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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四进来禀报京城发生的事时,霍炀正好也在。

    霍家人虽然都撤回了临西,但一些暗探还留在那,看样子是用来打探太后消息的。

    霍炀不明白三哥为何还惦记着那个女人,现在却是全明白了。

    太后在承德山庄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儿,如今除了周家人和裴家人外几乎没有人知晓,但日子久了肯定是瞒不住的。

    霍炀不知这二人之间的纠葛,下意识以为裴月姝明明身为太后,却还冒着风险留下这个孩子,是为了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可怜的小侄女,说不定往后要孤零零地被养在外面,无父无母,就是被人欺负了也没有人知晓。

    “三哥,让我回京把小侄女带来吧,就是送去临西让二婶养育也是好的。”他义愤填膺道。

    可霍弛只是静静地看着书案上的密信,久久未有言语。

    “三哥!”

    “闭嘴。”霍弛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件事不需要你操心,既然来了,你就在军中好好历练,不要让我失望。”

    霍炀有些委屈地应了一声,他不敢违拗兄长的话,怀着不甘跟暗七下去熟悉军中事宜去了。

    这里只剩下霍弛一人,明明他的脸色是冷的,可眼中无意间暴露出的狂喜做不了假。

    他不断用手指轻抚密信上的一句话,尤其是平安二字。

    他真的盼到了他的长静,只是造化弄人,他又没能陪伴在她们身边。

    看来他真的不配。

    第二日,一份公文连带着一份礼物发往京城。

    裴月姝收到时,正在景阳宫逗着长静玩。

    她还是决定将她带回宫中养育,都是她的骨肉,无论哪一个她都不会放下。

    长极也收到了亚父的信和礼物,往景阳宫来。

    他心里有些疑惑,为何亚父远在千里之外,还知道他有妹妹了呢,母后不是跟他说不许告诉别人长静的存在吗,难道是母后告诉了亚父吗。

    “儿臣拜见母后。”

    长极十分沉稳地朝她行礼,而后在妹妹白白嫩嫩的脸上亲了一口。

    小静儿刚喝完了奶,有些犯困,朝着长极打了个哈欠,模样可爱得不得了。

    长极又轻轻碰了碰她的小脸,对妹妹越发爱不释手,“母后,亚父来信了。”

    裴月姝应了一声,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看样子是已经知道。

    又过了一年,长极已经五岁了。

    去年发生的种种,让他突然意识到母后和亚父之间或许不像寻常的君臣。

    臣子怎么可能会半夜出现在母后的寝殿,还穿着干净的寝衣。

    还有即便霍弛是他的亚父,也应该率先遵循君臣之礼。

    亚父却是没有的,似乎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孩子一样疼爱,时而对他严厉。

    可他是有父皇的,虽然父皇走得早,但长极隐约还有些印象。

    只是有些话,他现在已经明白了不能问出口。

    比如,所有人都是有爹娘的,那么长静的爹爹是谁?总不能是他死去的父皇。

    “长极在想什么?”裴月姝见长极板着一张小脸不由问道。

    长极回过神,对她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

    “再有些日子就是母后的生辰,母后回京之后一直没有露面,朝臣们虽然不说,但儿臣看得出来,他们私下定是有所议论,不如那日在麟德殿好好办一场生辰宴,母后再重新临朝听政如何?”

    长极已经习惯了之前母后陪着上朝的日子,有母后在,他总是什么都不怕得。

    裴月姝欣慰地点了点头,不得不说,去年她不在的日子,长极真的成长了许多。

    他能说出这一番话,她就已经不能再将他当孩子看待了。

    “长极,娘知道有些事情憋在你心里很久了,可如今还没有到时候,等你再长大一些,娘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只是你要记住,娘绝不会害你,你亚父......也不会。”

    长极认真地点头。

    之后,太后重新临朝。

    朝中没有了被世家豪族把持的局面,渐渐地不少有能之士被她提拔进入朝堂,也有寒门拔地而起。

    没了一些占着位置的酒囊饭袋,短短三年的功夫,大晋朝堂焕然一新。

    加之三年来民间风调雨顺,国库也日渐充裕,皇帝下令前往宛河行宫避暑。

    瑶台是明懿太后的住所,如今宫里宫外提起她,哪怕是一些看不起女人的朝臣,也都是褒美之言。

    她明明已经到达了人世间最高的位置,却没有骄奢淫逸,也没有不断提拔外戚,尽心处理朝政,精心抚育皇帝,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漏。

    只除了有一事外。

    听说太后有一个私生女,今年都已经三岁了。

    “公主,您跑慢些,别摔着了。”

    瑶台附近多是溪流,宫女们都怕她一个不小心掉进去。

    小丫头穿着一件嫩绿色的襦裙,像只小雀儿一样在几个宫女脚下绕来绕去。

    本来就快甩开她们能跑到别处去玩,却被一个人突然抱了起来。

    长静慢慢撅起小嘴,不情不愿地喊人,“贺兰叔叔......”

    “静儿这是要上哪去玩?”

    三年过去,就连贺兰辞都蓄起了短须,看着长静,他也不由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长静那双酷似裴月姝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长静想去找哥哥,他说玄武铜像那里有个丑狮子。”

    她虽然有些口齿不清但贺兰辞还是听懂了,他笑得很温柔,“好,我带你去看。”

    “好呀好呀!”长静高兴地拍着手,可跟着她的宫女急了。

    “贺兰大人,您是知道的,公主不能离开瑶台。”

    “无妨,太后会同意的。”

    静儿日渐长大,总不能要她躲躲藏藏一辈子。

    反正宫里宫外都在传长静是他和太后的女儿,他巴不得坐实了。

    宫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抱着公主走了,有机灵地立马跑去回禀太后。

    贺兰辞都已经三十了也没有娶妻,就连贺兰璎都已嫁人生子,他却后院连一个女人都还没有,人人都道他是为了太后才如此。

    有些人说他是痴心妄想,也有人感慨他的情深一片。

    长静得偿所愿看到了那丑狮子,只是让她失望的是那只是一个雕像,并不是真狮子。

    “这还不好办,改日我带静儿去兽园看看。”

    “真的吗,贺兰叔叔你真好!”

    长极这时刚好散学,他见妹妹在这,心中一紧。

    他长大了许多,若是仔细看,他的眉眼越发像一位故人,就连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也像。

    他喊了贺兰辞一声,便朝长静伸出了手。

    长静亲昵地搂着哥哥的脖子,在他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长极宠溺地笑了笑,而后将她放下,他其实和贺兰辞想得差不多。

    妹妹总是要出来见人的,他已经想好了,无论如何他都要让妹妹成为名副其实的公主。

    “大人是要是要和母后商议吗?”身边跟着人,长极没有直接喊他叔叔。

    贺兰辞微微弓着腰,“正是。”

    “那便一起去吧,妹妹跑出来,母后肯定要着急了。”他掐了一把长静的小肉脸,惹得长静朝他扬着下巴轻哼了一声。

    今年的年节,母后已经将一些事情告诉了他,他也知道长静是母后和亚父的女儿。

    算算日子,正是母后失踪的那段时间。

    即便他再怎么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认,母后当年的失踪和亚父有关,而亚父也是因此被母后设计困在了定州,所以这么多年他才没有离开过一次。

    甚至用域外的部族逼得霍家人回到临西防守。

    他修习的是帝王之术,自然明白母后做的这一切都是对的。

    亚父此举形同谋逆,说不定在很早之前他就想废掉自己,他来做这个皇帝。

    如果不是母后,或许他已经做到了。

    可看着亚父从不间断地给他和妹妹写的信,和送来的礼物,他却是做不到去恨他。

    “贺兰叔叔,今年南蛮人可消停了?”

    到了里面,长极的神情变得轻松了些。

    去年霍太尉带领晋军几乎杀到了南蛮人的老巢,若不是那万顷密林布满暗沼毒瘴,恐怕早就成为了大晋的国土。

    刚开始,南蛮人反抗是因为他们的王子死得太惨,后面虽然被太尉大人打服气了,可这仇却是越结越深。

    只要太尉大人敢离开定州,他们势必会立即反扑,到时苦得还是定州的百姓。

    他想,母后一定早早料到了这些。

    至于静儿,才不是母后用来威胁亚父的工具。

    “下个月,域外各部族会派遣使臣前来朝拜陛下和太后,那些南蛮人若是有此心,说不定也会派人来。”

    长极点点头,抱着妹妹越过门槛。

    “母后,静儿回来了。”

    今年除了定州的战事外,朝中并无什么大事,裴月姝也松泛了些,刚和谢淑太妃从清夏楼听戏回来。

    长静年纪小听不明白,这才悄悄溜走了。

    这么多年过去,岁月丝毫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痕迹。

    贺兰辞还记得第一眼见她时,她抱着尚在襁褓的长极从甘露殿出来,一身宫装,宛若神仙妃子。

    如今比之从前,反而更加耀眼夺目。

    “微臣参见太后。”

    裴月姝朝两个孩子伸出手,笑着瞥了眼贺兰辞,“大人好大的胆子,公然拐着静儿去了何处?”

    贺兰辞也露出笑意,“都是微臣的错,见公主可爱就想抱她出去玩,太后责罚微臣便是。”

    裴月姝哪里不知道他这是在为长静脱罪。

    见她看过来,长静很是熟练地抱着她的手撒娇,“娘亲......”

    长极坐在一旁喝茶,虽然只有八岁,但那一身气度已经初显帝王气。

    长静朝他眨眼睛,想让哥哥帮她说话,可长极就是故意不去看她,可把她急得不行。

    “好了,跟若兰姑姑去更衣。”裴月姝捏了捏她的小脸。

    这几年她身边的宫女们几乎都出嫁了,各自有各自的美满,如今在她身边伺候的是若兰和粟玉。

    长静很是有模有样地朝裴月姝行礼,再牵着若兰的手离开。

    他走了,贺兰辞才想起正事,正是方才在路上和长极说的,域外部族要来京城朝拜一事。

    当初裴月姝助挞拉公主,也就是完颜阿茹娜,一统边域十六部,成为了迄今为止第一位女王。

    她这次也会来。

    “塔拉女王感念太后恩德,不过说不准这次她醉翁之意不在酒。”贺兰辞眉眼含笑。

    周时章去年回了一趟西北,等回来时,竟带着个娇娇小姐,说是周老夫人为他定下的婚事,让他带着回京城成亲。

    只是直到现在这杯喜酒他也还没有喝上,贺兰辞觉得有好戏看了。

    “嗯,哀家知晓了,爱卿这些日子忙着察举一事,怕是累了,朝拜一事就交由顾大人去办吧。”

    贺兰辞心有不甘,顾宜君是这几年被裴月姝提拔上来的人,晋升速度之快连他都望尘莫及。

    而他这些年依旧在原地踏步,甚至还不如那时还能借机赖在宫里。

    “可要传顾大人前来。”

    “不必,爱卿转述他即可。”裴月姝哪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为了不加深二人之间的矛盾,她能避着就避着,这样也更清闲。

    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后,贺兰辞告辞离开。

    长极突然笑着问她,“母后为何不喜欢贺兰叔叔,他不好吗?”

    他对贺兰辞还是很有好感的,这么些年他一直任劳任怨,哪怕裴月姝失踪那段日子,他也从未有过不臣之心,只一心为他们母子。

    早在那时,长极就拿他当亲人看待。

    裴月姝没有作答,她对如今的日子很是满意。

    权势滔天,有儿有女,只有旁人巴结奉承她的份,绝不会受半点委屈,她的家人亦是。

    为何还要改变。

    而且人都是贪婪的,得到的多了,想要的就更多了,若是贺兰辞也生了异心,她的一双儿女又该如何自处?

    还是罢了。

    晚上,裴月姝办了家宴,周家人和裴家人都来了。

    还有裴月姻,她嫁给谢循的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如今谢循三年任期满,他们一家三口在前不久回了京。

    长静最是活泼,没一会就拉着衡哥儿到处跑,还到鱼池里摸贺兰辞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寻到的几条丹顶锦鲤。

    直到长极来了才将两个玩疯了的小不点制止住。

    鸢尾她们也带着各自的孩子前来,整个瑶台热闹非凡。

    裴月姝笑着看着这一切。

    这样便够了,还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