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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

    天光大亮,日上三竿。

    这一次没有人在这间屋子里掀她被子了,程安起床洗漱都变得慢吞吞。

    等她多披了一件外套,一路坐船到鳞渊境,又下到幽囚狱深处,跟着工作人员走向那间熟悉的小房间时,按理来说都是中午的饭点了。

    程安走在冷嗖嗖的楼梯上,深感自己失策,万一去了正好撞上丹恒老师吃饭怎么办?话说幽囚狱管饭吗?

    她这么想着,前方带路的武弁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提醒她目的地到了。

    她又一次踏进了那方小空间。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锁链纵横,熟悉的阴暗,熟悉的人影。

    这地方几百年如一日的不适合人待。

    “丹恒。”她略带新奇和难过地喊道,“他们怎么还让你住这种地方?”

    明明转世的持明不是前世的人了,丹恒按理来说就是无罪的,哪怕是为了和龙师们对峙还需要把人扣在这里,那就不能给孩子升级个房间吗?

    被锁链囚禁在此处的年轻持明抬起了头看向眼前的少女,她黑发黑眸,一身练武之人喜欢穿的利落服装,长发微卷披散在身后,正略带不忿地看向他。

    真少见,这人眼里居然没有怀念别人的意思。

    她真的只是在看他。

    丹恒的记忆因为不完全的龙尊传承而不甚清晰,正常来说他若是个新生普通持明转生,就不会再记得前世的记忆。

    但若他是继承的龙尊,他就应当记得之前的几任龙尊们被留存在龙心或龙尊之力中的记忆。

    而他取了个中,只有一点点印象,模模糊糊,记得又好像不记得,如记。

    所以他见到眼前的人,也只能隐约知道,这人应该和他前世认识,而且心中传来的熟悉感觉告诉他,少女和他前世关系应该不错。

    丹恒:“你是谁?”

    正常来说丹恒是不想开口问这种问题的,来的人无非是和丹枫有旧,来思念故人;要么就是对他身上的力量有所图谋的龙师,这两种人他都不太有兴趣回应。

    但这个人不一样,她不属于那两种人中的任何一种,她根本没有把他当成丹枫,加上心中的亲切,丹恒觉得应该和她说几句话的。

    “我叫程安,初次见面,丹恒。”

    其实她想喊“丹恒老师”来着,但这是当玩家的时候对列车上博学多才的冷面小青龙的称呼,现在大牢里,喊人家老师不太对劲。

    但程安真的有一丝感叹,她最先认识的其实是丹恒,后认识的才是丹枫。亲身当过丹枫的朋友,又看过丹恒的剧情。

    由于见识过两人的处事与性格,所以她将他们分得很清。

    丹枫更像长辈型挚友,在她最难过最怀疑自己的时候给予了及时又温暖的帮助,是直到现在为止,将她看得最清的人。

    而丹恒则更像同龄的伙伴,最多是更博学成熟一点,但是游戏中的丹恒老师少年人的味道其实更重。

    具体例子参考“我必须立刻使用结盟玉兆”。

    这也是为什么,丹恒看不到程安眼中对故人的怀念。

    她与丹枫哥早已好好地道过别了。此刻,她的确只为眼前的伙伴而来。

    “程安……”他思考着这个名字,“你既然不为丹枫而来,那为什么会来见我?”

    “当然是因为想见见喽。”程安理所当然,我们纯美骑士就是这么随心而动啦,“顺便看看你现在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如何,能不能适应自由后的生活。”

    “自由”,这可真是个好词,好到丹恒浑身一震,激起锁链成片的叮铃声。

    他眼中似乎燃起了一点希望。

    “是的,你没听错,我们会带你离开幽囚狱,你该得到属于自己的自由。”

    她上前,盘腿坐在青年面前,此时的丹恒也是坐着的,手脚和腰上缠着黑色的锁链,衣服也有些破,看起来过得很不好。

    程安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不清楚,或许二百年?或许一百多年?幽囚狱中并不能区分日夜,我也只是估算。”丹恒声音平静。

    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回来还是有些晚了。

    “那说回正题,你对外界了解多少?”程安问道。

    “了解不算太多,但基本状况、龙师与其他势力,仙舟风俗文化之类的还是知道的。”

    “在你来之前,一直是景元将军和那个叫白珩的狐人女子来看我。”丹恒解释道。

    “以前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锁链,所以可以看看书。我在这里待了太久,也看了许多书,毕竟那是我为数不多能做的事了。”

    “直到这几年,龙师们闹得更厉害了,我也成长为他们警惕的样子了,所以幽囚狱又增加了锁链。”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但这笑声轻而短促,其中藏了太多悲苦、无奈和嘲讽。

    那两抹艳丽的红色眼影像是不甘的火,安静地燃烧。

    程安突然又想直接劫狱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无丝分裂成了两个人格,其中一个她在大吼:“天呐他脆弱的样子如此美丽!”,另一个她在扭曲挣扎哀嚎着:“够了我心疼他!”

    可是直接劫狱,让她分裂的对象八成就要换成景元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难以取舍。

    “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和背负的东西,那你对持明族有留恋吗?如果离开罗浮,你会介意吗?”她控制自己的心态恢复正常,尽量温和地问道。

    虽然知道丹恒老师比起什么强加给他的力量和长这么大未曾真正见过的故乡,其实更想为了自己而活,但以防万一,她还是问一嘴。

    长发龙角的年轻持明面对程安的问题摇了摇头,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很莫名其妙,他都转生了,自然不想再管那些弯弯绕绕。

    “好,只要你自己没有问题,那我们也没有顾虑,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实在走投无路,她还可以暗中劫狱。

    虽然暗中潜入比直接杀进来难太多了,她可能没那个实力,但是这样事情闹不大,景元不会太难办,更重要的是,程安不可能放着丹恒一个人在这里受苦。

    或许是她的话太直白也太真诚,丹恒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来救我?我不是他,不是你们的故友。”

    所以不值得你为一个陌生人努力到掺和仙舟的政治与派系斗争。

    程安:什么话!听听这是什么话!

    “因为我想,我能,仅此而已。”她想起了拉帝奥曾经和她说过的话,在这里引用再合适不过了。

    当初少年这话说的真帅,如今也轮到她借他的句式装一装了。

    “我没有说谎,也没有把你看成别人,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我今天都来这一趟了,光明正大从鳞渊境走来的,那些龙师但凡还有眼睛,就绝对已经注意到我了。而他们中稍微多活两年的,也应该知道我是景元那边的人。”

    说到这里,程安坦然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换句话说,我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要么当战友,要么当共犯,总之来都来了,丹恒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