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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至晚上,绿林盟的山头依旧灯火通明。

    谢灼宁回去跟萧晋煊商议了一些事后,听说那些女子们还在缝制篷布,便又返回来,想叫她们去休息。

    可还没走近,就听到她们在谈话。

    “我今天缝了八个呢!”

    “瞧你得意的,人家春媚缝了十三个都没说什么呢。”

    “春媚姐,你好歹休息一下吧,别把眼睛熬坏了。”

    “没事,还顶得住。”春媚头也不抬地说,“多缝一个,便有可能多一分胜算,多活一个人,我们便能多一分回家的希望。”

    她想回家,想看一眼爹娘姐姐跟弟弟。

    从被掳上山时,她以为此生再也没有回家的希望了。

    可现在,却有一束光落下来,让她眼前不再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我也想家了,我娘做的蘑菇饼子可好吃了,比吃肉还香。”

    “我走的时候我嫂嫂刚刚才生完孩子,小小的一团,粉嘟嘟的,可爱死了,也不知道现在长多大了,会不会叫姑姑了?”

    “我爹娘腿脚不便,也不知道还没还活着……”

    思念跟难过交杂,在场众人听到这些话,无不被勾起回忆,低低地啜泣。

    但哭过之后,所有人却开始互相打气,继续比谁缝制得更多。

    因为她们比谁都更想早点结束这场战争,早日回到家人怀抱。

    谢灼宁

    见状,什么也没说,又默默地离开了。

    这世间大部分的苦难都落在女子肩头,然后在烂泥潭里,开出坚韧的花。

    所以哪怕这一次她跟萧晋煊隐瞒身份得不到半分功劳,但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没想到回去途中,竟碰上了萧晋煊。

    他带着一队人马,脚步匆匆地离开,看样子是遇见了急事。

    二人对视一眼,便擦肩而过。

    谢灼宁没有那么没眼力见儿地拉着他问发生了什么事耽误他的时间,而是立刻回去,把宋玉秋叫到身边,让夏橘同自己一起在住所布置机关跟陷阱。

    局势越是严峻,她便越要保证好自己的安危,绝不让自己拖了萧晋煊的后腿。

    “王妃。”凌霄这时赶了过来,拱手行了一礼,“爷让我过来同夏橘一起,负责你的安危。”

    “别碰到机关了,”谢灼宁叫住他,让他从那边绕进屋,直到这会儿才有机会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凌霄回道:“山上还有西川军的暗桩,偷偷递消息出去,把咱们上山的那条道儿给泄露出去了。”

    那条道本是绿林盟为逃生准备的退路,当时他们上山时没过天堑,便是从后山那条路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上山的。

    如今前面天堑的锁链被萧晋煊下令斩断,那条道便是上山下山唯一的路。

    西川

    军若是上了山,训练有素的军队对上参差不齐的山匪,那便是单方面的屠杀。

    谢灼宁微微蹙眉,暗恼失策,“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原以为用何文军做饵,能把那些想救他的亦或是想杀他的都引出来,一网打尽,没想到竟还有漏网之鱼。

    也难怪她身边都已经有夏橘了,萧晋煊也还要把凌霄派回来。

    现在绿林盟的人可用不可信,说不准哪一个就是西川军安插的暗桩。

    她细细叮咛嘱咐,“今夜大家轮流休息,时刻保持好警惕,不要叫人钻了空子。”

    几人重重点头,“嗯!”

    而另一边,萧晋煊在去的路上,了解完所有事发经过。

    那位绿林盟的二当家在巡视的过程中,发现一些人形迹可疑便起了疑心,结果追查过去才发现,那些人竟杀了后山沿途的所有岗哨,偷偷带着西川军上山,打算奇袭绿林盟!

    温焱感慨说,“这次多亏那位二当家发现端倪,立刻派人将消息传达,否则等西川军大军上来,势必会有一场恶战。”

    “现在也避免不了一场恶战。”萧晋煊眉目更厉,速度如风。

    岗哨被杀,西川军也已经上来了一部分,那二当家即便带了些人,应该也抵挡不了多久。

    他们慢一分,就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

    而此刻,正如萧晋煊所料,

    二当家的面对势如破竹的西川军,已经有些独木难支。

    “还有箭没有?”

    “没……没了。”

    “陷阱呢?启动所有陷阱!”

    “早就启动了。”

    可他们不仅武器简陋,而且有限,再加上他们是山匪,天生就怕官,两军相遇,气势便先矮上了一截。

    再西川军首领大喊“剿匪一人奖励五两银子”,重赏之下,那些士兵们跟不要命似的往前冲。

    几乎就是单方面的碾压局面!

    二当家的脑海里突地想起谢灼宁跟他说的话——

    “以你之罪,哪怕主动投诚,也只能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如果你能在对战西川军的过程中戴罪立下大功,那我可以承诺你,给你一个平民身份。”

    他这人,幼时跟着父亲读过几年书,学过几年道理。

    父亲教他,要做个好人。

    但父亲却没教他,在这种这世道,好人该如何活下去。

    眼看着自己亲人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只能逼着自己,一步步地变得阴险狡诈,变得满心算计。

    他知道山贼都是些莽夫,需要人打理账目,出谋划策。

    他就靠着这些,一点点地爬到了二当家的位置。

    他以为自己已经烂透了,没救了,一辈子都只能陷在这团烂泥里。

    可是她却说,可以给他一个平民的身份。

    平

    民身份,意味着一张白纸,一切都可以重头开始。

    意味着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登门,去求娶春媚,只要她愿意嫁。

    意味着他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过正常人的生活。

    这于他而言,是多大的诱惑?

    他抽出佩刀,这也是他第一次拿刀,可奇怪的是,他竟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

    “兄弟们,若让西川军上山,不光咱们得死,还有山上你们的父母媳妇跟孩子都得死!跟着我杀出去,决不能让他们上去!”

    他大吼一声,便带着众人大喊着冲向了西川军。

    仗着对山上的熟悉,以及四处布置的陷阱,他们竟也跟西川军打了个有来有回。

    两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仿佛人命就是这山坡之上,最不值钱的野花野草。

    二当家的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受了伤,他只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疼,就连眼睛也被血雾弥漫。

    倒下的瞬间,他想,他已经拼尽全力了。

    只是有些遗憾,他没来得及去告诉春媚他的情意。

    但他又不禁庆幸自己没有告诉她,她值得更好的男人,而不是他一个恶贯满盈的山贼……

    可就当他眼睛快要合上的时候,一抹银光如流星划过,飞入人群之中。

    紧随而来的沉稳声音,铿锵有力,传遍四方,“一营救治伤员,二营三营,随我杀退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