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启不急不缓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之前的那些犯人全部都跑了?”
牢头一脸焦急:“是啊,钦差大人!当时我们走到那里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忽然冲出来一群乞丐,这群乞丐足足有五六十人,我们人数太少,根本就拦不住!他们冲进来之后,横冲直撞的,立即就把那群犯人给冲的七零八落,我们也被混乱的人群给冲散,再加上那群乞丐总是在我们面前遮挡着我们的视线,所以后来那些犯人们一下子就起了哄,根本不顾他们手上脚上的铁镣,全部都跑了!”
“那你们有没有抓捕他们?”
“有啊有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牢头害怕上面怪罪,自然是卖力的说起自己的好来,“当时小人立刻就将狱卒衙役们分散开来,抓捕那群犯人!”
“哦?”顾启挑眉,又漫不经心的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的吹了一口浮茶,这才开口问道,“那抓回来几个?”
牢头低着头没有说话。
顾启斜挑起眼角看了对方一眼,牢头明显就是一位犯人都没有抓回来,所以此刻大概是想告诉冯科杰大事不好,从而让冯科杰替他拿个主意。
“本钦差知道了。”顾启搁下茶盏,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牢头愣了一下:“啊?这……小人……那犯人……”
“怎么?”顾启微沉了脸。
“小人记录犯人的册子被钦差大人……小人不知道名字怎么捉人……”牢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声音也越来越小,“钦差大人能不能……”
顾启一声冷笑,“嘭”的一声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面,剑眉竖起,一脸阴沉:“怎么?!你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不好好想想怎么将犯人捉回来,还想让本钦差替你拿个主意不成?!本钦差倒是想治你个罪!”
那牢头吓得大气不敢出,唯唯诺诺说不出话。
“滚!”顾启一挥袖子,牢头立马滚了。
等到那牢头一滚出大家的视线,顾启顿时换了另一幅表情,转过头来笑眯眯的看着大家。
“有好戏看了。”顾启伸着懒腰,神清气爽的走下堂案。
今日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扫连日以来的阴霾,虽然头顶的乌云仍旧在,但是大风已起,相信不久就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如今去何处?”许亦华笑问。
“去找秦胥吏。”顾启笼着袖子。
许亦华颔首:“也可。”
顾启伸手一捞,带着慧启三人往吏房而去。
到了吏房,尚未进去,便看见秦胥吏捧着一卷书籍在坐在窗边,正津津有味的看着,眉头时不时的皱起,俨然一副沉浸其中的模样。
顾启信步走了进去:“秦胥吏。”
秦胥吏头也没抬,直接开口道:“钦差大人,坐吧。”
他这模样,似乎是早就猜到对方会来一样,所以才会在这里等候着。
顾启挑挑眉,看了一眼许亦华,两人跨步进了吏房,坐在了秦胥吏的对面。
“钦差大人纡尊降贵,不知所谓何事?”秦胥吏将手中的书卷随手搁到一旁,起身行了一礼。
顾启挠挠下巴:“不是你有话要跟我说么?”
“大人觉得下官有话要说?”秦胥吏目光平静,直视着顾启的双眼。
“我方才听闻东街忽然之间出现了一大群乞丐,事出突然,谁都没有准备,结果本钦差提审的那九十二名犯人全部趁乱跑走,不知秦胥吏可曾听说过这件事?”
秦胥吏笑道:“自然听说了,不仅如此,下官还听说冯大人现在正在暴跳如雷。”
“只可惜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出手相助,不然我还真想亲自感谢他。”顾启看着秦胥吏意味深长,其中的意思恐怕只有两人才懂。
“那还真是可惜了。”秦胥吏笑了笑,避重就轻道,“下官还是不知道钦差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顾启的食指忍不住在桌面轻点了几下,忽然托住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秦胥吏:“之前冯科杰来的匆忙,我只来得及对你说东街路口,你若不想与我为伍,大可装作没听见,何必要来帮我们。”
秦胥吏垂了垂睫毛,手指不自在的在桌上磨擦了几下,踌躇着没有开口。
顾启并不着急,只是依旧托着下巴耐心的等着。
片刻之后,秦胥吏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道:“你有几成把握?”
与此同时,冯科杰书房。
“蠢货!”冯科杰暴跳如雷,脸上的表情扭曲起来,他伸手指着孙有才,发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对方的额头上,“蠢货!蠢货!”
孙有才低着头弓着腰,面色难看之极。
“还能有谁!肯定是顾启让人把他偷了出来!”冯科杰情绪激动,脸红脖子粗,“那么重要的东西,你居然让人把他偷去了!还有那群该死的矿民!该死的乞丐!”
“大人息怒。”孙有才忙道,“小人该死。”
“你是该死,你该死的不得了!”冯科杰越说越生气,一脚狠狠的踹到孙有才的肚子上,将对方重重的踹到在地,“本官现在就取你狗命!”
“大人饶命啊!”孙有才吓得脸色苍白。
冯科杰知道打他也没用,只能急的团团转:“饶命?本官饶了你,谁饶本官的命!现在名册被他们拿走了,矿民也全部逃走了,要是他们再找到埋藏尸体的地方,或者说他们再找到其他的证据,我们全部都要完蛋!”
孙有才眼睛转了一圈,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明显已经好很多了:“大人,小人有一计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冯科杰白了他一眼:“这个时候了,还不快跟本官讲!”
孙有才咬咬牙,抬起自己的右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个动作,干净利落。
“十分。”
秦胥吏笑了:“钦差大人未免太过自信。”
顾启也笑了:“我若没有十分的把握,想必你也不会过来锦上添花吧。”
“钦差大人果然聪明过人。”秦胥吏赞叹道。
顾启笑笑,没有接话。
秦胥吏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你们可知那煤矿是属于哪家的?”
听闻这话许亦华道:“自然是官家的。”
秦胥吏摇摇头:“是官家的也不是。”
“济州城位居北方,冬季漫长,像如今这般的天气,再过上半个月左右便是用石炭的时辰了,到那个时候,这石炭的价格自然也就缓缓的上涨。”
“济州城本就盛产石炭,价格上涨又能涨多少?”许亦华摇摇头。
“听闻许公子原是京城人士,不知京城石炭纹银几许?”
“最贵的时候,成色一般的石炭不过十枚铜板一斤。”
秦胥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可是在济州城,一到了冬天,这石炭,成色差的也要百枚铜钱一斤,若是成色一般的,则是一两银子一斤!”
许亦华倒吸一口凉气。
顾启却在一旁沉默不说话。
这些事情,早在一年前他便已经得知,实在算不上什么新鲜事。
这石炭的价格实在是高的离谱,一般一家三口,一年一两银子足以,如今这石炭居然一两银子一斤,简直是骇人听闻。
这么贵的煤炭,寻常的百姓又怎么买得起!
“官家那么多煤矿,且时时都在开采,为何要价这么高。”许亦华皱眉,“我记得大乾规定,官家煤矿里开采出来的煤炭,除供碳外,价钱不应超过十枚铜板。”
秦胥吏道:“官家的煤炭价格自然不会超过十枚铜板,但是这卖给百姓的煤炭并不是官家的,价格的多少也就不会由着官家来定。”
许亦华有点糊涂了:“官家便宜的煤炭争不过别的商贾贵的煤炭?”
顾启叹气,望着许亦华一脸恨铁不成钢,就差捶胸顿足了:“我发现你有时候特别聪明,但有时候又特别的蠢。”
许亦华眨眨眼睛。
“官家煤矿开采出来的石炭,以极低的价钱卖给商贾,到了冬天,商贾再以极高的价钱卖给百姓,中间由于差价而产生的大量利益也就进了他们的口袋。”顾启解释道,“由于双方之间的买卖在表面上看来是合法自由的,所以没人管这事。”
“所以这次下官的投名状就是这官商勾结的账簿。”秦胥吏伸手将搁在一旁的书卷拿起,合上后轻轻的推到了顾启的面前。
顾启面色古怪,翻开账簿看了几眼,便递给了许亦华:“你从哪里得来的?”
“那商人的二公子与下官有些交情,他便帮下官偷了出来。”秦胥吏压低了声音极快的说完。
顾启托着下巴,一脸大写的不相信。
秦胥吏咳嗽了一声:“那二公子是庶出,亲娘也死了。”
顾启恍然大悟,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一幅虐心的家族战争。
“下官在这里祝大人马到成功。”秦胥吏起身弯腰拱手道,“到时候还请大人不要忘记替下官多多美言几句。”
从吏房里出来,顾启站在院子傻兮兮的看了一会天。
许亦华跟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这天有什么好看的。”
顾启依旧抬着头,望着天空缓缓飘过的云彩:“说不定我就看不见明天的天了,趁现在还能看见的时候多看几眼。”
慧启呸呸了两声,然后用脚在地上狠踩:“晦气晦气。”
顾启一愣:“你踩自己干嘛?”
慧启白了他一眼。
顾启揉揉肩膀:“现在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什么事?”
“去见那被牢头隐瞒下来的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