的心思。
不过,想将她当成挡箭牌……
李持盈将已经暗自攥成拳了的左手放到身后。
宋羽流怕不是忘了,这世上可没有螳螂捕蝉,黄雀甘心替螳螂把风的道理!
宋羽流闻言笑得杏眼弯弯,侧过身子,解下腰间的香囊递给李持盈。
“那便请少夫人替妾保管这东西几日。”
“切记,不到妾给您递消息的时候,莫要轻易打开,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