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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天早上,小姨父骑着摩托车停到门口,看见那只红红的脚问怎么了,那个女人站旁边说“天天玩来玩去没个正经,还把脚扭了,那天饭都没吃就带她去看医生……”她手从后座解下几个袋子,嘴巴也没个歇。姨父说要去桥头等车了,右脚使劲蹬两下踏板,车屁股“轰轰轰”的冒起烟。摩托车放屁还怪好闻的,鼻子凑前一点猛吸两口。

    桌上放的几个透明袋子,其中一个装着一堆衣服。我知道那是谁的,只是他怎么那么快就要回来了。

    小姨一个人从桥头走到后门,那个女人笑着招呼她快进来休息喝茶,小心点不要踩到鸡屎,两个人坐凳子上聊起闲天“斌斌,住了这么多天,给你添麻烦了吧”,“他在家饭都不好好吃,还能有什么懂事”,“你看你,来就来还要买水果干嘛,我也没买什么给你两个小的吃,这点钱拿给孩子当个零花钱”

    她起身抓着小姨推脱的手,两个人都站桌边推来推去比谁力气大“再不收我就不乐意了啊”最后是她赢了,笑着往边上吃瓜子的两个表弟一人手里塞五块钱。

    我磕着瓜子,想起上次她也笑着给表弟一人塞二十块压岁钱。完了又不高兴说是自己吃亏了。

    “看你非要去玩几天,害我又贴十块钱”小姨带两个表弟去外婆家后,她笑着的嘴立马就放下来了,用眼睛瞪着小男孩。

    大人总是很奇怪的,见外面的谁都笑会起来,没别人了就全都不是好东西。

    中午不用说,就是外婆家吃饭,舅舅穿着白衬衫,一手拎拎裤腰带在门口和小姨夫聊天,说起屁股上的鳄鱼皮带,我靠门边耳朵认真听着这条39的进口皮带。他又说起脚下七条狼的鞋,眼睛认真看向那双反光发亮的棕鞋。

    舅舅嘴里叼着烟,眯着眼吸一口,慢慢吐出烟雾,时不时地拎两下皮带前面的铁牌,在用手理理头上硬邦邦的头发。他身上还有一股怪味,我喜欢看他有点好笑的样子,但是不想靠太近。

    他甩头时瞥到门边的人,用手招呼我过去,问起这只脚怎么样了。烟味没有摩托屁好闻,我憋着气小声说快好了。舅舅笑起来说“人这么大,说话的声音那么小,是不是天天在家里饭吃不饱”

    姨父说他乱讲,说我一扭到脚就马上带去医生看了,这么关心我还会吃不饱饭吗。

    他们两个都乱讲,我听着没吭声,早知道就不来了,大人真烦人。

    舅舅从口袋摸一块钱出来喊我拿去买个糖吃,手刚接过他就说“看舅舅对你好吧,不像你妈那小气的样”。

    姨父这回瞪着他大喊“你对个小孩老乱讲什么”又摆手让我快去别的地方玩,回去不要乱说话。

    我是个瘸子啊,快不起来啊。要不是想看看菜煮好了没,鬼才来听你们说话。低头转身把钱揣口袋里,打算拐回去放房间藏起来。

    还没走多远,姨父两步过来也掏出一块钱,让我假装没听到,回去不要乱说话。

    我想问问他是假装没听到皮带39,还是没听到鞋子七条狼。不过这些话也没什么重要的,我本来就不和那些大人说话。

    锁好门,手撑柜台上吃力的爬了上去,脚踩桌上打开靠墙最高的柜子,里面是一堆破衣服,踮起脚往里面摸出宝贝小铁盒。这里最安全,小男孩很矮。

    那个女人又开始在家随便吃点,看过来的两眼差点把我吓死,还好那嘴巴什么都没说,大概是电视里说的良心发现了。

    外婆端碗在街上追着小表弟喂饭,舅妈穿着围裙端菜上桌,招呼大家坐下吃饭,拿出碗筷饮料说“不要客气,都随便吃,我去看看小的醒了没有”就进房间没出来了。

    外公老早就坐凳子上,抿起白酒来,筷子夹着面前的盐花生,又是唉两下,又是啧两声。

    这次吃饭外公谁都没有拉,一个人坐在一条凳子上,等其他空位坐满吃饭时,他杯里的酒还剩一半,抿一口啧一声眯起眼睛,放下筷子开口说起什么以前教书的事。

    我坐他后面的空桌上,今天只有一个桌的饭,今天不认识的人只有三大两小。小孩们都可以不用站门口了。

    大人们好像在听外公说话,但是都没有回他的话,含含糊糊说完一堆话,外公突然哭了起来“都是刘国强害了我,都是刘”舅舅从凳子上窜起来,拉上他手臂说外公喝多了,回房间躺床上去。

    几个大人起身合力把凳子上喊着没醉的外公,拖回里面房间。那匹门被舅舅“嘭”一声关起来,他在里面大吼着“你是不是要把一家人都害死,都多少年了还拿这些事出来讲什么,人家就住在对面,你有本事上门说啊,让村里把我们全赶出去更好……”

    刘国强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对面裁缝家就姓刘,很多奖状的大哥哥很少出来玩,他叫刘星,他爸爸是初中老师,听说是叫刘国栋。刘国强是谁呢?和他家有关系吗?

    不过这些问题也不是现在该想的。趁现在大人都围在门口,吵吵闹闹的冲里面说话。

    我端起碗飞快的跳对面桌上,往碗里夹凉拌腐竹,凉拌猪耳朵,皮蛋火腿肠也来点,今天怎么连鸡手鸭手都没有?桌上也只有鱼和红烧肉两个荤菜,其他全是素菜。

    舅舅家也太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