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珗现在奇怪的是,既然莫茂洽准自己大军进城,那说明是没有恶意的,可是他为什么说自己是来帮助安南的援军?
他总不会真的相信自己这支舰队是来帮他建立红河防线的吧?他大军都南下打清化去了,要红河防线有个鸟用?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只要大军能进城,其他事情就有得商量。
嗯,还要讨论一下莫氏在城中的守军投降的事,这也很重要,他们毕竟可能有上万人,比自己带来的步丁还多一倍呢。
高珗于是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并表示只有莫军投降,他才会和平进城。
不过,这位雄礼公莫敬止却给出了莫茂洽授权给他的条件,莫敬止用很复杂的表述告诉高珗,总体意思是:我军将接受贵军的指挥,而不是向贵军投降。
而且他还补充说,为了避免两军互相猜疑,他们愿意再退一步,“允许贵军对我军进行整编,以及派出军官监督我军军官执行贵军之军令。”
也就是说,除了“放下武器投降”,他们愿意接受任何整改和命令。
高珗有些闹不明白莫茂洽的意思,但胡老板似乎明白了什么,将高珗请到一旁,小声对他道:“高团座,在下可能明白安南人的意思了。”
“是吗?胡老板快说说。”高珗忙道。
胡老板道:“其实莫茂洽现在的态度很简单,就是他愿意听从咱们京华的一切指令,除了让他公开说出‘投降’二字之外。”
“哦……他是想留点面子!”高珗目光大亮,呵呵笑了起来:“面子嘛,好说,好说,我京华要的是里子!”
胡老板也笑起来:“莫茂洽给的条件看起来还是不错的,他允许高团座整编他在城里的军队,相当于是把他自己交到了高团座手里,而他毕竟是所谓的‘皇帝’,京华有他在手,便有了号令莫朝各地的名义……恭喜高团座兵不血刃地立下这不世奇功!”
高珗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就带这么一支舰队、几千兵马,居然就俘虏了莫朝“皇帝”?
尤其是……在对方就算真打不过,也完全可以逃跑的情况下?
怎么就像做梦一样呢!
他有些飘飘然地继续去和雄礼公莫敬止谈条件,果然对方又提出了一些细节问题,譬如说安南人表示,明军可以进城,但是不能由祥符门的正门进入。
原因在于祥符门是所谓的“御门”,这祥符门左、中、右三门,平日里只能开左、右二门,只有銮驾出入的时候,才开中门——也就是说,祥符门的中门,就好比紫禁城的正门一样,只有皇帝才能出入。
当然,这是除掉皇后册封和一甲进士及第这两大特例之外的时候。
这一点高珗无所谓,从哪进不是进?换个门而已,又不是要爬狗洞,随他去。
第二点,则是莫茂洽的印绶不能交——当然他说的是大明赐给莫茂洽的都统使银印。
按照莫敬止的说法,这都统使银印乃是安南正统的象征,而现在大明皇帝没有表示要废黜安南都统使,那怎能把印绶交了呢?即便“高将军”是代表广西巡按御史高公前来“责令”安南都统司的,也不能把安南都统使的印绶给收了啊,这可“于理不合”。
这一点嘛,高珗觉得问题也不大,反正只要莫茂洽在自己手里,这颗大印是自己帮他拿着,还是他自己拿着,不存在实际差别。
不过高珗还是问了一句:“那么‘贵国’的‘皇帝之宝’呢?”
莫敬止脸上的肌肉微微一抽,但还是平静地说道:“此物既然不被大明天朝承认,自然暂时先交给高将军保管,等广西巡按御史高公发落。”
高珗满意之极——反正莫茂洽在安南发布命令之时用的肯定不可能是大明赐的那颗都统使银印,而只能是所谓的皇帝之宝,那么自己收了他的“玉玺”,可比收了他的都统使银印有用多了。
这是事实上的政权移交啊。
既然对方这么好说话,高珗也就收起了傲色,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嘛。
他笑了笑,道:“那么请问,我军若不从祥符门进城,那该从哪个门儿进城啊?”
雄礼公莫敬止道:“升龙四门,东祥符,西广福,南大兴,北曜德,祥符之外,广福、大兴、曜德哪个门儿都行,但凭贵军所愿。”
高珗看过胡老板给他的升龙城布局图,知道莫敬止说是随便,其实也只能走南门大兴门,因为西门广福门、北门曜德门,都得绕个大圈儿。如果自大兴门入城,就得走一小段回头路,从渎叻码头上岸。大兴门距祥符门固然有一段距离,渎叻码头距大兴门,也有一段距离,嗯……两公里多一点的样子吧。
多走几步路无所谓,今天仍然赶得及入城。
不过他还是朝两位船主老板问道:“咱们的船,能够在渎叻码头泊岸吗?”
“汛期应该可以,现在是枯期——”李老板微微皱眉,对胡老板道:“老胡,咱们的船不比京华这些大海船,你看这些大船能不能……”
胡老板摇头道:“出于安全起见,渎叻码头不宜停泊大型船只,如果在渎叻码头登陆,必须用小艇接驳。”
这倒也不是什么问题,登陆的士兵,一共也就四千五百人,放下大船边上挂着的救生小艇,两三个来回也就运完了,实在不行还可以征用安南人的船嘛——他们现在不是听命于咱们了么?
但高珗考虑的问题在于,这个过程中,安南人会不会搞什么鬼?譬如会不会玩什么“半渡而击”的把戏?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高珗想:只要先派一小队士兵上岸,搜索警戒,建立滩头阵地,确保码头安全无虞之后,后续的大部队,再从容登陆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再者说了,这么大一支舰队在河面上虎视眈眈,随时提供炮火支援,安南人如果敢玩儿什么花样,那岂不是自寻死路,自取灭亡么?
不过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的,高珗笑了笑,道:“雄礼公,我军既然是来相助贵军的,那么有些合作上的细节,我便要提前说明:在我军登陆渎叻码头的过程中,贵方如果有什么不友好的举动,可就是获罪于天了——雄礼公能够理解我的意思么?”
雄礼公的面色并不好,但还是点头表示理解。
由于舰队规模太大,半个时辰之后,舰队才到达指定地点。
较之祥符门码头,渎叻码头不仅简陋,而且荒凉,不过一块平坦的黄泥地,没有任何附属建筑,不远处便杂草丛生,再远些就是树木了。
高珗在心里嘀咕,这么个鬼地方,还真是要小心些呢!
他派出五十名步丁,分乘两只小艇,先行登陆。舰队则一字排开,临近各舰“望台”上的水兵都睁大了眼睛,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发出信号,直接开炮轰他娘的。
两只小艇顺利靠岸,登陆后,十人一队,五十名步丁分成五队,成扇形散开搜索前进。
没过多久,五支小队先后回报:这个渎叻码头简陋归简陋,荒凉归荒凉,不过数百步范围之内,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先遣队派传令兵报告安全,并表示已经建立警戒。
高珗舒了口气,下令:“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