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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一边摆着韩子吉送来的请帖,大红壳,烫金字,明晃晃的写着“清明宴”三个字。

    而桌上的另一边则放着一枚平安符,福袋红衣发黄发黑,可用于悬挂的红绳却是新的。

    这平安符是林何文的遗物,也是他的尸身被镇武司的人收捡去义庄之后,唯一能留给易自得做念想的东西。

    易自得盘坐在房间里,屋内只有他一人。

    此刻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些什么,或者要去想些什么。思绪都是碎片和杂念,总是不成型,他越想静下心去思考利弊,这心就越静不下来。

    “终归……还是我想简单了。”

    最终,易自得自言自语的叹气道:

    “这里不是自己的那个前世……杀人和死人总是会不经意间发生啊……”

    对于林何文的死,镇武司没有立案。

    纵然易自得宣称林何文是心意门的杂役弟子,但如同韩子吉所说的那样,林何文的名字位于小槽门的武册上,因而他和小槽门钱管事之间的冲突只能算小槽门内部的家务事。

    此外,所有人都作证说钱管事只是伤了林何文,并没有直接杀了他,是林何文自己慌不择路奔跑到心意门才害死了自己。

    所以小槽门既无责,易自得想要给林何文下葬的资格都没有。

    “……师父……不要去……”

    林何文死前的话语又如幻境浮现在眼前,可易自得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将桌上的平安符挂上脖颈,然后拿起了请帖,转身出门。

    袁星汉和陈明慧此时就候在门外,见易自得拿了请帖出来,也明白了易自得的打算。

    “你明知道是陷阱,也还要去赴宴?”

    袁星汉叼着根不知道从哪摘的狗尾巴草,靠在墙上挑了挑眉,劝解道:

    “你这徒弟为了告诫你有陷阱,可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你这一去,他的命可白搭了,指不定你还要载在里面……这可划不来。”

    “我要是个算账的,说不定我就当这一回缩头乌龟了。”

    易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可我不是个算账的,我是个习武的。”

    “阿文拿命来告知我消息,他舍生取义,难道我这个被他称为师父的人,反而要看着他尸无归位,死无其名不成?”

    “我意难平……所以纵然前路阴云鬼迷,我亦往矣。”

    袁星汉沉默了,林何文和他没什么交情,理性也告诉他不该插手当地武盟的事情,应该说服易自得和陈明慧尽快远离此地纷争,返回豫州,返回玉玄遗派,可易自得那平静的话语下面却又有一份让他心潮翻涌的热血。

    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

    而身为师妹的陈明慧就很简单了,她明白既然自己的师兄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她就要和自己的师兄,和易自得站在一起。

    “师兄接着。”

    陈明慧将手中的长剑递给易自得,然后又在自己身后绑了一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说道:

    “师兄,我和你一起去。”

    见事已至此,袁星汉也只好直起身子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去吧……万一出了什么状况,我以我八品武者的身份和实力,至少保你们一命。”

    “你们俩倒不必如此,我只是去讨个公道,又不是去拼命的,人多了反而不方便。”

    易自得开心的笑了笑,摸了摸陈明慧的脑袋:

    “清明宴有镇武司见证,他们玩不来阴的,只能走规矩压人。”

    “他们那么在乎规矩,我也可以拿规矩来应对。”

    “倒是家这边,没人看着,指不定会被玩什么手段。”

    易自得沉思了一下,对陈明慧吩咐道:

    “咱们也不拖了,师妹你留下,整理下家里,有什么东西要带走的,有什么东西留下封存……你买个马车,我们今晚就出发。”

    然后他又转头对袁星汉说道:

    “袁师兄,我知道你为难不好插手本地的事物,就不用你和我一起去清明宴了……麻烦你帮我照看下我师妹,防一防武盟的宵小手段。”

    “亥时之前,咱们在城门前会合。”

    易自得说的笃定,吩咐的详细,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袁星汉和陈明慧也是江湖儿女,爽利的性子,也不多言,就一拱手就此开始忙碌起来。

    片刻之后,易自得出了门。

    他换了身衣服,上身选了款暗红色的短打劲装,下身则是青黑色的长裤与布靴,他背上背着长剑,手上缠好了布条绑带,腰间还别了两把短刀。

    这一身打扮配合着他那虎背蜂腰的身形和冷厉的表情,在昏黄的夕阳下,一副宛如凶兽般的煞气就映入了四周所有人眼中。

    易自得就是要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清明宴,他来赴会了,但这场子,他也要砸定了。

    摄于这股威势,原本伪装身份在四周盯梢的三家门派的弟子,控制不住的停止了自己的伪装活动,未入品的,胆颤心惊的跟着走起来,入了品的则像是被猛兽追赶一样,快速的向着清明宴的方向跑去。

    如此一来,逐渐的就形成了一个奇景。

    太阳西下,天色昏黄,易自得一人走在大路中间,夕阳的金光给他的身影镶了边,而路两边则跟着如同护送一般的队伍,在他的前方,则还有不少人像是帮着开通道路。

    “来者不善啊……这易自得怕是真的生气了。”

    正身馆馆主邹士杰感叹道。

    此时他和另外两位掌门正在清明宴所在的酒楼高处,远远的看着易自得前来赴宴的情景,忍不住向着小槽门曹子通抱怨道:

    “虽说本无好宴……但计划的好好的,何苦杀人平白多生枝节。”

    “事实难料,那泥腿子有骨气我是见过的,可没想到那么有骨气……老夫我还是看走了眼。”

    曹子通遗憾的摇了摇头:

    “我家钱三办事不利,我已经罚过了……但事事哪能那么如愿?往好了想,虽然平生枝节,但也给了这易小儿不得不来赴宴的理由不是吗?”

    “咱们唱这么大的戏,要是主角不来了,可不好演啊。”

    “啧,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反正都撕破脸了,还装什么仁义道德,嘿嘿。”

    山刀堂的岳堂主岳不凡磕着瓜子冷笑几声,似乎毫不在意,但眼中盯着易自得的方向,眼神里却充满忌惮。

    三位掌门不再说话,沉默着看着易自得从街头走近,心中似乎都各有所想。

    终于,随着一声锣响,邹士杰站起身拂袖说道:

    “走吧,主角快到了,这戏班也该入场了。”

    话音未落,易自得也已来到了酒楼面前。

    举办清明宴的酒楼名为六园酒楼。和珠光楼的高不同,它的特色算是广,楼墙内有六个园子,故称六园。

    最大的园子正对正门,内里摆着个戏台,平日里就提供各种戏班唱戏。

    如今武盟包场,大门敞开,宾客皆已落座,戏班也已登台。

    就等着易自得踏入门内,这好戏就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