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大门能锁上了,舅妈就带着很多袋子和两个孩子坐港田回来了,过去那么多天,好像发生过很多事情,可是我还是什么也不知道。生活就忽然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就是那个女人还是一副死相,吃饭的时候对小男孩说好好吃饭。上学的时候对小男孩说好好读书。要回房间写作业的时候,对小男孩说好好写作业。然后看我两眼“不懂的就问姐姐”
小男孩最近能回答上老师的问题了,回她说“之前就是姐姐教我写的”。他随口说出的事实。把我愣在门边,耳朵等待着能听到不一样的话。
她说那是她做姐姐应该的。
身边的一切果然还是原来的样子。
中秋第一天,那个女人带我们上集市买了好多吃的。来回还都是坐的港田。
回来上港田的时候,师傅对她说“买这么东西啊,中秋家里要来客人啊”她拎着东西,呵了一声“有什么客人,我现在才知道赚钱省死都没用,钱自己不花就要给别人花”她爬上车嘴巴也没停下。师傅转头在外面喊着“到桥头,差两个,差两个”
车把屁股一抖一抖的。她打开袋子,撕开一块月饼,掰给我一半“你还有月饼吃,我小时候饼都没一块”她嚼着月饼,转头和旁边的人聊天。
有些话就像放屁一样,实在没办法躲开,那就憋着气臭一阵就过去了。
我拿着半块月饼,想换小男孩一个冰糖葫芦。他摇头撇嘴,把身侧过去“我不喜欢吃月饼”。
拉倒,冰糖葫芦看起来也没什么好吃的。看着车外后退的房子,咬上一口甜甜的月饼。月饼和月饼还会不一样,以前吃的都是白皮月饼,两面焦黄,咬下去要用手托着掉下的渣。一年只能吃一个,一个就能把我填饱。
这个黄月饼也挺好吃的,还是豆沙的。趁那个女人聊天的时候,我偷偷从抖开的大袋子里翻出一个,藏进裤袋。
中秋第二天,格格一大早跑过来高兴的拉我的手说“我妈妈生了,生了个妹妹”手拉着手摇晃,脚还扭动起来。
她说昨天去镇上医院看妈妈,还看到小小红红的妹妹躺在床边睡觉,要明天才能从医院抱回来。
明明小妹妹特别可爱,可奶奶不喜欢,还和妈妈在医院吵架。妹妹都被她吵醒了,在床上大哭。妈妈也在床上哭。奶奶还是不停的说话,也不去抱起妹妹,爸爸站窗边什么都没有说,也不去抱起妹妹,她知道自己太小了,怕不小心摔到妹妹,只能在床边对着妹妹躲猫猫。
“后来还是医生从外面过来抱起妹妹,还骂爸爸和奶奶呢。医生可真厉害”
听完这些我的脑袋里想起那天对如来佛祖许的愿望,是不是他听见了呢?可他为什么不先实现我的愿望?
格格中午和她爸爸吃方便面,她爸爸把面端到门口的椅子上,叫她不要吃到地上,那香味飘过来在我的鼻子里打转,真羡慕她家的蚂蚁。
格格晚上和她爸爸泡方便面。她爸爸把一桶面放到桌上,说泡好了快点吃。可她好像不太听爸爸的话。
中秋第三天,两个表弟又来了,小表弟睁着大大的眼睛抬头看着我说“姐姐,我好想你啊”以前我也会想他,自从给他擦了两次屁股,就不敢想了。他都五岁了啊,怎么还不会擦屁股!小姨也真是的!儿子拉屎也不回来给人家擦屁股。小表弟光着屁股在厕所使劲喊姐姐。
现在我对他和其他两个一视同弟,没有分别。
中午大家都到外婆家吃饭,外公嘴巴笑歪着拉着一个男人的手,按着他坐在凳子上,给他倒酒,给他点烟,和他说家里没煮什么菜,随便吃点。
桌上摆着外婆的红烧鱼,红烧肉,白皮鸡,鸭,虾,卤鸭脚板,凉拌猪耳朵,炒大肠,炒四件,炒牛肉,蒜苔炒肉,芋头汤,和难吃空心菜。外公眼睛是眯的,没睁开。
大姐姐给我夹菜,那个女人给小男孩夹菜。怎么今天大家都来吃饭了呢?就是那张脸面对这么多好吃的菜,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外公拍着旁边的男人的肩膀,嘴巴翘起来念叨个不停。男人笑着回“应该的,应该的”外公转头拉起舅舅叫他敬酒,舅舅站起来双手托举着酒杯,弯腰点头朝他笑着,说一堆感谢什么的话,然后抬头一口喝完杯里的酒,男人坐在凳子上单手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笑着摆手让他坐下“应该的,怎么说你爸爸也当过我几年老师,这点举手之劳,都是我应该做的……”
舅舅刚坐下,那个男人和小姨父也站起像舅舅那样给他敬酒,他的嘴角放下一点,还是端起杯轻抿一口说“晚上我还要回老家,不能喝太多”小姨夫听完笑着说了几句,那个男人在旁边点头,他们一起仰头喝完杯里的酒,一起笑着坐回凳子。
我看向桌上那杯满满的酒,他根本一口都没喝吧。外公眯起眼睛高兴的拍他肩膀叫他多吃点菜,不要见外,以后常走动……
哦,看来今天那个男人,是这里的老大。
那个女人刚站旁边吃饭,就突然不见了。没一会大姐姐在门口催我们快点吃,要回去了!这说的什么话,我鸭脚板都没啃呢!怎么就要回去了?坐桌上的大人都没走开一个呢!
大姐姐摆出那个女人的话,我们就只能乖乖把碗放回厨房,一进大门就听到她坐里面问“爸爸怎么没回来”大姐姐低声说还在吃饭。
那个女人气的咬牙拍桌子,从凳子上窜起来,喉咙压着声音骂道“还吃个死的饭,哪有人家那么大的脸,你们外公真本事没有,喝起酒来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别人跟他客气两句,就以为是门亲戚了”她越说越生气,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但这副吃人的样子,让我们愣在墙边不敢动,一直听她骂:
“这种良心被狗吃了的人,给他送再多钱,都不如别人过来放的一个屁,一家人都抢着过去说香,还走动,狗都要笑死,要不是拿了钱,人家会差这一顿,桌上的筷子都没动两下……”这话听起来还挺搞笑,不过现在不是笑的时候,我赶紧低头咬着舌头。
她坐回凳子把自己说哭起来“我就是命苦,摊上这么一户人家,给他们再多都觉得是应该的……”
一般这种时候只要装木头就什么也不会发生。可小男孩蠢啊!我心里卧槽的看着他,一个人过去摇摇那个人的手臂“妈妈,别哭了”。
那个女人擦两把眼泪,摸他的头说“乖,妈妈没哭呢”对对对,我什么都没看见。
转头眼睛就冒着火瞪过来,朝着墙边上的两个木头开口。我曹尼玛的弟弟就是蠢猪一条。
大姐姐和我一脸死相的,挨下一顿臭骂,反正都是骂那两句,耳朵都听习惯了,今天还有伴。
那个女人拉着小男孩进房间了,我们也安静的进房间了。大姐姐锁上门,忽然拉起我的手,她站着抬头看向天花板:“她就是那样的人,不要把这些话放在心上”说完还是拉着手不放,我对天花板左看右看,上面什么也没有啊。
“她和外婆是一样的人,我长大一定不会变成这样”手被松开,这应该是说完了。我心里有点事,告诉她要出去一下。她嗯了一声。
她说的话其实我早就知道,可是长大离8岁太远了。还是鸭脚板离我近些,我偷偷溜到外婆家,大门打开着,里面外面一个人也没有,手飞快的举起菜盖子,一手揣住三个,脚飞快的跑回家。
安静坐在二楼吹着河边的风,啃着手里的鸭脚板,骨头直接从楼上吐下去。这多好啊。
小男孩他和我不一样,大姐姐和我更不一样。他们的长大都不需要对如来佛祖许愿。我很害怕,难过的事情太多可能就等不到愿望实现了。
黑黑的夜里,她说明天要早起去坐车,晚上就要早点关灯。在昏暗中,我听到“咔哒”一声。磁带播放器刺啦刺啦的响起来“亲爱的小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我们一起来听听白雪公主的故事……”大姐姐还要听这种这东西吗?
睡着前,想起或许应该分她一个鸭脚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