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高侯府和魏国公府相距不远, 走过一条纵向长街再转进南向横道也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
在鼓乐声中,宁泽被喜娘搀扶着走下喜轿, 又在喜娘的唱和声中跨过了火盆, 她蒙着红盖头看不到前路,只听的周围热热闹闹 , 她心里突然生起莫名的紧张,嫁做人妇委实不是件小事,跨过火盆这刻,她才切实的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嫁人了, 而她未必能做的好。
她站着等人将牵红递到她手中,却只等来一只手抓住他, 手指修长在这种渐热的时候还是微凉,抓了一会也捂不热,宁泽有些不喜欢,为什么不给她牵红,有道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为何不遵循古礼?
她站着不想动, 不敢甩脱抓着她的手,但是也不想这样进去拜堂。
沈沾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 声音在她头顶传来:“两个人牵着红绸活像一根绳上绑着的两个蚂蚱, 不好看。”
“……”
宁泽以为自己耳朵进了水, 幻听了, 天下间哪对夫妻不是牵红扯两头, 你一头我一头的进了洞房, 怎么偏偏你沈大人就是蚂蚱了?
沈沾扯了扯她,她也不能固执只好跟着她进去拜堂,又是一阵礼官唱和,两人拜了上首坐着的三人,她看不见上面,只能扫到一水儿的大红吉富,猜测上位的应当是大长公主和魏国公夫妇。
沈沾的父亲沈煜是位将军,是现今五军都督府未分化前的大都督,不过已薨逝多年,前世沈沾之所以能夺得天下也多亏他这位父亲的荫庇,不然本朝军权分散,想反也反不起来。
拜完起身,宁泽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显见的十分开心。上首坐着的是魏国公沈让,他年届七十,已是古稀之年,现已致仕,是上一任的兵部尚书。
想到这里宁泽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沈大人除了身体不好,似乎得天独厚,他是文官家族又是武官出身,只要他不作死,谁也拿他没办法,而现今他到底为何要如此张扬行事?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权贵一样。
她胡思乱想着被沈沾牵进了一处院落,从下方可看到两边花圃中有竹节摇曳。世下世族酷爱园林,多有私造,讲究“地与尘相远,人将境共幽”。宁泽微微吹起些盖头看到此处绿竹摇曳,多有置石,形状不一,前方好像是一扇十二折的房门,这一眼她得到许多东西,便老实了。
她吹起盖头的那刻,沈沾看到她眼珠四下乱转,完全不顾及身边人对她这种行为作何感想,他忽然便想起前世大长公主刚去世那段时间遭受到她的白眼,觉得这个姑娘十几岁和二十几岁时并无差别。
有全福人迎上来簇拥着她们进屋,瓜果砸下来,宁泽吓了一跳,她也真跳了,沈沾被她带的一歪扑倒在地上。
这一下堂中夫人们吓了一跳,生怕她摔伤了,手忙脚乱的要上前扶起她,却见沈沾挥了挥手。
喜娘忙道:“夫人别怕,是桂圆枣子等物,寓意早生贵子,伤不到人。”
谁说伤不到人?她都快被沈沾砸死了,心想这人是根草不成,一吹就倒。
沈沾不知道有人会被干果吓到,冒失的出乎他意料,幸好身下软软有个垫背,他拉着宁泽起来,牵着她坐到拔步床上。
喜娘嘴里又念叨了一阵唱词,走完这些必须的过程,所有人终于都退下去了,一时无声,只有一阵竹叶清香飘入宁泽鼻尖,并不是院外竹子散发的,似乎是屋中熏的香,脚下似乎还有袅袅雾气。
屋中应当有不少夫人们,却只闻得笑声,并不见高语,只有喜娘提醒着下一步该如何做,盖头挑起的那刻,腹诽了一天的宁泽终于安静了,此前红盖头遮住眼睛她看不到沈沾,就好像娶她的不是沈沾似的,这时看到他穿着一身赤罗衣裳站在她面前,腰间的白玉上沁着丝丝红艳,她终于意识回笼,这真的是官拜二品的魏国公世子。
再看这人还是正低垂眼看着她,眉目偏清冷,眼神淡然沉静,看的她生出些惶惶然。她上花轿的时候觉得沈沾还年轻,一切可以防患未然,此时见他这种毫无波动的神情,方觉这人已经坚毅的不是任何人可以更改的。
喜娘拿过瓠瓜让两人手持了,倒入清酒,宁泽动作不由得有些僵硬,反观沈沾很自然的俯首,同饮一卺后,周公六礼已成,周围响起喝彩声,便先后退了出去,宁泽因为紧张都没来得及看这些夫人一眼。
沈沾见她低着头似乎突然间染上些羞涩,好像是有些欢喜的样子,感叹小姑娘们果然性情多变,很容易喜欢一个人,很容易厌弃一个人。
现在堂中应该是高朋满座,宁泽见沈沾似乎没有出去会客的意思,而她实在想独处一会,问道:“夫君,你不出去会见宾客吗?”
宁泽见他终于眼睛上挑认真看了她一眼,似乎还愣了愣,是嫌弃这称呼太过亲密?
她想了想又改口道:“大人,外面都等着你呢。”
她话音一落,沈沾有些苍白的面容上染上些笑意,他起身走到黄花梨的博古架前拿了个红釉小瓷瓶过来。
“我听闻你吃药毁了嗓子,上次就听到你声音十分暗哑,便着人寻了杨枝甘露来,这是一个游方道士的秘方,是取了百种无根水又遍寻了山岳取得一株雪莲制成的,前几日刚找人试过,有奇效。”
宁泽接过来,突然觉得他不会是已经知道什么了吧?狐疑的瞧了他一眼,见他还是那张清冷要成仙去了的脸,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沈沾又道:“那人同你一样都是吃药烧坏了嗓子,他喝了这药不过两个时辰声音便清亮了些,三天后便恢复如初,你且试一试。”
似乎是真的为了他寻药?也是,如果真的知道什么,何必要娶她,拖出去斩了岂不痛快!这样一想,宁泽瞬间又放松了,“哦”一声,拔开瓶塞都倒进了口中,有些玫瑰花露的味道,又张开口道了谢。
沈沾道:“过会儿让丫头们给你弄些吃的,我两个时辰便回。”
宁泽点头应是,他这才出门会客去了。
沈沾一走,菱花和采苹才走进来,给她卸妆净面,她此番出嫁只带了菱花和采苹过来,一则怕暴露身份,二则她也不喜欢被那些嬷嬷们管着,她本以为会遭到魏萱拒绝,没想到她竟然十分痛快的答应了。
两个丫头给她换了一身轻便些的水红色富贵花袖衫,又摆了些小食,服侍她吃过,又告退出去,规矩使然,这段时间她得静守空房,等着夫君回来好行周公之礼。
因她平日行事并不太规矩,采苹一直守在房门口盯着她,生怕她做出不规矩的举动,宁泽看她谨慎的样子,安抚的对她笑了笑,她不守规矩也不是在这些事情上,除去中间去了次净室,很是老老实实的等着。
门口的采苹不由得轻叹道:“有时候觉得小姐小孩子心性,有时候又觉得她其实什么都知道,也不知咱们这位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性子,咱们以后在这个公府可还凶险着呢。”
菱花笑了笑说道:“怕什么,我们做好该做的便是了。”
采苹剜了她一眼,小声斥道:“你怎么也学着胆子越来越大,那毕竟是咱们小姐,她做出些什么还有人兜着,你可不要犯糊涂。”
两个时辰后沈沾如约而至,进来便问她:“怎么样,嗓子好些了没有?”
她嗓子本就好好的,谁能知道具体会恢复成怎样,她又拿捏了下说道:“好多了。”
“那便好。”
说着话张开双臂看向她,宁泽愣住不知道要做什么。
“我不是你夫君吗?不过来服侍我?”
宁泽默然,确实是这么回事,只好走过去给他解开白玉腰带,解开的过程中难免触碰,她羞红了脸,沈沾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也不知是被人服侍惯了,还是本来就如此冷淡,她好歹是个美貌的姑娘,就这么不为所动吗?
等解开赤罗色麒麟礼服只剩中衣的时候,宁泽有些不知所措了,颤声问:“下面还有继续吗?”
沈沾觉得也差不多了,自己去了净室,宁泽这才松口气,摊在玫瑰椅上,是真累,成亲最累的莫过此刻。
净室中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一声声撩拨的宁泽心一阵阵紧缩,接下来的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她好歹活到二十多岁了,但是此前却从未经历过,似乎蓄积越久的东西越觉得可怕。
她现在恨不能拿把刀斩断这团乱麻,或者一觉醒来她就已经行过周公之礼了,不用面对此时的尴尬。
沈沾出来的时候,见宁泽已经脱了外衫,穿着轻薄的水红色疏朵皓纱中衣,只是却紧闭着双眼,拳头紧紧握着,似乎接下来不是鱼水之欢而真的是舍身饲虎。
此时天已暗,早有丫鬟点燃了案头富贵吉祥的花烛,烛光映照下睫毛闪出一截阴影,虽然瘦了许多依旧圆润的下颌白净的引人触碰,至少宁泽是这么想的。
“睁开眼,我没这么可怕。”沈沾在她身前说道。
宁泽不情不愿的睁眼,却见眼前的人拿着一张铜镜,铜镜中照映着一张红白相间的脸,脸颊处因为痒有些微微肿起。
宁泽这才想起自己因为风吹,脸颊痒了好些日子,现下正是一张猴屁股的脸,第一个反应竟然是钻进锦被中,藏好才想起骂了声:“大人,你可恶。”
沈沾见她没这么紧张了,才搂住她,把她带进怀里,剥落了水红色中衣,只剩下一件五彩绣多子多福的如意襟,而她怀中的人又因为他的触碰骤然紧缩,沈沾笑道:“你亲都亲过了,再这么害羞可怎么好。”
宁泽只觉现在脑子是蒙住的状态,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他怎么动作她也尽量让自己放松,再多却是不能了,她觉得自己以往那些胆大的劲儿在这件事上完全无用。
初时是有些疼的,渐渐她便觉得得了些趣味……
好久沈沾听到她“嘤”一声,声音清亮尾音上挑勾起,早忘了伪装,忍不住伏在她肩头笑了笑。
宁泽被笑声叫回了思绪,心想还是第一次听到沈大人这样笑,不知道他笑起来如何,她想看一看,沈沾却按住了她,心想她才十四岁,还小呢,他亲了亲她的额头,说:“睡吧!”
睡吧?宁泽以为自己听错了,蓦然间有些委屈,现在鬼才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