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水湖,碧波荡漾,杨柳拂堤。
有一只奢华宽大的画舫慢悠悠的飘荡在湖中央。
暮色渐浓,透过层层窗纱细细晒过,洒在案桌上的百鸟青枝茶杯上。
须臾,一只修长尊贵的手执起这个茶杯,送入口中浅饮。
醇香的极品龙井一入腹,云陌卿放下茶杯,看向了坐在对面的尉迟湛。
“尉迟将军,晋军攻破阳州,将罗淮文生擒,罗淮文是大雍的后起之秀,仲老将军年事已高,撑不了几日,若罗淮文出了事,这大雍气数恐怕将近,眼下,只有尉迟将军能救大雍。”
云陌卿顿住声音,目光看向了坐在对面的尉迟湛。
尉迟默只垂眸看着案桌上的茶,淡淡的说道:“三殿下言重了,下官乃赋闲在家的闲散将军,一无兵符,二无实权,如何拯救大雍?”
云陌卿薄唇无声扯了一道微讽的弧度。
昔日镇守大雍的铁血将军在听到国家战败的消息时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他的父皇可真是“御臣有道”啊。
“父皇疑心,恐尉迟一族功高盖主,架空了尉迟将军的实权,让尉迟将军蒙受了不少冤屈,眼下阳州失守,这对大雍有弊,可对尉迟将军而言,这何尝不是一个重新掌权的契
机呢?”
尉迟湛并不动容,“三殿下,下官被贬多年,安居于此,一身本事早已在岁月的蹉跎中消失殆尽,再不覆当年之勇,旁人称下官一声将军,不过是念在昔日功劳而已,真要论起来,下官可是担当不起‘将军’之荣,更担当不起三殿下的重托,若无其他事情,臣告退。”
“朝野纷争,党派算计,大雍内忧外患,尉迟将军不会想着,只要在这小小的柳州城与世无争,尉迟一族就会安然无恙吧。”
倏然间,尉迟湛离开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一双深邃的眼眸微眯,遂,转身看向云陌卿,瞳眸深处隐匿着摄人的暗芒。
“三殿下到底想要说什么?”
“树欲静而风不止的道理,尉迟将军在沙场上征战数年岂会不知?”
云陌卿眸色褪.去了往日的温和,变得凌厉无比,他好不犹豫的向尉迟将军展露他的野心。
“若本殿下掌权,不光重用尉迟将军,让尉迟将军成为大雍人人敬仰的战神,重拾昔日荣耀,而更是承诺不会让尉迟一族在帝王的忌惮下惶恐度日,本殿下会倾尽所有护尉迟一族安稳于世。”
什么情况才能不担心帝王的忌惮?
很简单,他登基为皇。
尉迟
湛听出来了,表面是让他征战击退晋军,实则是拉拢自己扶持他登基。
“三殿下,需要臣如何做?”
他自称是臣,而不再是生硬疏离的下官。
云陌卿薄唇若有若无的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弧。
尉迟湛果然识趣。
“尉迟将军不妨坐下好好谈谈。”
听言,尉迟将军再次坐回了案桌前。
云陌卿倒掉尉迟将军那杯凉掉的茶,旋即拿起茶壶,亲自为他斟了一杯温茶,递给他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尉迟将军可曾听过晋国武安侯萧临序?他乃武安侯嫡出世子,老侯爷一死,他不仅放弃了爵位,还隐姓埋名只身前往沙场,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兵卒做到了威震四方的中郎将,尉迟将军可知这是为何?”
在听到萧临序这三个字的时候,尉迟湛眼眸蓦地半眯,极快的闪过一丝冷寒,但他却面无表情的说道:“不知。”
云陌卿并未注意到他那一闪而过的异样,将茶倒好后,缓声说道:“因为尉迟将军的正妻,纪云遥。”
“纪云遥与萧临序是青梅竹马,二人自幼有婚约,若不是晋国战败,纪云遥和他就成了一对神仙佳偶,纪云遥远赴大雍和亲二十载,而他依然对纪
云遥念念不忘,设计将罗淮文活捉,就是想以此赎回尉迟夫人。”
尉迟湛执起茶杯,正欲饮上一口,乍一听到最后一句话,手中的茶杯蓦地应声碎裂。
没曾想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云陌卿微惊,眼眸从四分五裂的茶杯,缓缓移向了尉迟湛身上。
残留的水雾模糊了尉迟湛冷硬的五官,使得他本就淡漠的表情更加难以琢磨尤其是那一双黝黑的瞳眸,深邃不知所想。
但云陌卿却敏锐的感知到他眼里那一抹肃杀。
他的心一沉,难道传闻有假,尉迟湛并非对纪云遥没有情分?
他不动声色的敛下所有心思,儒雅浅笑,状似无意,实则充满了试探。
“尉迟夫人年轻的时候,乃晋国第一美人,便是岁月无情,也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难道咱们这位向来铁血无情的尉迟将军也沉沦在她的美人乡中,不舍得交出她……”
然,他还没说完,就被尉迟湛森冷的声线打断。
“纪云遥就如同这茶杯,虽然漂亮珍贵,但在臣眼中不值一提,臣愤怒,不是因为萧临序夺妻,而是萧临序的折辱。”
“当年臣率兵将晋军打得跪地求饶,纪云遥是晋国献给大雍的贡品,更是晋国曾
经作为战败国的耻辱,萧临序想将她赎回,一来想洗涮当年晋国战败的屈辱,二来是想以此羞辱大雍。”
“萧临序这般卑劣行径,臣若是将纪云遥交出去,岂不是被世人嗤笑懦夫?”
国事当前,若是旁人交了也就交了,可他是尉迟湛,大雍第一望族的掌权者,曾经一度让晋军谈之色变的战神。
云陌卿了然,尉迟湛此人出身尊贵,实乃天之骄子,怎么忍受曾经踩在脚底下的蝼蚁羞辱自己?
“尉迟将军不必动怒,若想堵住悠悠众口,也并非难事。”
尉迟湛眯眼,“三殿下何出此言?”
云陌卿一双眼眸精芒乍现,声音幽幽,隐着一丝高深莫测:“只要找个女子伪装成纪云遥安居在尉迟府,便可完美化解。”
……
破茧,听雨阁。
镂空雕花窗外,栽植着一排高大的绿竹,竹叶茂密繁茂,拢下青翠浓荫,柔柔的晚风吹来,绿竹摇曳着发出婆娑的沙沙声。
窗前,尉迟夫人跪坐在案桌前望着这片绿竹怔怔出神。
绿萝见望着窗外的绿竹发呆,轻笑道:“夫人,绿竹有什么好看的?青云寺外的榕树林才好看了,改日,奴婢带着您去看可好?”
“我看的不是绿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