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自得坐在自家门派的静室里,看着眼前墙上那残破的挂画,内容意义不明的观想图《雨润四泽图》,心中犹疑不定。
他此时正按照昨日定下的计划,于今日来进行观想。
此时已经过了中午日头,袁星汉袁师兄则是说要出门逛逛,去游历民间,俗称当街溜子,而师妹陈明慧就守在静室上方祠堂里,准备等易自得开始观想后,按照约定的时间将他唤醒。
但易自得现此刻心中依然还在想着问心劫的事情,好几分钟过去了,他还静不下心来,还在调整自己观想前的状态。
一个上午的交谈学习,袁星汉有时候说的抽象,又伴随大量中五州才知道的武学名词,但易自得听下来,也算是对自己的状况有了一番理解。
首先是问心劫的由来,抛开什么心之道,性命双修之类的词语,易自得理解为就是一个人的精神力过于强大,思绪记忆过于复杂超过了身体的承载上限,宛如成年人的灵魂塞入幼儿身体,产生了不匹配。
这种也算是一些故事小说中常有的设定,易自得猜测料想自己是两个灵魂的融合,有两份人生记忆,才会导致这问心劫发生。
其次,他并没有渡过问心劫。
问心劫既然名为问心,自然是拷问渡劫者内心的某个思想难题,某个心劫,除非渡劫者自己想明白,不然没有任何外力办法手段来解决这个劫难。
《澄镜心诀》看似解决了问题,实际上只是帮助易自得把这问心劫给暂时压制,使其蛰伏推迟,算是判了个死缓。
他的“心”就好比是个内容物溢出导致外壳的容器,想要渡过问心劫,就得靠自己重新形成更大容量的心之外壳去约束溢出的内容物。
而《澄镜心诀》则好像给这个心之容器破碎的外壳外面套了一层束缚的锁链,看似一时半会稳定了,实则治标不治本,还有个较为严重的副作用,就是给易自得的成长突破还增加了额外的阻碍。
按照袁星汉的说法,当他用《澄镜心诀》帮易自得降伏心魔,压制问心劫后,使用观想法来突破八品的路子对易自得就几乎不适用了,观想图的作用将会微乎其微。
这也是此时易自得在面对自家观想图犹疑的原因。
袁星汉为此对易自得感到抱歉,但昨晚情况紧急,易自得走火入魔发作的急,若不这么做,易自得恐怕会在内力狂暴加速作用下,轻则伤经损脉,重则爆体而亡。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问心问心,要解开心结……可问题是,我都不清楚自己有什么心结,这要如何问心呢?”
“入了考场,却拿到一张白纸……别说答题了,题目我都没搞懂啊。”
易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想起了自己的影子在被经文束缚前所说的诗词。
“……何时睁眼照镜……破开万般金锁……眼在哪?镜在哪?那金锁又在哪?”
易自得想不明白。
他摇了摇头,停下自己的胡思乱想,又再数次深呼吸后,总算让自己心静了下来。
“总之,先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易自得摇了摇身旁的铃铛绳,这个机关连通地面祠堂,此时一声铃铛响,表示他告知陈明慧,自己要开始观想了。
陈明慧也在祠堂摇了下铃铛绳以做回应。
然后,易自得闭眼吐气,然后睁眼集中精神,默念着观想法口诀,紧盯着挂在墙上的《雨润四泽图》。
“……凝神遐想,静心纯一……以情和之,明意自现……”
口诀这种东西,就和诗文或者讲经一样,其本身不蕴涵任何力量,但它的含义和韵律却能引动人的情绪和精神。
了解越深,感悟越深。
最终脱去文字本体,直面精神的调律。
伴随着易自得的喃喃自语,静室中似乎发生了某种玄妙的变化。
发散的油灯光线似乎在有意识的聚集,周身的一切在逐渐变暗,而墙上那破烂不堪的观想图却越发明亮。
之后,观想图上那些杂乱的点与线似乎逐渐活了过来,它们在破烂的图纸上游曳,像是灵动的活鱼,又像是在自我重组想要形成什么画面,只可惜那些破洞和似乎是被利刃砍过的伤痕始终阻拦着画面的完整形成。
再然后,易自得仿佛听到了雨声。
先是淅沥沥的小雨,随后雨声增大,雨落如倾盆。
易自得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清醒梦。
虽然他眼中还是画卷,理智和触感也在告诉他人仍然还在静室,但同一时间又存在着另一种感官,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山林荒野中的一处山洞,洞外下着大雨,寒凉又清新。
洞外雨雾蒙蒙,鸟语虫鸣,纵然人非喜雨,但也会忍不住想要走到洞口,一探洞外的世界。
易自得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从自己背后走来,朝着洞口前进,易自得下意识的想要起身跟随,但没走两步,金色的经文化作锁链显现,拦住了易自得的去路。
易自得这才回过神来,玄之又玄的感官正在快速消退,他感觉只要自己打破眼前的金色经文,他就能阻止这玄妙之感的消退,他也能跟上眼前模糊身影的脚步,走出山洞去。
但直觉又告诉他,如果他此时打破了眼前金色的经文锁链,他将迎来难以承受的后果。
于是,易自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模糊身影走出洞去,消失在烟雨之中。
然后,一切感官消退,易自得又回到了干燥的地下静室,一切如梦幻泡影,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就是观想啊……还真是神奇的体验。”
易自得打开视觉中创意功坊的快速简略版,看见在武学栏目《长春经(残)》下面,项目《雨润四泽图》的熟练度有所上升,不过并没有到提升等阶的程度,加点的按钮也是灰白色且被上了锁。
看起来,目前想要靠历练点硬推的方式来突破难关也是走不通了。
易自得叹了口气,再次主动摇了摇身旁的铃铛绳,告知陈明慧虽然时间未到,但自己打算结束观想了。
等到他走出静室,打开密门回到地面祠堂时,就见陈明慧已经候在门边。
“师兄……不太顺利吗?”
陈明慧看着易自得的表情,忧虑的发出询问。
“嗯,有些不顺利……袁师兄说的对,观想图观想法对我可能用处不大了。”
易自得没有解释太多细节,就直白的对陈明慧点了点头。
不料,陈明慧听到这话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师兄,我决定了。”
陈明慧看了一眼祠堂里陈朴子的牌位,然后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说道:
“我想接受袁师兄的邀请……师兄,我们离开武山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