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天天邀宠,妖妃只想篡位!》 第1章 祸国妖妃 谢灼宁死了。 大邺国举国欢庆。 “听说了吗?那个祸国妖妃终于死了!” “啊?怎么死的?不是说皇上舍不得动她吗?” “害,她通敌卖国,起兵造反,想自个儿当皇帝,那谁能忍得了?” “啧啧,一个女人,野心这么大,死了也活该,死了也得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提起谢灼宁,老百姓们个个义愤填膺。 她是镇阳侯的女儿,先帝钦定的太子妃。 却作风放荡,四处勾搭男人,听闻不少朝中大臣,都是她的入幕之宾! 她还心狠手辣,嫉妒心重,后宫妃嫔但凡得宠,都会被她以各种手段打入冷宫! 到最后她甚至都懒得避讳了,公然结党营私,玩弄权术,罗织罪名,构陷忠良,将朝廷变成她的一言堂! 每日参她的奏折雪花一样地飞入宫中,却全都被皇上压下。 谁都知道,当今圣上爱她入骨,宠她没边,不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只是碍于朝中大臣的一致反对,才没将她封为皇后,只给了个妃位。 可她仍不满足,竟伙同镇阳侯勾结敌国,挟持当今圣上,意图谋朝篡位,最终被赶来护驾的飞云卫万箭穿心而亡! 一代妖妃,就此陨落。 听说她死后连尸身都无人收敛,被随意丢在乱葬岗,被野狗野狼撕扯吞噬。 她死的这一日,街上的鞭炮放的震天响,跟过年似的。 …… 谢府花园。 “灼宁表妹,我是真心心悦于你的,你跟我走好不好?” 书生模样的男子深情款款地望着她,身上穿着一件深蓝锦衣,料子洗得微微发白。 谢灼宁瞧着眼前熟悉的场景,一双杏眸浅浅眯起。 她竟重生了。 回到了十七岁,与梁恪私奔之时。 梁恪是她大伯母的娘家外甥,家境贫寒,在谢家借读。 前世她少不更事,被他哄骗几句,便以为遇到真爱,不惜抛弃未来太子妃的身份与他私奔。 结果没跑多远,两人便被谢家家丁抓了回来。 梁恪怕受皮肉之苦,立刻把全部过错甩在她的身上,说都是受她蛊惑勾引。 她被打个半死。 浪荡名声,人尽皆知。 没想到老天爷眷顾,竟让她回到大错尚未铸成之时。 想到这儿,谢灼宁忍不住勾起唇角,“呵”地轻笑出声。 她杏眸明亮,样貌惹眼,像浓墨晕开的春色,一笑间,就连声音也娇娇媚媚的,仿佛带着钩子。 梁恪抬眸盯着她,都看痴了,“灼宁表妹,我一定 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哦,对我好?”谢灼宁明眸皓齿,扯开一抹讥诮弧度。 “带我私奔,辱我名节,这就是你对我的好?” “你年年下场,却至今一介白身,拿什么对我好?” “上有生病在床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弟妹,一大家子全靠大伯母接济,你觉得我嫁给你能落什么好?” 明明声音那么好听,可一字一句地砸过来,却砸得梁恪头晕眼花,脸色煞白。 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字语,“我以为灼宁表妹不是那么庸俗的人,没想到你跟旁人没什么不同,一样的势力!” 谢灼宁轻嗤,“我看你倒跟旁人挺不同的,一般人哪有你这么无耻、这么厚的脸皮?” “还有,你是大伯母的外甥,跟我家可没什么关系,当不起你一声表妹,梁公子下次还是唤我一声谢大小姐吧!” 她退后两步,楚河汉界,划得分明。 哄了那么久,马上就要到手了,梁恪怎能甘心? 他恼羞成怒,伸手就要去抓她,“你若不跟我走,我便把我俩的事宣扬出去。反正今日谢老夫人大寿,满京城的权贵都在谢家,你觉得到时候,太子还会要你一个残花败柳?” 谢灼宁眯了眯眼 儿。 怪不得梁恪要选在今日私奔,原来他早就打算好了,如果自己不从,他就闹个鱼死网破。 私奔对男子而言,不过是一点花边轶闻。 可对女子来说,几句谣言,就足以毁掉她的一生! 谢灼宁不禁笑了笑,笑得惹眼明媚,眼神里却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狠辣。 抬起腿,她对准梁恪裆部就是狠狠一脚,“狗东西,去死吧!” 她看着娇弱,可身为镇阳侯之女,哪儿能不会几招功夫? 一脚下去,梁恪裤裆竟渗出血来,疼得他双手紧捂,满地打滚,“啊,好痛,好痛啊……” 谢灼宁却仍不解气,捡起花圃里的石头,对准梁恪脑袋上就是一砸。 血顺着脑袋流淌下来,他腿一蹬,人便不动弹了。 谢灼宁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张锦帕,“找到了!” 上一世,梁恪就是拿着这张偷来的锦帕,说是她给他的定情信物,亦成为她与人私相授受的铁证。 这一世,她是断然不会再走从前的老路了。 将锦帕收好,她又找了个麻袋来将人套上,拖着人就往后院走。 私奔之事,自家那大伯母可没少在背后出谋划策。 礼尚往来,她自然也得给自家大伯母回一份厚礼 ! 今日是老夫人的七十大寿,所有人都在前院忙活。 谢灼宁顺利来到大房所在的金玉堂,将梁恪往卧房里一扔。 正打算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一转身,却被人撞见个正着。 “你干什么?” 干什么? 那当然是干坏事了! 干坏事怎么能给人瞧见呢? 谢灼宁瞧见路边有块板砖,她捡起来掂了掂,似乎比刚才那块石头更趁手,便藏在身后,笑盈盈地朝人走了过去。 才下过一场春雨,雾蒙蒙的,像笼罩一层薄纱。 可即便如此,依旧能瞧出那人身量挺俊修长,一拢华贵白衣,玄纹云绣,透着冷峻与尊贵。 再近些,终于看清他的脸。 眉目水墨一样的干净,清冷冷似不染红尘。 一个男人,竟好看得这般不像话。 谢灼宁本来想好的话,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忘了个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愤怒与怨憎! “干什么?干你大爷!” 一股怒气从心底起,她拎着板砖就冲了上去,想把他拍个稀巴烂,拍在墙上扣都扣不下来。 下一秒,男人三尺长剑锵然出鞘,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他盯着她瞧了眼,似乎认了出来,“谢大小姐,本王与你有仇?” 第2章 殿下,你真的好可爱 当然有仇! 谢灼宁盯着眼前男人的脸,咬牙切齿。 就是他,萧晋煊! 上辈子在千秋殿外用箭对准她,声音冷冰冰的,跟凉水里浸过似的,“祸国妖妃,罪该万死!” 他的箭,又快又准,话音落下的同时,箭也径直穿过她的喉咙。 她最怕疼了,血喷涌而出,把她的视线都模糊了。 那会儿她想,若有下辈子,她必要他比自己疼上十倍百倍,方消心头之恨! 可没想到重来一世了,情况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抵着脖颈的长剑,冰冷森森,一寸一寸地逼近,仿佛轻而易举就能割断她的喉咙。 “误会误会……”她挤出一抹笑,“你先把剑拿开,听我解释……” 萧晋煊收了手,“说吧。” 没曾想下一瞬,就被一道娇软身躯扑了满怀,嘟着嘴俏俏地撒娇,“煊王殿下,你弄疼我了,要吹吹才能好~” 软香在怀,扬起的小脸儿清清滟滟的,眉眼弯成两段柔软笑弧。 萧晋煊盯着怀中人儿愣了一瞬,下一秒,脑袋“轰”地一下炸开。 他额上青筋突突直跳,满目怒火云集,“滚!” 语气杀气腾腾,可他整个人却如石雕一般,僵硬地站在原地。 谢灼宁见状松了口气。 看来是赌对了! 上一世萧晋煊一直未纳妾未娶妻,有传言 说他身体有隐疾,不能让女子近身,一旦近身便动弹不得。 那会儿她还以为小道谣言不可信,没想到竟是真的! 谢灼宁想着,要不趁着他现在不能动弹,夺了他的剑,往他身上捅上几十个窟窿眼儿,也让他也尝尝自己上辈子受的苦挨的痛? 可萧晋煊今日是来参加祖母寿宴的,若是在谢家出了事,谢家满门都脱不了干系…… 看来今日是动不得他了。 但恶心他一下还是可以的。 谢灼宁娇笑一声,得寸进尺地伸出手,顺着他喉结一路抚到胸口,轻轻地打着圈儿。 “殿下明明喜欢得紧,干嘛口是心非让人家滚呢?人家会伤心的~” 谢家大小姐谢灼宁,从小按照未来太子妃的标准教养,品性才学,堪为大邺世家千金之典范。 萧晋煊想到外人对谢灼宁的评价,再看着软软似无骨一般靠在他身上的本人,眉心紧紧拧在一起。 这个恬不知耻、胆大妄为的家伙,确定跟那些人说的是同一人? 他冷冶的眸子眯起,“再不放手,休怪本王不客气!” 虽然萧晋煊不能动弹失了威胁,可他的飞云卫却随时在附近待命。 谢灼宁权衡一番,来了主意,“要放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人家脚崴了,被旁人瞧见了不合适,殿下可否送我回房休息 ?” 脚崴了? 萧晋煊怀疑的目光往下移。 方才拿着板砖气势汹汹朝他冲过来时,不是还好好的? 见他不信,谢灼宁伸手将裙摆一撩,作势就要褪去鞋袜,“若殿下不信,大可亲自查验。” 眼见一截皙白小腿露了出来,萧晋煊慌忙别过眼睛,不赞同地皱眉,“谢大小姐身为未来太子妃,言行举止需当自重!” “谁叫你不信的。”谢灼宁瘪着嘴,还委屈起来了。 搞得萧晋煊都在怀疑,难道是自己错了? “好,本王送你回去。”他决定先哄她放开自己再说。 没曾想谢灼宁却一把将他腰间私印拽了下来,贴身挂在胸口,“此物我先替殿下保管着,等送到了,再还给殿下。” 私印是个人的身份象征,如何能随便予人? 萧晋煊一愕,当即伸手就要去取。 谢灼宁倒也不惧,挺了挺胸脯,似乎在说,你有本事就来拿呀! 煊王殿下要脸,到底没下去手,只能沉着一双浓云卷墨的凤眸,“你房间在哪儿?” “跟我来。”谢灼宁装模作样一瘸一拐地在前面带路。 萧晋煊见状,“本王去叫个丫鬟来扶你。” 谢灼宁似笑非笑,“然后看到我俩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本王何时与你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那刚才抱我的人是 谁?要看我腿的人是谁?我身上私印的主人又是谁?” “……” 萧晋煊一噎。 万没想到,他只是不喜被人敬酒,一个人出来透透气,竟会被一个无赖给缠上! 只是自己既不能搀她、亦不能扶她,她何苦非要让自己送她回房? 他心里警惕,提防有诈,可一路相安无事,竟十分顺利。 谢灼宁住的地方叫“风华阁”,院门口的牌匾是太子亲自提就。 萧晋煊抬眸看向前方的谢灼宁。 正逢她回过头来,一双杏眸浅含笑意,声音清越好听,“殿下,快点呀~” 他想,抛开别的不谈,单论颜色,这谢灼宁倒是担得起“灼灼明艳、风华无双”这八个字的。 入了房间,他面无表情地摊开手,“私印。” 谢灼宁哀怨地瞪他,“殿下好生无情,人家崴了脚,都快疼死了,你心里却只惦记着那些身外之物。” 想起牌匾上那三个字,萧晋煊冷冷地道,“本王离开后会派人去知会谢夫人跟太子。” 她谢大小姐如何,还轮不到他来关心。 “私印。”说话时,他的手又按在了剑柄上。 谢灼宁眼睛一眨,立刻抱着肚子,在软榻上打起了滚,“哎呀,我肚子好疼,疼死我了……” “你又搞什么鬼?”萧晋煊怕又着了她的道,站得远远的。 可见她满脸冷汗涔涔不似作伪,又怕她当真出事,不由凑近去瞧。 谢灼宁两条藕臂一勾,便将人带到了榻上,笑得轻软如歌,似一只得逞的小狐狸。 “殿下,你真的好可爱呀~” 怎么一骗一个准呢? 叫她差点都忘了他杀她时的冷冽模样了。 萧晋煊憋了一肚子火,脸上青紫交加,“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 谢灼宁刚开口,就听到屋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跟说话声。 “母亲,您走慢些,别着急,定是春桃那小丫头胡说八道的,灼宁丫头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啊,怎么可能跟人私奔呢?她身子不爽利,想来这会儿就在院儿里休息呢。” 来了,是大伯母梁氏的声音! 上一世梁恪带她离开谢府之后,梁氏买通她的贴身丫鬟春桃,将她逃走的事到处嚷嚷。 祖母从寿宴大厅跑过来,发现她不在房中,那么健朗的人,当场气得中了风,自此以后只能眼歪口斜地瘫痪在床! 眼瞧着一行人就要破门而入了,谢灼宁附在萧晋煊耳边低语,“殿下,帮个小忙呗。你也不想被人撞见跟自家未来的侄儿媳妇厮混在一处吧?” 她痴缠了他那么久,可就是为了拖到梁氏她们赶到呢。 萧晋煊目光深深地望着她,像聚集了一团化不开的浓雾。 第3章 按理,该唤他一声皇叔 “把门撞开!” 门外,谢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杖,威严开口。 一旁的梁氏连忙假惺惺的宽慰,“母亲,您别气着,身体要紧,就算灼宁丫头不在房里,也肯定是起了玩心,去什么地方躲着了,没准一会儿就自个儿出来了……” 话音未落,房门便被家丁撞开。 谢灼宁一个人坐在屋内的软榻上,茫然无辜地望着他们,“祖母,大伯母,你们这是……” 梁氏震惊地看着她,跟见鬼似的,“你不是跟恪儿私奔了吗?” “大伯母,你屎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谢灼宁歪着头,一脸认真地反驳,“我跟梁公子根本不熟,怎么可能跟他私奔呢?” 梁氏被谢灼宁恶心得够呛,脱口道,“你与恪儿早就暗生情愫,互通曲款,还赠了他定情信物,现在居然说跟他根本就不熟?” “哦?大伯母说得如此言辞凿凿,难不成是亲眼看见了?”谢灼宁眨着眼儿,无辜反问。 她娘亲在生产弟弟的时候难产而亡,亲爹又常年镇守边关,于是他们姐弟二人便被送到老宅,由老夫人跟大伯母梁氏教养。 梁氏还因对他们姐弟二人极好,在京城里博了个贤惠名声。 若是被人知道梁氏对她跟梁恪的事早就知情却不加以阻止,甚至还暗中促成此事,那可是叫被人戳脊梁骨的! 所以为了从此事中脱身,梁氏一直都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可不知情的人,又怎会脱口说出那些话? 谢老夫人也眯起眼睛,龙头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杵,“梁氏,他们俩的事,你到底知不知情?” 梁氏见说漏了嘴,立刻眼珠子一转,换了个说辞,“母亲,不是媳妇存心瞒你,是灼宁丫头不让我告诉你的。她说她跟恪儿两情相悦,求着让我成全。您也知道,儿媳拿她当自家女儿,一向有求必应,哪里忍心看她伤心?” 谢灼宁听着这些话,心中冷笑。 什么有求必应? 分明就是捧杀! 把她捧得天高地厚,任性妄为,成为弃子。 梁氏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将自家女儿谢晚吟推出来顶替她成为太子妃! 面上露出委屈神色,她甚至掐了把大腿,挤出两滴泪花,“祖母,我没有……” “那梁恪长得斜眉歪眼跟个癞蛤蟆似的,家里穷得叮当响还要大伯母时时接济,我怎么可能看上他呢?” “难道我是脑子进水了,放着位尊权贵的太子妃不当,跑去给他伺候一家老小吃苦受难吗?” 上一世梁氏时常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给她说嫁进深宫有多么可怕,又说嫁给梁恪有多好。 “太子就是日后的皇上,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你说你天天都要跟那么多女人争抢夫君,日子 能好过吗?” “女人这辈子啊,旁的都是虚的,最关键是选个会疼人的夫君。我家恪儿我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人品可是没得说的。你嫁给他,那可是捡到宝咯!” 她那会儿被梁氏养的天真至极,竟当真信了那些鬼话,跟梁恪私奔。 直到后来见多了魑魅魍魉,她才知道最初的自己有多傻。 谢老夫人听到自家孙女的话,深以为然,“就那臭小子,我看也不咋地,我家孙女眼光那么高,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梁氏急得上火,刚要说什么,目光却无意瞥见屏风后面露出一双白色锦靴。 分明是男人的样式! 她心头了然,顿时挑了挑眉稍,拔高音调,“灼宁丫头,你口口声声说看不上我家恪儿,怎么又背着大家偷偷与他在房间私会呢?” “什么……什么私会?”谢灼宁露出几分慌张,连忙去屏风前遮挡。 这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还想藏!”梁氏直接把她推开,冲过去一把掀翻屏风,露出背后藏着的人影。 白衣墨发,纤尘不染,似从古画里走出来的谪仙。 梁氏霎时傻眼儿。 这哪里是她的侄儿? 这分明就是当今圣上的十七弟,萧晋煊! “参……参见煊王殿下!”梁氏急忙急慌地行礼。 萧晋煊余光瞥见谢灼宁在一旁偷笑,有些无语。 这 丫头的小心眼怎么那么多? 非得让他躲在屏风后面,给她家大伯母一个“惊喜”! 掸了掸衣袍,他径直越过梁氏,从容走到谢老夫人面前,微微颔首,“老夫人。” 谢老夫人讶异地张了张嘴,被眼前情况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煊王殿下……灼宁丫头……你……你们这是……” 谢灼宁连忙解释,“祖母,方才我身体不舒服,便说回房休息会儿,没曾想竟有大胆贼人趁着今日大家都在前院忙活,偷偷溜进风华阁里偷东西!” “孙女吓得大叫,恰逢煊王殿下路过,立刻过来将贼人驱赶离开,又见孙女受到惊吓,便将我送入屋内休息。” “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您跟大伯母带着人赶到,还撞门而入,我怕您老误会,这才委屈殿下躲在屏风后面。” 她说得抑扬顿挫情真意切,时不时还要投来一个感激眼神。 萧晋煊压了压眉宇。 满嘴谎话,无耻至极! “原来如此,”谢老夫人闻言松了口气,“老身多谢煊王殿下出手相救。” 萧晋煊瞥了眼谢灼宁,道:“谢大小姐是未来太子妃,都是一家人,应该的。” 等她嫁给太子,按理,还要唤他一声皇叔。 谢灼宁见他瞧自己,嘴角一弯,挤出一个甜腻腻的笑。 萧晋煊的眉头不由得又皱了起来。 太子娶她,也是委屈了。 谢灼宁好端端地待在自己屋中,那与梁恪私奔之事,自然是子虚乌有。 眼见这事儿高高拿起轻轻落下,梁氏一时情急,下意识开口,“母亲,虽说煊王殿下身份尊贵,可他毕竟是男子,与灼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只是路过相帮,您觉得可信吗?” “够了!”谢老夫人“砰”地一声,将龙头拐杖重重一砸,“梁氏,你真当我老婆子是死了啊,竟敢当着我的面污蔑煊王殿下!” 世人皆知煊王殿下雅然端正、不近女色,太皇太后为他的婚事不知操碎多少心。 说他与灼宁丫头有私,怎么可能? 梁氏被一顿训斥,脑袋也清醒过来,连忙跪下,“母亲恕罪,是儿媳一时糊涂,口不择言!” 她认错认得及时,是吃定煊王一个外男,不好跟她一个妇人计较什么。 谢灼宁却不想那么轻易放过梁氏,她气愤地站出来,眼尾都气红了,“大伯母你太过分了,煊王殿下帮了我,却还要平白受你污蔑,这不是让做好人的寒心吗?” 说着她转过身,语气坚定地对谢老夫人道,“祖母,那贼人被煊王殿下踢了一脚,脑袋也被砸了一下,应该走不远,您让人守住各个出口,顺着后院挨个儿挨个儿地搜,定能找到贼人,还煊王殿下一个清白!” 第4章 喜欢殿下这种 事关煊王殿下清白,谢老夫人不敢马虎,立刻叫来管家吩咐下去。 没一会儿,管家便来回禀,“老夫人,贼人抓到了!” 谢老夫人连忙问,“在哪儿抓到的?” “金玉堂。” 金玉堂,那可是大房的起居室。 梁氏一下子便紧张起来,“那贼人没偷着什么东西吧?” 大管家神色怪异,“大夫人去瞧一眼便知道了。” 等一行人赶到金玉堂,梁氏看着光溜溜被人五花大绑着的梁恪,这才明白管家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恪儿,我的恪儿,是谁把你害成这副模样的?”她连忙扑过去,替他解开身上绳索。 梁恪是梁家如今唯一的独苗,可不能出任何差池。 “姑姑……”梁恪奄奄一息地抬起头来,待看到站在后面的谢灼宁,眼睛里瞬间迸发强烈恨意,“是她,是她把我害成这样的!” 谢老夫人厉声一斥,“胡说,灼宁丫头为何要害你?” 真实原因自然不能说,梁恪眼珠子一转,旋即一脸悲愤地道,“她说不想嫁给太子,非要与我私奔,我说于礼不和,决计不肯,她一怒之下,便对我下此毒手!” 梁氏一贯笑脸菩萨面,此刻却恶狠狠地瞪着谢灼宁,刻薄又尖锐,“灼宁丫头,你难道不该给个合理的解释吗?” 谢灼宁不急不忙 地问她,“大伯母相信梁恪说的是真的?” 梁氏言辞凿凿,“恪儿没理由会撒谎!” 于是谢灼宁转过身,眉眼弯弯地问萧晋煊,“煊王殿下你看看,你打伤的贼人是不是他?” 说话时,那方私印就挂在她脖子上,随她呼吸起伏,摇来晃去。 若到这会儿萧晋煊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人利用了个彻底,那他才真是傻的了。 他刚开始撞见这丫头,就是在这金玉堂外。 梁恪身上的伤,分明就是她弄出来的。 只是他有些好奇,这小丫头到底要干什么? 他不屑撒谎,只径直地盯着梁恪。 这副姿态,在旁人看来,就是默认。 谢灼宁转过身来,又看向梁氏,“煊王殿下踢了贼人的裆部,还伤了他的脑袋,跟梁恪身上的伤势一致。依大伯母所言,梁恪没理由撒谎,那就是煊王殿下在说谎咯?” 梁氏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 谢灼宁眉色一厉,明明年纪不大,竟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压迫气势,“那大伯母是承认梁恪说谎了?” “我……”梁氏卡了壳,急得不行。 这事儿好端端的,怎么就把煊王殿下扯进来了? 梁恪疯狂大喊,“我没说谎,就是她害得我!她喜欢我,求而不得,才对我下的毒手!你们不信,我有证 据!” 他在胸口一阵摸索,却空空如也,一瞬间人都傻了。 “帕子呢?我的帕子呢?不对啊,我明明随身带着……” 谢灼宁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如今她根本不怕梁恪拿出什么证据来,反正他手脚不干净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他又去过风华阁,就算拿出什么私人物件,也完全可以说是他偷的。 梁恪嚷嚷了半天,又拿不出证据,蠢成那副模样,看得萧晋煊都直皱眉。 他压低声音,问谢灼宁,“你就喜欢这种?” 谢灼宁捉弄兴起,贱兮兮地掀起唇角,“我哪儿能那么没眼光?要喜欢,也喜欢殿下这种呀!” “……” 萧晋煊背脊绷直,面色更显冷峻。 谢灼宁轻嗤。 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不经逗呢? 萧晋煊的这副模样落在谢老夫人眼里,仿佛在无声地表示对此事的不满。 谢老夫人目光一沉,望向胡乱嚷嚷的梁恪,厉声喝道:“大胆竖子,不光污蔑灼宁丫头,还敢污蔑煊王殿下!心术不正,手脚不净,像这种脏心脏眼的亲戚,我们谢家不欢迎!来人,给我乱棍打出府去,永不许他再登我谢府大门!” 管家领了命令,立刻带着家丁,将梁恪大棒子打了出去。 梁恪被谢灼宁踢了裆又砸了头,哪儿哪儿都痛,一路想躲都躲 不开,只能连滚带爬抱头鼠窜。 谢灼宁看得解气,梁氏却看得怨念四起。 “母亲,恪儿就算有错,你这也惩罚得太重了些!” 万一把他们梁家的独苗苗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谢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横了她一眼,“你以为你能跑得掉?别以为你背后偷偷摸摸算计的那些我不知道!我是老了,不是瞎了!” 当初梁氏非得让梁恪来谢家族学上学,她念在梁家没落,家境不好,心一软,便允了。 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 今日后宅为何一个下人都没有? 梁恪为何能在府中小姐的院落里自由来往? 梁氏又为何要一口咬定灼宁丫头与梁恪有私情? 不就惦记着灼宁丫头的太子妃之位,还有镇阳侯府的权势家产吗? “品行不端,口舌不净,老大怎么娶了你这么个口腹蜜剑的东西?念在你为谢家生了一儿一女的份上,罚你交出管家之权,闭门思过半年,抄佛经一千卷,好好反省思过!” 一听要交出管家职权,梁氏一惊,“母亲,我……” “不服?不服我便让老大予你一纸休书,我谢家要不起祸乱家宅的媳妇!” 谢老夫人年少丧夫,硬是一个人撑起谢家门楣。 教养出的儿子,一个是正二品的左都御史,一个是军功赫赫的镇阳侯。 气场一出来,压得梁氏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谢灼宁心想,上一世祖母若是没有被她气得中风,谢家兴许也不会那么快分崩离析吧? 谢老夫人吩咐管家,去随梁氏拿管家对牌跟账簿。 梁氏再不情愿,也只能照办。 另一边,萧晋煊摊开手,“私印。” 谢灼宁双手捂着脖子上的私印,恋恋不舍,“煊王殿下的东西,想想还有些舍不得呢……” “啷锵——” 剑出鞘。 谢灼宁动作果断地将私印摘了下来,“再舍不得,也得物归原主。” 接过私印,萧晋煊细细摩挲。 上面还带着女子的体温,隐隐透着淡淡馨香。 跟她扑到他身上时,逸入鼻间的味道一样。 恰在此时,下人过来回禀,“老夫人,太子殿下听闻大小姐出了事,急得不行,已经往这边过来了!” 谢灼宁闻言抬眸,看着疾步匆匆赶过来的身影,浅浅含笑,“哦?太子也来了啊。” 萧晋煊看着她的表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明明眉眼带笑,可那眼底却好似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浓云墨雾。 太子对谢灼宁的情意,大家有目共睹。 若不是大邺规定皇子弱冠才能娶妻,他只怕早就将她迎娶过门了。 面对一个爱慕她关心她的人,她为何,会露出如此冰冷的神情? 第5章 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听说有贼人闯入,灼宁妹妹你没事吧?” 太子萧璧城赶到的第一时间,立刻查看谢灼宁有没有受伤。 紧张神色,不似作伪。 谢灼宁暗暗冷笑。 眼前的这张脸,英俊倜傥中还带着几分稚嫩,眉眼之间还没染上登基为帝后的酷烈冷漠杀伐果断。 不过这做戏的水平,倒是一如既往。 上一世她被抓回来执行家法,差点被打死。 太子得知后冲了过来,温柔地牵起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说:孤信她! 私奔之事这才被揭了过去。 她顺利入主东宫,被太子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心,纵得她嚣张跋扈、无法无天,成为世人口中祸乱朝纲的妖妃!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成婚五载,她从未侍过寝…… 她不过是他的刀,是他的箭,是他为另一个人竖起的挡箭牌! 这一世,这太子妃之位,谁爱要谁要,反正她是绝对不会再挨边儿了。 不过这婚事是皇帝御赐,她若公然抗旨退婚,那可是杀头的重罪。 必须徐徐图之。 想到这儿,谢灼宁笑着摇头,声音温柔优雅,“太子哥哥放心,我无碍。” “你没事,孤就放心了。” 两人深情对视,柔情款款。 这会儿的谢家大小姐,倒有几分传闻中的样子了。 萧晋煊看着,却直挑眉 。 面对自己时,她妖而不媚胆大妄为。 面对梁恪时,她咄咄逼人环环相扣。 面对太子时,她又变得温柔优雅端庄大方。 小丫头年纪不大,倒有好几副面孔。 也不知他那太子侄子,知不知道这丫头的真面目? “今日之事,多谢皇叔了。”萧璧城听完谢灼宁的讲述,立刻过来向萧晋煊致谢。 萧晋煊摩挲着重新挂回腰间的私印,“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 毕竟人是谢灼宁打的,圈套亦是她设的,他不过是被坑着同流合污了一把。 太子又寒暄了几句,表明日后定当重谢,却仍不见自家皇叔离开。 谢老夫人都极有眼力劲儿地带人回避留他们二人独处了,皇叔却还明晃晃地杵在这里,几个意思? 虽说他这十七叔比他没大两岁,但毕竟是长辈,萧璧城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对谢灼宁道:“灼宁妹妹你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孤送你回房吧。” 说话间,他伸手去扶谢灼宁。 可谢灼宁却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腕,猛地一个过肩摔! 太子躺在地上的那一刹那,三个人都愣住了。 萧晋煊挑了挑眉稍,有些意外。 太子跟谢家大小姐自小钦定婚约,就算有些越矩行为,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谢灼宁为何那么大的 反应? 萧璧城更是气得不行。 他身为太子,想要什么都不必开口,自会有人揣度他的心思送到他的面前。 结果他小心小意地讨好别人,却被人摔在了地上! 那脸色青绿青绿的,跟吞了一万只苍蝇似的,难看极了。 谢灼宁眨了眨眼儿,有些尴尬。 上一世她跟萧璧城闹掰之后,看到他的脸就恶心想吐,更别说肢体接触了。 这刚重生,习惯还没改过来呢。 但她反应很快,立刻梨花带雨,拿出手帕抹泪,“太子哥哥莫怪,我只是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太子哥哥根本不喜欢我,其实心中早就另有所爱,这才情绪激动了些……” 听到“另有所爱”,萧璧城眼波一动,火气瞬间消弭不少。 侍卫扶着他站起身来,他反倒开解起了谢灼宁,“一个梦罢了,怎能当真?” “可是我梦得真真切切,那女子白……” “白什么?”萧璧城一握拳,有些反应过激。 萧晋煊不免多看了他这侄儿几眼。 不过一个梦,他那么激动做什么? 谢灼宁顿了顿,才继续道:“那女子白衣飘飘,跟太子哥哥你站在一块儿,简直般配极了,倒衬得我跟个外人似的。太子哥哥,你不会抛弃我吧?” 萧璧城松了口气,语气温和,“傻丫头, 孤怎会舍得抛弃你?” 谢灼宁凉凉一扯嘴角。 是啊,他怎会舍得抛弃她? 她爹镇阳侯手握重兵,忠心耿耿,可是他手里最重要的筹码! “虽说只是个梦,但我这心里总是心慌的厉害……” 谢灼宁蹙着眉,愁绪百结。 “我听人说,千仞山顶生长着一种情人花,若能亲手摘下,送给心爱之人,便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永世不会分离,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她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萧璧城。 萧璧城有些犹豫,“这……” 她泪眼朦胧,“太子哥哥难道不想跟我永生永世在一起吗?” 当今圣上子嗣微弱,只有太子一个皇子。 但皇叔却有十好几个,其中不乏实力强横、对皇位虎视眈眈者。 大业未成之前,萧璧城都得依靠镇阳侯府,是万不可能跟谢灼宁闹僵的。 “灼宁妹妹说的哪里话,孤自是愿意跟你在一起的,一会儿孤便亲自去为你将情人花取来!” 谢灼宁含笑的眸子亮盈盈的,“太子哥哥你真好!” 一旁的萧晋煊听不下去了,冷声提醒,“本王怎没听说过千仞山有什么情人花?” 千仞山离京城三十里,山壁陡峭,凶险万分。 山里还有棕熊野狼出没,就算是技术再好的猎人,都不能保证全须全尾 地回来。 她让太子去千仞山为她取花,到底安了什么心? 谢灼宁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这碍事的怎么还没走? 她阴阳怪气地说,“煊王殿下连心爱之人都没有,没听说过情人花也不稀奇。反正谁要给我取来情人花,我便一辈子对他死心塌地!” 萧璧城大笑,“灼宁妹妹且等着,孤现在就去!” “我相信太子哥哥一定可以的!”谢灼宁笑眯眯地目送他。 快去吧,去了最好就别回来了。 待太子一走,萧晋煊冷冷质问,“谢大小姐,你到底是何居心?” “我还想问煊王殿下是何居心呢。”谢灼宁径直转身,跟他对视,“我与太子殿下两情相悦谈情说爱,你却一直待在这里不肯走,意欲何为啊,煊王殿下?” 萧晋煊淡淡开口,“你满嘴胡言没一句实话,本王怕太子上当受骗。” “呵,”谢灼宁轻呵一声,“你怎知上当受骗的不是我?” 就她那花花肠子,谁能骗得了她? 萧晋煊本来想这么说,却发现她眼圈泛红,紧咬的朱唇微微发颤。 像受了多少委屈似的。 他喉咙动了动,“本王……” 话还没说完,就见谢灼宁又扬了笑,歪着头饶有意味地望着他。 “煊王殿下那么在意我,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第6章 掌嘴五十 萧晋煊额角跳了跳,一拂袖,“真是荒谬!” 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他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前一刻还在委屈巴巴的,下一瞬就能恬不知耻地说出这种话。 亏得他看见她红了眼眶的那一刹那,竟觉得有些愧疚。 罢了,就当今日多管闲事吧。 深呼吸一口气,他转身就走。 谢灼宁瞧着他竟这么走了,忙拿出手帕,垫着脚尖招摇,“哎,别走呀,莫不是小女子说中了殿下的心思,殿下害羞了?” 害羞? 说他一个大男人害羞? 萧晋煊深呼吸又深呼吸,都没压住自己狂跳的额角。 “谢大小姐,请自重!” 他这是今日第二次叫她自重了,语气明显加重不少。 一撇嘴,谢灼宁不甚在意,“人家太瘦了,重不起来呢。” 萧晋煊:“……” 他说东,她言西,这是在说同一件事? 真是的,他跟一个女子计较什么? 脸色阴寒,步履生风,他加快速度,只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眼瞧着人影消失无踪,谢灼宁脸上的笑意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庆幸她是重生而来的谢灼宁,不再是那个天真至极的谢灼宁,否则怎么可能忍得住滔天的仇恨,继续跟自己的仇人们虚与委蛇? 她叫来下人,“去跟祖母禀报一声,就说我受了惊吓,需要休养,就 不继续去给她老人家祝寿了。” 毕竟刚重生,她脑袋还乱糟糟的,得花时间好好理一理思绪才是。 回到风华阁,她将门一关,研墨提笔,写写涂涂。 研究了半天,她发现,眼下最首要的任务是——退婚! 老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还有半年就会驾崩。 临死之前,为了让她老爹镇阳侯死心塌地地扶持太子,会下旨让她跟太子提前成婚。 所以这个婚,必须得尽快退掉。 而且不能是她退,必须得是太子自己主动提出退婚,才能不连累谢家! 这一想,便是大半夜,她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何时睡着的。 只是这觉睡得并不安稳,一闭上眼,全是一片血色,家人跟朋友的头颅被大刀砍下,至死都不肯闭上眼睛…… 她猛地惊醒,急喘了两口气,刚平复下来,就听到门外的闹嚷声。 “你怎么还在这儿?我都说了,小姐不想见你。你也不闻闻自己身上什么味儿,往门口一杵,院子里都臭烘烘的,还要不要人活了?” 春桃掩着鼻口,一脸嫌弃鄙夷。 夏橘艰难地开口,“我、洗过了,看小姐、一眼、就走。” “滚滚滚!你什么身份,小姐什么身份,是你说看就能看的?”春桃边说边不耐烦地将她推开。 然而下一秒,细嫩的手腕被满是裂口的手握住 ,夏橘眼里瞬间溢出冷冽杀意。 春桃被那眼神盯得浑身发毛,手腕被按着的地方亦是隐隐发痛。 她“咕噜噜”咽了下口水,旋即想到什么,立刻又昂起了脖子,“想打我?来,打呀!你忘了自己是怎么被小姐赶出风华阁的了吗?你敢碰我一根汗毛,信不信我让小姐把你直接逐出谢府去!” 夏橘眸孔一缩,手也缓缓地收了回去。 那眼神,看得屋内的谢灼宁心头一紧,很不是滋味。 夏橘原是杀手组织培养的杀手,她老爹带兵把那杀手组织踏平了之后,便把夏橘带了回来。 说是跟她年纪相仿,正好留在她身边保护她。 可杀手组织只教会了夏橘怎么杀人、怎么服从命令,却没教夏橘怎么与人交流。 以至于夏橘说话时磕磕巴巴,只能两个字三个字地往外蹦。 那会儿她年纪小,喜欢闹腾,跟夏橘说不到一块儿去,自然更亲近能说会道的春桃。 有一次春桃哭哭啼啼地跑来找她,说夏橘拿刀恐吓她,又亮出脖子上的伤口给她瞧。 她以为夏橘改不了杀手的嗜杀本性,一怒之下把她赶出了风华阁,让她去杂事房负责倒夜香刷马桶…… “啧,一个下贱胚子,力气倒是挺大。”春桃甩了甩手,看着腕上青紫的痕迹,气不打一处来。 扬起手,一巴掌便甩了出去 。 夏橘下意识地一歪头,正正避开。 春桃却火了,“还敢躲?你再躲试试,看我不让小姐好好收拾你!” 听到这话,夏橘绷紧的下颌线松开,认命地闭上眼睛。 “果然是下贱胚子,小姐都不要你了,你还眼巴巴往跟前凑呢。”春桃得意一笑,撸起袖子一巴掌甩出,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只是那巴掌还在半空,她就被人踢了一脚,整个人往前一扑,嘴巴正好磕在门槛上。 一抬头,门牙掉了两颗,满嘴血糊糊的。 她气得发疯,爬起来就要兴师问罪,“哪个贱蹄子,看我不扒了你一层皮!” “哦?你要扒谁的皮?”谢灼宁披了件外衫站在她身后,语气淡淡的,情绪莫名。 春桃一愣,旋即回过神来,屈膝福了福身,“大小姐您醒啦?奴婢没听见您出声儿,还以为是院子里哪个笨手笨脚的婢子呢,所以才会口不择言,还请小姐莫怪。”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听得谢灼宁都气笑了。 她从前脾气这么好的吗? 竟纵得奴婢不像奴婢,倒跟个主子似的! 她笑眯眯地问,“春桃呀,你进谢府多少年了?” “回小姐的话,八年了。” “八年了,那也不是刚进府的小丫鬟了,也该懂些府中的规矩了。那你且说说,辱骂主子,按家法,该怎么处置?” “该… …该……该……”春桃对上那张含笑的脸,心里已经意识到不对了,剩下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谢灼宁笑容一收,抬了抬下巴,“夏橘,你来说,辱骂主子,该当如何?” 似没料到会叫到自己,夏橘愣了一会儿,才连忙回道:“当,掌嘴,五十!” “嗯。”谢灼宁点了点头,“那就打吧,打完了进屋回话。” 说罢,她转身进屋。 “小姐,小姐恕罪,奴婢知道错了……” 春桃见状不妙,连忙扑过来,想揪着谢灼宁的衣角求情。 可还没碰到呢,就被夏橘拽着头发又硬生生扯了回去,“啪啪”就甩了两巴掌。 没一会儿,就听到屋外传来春桃撕心裂肺的喊叫。 很快,那喊声变成了求饶,再渐渐没了声音。 谢灼宁洗漱完,换了身衣裳出来,夏橘已经押着奄奄一息的春桃跪在地上等她了。 五十巴掌下去,春桃的脸儿肿得像猪头一样,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儿。 那血肉模糊的模样,瞧着都渗人。 但谢灼宁知道,这已经是夏橘手下留情的结果了,要不然那丫头一巴掌下去,就能把春桃小命给拍没了。 她坐在罗汉床上,不急不忙地品着茶,直看着春桃支撑不住快晕了,才慢悠悠开口。 “春桃啊,大伯母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替她卖命?” 第7章 那当然是成全她了! 春桃猛地抬头,浮肿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惊恐神色,“小姐,小姐您说什么啊,奴婢听不懂。奴婢伺候小姐那么多年,可是一心都在您的身上呀!” 她说得信誓旦旦,却被夏橘无情拆穿,“你,说谎!” 上次她看到春桃拿着小姐的贴身之物,鬼鬼祟祟地送去金玉堂,这才在半路出刀警告,没想到却被春桃反咬一口,害得她被赶出风华阁。 春桃立刻竖起手指,信誓旦旦地说,“小姐,奴婢衷心,天地可鉴,绝无二心啊!” “哦?”谢灼宁眼睫轻抬,“你既那么衷心,那昨日怎么跑出去到处嚷嚷,说我跟人私奔了?” “奴婢……”春桃心如擂鼓。 她昨日提心吊胆的,结果谢灼宁却一直没追究此事。 她以为躲过去了,心想昨日那么乱的情况,自家小姐哪有空注意到她一个小小奴婢? 便又放宽了心,继续一如往常。 没想到,她家小姐什么都知道! 她小心翼翼地道,“奴婢本来是去找老夫人的,只是心里担忧小姐安危,一时情急慌不择路,所以才跑错了地方……” 谢灼宁笑一笑,“我就喜欢你这种嘴巴硬的。” 她直起身,“夏橘,继续掌嘴。既然她不肯说实话,那这嘴也不必要了,直接打烂吧。” 夏橘眼里闪过一丝兴奋。 折磨人这种事,她可太擅长了 。 奈何春桃的骨头不算硬,一听继续掌嘴,立刻慌了。 “我说,我都说!大夫人许诺,只要奴婢促成您跟梁少爷的婚事,就……就把我拨去大少爷身边伺候!” “啧啧~”谢灼宁听了直摇头。 这可真是亲娘,为了拉拢个丫鬟,连自己亲儿子都舍得。 梁氏的儿子谢明远才刚成婚不久,身边还没太多莺莺燕燕,待他媳妇何氏一怀孕,定然是要从身边挑几个人伺候的。 她说自己待春桃那么好,那丫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合着是想去当姨娘,做主子呢! 底下人心怀远大志向怎么办? 那当然是成全她了! “你早说嘛,”谢灼宁叹气,“你早说我不早就成全你了?” 春桃听着这话不敢相信,“小姐说的,是真的?” “是呀。”谢灼宁笑得温柔极了,“我哪儿是那么小气的人,我这就叫管家来,把你拨到外院去伺候。” 春桃大喜,连忙磕头,“奴婢谢小姐成全!” 管家很快过来,听完谢灼宁的吩咐,有些为难,“不知大小姐,想把春桃拨到哪一院?” 春桃身为大小姐的一等丫鬟,总不能让她做粗使丫鬟的活儿。 可外院都是些男主子,身边都是些伺候熟的,又总不能把春桃强塞进去。 否则大小姐这边倒是满意了,可老夫人、大夫人、少奶奶那边怕是要 不好交代了。 谢灼宁摆了摆手,“她想去大哥院里伺候,你就安排她去大哥院儿里倒夜香刷马桶吧。” 不是嫌夏橘臭吗? 她自己也去好好体会体会那种滋味吧! 管家人精似的,立刻明白过来,春桃这是犯了错,被大小姐放弃了。 如此一来,倒好办了,“小的这就回去安排。” “不,我不去前院了,我不去了!”春桃这时却突然激动起来,反悔了。 粗使丫鬟,干的活儿又累又重不说,还根本没有跟大少爷接触的机会。 她若去了前院,岂不是只能蹉跎到死? 她爬到谢灼宁脚边,“大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不去前院了,奴婢以后只听您的话,您让奴婢干什么奴婢便干什么……” 谢灼宁不耐烦地挥开,“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管家,人交给你了,好好调教吧。” “是。” 管家拍了拍手,立刻从门外进来两个家丁,拖着春桃就往外走。 春桃求饶的声音逐渐远去,很快消失不见。 待人一走,谢灼宁有些头疼地揉起了太阳穴。 她起床气重,昨夜又没睡好,被春桃这一吵,脑袋都快炸了。 夏橘见她不舒服,忙道:“我能,按头!” 忍不住一笑,谢灼宁调侃,“你还会这些呢。” 夏橘解释,“按摩,方便,杀人!” 一般人被按摩的时候,是 最放松的时候,也是最容易杀死的时候。 谢灼宁:“……” 她脑袋突然不怎么疼了怎么回事? 夏橘见她不太乐意,立刻慌张地退后两步。 “你这是做什么?”谢灼宁瞧向她。 “我,身上,臭。” 刷马桶免不得沾染些味道,虽然她来前已经在河里洗过好几遍了,可想到春桃的话,到底不敢离自家小姐太近。 谢灼宁哭笑不得,“你身上没味道,过来给我按按脑袋吧。” 松了口气,夏橘走到她身后,给她按揉起来。 还别说,技术是不错,按得人昏昏欲睡的。 谢灼宁刚要睡着,触手却一片冰凉。 她蓦地睁开眼,看着夏橘的衣摆,“怎么是湿的?” “昨夜,下雨。”夏橘老实交代。 昨夜下雨…… 也就是说,这傻丫头就在门外站了一晚上,只为了看她是否安好? 谢灼宁心口发涩,好半晌才开口,“抱歉。” 抱歉一直对她的真心付出视而不见,也抱歉上一世连累她一起赴死。 “小姐,求您,不要,赶我走!”夏橘听到这话,还以为自家小姐说抱歉是又要把她给撵出去,着急得结巴都差点治好了。 “不赶你走。”谢灼宁牵过夏橘的手,摩挲着她手掌心的老茧跟伤口,“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只要你不离开,我永远不会赶你离开。” 夏橘郑重地道: “永远,不离开!” 只要能留在小姐身边,叫她死了也愿意,又怎么舍得离开? 谢灼宁叫人送来朝食,压着夏橘陪她一并用过,便将院儿里的人全都叫了过来。 “春桃被调去外院了,院里总要有人主持日常事务……” 风华阁上上下下伺候的有二十几人,还不算粗使婆子跟修剪花枝的园丁。 谢灼宁目光一一掠过众人的脸,点了四人出来,“紫苏,茯苓,半夏,银翘,日后你们四人便是风华阁的大丫鬟了。紫苏,你年纪大些,也稳重些,日后便负责院内的大小事宜吧。” 她们四人本是三等丫鬟,论资排辈也轮不到她们,没想到大小姐竟直接钦点。 几人受宠若惊,连忙上前跪地谢恩,“谢大小姐提拔!” 有二等丫鬟不服气,“小姐,这不公平!” 按理,一等丫鬟没了,要么老夫人跟大夫人那边拨人过来,要么也该从院里的二等丫鬟中擢升才是! 谢灼宁冷笑一声。 公平? 镇阳侯府被抄家的时候,茯苓她们四人宁死也不肯离开,那会儿其他人在哪儿呢? 怕是早就偷拿着府里的财宝逃之夭夭了! 她勾起唇角,“那这样吧,我先把你们几个二等丫鬟降为三等丫鬟,再将她们四个提拔为二等丫鬟。那她们从二等丫鬟晋升一等丫鬟,是不是就名正言顺了?” 第8章 我家王爷有请 茯苓她们四个都惊呆了。 还……还能这样? 几个二等丫鬟也傻眼了。 她们是想升一等丫鬟的,怎么还倒退成三等丫鬟了? “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谢灼宁恍然,“那你们是想跟春桃一样,去外院伺候?” “不不不!”几个丫鬟脸色煞白,连忙摆手,再不敢多话了。 三等丫鬟就三等丫鬟吧,总比像春桃那样去外院当粗使丫头刷马桶强。 见众人没异议了,谢灼宁这才抬手,“行了,都去忙吧。” 夏橘跟着她进屋,奇怪地问,“她们,犯错?” 谢灼宁回答说,“没犯错,但心不在我这儿。” “那,赶走?” “不必,”她摇头,“赶走一批,又会送来下一批。” 与其到时候挨个儿挨个儿地查新人的底,还不如留着这些人,至少知道哪些该提防、哪些该疏远,心里全有个数。 “对了,”她忽地问,“这会儿多少时辰了?” “巳时,三刻。” 谢灼宁扬起唇畔,“那也该下朝了。今日朝堂之上,一定很精彩吧?” …… 太和殿外,退朝后的文武百官三三两两说着话离开。 萧晋煊迈步而出,衣袍上白金刺绣的蟒纹随他动作摆动,栩栩如生似活了一般,处处透着冷峻尊贵。 “十七弟。” 开口的是雍王萧晋泓,他人过 中年,一身紫色蟒袍,玉带修身,行走之间,俱带着皇家子弟的威严贵气。 抬手拍了拍萧晋煊的肩膀,他道:“恭喜啊!” 只是这声“恭喜”,怎么听都阴阳怪气。 今日朝堂之上,议起西楚国来访大邺一事。 雍王及其党羽侃侃而谈,据理力争,想要揽下接待楚国使者的差事。 昭文帝却想将此事交给太子去办,可太子却并未出席早朝。 一问才得知,太子昨日便出城去了千仞山,给谢家大小姐摘那情人花去了! 昭文帝气得直咳血,干脆点了萧晋煊,由他来负责此事。 萧晋煊神色淡淡,不卑不亢,“五哥说笑了,不过是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罢了,何喜之有?” “哼,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我就不信十七弟对那位置没兴趣!” 雍王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自从圣上圣体抱恙,雍王的行事作风便越发肆无忌惮,很多时候甚至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 萧晋煊皱眉,心里想的却是谢灼宁。 她昨日为何故意将太子支出京城? 难道是料想到今日朝堂上会有这么一出? 可西楚国递来的文书,昨日下午才送进宫里…… 萧晋煊眉心深皱,“只是巧合吗?” …… 听说太子萧璧城刚从千仞山回来,便立刻被圣上急召进宫,训了两个时辰才作罢。 有些官员一瞧太子为 了个女子便荒废国事,都摇了摇头,怀疑自己追随的是否是个明主了。 不出几日,关于太子德不配位的消息,就传得满京城皆知。 但很快又有另一种声音出现—— “太子宅心仁厚,轻徭减赋,哪样不是为国为民?” “分明是那谢家大小姐,仗着镇阳侯的军功作威作福,太子敬佩镇阳侯,这才会对谢家大小姐的无理取闹多有容忍!” “害,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给你们爆个内部消息,听说那谢大小姐跟她表哥不清不白的,差点就私奔了……” “那太子摊上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也太可怜了!” 茶馆角落里。 一道屏风隔断人影,却隔不断嘈杂纷乱的议论声。 谢灼宁轻啄一口茶,听着那些关于她五花八门的流言,一笑置之。 夏橘却很气愤地握紧拳头,“他们,该死!” “不至于不至于,”谢灼宁忙按住她,“你能堵得住一人嘴,堵不住天下人的嘴,难不成你要把天下人都杀光不成?” 反正萧璧城也不是第一次利用她来给他当挡箭牌了,要不然上辈子她那满身的骂名怎么来的? 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几句议论对她而言无伤大雅。 不过与人私奔的那些传闻,倒不像萧璧城的手笔。 多半是从谢家内部传出去的,打算掺在众多流言中浑水摸鱼呢。 看 来得抽时间,把家里那堆破事处理一下了。 她正想着,就听下人过来回禀,“大小姐,您要找的杂耍班子找到了。” 谢灼宁笑着起身,“走,看杂耍去!” 杂耍班子叫红喜班,初到京城,还没来得及支场子卖艺,就迎来了个大贵人,个个铆足了劲,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 洁白如新的白布,凭空现字。 各式各样的动物,口吐人言。 凭空变出的花海,美如仙境…… 谢灼宁看得高兴,笑着拊掌,“赏!” 她出手大方,一百两黄金金灿灿的,那些杂耍艺人们都看傻眼了,连忙跪下谢赏。 “别忙着谢,”她抬手阻止,“这金子我也不是白白给你们的。” “你们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便立刻离开京城,三年内不许再入京。若能做到,事成之后,我会再让人给你们一百两黄金。” 说着,她微微倾身,对几人耳语了几句。 几人一听,立刻笑眯眯地拍胸脯保证,“贵人放心,这事儿一定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 那么多金子,都够买他们命了。 结果只是让他们办件小事,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买卖,多犹豫一秒都是对那一百两黄金的不尊重! 谢灼宁轻轻拨弄着指甲,嘴角微微一掀,“萧璧城啊萧璧城,我也给你准备了个‘惊喜’,你可一定要喜欢啊!” 看 完杂耍出来,谢灼宁又带着夏橘逛了下街。 市井烟火,人声鼎沸,倒叫她有了几分还活着的真实感。 正巧街上有个大和尚在卖平安符,“开光符咒,能保人免于血光之灾,世代平安!” 谢灼宁眼睛一亮,立刻冲了过去,“怎么卖的?” 大和尚道:“这里每一张平安符都是九九八十一个高僧开光祈福过的,一张十两,不还价!” 谢灼宁立刻掏银子,“我都要了!” 大和尚收了银子,美滋滋地走了。 谢灼宁一个个地数着,“这个祖母的,这个老爹的,这个弟弟的……这个夏橘的。” 没想到还有自己的,夏橘愣了愣,“我,也有?” “你当然有。”谢灼宁直接塞她手里,弯眼一笑,“夏橘啊,咱们这辈子,可都要好好的。” 临街酒楼的二楼上,萧晋煊站在窗口,正看到谢灼宁将那平安符郑重其事地放在胸口。 他眼底神色变幻,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有误。 这谢大小姐怎么瞧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那大和尚明显是个江湖骗子,那些平安符一文钱一张要多少有多少。 太子的事,难道当真是他想多了? 谢灼宁收好剩余的平安符,正要走,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那人她恰巧认识,萧晋煊的贴身侍卫,凌霄。 凌霄朝她一拱手,“我家王爷请谢大小姐一叙。” 第9章 煊王殿下,清白不保 谢灼宁有些惊讶,萧晋煊就在附近? 然而更令她惊讶的是,萧晋煊竟会请她一叙? 萧晋煊此人,年纪不大,却跟个老头儿似的,极重分寸规矩。 以前两人碰上,最多就是行个礼,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曾。 如今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觉得稀奇,当即决定去看看他今日是不是吃错药了。 凌霄领着她上了楼,推开包厢房门,“请。” 谢灼宁一进屋,便见萧晋煊负手立在窗前。 他样貌清隽,身材俊挺,只单单随意站着,那矜贵优雅便从骨子里透出来。 似不可冒犯的神只。 不知为何,谢灼宁一瞧见他这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就心里发痒。 不可冒犯,她偏想冒犯,试一试把神只拉下神坛的滋味。 唇角扬笑,她悠然靠近,“呀,煊王殿下今日怎有空来与我私会啊?” 私……私会? 正准备离开的凌霄脚步一个踉跄,赶忙将门一合,隔绝一切。 这不是他一个侍卫该听到的东西。 身形一移,萧晋煊毫不给情面地轻松避开,“谢大小姐误会了,本王不过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谢大小姐罢了。” 被躲开谢灼宁也不恼,兀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盏茶,“我还以为煊王殿下叫我来是想我了呢 ,害人家白白高兴了一场。” 光听这话,还以为她有多失落呢。 如果萧晋煊没瞧见她翘着二郎腿悠然晃着脚尖的话。 谁信她谁是傻子。 懒得跟她废话,他开门见山,“本王特意派人去打听过了,千仞山根本没有什么情人花,也没有人听过你说的那个传说,谢大小姐又是从何得知的?” 搞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 谢灼宁小口啄着茶,“应该是在哪本野史书上瞧见过吧?本小姐博览群书,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东西也不稀奇。” 萧晋煊瞥她。 博览群书没瞧出来,没脸没皮倒是真的。 他走到她对面坐下,“哦?哪本野史?” “忘了。” “忘了也没事,本王派人把谢大小姐读过的书都翻一遍,想来总会找到的。” 谢灼宁一噎:“……” 这家伙非得追究到底是不是? “为了个子虚乌有的传说,就让一国太子去犯险……”萧晋煊眸色一沉,似疾风骤雨横扫,“谢大小姐,究竟安的什么心?”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凶残得让人心肝儿一颤! 谢灼宁袖下手指掐了把大腿,才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萧家这群人里,她最头疼的就是萧晋煊。 若不是他自己无心皇位,哪儿轮得到太子跟雍王争来争去? 她 叹了口气,“你当真想知道?” “说!” “人家还能为什么?不都是为了你吗?”她抬起眼儿,眸泛晶莹泪光,一眼横来,哀怨娇嗔。 萧晋煊被她瞥了一眼,刚毅冷峻的脸差点没裂开,“你胡说些什么?” “哪里胡说了?”谢灼宁不满地噘着嘴,“我让太子去采花,太子采不到,岂不是证明我与他没有缘分?” “既没缘分,婚事自然得作罢,那我便可以嫁给你了呀!” “……” 萧晋煊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一双眼雾沉沉的,“你跟太子是圣上赐婚,岂容你说退就退?” 谢灼宁双手托腮,眨着眼儿,期待地问,“那就是说,只要我能退婚,你就会娶我咯?” “本王何时说过?”萧晋煊一时不慎,差点给她绕进去了。 这丫头,歪理一堆,压根儿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跟她交流! 谢灼宁一脸理所当然,“你是没说,可我知道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呀。要不然怎么问个问题还特意叫我过来,这孤男寡女的……多惹人误会呀!” 萧晋煊:“……” 他后悔了。 明明都已经决定了不再多管闲事,为何还要叫她来问个明白? 这丫头浑不要脸,谎话连篇,就算问又能 问出个什么来? “今日是本王唐突,本王这就派人送谢大小姐回去。” 他起身便要走。 谢灼宁哪儿能轻易放过他,“别呀,难得这么好的机会,我还想跟殿下多待会儿呢。” 说话间,手指已经勾住萧晋煊的衣袖。 萧晋煊眼神一凛,下意识地抬手一拂,将人甩开。 “啊!”谢灼宁惊呼一声,踉跄退后两步,眼瞧着就要从窗口摔出去。 “小心!”萧晋煊反应极快,立刻冲过去,抓着她的手腕又将人拽了回来。 只是人拽回来了,他却全身一僵,动弹不得了。 谢灼宁笑容微露几分狡黠,指背顺着萧晋煊的脸滑落,“煊王殿下,你这碰女人就动弹不了的毛病得治呀,要不然遇到个居心叵测图谋不轨的女子,你的清白岂不是不保了?” 萧晋煊怒瞪她。 这高门大户皇家贵族的女子,哪个不是礼节周全、规矩齐备,谁人胆敢在他面前如她这般放肆? “你别以为本王不杀女人!” 她的手再乱摸下去,他真的非得杀了她不可! 谢灼宁勾起一边唇角冷嘲,“你当然杀女人。” 要不然她怎么死的? 一想到就来气,她玩心顿起,将他弄到软榻上,开始扒拉他的衣裳。 “谢灼宁,你敢!” 男人一张脸红了绿、 绿了紫、紫了青、五颜六色轮流转了一圈,当真好看极了。 见谢灼宁根本没有停手的打算,他大喊,“凌霄!” 屋外,凌霄听到动静,正打算进去,冷不丁却被人伸手拦住。 夏橘冷冷挑眉,“休想!” 来时大小姐便有交代,让她守好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去。 凌霄着急,拔剑道,“得罪。” 两人当即缠斗起来。 屋内,谢灼宁已经将萧晋煊扒得只剩条亵裤。 煊王殿下白玉似的脸,如今红得如红霞染一般,烫得都快冒气儿了。 眼瞧着那丫头还不住手,已经开始扒他最后的尊严了,他体内内力激撞,竟硬生生抬起手来,一个翻身,瞬间将两人掉了个个儿。 “还扒吗?”他压着她,眸黑如墨,沉得吓人。 这家伙,不是一碰女人就不能动弹吗? 难不成给她一刺激,就刺激好了? 谢灼宁尴尬地笑了笑,“那啥,下次你叫我扒我再扒。” 萧晋煊气笑了。 她还想有下次? 正欲开口说什么,就听“砰”地一声,从楼顶掉下两个人来。 正是一路从门口打到楼上的夏橘跟凌霄。 两人爬起来,看到萧晋煊跟谢灼宁那暧昧的姿势,脸色瞬间一僵。 谢灼宁跟萧晋煊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开口解释,“误会!” 第10章 吻 这解释显然没什么可信度。 夏橘眼睛一红,蹦出滔天杀意,“放开她!” 手中弯刀调转刀锋,冲着萧晋煊直奔而去。 “你这侍女好不讲道理。”萧晋煊立刻抬掌御风,竟以血肉对抗兵刃,还不落丝毫下风。 谢灼宁真想说,就他俩这姿势,就他这光溜溜只剩一条裤子的身子,谁看了不误会? “我、让、你、放、开、她!”夏橘步步逼近,哪怕嘴角眼角都开始流血了,竟还不收手。 谢灼宁急得不行,“夏橘,住手!” 她根本不是萧晋煊的对手,再继续下去,她会死的! 夏橘眼里,血红一片,根本不听。 阻止不了夏橘,那就只能阻止萧晋煊了…… 心念一动,谢灼宁双手勾住男人脖颈,娇软红唇贴上他的唇角。 轻轻一吻。 温润香软。 萧晋煊眸孔一震,内力一乱,差点没走火入魔! 她…… 她一个女子,就没有羞耻之心吗? 怎敢如此! 见萧晋煊愣住,谢灼宁目的达成,忙转头呵止住夏橘,“我没事,别乱来!” 夏橘见到自家小姐竟主动亲吻那个男人,满脸愕然。 难道是她误会了? 她皱着眉收了刀,抬起手臂抹掉脸上鲜血。 “爷,您没事吧? ”凌霄也连忙冲到自家王爷跟前。 “没事!”萧晋煊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两个字,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他迅速起身,抓过衣裳,不过眨眼,便已穿戴整齐。 看着谢灼宁,他神色微妙,头昏脑涨,竟一时想不到拿这丫头怎么办。 杀自然是不能杀的,她爹镇阳侯战功赫赫,为大邺立下汗马功劳,杀了她岂不是寒了忠臣良将的心? 再者,她还是钦定的太子妃,但凡有任何闪失,圣上跟太子那边都不好交代。 可若是把她送回谢家,让谢家好好管管她,又该用什么理由? 说她不知廉耻,居心叵测,扒他衣裳,毁他清白? 他要脸,这种话如何说得出口! 谢灼宁被萧晋煊那杀人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 就在她以为自己这次铁定要完的时候,那家伙竟只冷哼一声,拂袖道:“走!” 竟就这样走了?走了? 谢灼宁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是了,若萧晋煊此人自私一些,那她可能还不敢招惹。 但他这人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看得极重,又怎可能真因为一些私怨杀了她,将朝堂搅得一团乱呢? 拍拍屁股站起来,她看了眼手掌,竟有些怀念起扒那家伙衣裳时的感觉了 。 萧晋煊向来自律,又是习武之人,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薄薄肌理覆盖肌肉骨骼,手感当真是好极了。 不过他那毛病如果好了,下次再想动手就难了。 “唉!”她轻轻叹气,竟颇有些遗憾的感觉。 带着夏橘正要离开,掌柜的却拿着账单找了过来。 “方才走的那位客官说,茶水费跟修补屋顶的费用,都由姑娘出。” 谢灼宁气笑了,“从前怎么没发觉萧晋煊那么小气呢?” 奈何不了她,就让她破破财是吧? 她丢了锭银子给掌柜,“不必找了。” 回去路上,夏橘一直闷闷不乐。 谢灼宁好奇问她,“怎么了?” 夏橘郁郁地道:“我,太弱。” 合着还在想没打赢萧晋煊的事儿呢。 “那家伙就不是一般人,你打不赢他很正常。”谢灼宁安慰道。 萧晋煊由太皇太后抚养长大,从小跟着前大内第一高手福公公习武。 后来福公公感觉大限将至,便将毕生功力全传给了他。 他十三岁上战场,第一战就大破敌人长蛇阵。 十五岁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一战封神,扬名天下。 若不是昭文帝把他召回京,他这会儿恐怕已经混成一方主帅了。 所以要杀他,更要徐 徐图之,慢慢放松他的警惕。 就像夏橘给她按摩时说的,一个人最放松的时候,才是最容易杀死的时候。 回到谢府没多久,紫苏便快步进来回禀,“大小姐,太子殿下来了,还带来了好多礼物呢。” 谢灼宁刚换完衣裳,头发都还没来得及束起,听到萧璧城来,索性不梳了。 她转头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夏橘,“帮我准备点鸡血敷在帕子上,一会儿我有用。” 又叫紫苏拿了粉来,将红润的唇色压得惨白兮兮的。 “行了,去将太子请进来吧。” 她躺在床上,眼睑一垂,便显得病恹恹的,虚弱极了。 各式礼物鱼贯送进屋中,堆得满满当当。 萧璧城一撩袍,走了进来,“灼宁妹妹对不住,那情人花孤没找到。这些珠宝首饰都是孤精心挑选的,就当是孤给你赔罪了。” 谢灼宁觉得萧璧城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被皇帝训斥不说,还丢了接待西楚使臣的差事,他竟还能好声好气地带着礼物来哄她。 看来自家老爹手里的那点兵权,还真是令人垂涎啊。 她虚弱开口,“太子哥哥没关系的,咳咳咳……你有这个心,我已经很开心了……咳咳咳……” 听到她声音不太对, 萧璧城立刻绕过屏风直奔到她面前,满目担忧神色,“灼宁妹妹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难看成这副模样?可有叫御医过来瞧过了?” 谢灼宁轻轻摇头,“小时候在北关落了点病根,有些体虚体寒,偶尔会发作一下,不是什么大毛病……” 她娘去世之后,她老爹把她跟弟弟带到边关住了两年。 结果不适应那边的气候,大病小病不断,这才将他们姐弟俩送到老宅来教养。 这事儿萧璧城是知道的,闻言也没怀疑什么。 “你受苦了……”他心疼地伸手,想摸她的脸。 谢灼宁见状连忙拿帕子捂着嘴,“咳咳咳咳咳咳……” 那一连串咳嗽,似乎连肺都要咳出来了。 萧璧城下意识地收回手,不自觉地往后一退。 谢灼宁幽怨地望着他,“太子哥哥可是嫌弃我了?” “怎么会?”萧璧城只能硬着头皮靠近。 “咳咳咳咳咳……”谢灼宁又是一阵猛咳。 待手帕拿下来,红彤彤的,竟是咳吐了血! “大姐姐怎么一下子病得这么重了?该不会是得了什么人传人的毛病吧?” 人未至,声先闻。 谢灼宁抬头望过去,就见一身海棠飞蝶百褶裙的谢晚吟执着团扇走进屋来…… 第11章 添把火 谢晚吟比谢灼宁小上半岁,却喜端着大家闺秀的温婉姿态,眉眼之间,连笑弧都恰到好处,看上去倒显得更老成几分。 萧璧城一听她这话,顿时连戏都不想演了,赶忙离谢灼宁远些,生怕被传染上什么怪病。 嘴上却说着,“灼宁妹妹别担心,孤立刻便宣御医过来替你看诊,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太子哥哥,你真好……”谢灼宁一脸感动地望着他,心里都快吐了。 谢晚吟见缝插针,“太子殿下,大姐姐生病需要静养,正好我爹前不久得了一副画痴许瀚的《松鹤图》,还请太子移步鉴赏一番。” 萧璧城此人好画,谢晚吟这般投其所好,明显是有备而来。 大伯母如今闭门思过,她便干脆自己上是吧? 谢灼宁不由多瞥了她一眼,目光却瞬间定格在她发间戴着的钗子上,身体遏制不住地颤抖。 赤金凤尾玛瑙流苏钗,这不是老爹当年求娶娘亲时,特意向太皇太后讨要来送给她娘亲的吗? 谢晚吟她怎么敢的! “《松鹤图》随时可赏,但灼宁妹妹这会儿病得这么重,孤怎能在她最需要孤的时候离开?” 萧璧城看了眼谢灼宁,心里虽然早就想走了,面上还得表现出深情款款。 虚伪得叫人恶心。 谢灼宁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谢晚吟,嘴角忽地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既然一个存心勾引,一个蓄意离开,那她便添把火好了。 “咳咳咳,太子哥哥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如今困乏的厉害,想休息一会儿……” 萧璧城心头一喜,忙温柔道:“那灼宁妹妹好生休息,孤改日再来看你。” “大姐姐就安心休息吧,我会替你照顾好太子殿下的。”谢晚吟脸上含笑,意有所指。 说完,得意洋洋地跟着太子离开。 谢灼宁轻呵一声,希望她一会儿还能笑得出来。 抬手叫夏橘进屋,“我记得你会制毒?” 夏橘点了点头,各种杀人的手段她都学过,自然也包括制毒。 她将毒药瓶子拿出来,摆了一排。 鹤顶红、断肠散、五毒丸、七步断魂烟、九日绝命水…… 摆完后,她抬头问,“小姐,杀谁?” 谢灼宁嘴角抽搐,“……就没有那种,能让男女动情的药吗?” 夏橘摇了摇头,又生怕自家小姐失望,觉得自己没用,赶忙补充,“我,可以,学!” “咳咳!”谢灼宁被呛了一下。 倒也不必这么实诚。 她又问,“蒙汗药呢?” 夏橘点头,“有。 ” “有蒙汗药也行。”她道,“谢晚吟带萧璧城去赏画,为了制造独处机会,势必会支开下人。你这样……” 往前倾了倾身,她附在夏橘耳边,耳语了几句。 “明白!”夏橘领命,当即准备前往。 “等等,”谢灼宁还是有些担心,又细细交代几句,“萧璧城身边跟着几个武功很高的暗卫,你若寻不到机会,就立刻回来,万不可强行冒险,知不知道?” 她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再落得身首异处的结局。 夏橘重重点头,转身离开。 以防万一,谢灼宁立刻穿戴整齐,并让连翘也去客院那边盯着,一有异常,立刻过来回禀,她好过去捞人。 没想到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夏橘就安然无恙地返回,“小姐,成了!” 谢灼宁有些惊讶,“这么快?” “他们,不行。” 几个加起来,连煊王身边那个叫凌霄的护卫都比不上。 她潜入进去的时候,没一人发觉。 “太子身边的人变弱了?”谢灼宁皱眉不解,很快又恍然舒眉,“看来昭文帝还没把手中的底牌交给萧璧城啊。” 简直天助她也! 她立刻让茯苓把风华阁的丫鬟全都叫上,想了想,又看向桌面,“把那壶茶也端上。” “小姐想喝茶?这都冷了,奴婢去给您重新沏一壶。” “不必,这茶是给太子送去的。” 茯苓都震惊了。 给太子送一壶喝过的冷茶去,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说走就走,谢灼宁被丫鬟奴仆簇拥着,朝客院走去。 谢晚吟的丫鬟守在门口,见状上前来拦,“大小姐止步,太子殿下正在屋内赏画呢,不许任何人打扰!” 从前谢灼宁好说话,不光春桃敢跟她拿乔,谢府的其他丫鬟也不太把她放在眼里。 谢灼宁歪了歪头,给一旁的茯苓使了个眼色。 都不必她开口,茯苓便上前一步,一巴掌甩了出去。 “贱婢,我家小姐可是未来太子妃,来给自家夫君送点茶水天经地义,你也敢拦?” 丫鬟捂着脸,仍不服气,“我是二小姐的丫鬟,你凭什么打我!” “啪——” 茯苓照着她另一边脸又甩了一巴掌,“就凭我是大小姐的丫鬟。大小姐身为长姐,连二小姐都管得,难不成二小姐的丫鬟就管不得了?” 吃了痛,丫鬟没敢再拦,只咬着唇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搅了太子雅兴,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谢灼宁闻言淡淡瞥了她一眼。 丫鬟心头一凉,竟被那一眼瞧出一身冷汗 ! 谁都知道大小姐最好说话,如今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谢灼宁收回目光,平静开口,“开门。” 夏橘上前,将客院房门推开。 谢灼宁伸手接过茶水,唇角扬起浅笑,走了进去。 “太子哥哥,看画看渴了吧?我亲手给你泡了茶……” 边说她边往里走,很快便看到萧璧城跟谢晚吟两人衣衫不整地抱在一块儿! “啪——” 手中托盘摔落地上,碎裂的茶壶碎片跟茶水四处飞溅。 谢灼宁狠狠掐了把大腿,眼泪立刻便涌了出来。 她伤心绝望地大喊,“太子哥哥,二妹妹,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夏橘的迷药下得轻,动静一大,萧璧城也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看到谢灼宁在哭,他还有些疑惑,“灼宁妹妹,你怎么哭了?谁惹你了?” 他想起身,却感觉怀里有些重,像压着什么似的。 一扭头,对上一张女人的脸,吓得他大叫一声,猛地将人甩开。 谢晚吟脑袋撞在桌腿上,起了个大包,也晕晕乎乎地扶着头醒了过来,“好痛……” 萧璧城听到声音,这才认出她是谁,心里一个“咯噔”,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 “灼宁妹妹,你听孤解释,孤跟她什么事都没有……” 第12章 请家法 谁稀罕听他解释? 谢灼宁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似悲伤过度一般,双眼一闭,往后一倒,竟昏了过去。 茯苓立刻大喊,“不好了,大小姐晕过去了!” 来时乌泱泱带来的一大群人,立刻就起了作用。 不出片刻,谢老夫人便得到消息,拄着龙头拐杖赶了过来。 随行的还有位年轻妇人,五官白净,脸庞秀美,正是谢家大少爷刚娶的新婚妻子,何锦云。 “参见太子殿下。”两人上前,给萧璧城见礼。 萧璧城心烦气躁,随意一摆手,“老夫人不必多礼,还是快去看看灼宁妹妹吧。” 谢灼宁被气晕过去,喝了杯水倒是醒过来了,却根本不想见他,也不愿听他解释。 谢老夫人早就急得不行,赶忙来到谢灼宁身边。 “灼宁丫头,你没事吧?” “祖母……”谢灼宁这会儿不咳咳咳了,而是开始嘤嘤嘤了,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可怜极了。 谢老夫人叹气,“好孩子,委屈你了。” 趁着祖孙俩说话的间隙,何锦云走到谢晚吟跟前,“没事吧?” “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谢晚吟憋着一肚子火气,说话也没个好脸色。 众人都只知道围着谢灼宁转,那么久了,她头上的撞伤还没处理呢。 刚过来就被一顿怼,要不是自家小姑子, 何锦云真想转身就走了。 她忍不住埋怨,“你就算真想进东宫,也不能用这种法子啊。” 他们谢家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她这样做,不仅让谢家众人抬不起头来,就算是进了东宫,以后也会被其它妃嫔瞧不起的。 “连你也以为是我做的?”谢晚吟气得嘴起燎泡。 她不过是想借赏画之名,跟太子多亲近亲近,让太子对她产生点好感。 日后再想法子污了谢灼宁的名节,让她不堪为太子妃,自己也好顺理成章地顶替。 谁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过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谢晚吟猛地抓住何锦云的手,面色哀求,“嫂嫂,祖母心里只有谢灼宁,眼下只有你能帮我了。我若入主东宫,必会念着你跟哥哥的情分的!” 何锦云有些心动。 她是太子詹事之女,夫君谢明远亦在跟随太子做事。 嫡亲的小姑子入主东宫,的确会比隔了一房的谢灼宁好上许多。 她给谢晚吟出主意,“老太太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你一会儿先认错,再哭得可怜些。她护短,心疼谢灼宁,自然也心疼你……” 正说着,谢老夫人严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跪下!” 谢晚吟委委屈屈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你可知错?” “孙女 知错。” 谢老夫人气急,一拐杖给她敲过去,“你爹就是这么教你的?一个姑娘家,一点礼义廉耻都没有,谢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一连打了好几拐杖,谢晚吟都咬着牙硬生生受了。 谢老夫人瞧着,又开始不忍起来。 都是自家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如何能不心疼? 何锦云趁机开口,“祖母,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还是该好好想想怎么处理,才能对太子、对谢家都好。” 谢晚吟也流眼抹泪,一唱一和,“祖母,孙女是真心爱慕太子殿下的,如今又与太子殿下有了肌肤之亲,若是不能嫁给太子,孙女名节尽毁,日后也没什么脸面苟活于世了!” “这……”谢老夫人看向谢灼宁,想看看她是什么意见。 谢灼宁才不想掺和这种事呢,继续低头伤心抹泪,“嘤嘤嘤……” “祖母放心,”谢晚吟立刻道,“孙女绝不会抢了大姐姐的太子妃之位,只求在东宫有一席之地,能陪伴在太子身边足矣。” 听到这话,谢老夫人心里稍稍欣慰几许。 她怕的就是为了一个男人,闹得姐妹反目。 结果萧璧城却不乐意了,“想入东宫,也该问问孤同不同意!” 娶一个谢家女就够他头疼了,还要再塞一个给他,当他是什么人了? 捡破烂的乞丐 吗? 一听这话,谢老夫人有些不悦起来,“太子殿下是不想负责吗?” 她谢家虽是臣子,却也不是任人骑在头上不敢吭声的软骨头! 萧璧城冷笑,“先是用画邀孤过来,再遣走下人给孤下药,合着谢家女儿是嫁不出去了,想强买强卖塞给孤呢。” “谢老夫人,常听闻谢家家风严谨,就是这么个严谨法吗?” “看来这谢家门,孤以后是登不得了!” 谢老夫人脸一阵白一阵红的,臊得厉害。 她原以为男女之事,你情我愿,太子也是要负一定责任的,让他将晚吟丫头一并收入东宫,也算将这桩丑事便变成美事。 可太子的一番话,却叫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晚吟丫头竟敢对太子殿下用那等肮脏龌龊的手段! “太子,太子殿下,我没给你下药……” “祖母,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谢晚吟连忙摇头,拼命否认。 “祖母,”谢灼宁见时机差不多了,也在这时“善解人意”地开口,“要不还是仔细查一查吧,我相信太子殿下跟二妹妹都不是那样的人,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没错,必须严查!”萧璧城也附和道。 他这些年苦心积虑树立起来的贤德形象,可不能毁在一个小小谢家女身上! 这事儿查起来倒简 单,很快便清晰明了。 门房的说收了二小姐的银子,每次太子登门都会往她那边递消息去,今日也是如此。 风华阁的奴婢们众口一词,说二小姐打扮隆重地赶到风华阁,不顾大小姐还在病中,以赏画为由将太子殿下请走。 客院这边的奴仆可以证明,二小姐将太子殿下邀来之后,便让心腹丫鬟守住门口,不让旁人来打扰他们的“雅兴”。 一直到谢灼宁过来给太子送茶水,撞破二人奸情为止。 每个环节,都是谢晚吟精心设计。 “没想到,真是二妹妹……”谢灼宁掩着唇,一脸震惊。 “我说了不是我!”谢晚吟咬牙切齿,瞪着谢灼宁的目光充满了怨毒。 她承认是想从谢灼宁手里抢走太子,可从未想过给太子下药。 定是谢灼宁那贱人从中作梗! 谢灼宁瑟缩了一下,似乎被谢晚吟那凶狠眼神吓到了,“二妹妹,你若如实坦白,祖母一定会从宽处置的。”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谢晚吟歇斯底里地怒吼,温婉形象是彻底绷不住了。 “冥顽不灵,不知悔改!”萧璧城冷哼一声,眼睛一眯,威严气势顿起,“这件事,还请老夫人给孤一个交代!” 谢老夫人面露愧色,都没脸面对太子殿下了。 她一咬牙,吩咐下人,“来人,请家法!” 第13章 有心上人了? 一听要请家法,谢晚吟一下子就慌了。 谢家家法,可是真的会打死人的的! “祖母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她不敢再嘴硬,连忙磕头认错。 本来就红肿的额头,几个头磕下去,都快浸出血来。 何锦云也赶忙求情,“祖母,晚吟一个女孩子,请家法是不是有些太重了?我看不如打五十戒尺,也罚她去陪母亲抄写佛经闭门思过吧。” 谢老夫人却根本不为所动,“打!” 谢家执行家法的板子都是特制的,坚硬如铁,几板子下去,便是皮开肉绽。 “啊……祖母……好疼……好疼啊……求您饶了我吧……” 谢晚吟惨叫连连,听得谢老夫人难受地闭上眼,别过头去。 “灼宁妹妹,”何锦云一回头,竟看到谢灼宁看得津津有味,顿时不悦拧眉,“你好歹替晚吟求情几句,怎能如此绝情,看姐妹受苦而置之不理?” 她若肯开口求情,太子那边态度缓和,祖母这边自然也好放水。 求情? 上一世自己都快被打死了,怎么没瞧见这些姐妹站出来为她求情一句? 谢灼宁瞥了眼何锦云,粉嫩唇角轻轻一扯,“若是有人用这种法子抢走大哥,嫂嫂也会如此大度吗?” 脸色一变,何锦云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 话来。 谢灼宁轻嗤。 瞧,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时,是不知道痛的。 没多时,下人上前回禀,“老夫人,二小姐昏过去了,再继续打的话,恐怕就没命了!” 谢老夫人朝萧璧城一垂头,“太子殿下,这个处理结果,您可满意了?” 做到这个地步,萧璧城的确无话可说,只道,“这件事,孤不想在外听到任何风声。” “太子放心,老身会处理好一切。” 如此,萧璧城这才满意离去。 谢老夫人吩咐下人,将谢晚吟送回房去找大夫医治。 又叫管家将知情的下人全部叫来,恩威并施敲打一番。 处理完这些,她只觉自己一把身子骨似有些不经用了,起身的瞬间竟险些没站稳。 “祖母!”谢灼宁忙去搀扶。 却被谢老夫人不着痕迹地拂开,“明哥儿家的送我回去吧。” 谢灼宁心头一揪。 祖母这是恼恨她没替谢晚吟求情吗? “灼宁妹妹,麻烦让让。”何锦云挤开她,往前走了一步又回头,“话说灼宁妹妹不是病着么,怎么还有闲心给太子送茶点过来呢?” 心头一个“咯噔”,谢灼宁面上不显,“知道有人要抢我夫君,我就是快死了,也得爬起来看看啊,嫂嫂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何锦云冷了冷眼,总觉得这件 事奇怪得很。 她一去就撞见两人有私,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他们家这位大小姐,指不定在其中搞了什么鬼! 冷哼一声,何锦云转过身,扶着谢老夫人离开。 谢灼宁怔怔看着两人背影,叹了口气,又收了回来。 祖母是疼她,可祖母也不光疼她。 有些事,强求也强求不来。 回到风华阁,谢灼宁吩咐道:“去把我娘的嫁妆册子跟我爹这些年的封赏册子都取来。” 茯苓应了一声,很快便将几个册子递交到谢灼宁手上。 她粗略地扫了一眼,越看眉心皱得越紧。 茯苓忙问,“小姐,这册子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谢灼宁目光冷了冷。 怕他们姐弟在老宅过得不好,他爹将名下的铺面田庄全权交给公中打理,吃穿用度一应从公中支出。 而她娘亲的嫁妆及那些赏赐则是私物,按理全都应该在库房里锁着才是。 可如今那支赤金凤尾玛瑙流苏钗,却出现在了谢晚吟的头上。 不,远不止。 波斯进贡的紫翡琉璃头冠,仅此一顶。 可她先前分明看到谢晚吟戴出来显摆过! 还有这双头羊脂玉瓶,怎么那么像大伯母房里摆放的那一对? 金玉堂那边的吃穿用度样样拔尖,可大伯母的嫁妆这些年早就贴补梁家了。 大 伯父身为御史,文官清流,攒下的家产,是绝对供不起他们一家的奢靡生活的。 上一世镇阳侯府被抄家后,只抄出可怜的一点家产。 她还以为是那些奴仆逃走时候,偷偷拿走了。 如今想来,那么多东西,他们能拿走多少? 这其中大半部分,怕早就被大伯一家挥霍掉了! 只是祖母今日受了打击,一时半会儿怕是听不得这些。 还是偷偷先摸清楚,大房一家到底吞了她家多少东西再说! 回过神,谢灼宁道:“马上就要到一年一度的兰度节了,我记得库房里有几匹软云锦,茯苓你带半夏去取来,给我和三妹妹做几身新衣裳。顺带,再仔细挑选几副搭配衣裳的首饰。” 半夏那丫头,记性特别好,过目不忘。 带着她去,拿东西是假,趁机核对一下名册才是真。 “奴婢明白,”茯苓点了点头,又有些疑惑,“只是小姐您往年都不参加兰度节的,今年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兰度节一向是京城最热闹的节日,届时官府会在京城各处搭建台子,未婚的男男女女提前准备好各种才艺,到那天便于众人面前表演。 或吟诗、或作画、或弹琴、或跳舞…… 如此种种,不一枚举。 若是遇到彼此欣赏的,或许就能促成一段姻缘佳话。 不过因为谢灼宁早早便与太子订婚,出去参加这种节日,很容易让人说闲话,这才一直没去凑那个热闹。 但今年,她却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 煊王府。 “听说今年的兰度节有不少出彩节目,舅舅你整日待在府里那么无趣,就当出去散散心嘛。” 江尧为了说动萧晋煊去参加兰度节,嗓子都快冒烟儿了。 结果对方专注看书头也不抬,“不去。” 江尧无奈叹了口气,跟凌霄吐槽,“你家爷连门都不出,那不能碰女子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治好啊?” 凌霄回道:“爷不是不出门,是在躲人呢。” 而且谁说他家爷不能碰女子的? 他不光能碰,还能跟谢家大小姐这样那样呢! “哦?”江尧瞬间来了兴趣,“你家爷在躲谁?” 谁不知道煊王殿下固执起来的时候,连皇帝面儿都不给的。 这满京城,居然还有他怕的人? “凌霄,去城西水井里挑一百桶水回来。”萧晋煊抬起头,淡淡开口。 从城西来回一趟就得一个多时辰呢,凌霄恨不得抬手打自己嘴。 有事没事儿他多这个嘴干嘛? “是。”他耷拉着眉眼,苦巴巴地离开。 江尧却敏锐地捕捉到什么,按捺住满心激动地问,“舅舅,你是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第14章 得之可得天下 萧晋煊额角青筋狂跳,“休得胡说!” 什么心上人? 他不过是不想出去碰见那个浑不要脸的谢家大小姐! 既然奈何不了她,索性便躲着她。 等她与太子成了婚,自然就消停了。 江尧闻言,顿感失望。 他差点还以为,他家舅舅这棵铁树要开花了呢。 萧晋煊是先帝所有皇子公主中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没成亲的一个。 不光太皇太后着急,就连他娘静安长公主也操心着这个弟弟的婚事。 这才让他想方设法把他舅舅约出去参加兰度节,到时候满京城的未婚女子云集一处,说不准就有哪个入了他舅舅的眼呢? 他以拳抵唇,“咳咳,舅舅,太皇太后可递话回来了,您若再找不到煊王妃,她老人家就要亲自回来给您赐婚了!” 到时候煊王妃是谁,可就容不得他选了。 还不如去参加兰度节,自己瞧瞧有没有合心意的呢! 萧晋煊冷眼瞥着他,“今日功课温习完了?上次御射成绩如何?本王怎么听说你回回垫底?” 江尧顿时心虚起来。 他成日里不是斗鸡走狗、就是流连花楼,成绩能好才怪了。 毕竟他爹是赵国公,他娘是长公主,他一辈子吃喝不愁, 那么努力做什么? 不过这些话可不敢在他舅舅面前说,为了转移注意力,江尧连忙切换话题,“对了舅舅,你可有听说最近京城里的那些传闻?传得可玄乎了!” “没兴趣。”萧晋煊眼皮子都懒得抬。 “别啊舅舅,你不知道现在京城里流言四起人心惶惶的,说是好多地方的人都看到动物能口吐人言,预言兰度节上,将会有圣女现世,能够一舞生花,万物春生,得之可得天下!” “得之可得天下……”萧晋煊低眸敛神,斥道,“简直妖言惑众!” 偌大江山若靠一女子便可获得,那还需要无数将士冲锋陷阵做什么? 江尧意有所指,“舅舅你不信,可有得人信呢。” 此事不光在民间引起轩然大波,就连那几位也坐不住了 今年的兰度节,怕是要比以往热闹不少呢! …… 四月初四,兰度节。 一早,谢灼宁便端坐在梳妆台前,由着银翘摆弄。 新提拔的四个大丫鬟,茯苓心细如发办事周到,半夏过目不忘记忆惊人,紫苏手艺精巧厨艺高超,银翘一双巧手挽发点妆。 很快,镜中便浮现一张美人面,臻首娥眉,眼波纵横。 银翘由衷赞叹,“小姐你真好 看!” 她不过稍作点缀,就美得叫人屏息。 这要出了门,不得叫路上众人看呆了眼去? 谢灼宁却蹙了蹙眉,不是很满意,“拆了,重新画。弄得素净点,别太扎眼。” 今日她是去看戏的,没必要出风头。 虽然觉得可惜,但银翘还是很快替自家小姐改了妆容发型。 一身浅青色长裙,发间只以玉兰花簪点缀,显得谢灼宁清雅又低调。 刚打扮完,茯苓便进屋回禀,“小姐,柳姨娘跟三小姐过来了。” 谢灼宁起身出门,便见院中站着一位三十来岁的美貌妇人,还带了个十五六的小姑娘。 那便是大伯父的妾室柳氏,跟谢府三小姐谢芷晴了。 “快,去见过你大姐姐。”柳氏一见谢灼宁出来,眼睛一亮,立刻催促自家女儿。 谢芷晴上前盈盈一拜,“大姐姐。” 谢灼宁上下打量了一眼她今日的装扮,噙笑颔首,“不错,很漂亮。” 一身鹅黄软云轻衫,挽着时下少女时兴的飞仙髻,衬得她整个人像初春鲜嫩的绿芽。 小姑娘嘛,就该有点小姑娘的样子。 谢芷晴被夸得脸色一红。 柳姨娘连忙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全仰赖大小姐心善。” 多亏这边送了 衣裳首饰过去,她们才算有两件像样的行头。 谢灼宁笑了笑,“姨娘误会了,我可不是什么心善的人,这些都是三妹妹应得的。” 上一世她被执行家法时,那么多谢家人里,只有三妹妹替她求情了两句。 虽然人微言轻没什么作用,但她却记着这个情分。 只可惜三妹妹下场并不好,梁氏对她这个庶女并不上心,到了年纪便随便找了户人家嫁出去。 对方虽然官居四品,却是个年逾五十的鳏夫,并且在那事儿上有着特殊癖好,每次都能折腾去她半条命。 嫁过去没多久,她就被活活折磨致死。 那会儿她不过才十八岁。 可谢家为了名声,竟无人去替她讨公道! “大姐姐,这是我亲手做的手帕跟护膝,手帕绣了你的名字,护膝是给明琅弟弟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还望你不嫌弃。” 小丫头双手捧着东西,神色小心翼翼的,生怕谢灼宁不喜欢。 谢灼宁取过手帕,嘴角一软,“绣得很漂亮。” 针脚细密,造型讲究,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那双护膝也是,皮料被一点点的打磨,磨得柔软服帖,一点也不刺手,穿戴起来又轻便又软和。 谢灼宁叫茯苓将护膝 收好,“改明个儿派人给明琅送到书院去。” 她弟弟谢明琅,如今正在麓山书院求学。 茯苓忙应了,又道:“小姐,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 点了点头,谢灼宁正要走,一撇头却见柳姨娘欲言又止的,“姨娘可还有事?” 柳姨娘心一横,拉着谢芷晴,“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大小姐,求您发发善心,替我家晴儿丫头谋个好出路吧!” 她家闺女已经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可依着大夫人梁氏的性子,是不可能给晴儿找一个好人家的。 今日是兰度节,各家公子都会出来游玩,若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其实就算柳姨娘不说,谢灼宁也是这么打算的。 否则她又何必又送衣服又送首饰,将谢芷晴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不过她并未直接答应,而是看着他们娘俩,问了一句,“那你们可信我的眼光?” 柳姨娘忙不失迭地点头,“信信信!” 未来太子妃接触的人,非富即贵,随便挑一个也不会差哪儿去啊。 谢芷晴也道,“晴儿相信大姐姐。” 有了两人的话,谢灼宁这才缓缓开口,“柳姨娘放心,会有一段好姻缘等着三妹妹的。” 第15章 未来权臣 街道上。 花团锦簇,繁华喧嚣,看起来好不热闹。 谢灼宁同谢芷晴才下马车没多久,就有好几拨人围了上来。 “哟,这不是谢家大姑娘嘛,旁边这位瞧着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长得水灵灵的,喜人得紧,可有许了人家?” 谢灼宁是钦定的太子妃,没人敢打她的主意,便将注意力都落在了她身边人上。 谢芷晴被夸得小脸一红,正要回答。 却被谢灼宁抢了先,“三妹妹还小,家里打算再多留两年。” 这话一出,众人便知没戏了,寒暄两句便悻悻离去。 谢芷晴见状,有些按捺不住了,“大姐姐,方才那位夫人可是新德郡主的儿媳,听闻她家二儿子如今在御林军任职,前途无量,为何你想都不想就给拒了?” 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去处! 谢灼宁给她解释,“新德郡主这人享受惯了,下嫁之后不改奢侈之风,很快便把家底败光了。后来没辙了,便娶了个商人之女当儿媳,又继续挥霍儿媳的嫁妆。待儿媳嫁妆挥霍完,便替大孙子娶了个殷实人家,继续拿孙媳妇的嫁妆填补亏空。” 表面瞧着光鲜亮丽,皇亲国戚。 实际里子都烂光了,谁嫁他家谁倒霉。 “那王大人家呢?”谢芷晴又问。 那王夫人瞧着是个和气人,听闻三公子相貌堂堂,亦是不错人选。 “他在家里厮混,男女不忌,还搞大了丫鬟的肚子。他娘管不住,这才急着找个女子成婚给他收拾烂摊子,绝非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谢灼宁有心想给她觅一个好夫婿,那些歪瓜裂枣,自然考都不考虑。 毕竟年纪小,谢芷晴瞧着那么多金龟婿都飞了,心里多少有些急了,“那大姐姐,什么样的人才是良人呢?” “良人嘛……” 谢灼宁顿了顿,正巧一抬眼,瞥见一人,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那便是了。” 谢芷晴顺着自家大姐姐的目光看过去,霎时震惊住了。 目光所及,年轻的书生正在花摊上理画卷。 他身着灰色的粗布长衫,头发用同色发带束起,长得虽然端正,可一瞧那洗得泛白起球的衣裳,便知家境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大姐姐,你是不是指错人了?” 这样的落魄书生,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怎么就成了良人了? “三妹妹,有时候看人不能看眼前。”谢灼宁意有所指地说完,抬步便朝画摊走去。 画摊上的画风格百变,却都落着同一人的款。 “慕容砚……”谢灼宁盯着画上的名字,“这些画都是你画的?” “正是,” 慕容砚抬起头来,神色温和有礼,“姑娘是要买画?” 谢灼宁长着一张明媚张扬的脸,即便今日打扮得低调,依旧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甚少有人见到她的第一眼会无动于衷的。 萧晋煊算一个。 他慕容砚算一个。 随意翻动着摊上画卷,谢灼宁状似不经意地问,“今日京城四处设有擂台,亦有不少比画的地方,慕容公子画艺这般精湛,为何不去人前一展身手?说不准,会有不少女子为君倾心呢?” “姑娘说笑了,”慕容砚淡淡地笑了笑,“在下身无长物,家中尚有病重老母,光活着已是不易,不敢耽搁旁人。” 这家伙,倒是实诚。 谢灼宁勾了勾唇角,回头冲着谢芷晴招了招手,“三妹妹,你来看看,可有你喜欢的?” 一语双关,既是让她过来看看画,亦是让她过来看看人。 谢芷晴的脸色却“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下意识地想逃,犹犹豫豫地不肯上前一步。 谢灼宁瞧见她那副态度,心中霎时明了,“三妹妹,你可信我?” 出发前,她问了一遍。 如今,她又问了一遍。 “我……”这一次,谢芷晴的回答再没了之前的笃定,眼神躲躲闪闪。 不必多说,谢灼宁已经知晓她的答案。 嘴角轻轻 扬笑,再不提此事,“我知道了,你自己去玩耍吧。” 谢芷晴松了口气,赶忙同丫鬟离开。 速度之快,生怕自家大姐姐反悔似的。 可走远了,她心里又生出一丝不安来,询问自己贴身丫鬟,“巧儿,你说我拒了大姐姐的好意,她不会生气吧?” 巧儿却一脸气愤,“小姐你就是太单纯了,大小姐哪是什么好意?那分明是想随便找个人把你打发出去!” 不说方才那几家,就说这满大街的世家公子,随便抓一个,不比那书生强上十倍百倍? 难为大小姐那么用心,精挑细选了一个最差的,生怕她家小姐过上好日子! 听到这些话,谢芷晴心里怀有的那一愧疚也烟消云散,“巧儿你说得对,我自己的命运,还是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 幸好她为了今日早就做足了准备,在府里苦练了大半年的舞蹈。 当年她姨娘不过是个舞姬,便是靠着在宴会上跳舞被她爹一眼看中。 姨娘说她舞姿绝世青出于蓝,必然也能靠跳舞替自己挣一份美好姻缘! 谢灼宁看着谢芷晴的背影,叹了口气。 未来权倾朝野的权臣就在眼前,她却被京城那些繁花锦簇的富贵奢靡迷了眼。 希望她日后不要后悔才好。 回过头,她看着慕容砚, 浅笑开口,“我家妹子年纪小不懂事,看不出这些画的好。劳烦老板替我全包起来,我都要了。” “全……全要了?”慕容砚有些吃惊。 谢灼宁挑了挑眉稍,“怎么,不卖?” “卖卖卖!”慕容砚立刻开始打包。 早些卖完,他也好早些给母亲买药回去。 摊位上的画卷很快被打包好,谢灼宁拿了一袋银子递给他。 他忙推迟,“多了。” “不多。”谢灼宁定定地望着他,神色认真,“你的画,值这个价。” 面色一愕,慕容砚愣了好片刻才回神来。 心里像是被猛地撞了一下,余声回响。 他嘴角卷起,露出一个最诚挚的笑容,“谢谢。” 谢灼宁回以一笑,回头让夏橘将名牌递给慕容砚。 “方才说你家中还有个重病的老母,你拿着这牌子去找济世堂孙大夫,或许能解你燃眉之急。” 可这次,慕容砚却迟迟未接。 若是欣赏他的画作,全部买完倒也说得过去。 可买完画又递牌子让他带母亲去看病,这又是几个意思? 他瞥了谢灼宁一眼,眼神怪异,“在下一身清贫,实在没有什么能报答姑娘大恩大德的……” 只怕是,担不起她的一番厚爱。 谢灼宁嘴角微翘,“谁说没有?不是还有你这个人吗?” 第16章 求求我 慕容砚霎时脸色一变。 那仓皇无措的模样,看得谢灼宁着实想笑。 这会儿的慕容砚,哪有上一世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姿态? “放心,不会让你以身相许的。我已有婚约,今日不过是陪家里妹妹出来玩耍,恰好见你有几分才华,这才起了惜才之心。这牌子你若不要,我收回便是,只是令堂的病……” 想到家中缠绵病榻的老母,慕容砚眸孔一紧,当即双手一揖,不再推辞,“谢姑娘大恩,在下日后结草衔环,定当厚报!” “这才对嘛!”谢灼宁满意地笑了。 前世太子萧璧城为了拉拢寒门士子,无意间施恩于慕容砚,救了他母亲一命。 来年春闱慕容砚便高中状元,成为太子的智囊军师,替他出谋划策,运筹帷幄。 而今对慕容砚有恩的人变成了自己,萧璧城还会如上一世那般一帆风顺吗? 她很期待呢。 …… 春江楼,二楼。 萧晋煊站在窗口,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利眉一蹙,“你不是说她不会来吗?” 凌霄心虚挠头,“谢家大小姐因为跟太子殿下有婚约在身,以往的确从未来参加过兰度节……” 谁知道今年怎么搞的,竟也来凑这个热闹? “婚约?本王看她怕是从未将那一纸婚约放在 眼里!” 看着她与那卖画的男子说说笑笑,萧晋煊莫名觉得刺眼极了。 说什么心悦于他…… 这丫头鬼话连篇,果然半个字都信不得的! 萧晋煊心头一阵烦躁,袖袍一拂,转身进屋,眼不见为净。 结果一回头,便看到江尧单手撑头靠在门边,正跟进来送酒的侍女调情,“这位妹妹好眼熟,我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他重重一哼,“不知羞耻!” 江尧:“……” 不是,他就是说两句甜言蜜语,又没有动手动脚,怎么就不知羞耻了? 察觉情况不对,他忙将姑娘哄走,靠了过来,“凌霄,谁惹你家爷了?”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转个身的功夫,就生起气来了? 凌霄:“……” 这次他学乖了,不该说的绝不乱说。 左问右问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江尧有些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下一秒,盯着窗外的目光却陡然肃穆起来。 “舅舅你看,那边那几个,是宫里的人!” 萧晋煊自然早就发现了。 他淡淡道:“不止。雍王府的人也来了。” “咦?那不是东宫的侍卫吗?”江尧捏着下巴,“难道太子也想来凑这个热闹?” 这些人全都聚集在斗舞台附近,看来是对那圣女传说在意得很啊! 萧晋煊眸光一厉,“ 派人盯紧了,有异常立即来报。” “是。” 就在他们密切注视着周围动静的时候,包厢门口却突地传来一阵吵闹声音。 萧晋煊回头,给凌霄使了个眼色。 凌霄微微颔首,立刻前往查看。 门口。 安排人将画卷送回谢府后,谢灼宁便带着夏橘来到自己早就定好的包厢。 为了看戏,她可是早早就预备好了最佳观赏位置。 可来了之后才发现,包厢竟被人给占了! 门口的侍卫拦着不让进,讲道理又讲不通,气得她一挥手,“夏橘,给我砸!”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家伙那么不要脸! 夏橘得了吩咐,一脚踹向房门。 正巧这时凌霄开门出来,那一脚便不偏不倚地踹在了他的裆部。 他双手紧捂,面色痛苦,缓缓蹲了下去。 屋里屋外的人,就这样目光接触,对视了个正着。 谢灼宁一眼便瞧着那道熟悉身影,月白锦袍,眉目沉静,身姿卓绝说不出的风韵神朗。 她愣生生给气笑了。 这叫什么? 冤家路窄啊! 朱唇一勾,她阴阳怪气,“煊王殿下,您若瞧上了这间屋子早跟我说啊,就凭你我之间的关系,我还会不让给你不成?” 江尧听到这句话,脑袋一懵。 不是,这不是谢家大小姐、未来太子妃 吗? 她跟自家舅舅能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儿,他竟当真问了。 谢灼宁似笑非笑地说,“当然是叔叔和未来侄儿媳的关系呀!不然世子爷以为什么关系?” 江尧:“……” 她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找不到理由反驳。 还想继续问,就听到自家舅舅隐含怒火的声音,“究竟怎么回事?” 回过神,江尧暗道要遭,立马装糊涂,“舅舅,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兴许是掌柜的搞错了吧?” 一看那小子心虚的眼神,萧晋煊便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他直接吩咐门外侍卫,“去把掌柜的叫来。” 很快,掌柜的便急匆匆赶到。 刚开始还支支吾吾地不肯说,被萧晋煊一个眼神横扫,瞬间老实交代。 “这房间,的确是谢大小姐先订下的……” 只不过她并没有告知真实身份,导致楼里以为订房的不过是个普通客人。 后来江尧过来,非要这间房,还拿出一百两,让赔给前面那位客人。 这才演变成如今这种局面。 萧晋煊越听越脸黑,“看你干的好事!” “我也没想到订房间的会是谢家大小姐啊……”江尧怪委屈。 “照你所言,难道订房间的是个平头老百姓,你便可以以权压人了是吗?” 这几句话说得极重 ,江尧心头一个“咯噔”,连忙跪下,“我错了,请舅舅责罚!” “今日回去之后,自己去祠堂领十鞭!” “是。” “如此,谢大小姐可满意了?”萧晋煊眸色微黑,看向谢灼宁。 她今日倒是打扮得素净,娉娉婷婷似初春柔曼的柳。 “不满意,”谢灼宁皱了皱鼻头,“你房间还没还给我呢!” 斗舞台就在对面,这个房间是最能观察全局的地方,自然不能让。 萧晋煊看向掌柜的,“劳烦掌柜另为谢大小姐安排一个雅间。” “这……”掌柜的面露难色,“不是小的不安排,是这酒楼的雅间早就被订完了。” 江尧小声嘟囔,“要还有房我早就定了,也不至于挨那十鞭啊。” 英隽的剑眉敛了敛,萧晋煊着实不太想跟谢灼宁打交道。 那丫头说话没分没寸,万一又说什么叫人误会的话来,只怕更难搞。 可眼下这情况,他只能硬着头皮商量,“谢大小姐,本王愿将房费百倍赔付于你,可否将这间房让与本王?” 听到他急,谢灼宁反倒不急了。 她眉眼一弯,巧笑嫣然,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 “殿下这是在求我吗?可这也不是求人的态度呀。您若肯好好地求求我,我倒也不是不能考虑考虑~” 第17章 一定是喜欢我 萧晋煊眯了眯眼,气极反笑。 果然,跟谢灼宁打交道,就不能用非常之法。 “房间还给谢大小姐没问题,只是本王侍卫挨了你那婢女一脚,恐怕下半辈子都毁了,谢大小姐又当如何?” 本来凌霄缓过一口气,都打算站起来了,闻言又蜷缩着躺在地上,开始“哎哟哎哟”地哼叫起来。 哼得谢灼宁一阵心虚。 抛开旁的不说,夏橘那一脚的确挺狠的,她看着都疼。 掌柜的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小声提议道:“不如小的让人搬个屏风过来,将房间一分为二,二位各退一步,和平共处怎样?” 明明就是自己的房间,谁要跟他和平共处? 谢灼宁老大不情愿,就听这时街道上传来一声锣响。 她神色一凛。 铜锣响,就意味着斗舞开始了。 再拉扯下去,可就要错过重头戏了。 几乎同时,她跟萧晋煊脱口而出,“可以!” 默契得叫人以为是商量好的,惹得江尧又神色怪异地多看了他们一眼。 这两人之间,怎么感觉怪怪的? 掌柜的松了口气,立刻叫人抬来屏风,将屋子从中间分开。 可房间能一分为二,窗户却只有一个。 两人快步奔到窗口,不可避免 地碰在一起。 萧晋煊神色尴尬,正犹豫着说些什么。 下一秒,就见谢灼宁漂亮的眉眼弯成浅浅笑靥,言辞笃笃地说,“刚关门就迫不及待地想与人家亲热,殿下心里果然是有我的!” “你胡扯些什么?” 萧晋煊脸色一黑,反应极快,几乎不等谢灼宁话音落下,人就已经离得八丈远。 那模样,恨不得将“避嫌”二字拿烙铁印在脸上! 谢灼宁抬手掩唇,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啊?莫不是我误会了?谁让殿下你靠人家那么近的……” 似娇似媚的一声埋怨,倒显得像萧晋煊做错事一般。 他憋着口气,恨不得想个辙子把这丫头的嘴给封起来才好! 谢灼宁才不管自己把人气成什么样呢,叫夏橘搬来桌椅瓜果,一个人独占最佳视野,优哉游哉地看着对面舞台上的表演。 台上一曲舞罢,她拊掌叫好,“好!” 江尧看着远远站在谢大小姐身后的自家舅舅,一时间想笑又不敢笑。 说实话,长那么大,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舅舅在一个女人身上吃瘪。 斗舞台上,竞争异常激烈,你方唱罢我登场。 没多时,谢灼宁竟看到一道既熟悉又意外的身影。 她一扫方才 慵懒闲适,往前倾身,眉心一拢,“夏橘,你快看看,那是不是三妹妹?” 夏橘点头,“是。” 乐声响起,谢芷晴踩着鼓点旋转入场。 她穿着金色的舞裙,珠帘垂落,随着嫩白纤细的腰肢摇摆晃动,晃得在场男人一个个心神摇曳。 “好!再跳一个!” “这是哪家小姐,以前怎么从未见过?” “什么?谢家的?太子妃的妹妹?有点意思……” 看到全部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谢芷晴心里抑制不住地激动。 她知道,自己赢了。 练了那么久的舞蹈,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旋转,每一个跳跃,都完美得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她为了今日,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 今日过后,她谢芷晴的名字,便会被大家所熟知! 就连谢灼宁看了,也不得不承认,“跳得是不错。” 从那丫头瞧不上慕容旭时,她便知道,她家这位三妹妹,心里是个有主意的。 只是不管她有什么打算,今日是注定要落空了。 因为,真正的主角要登场了。 “这谢家三小姐的确有两把刷子,今日这斗舞台的胜者,恐怕非她莫属了吧?”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一道 白影飘然登场。 她没有谢芷晴那般纯熟的舞技,亦没有花里胡哨的打扮,只简单走动几步,就让在场所有人坐立不住。 只因她走过的地方,草长莺飞,步生莲花! “一舞生花,万物春生……”江尧震惊地瞪大眼睛,“没想到传闻中的圣女竟会是她!” 萧晋煊侧目,“你认识?” 江尧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这满京城数得上名字的姑娘,哪个他不认识? 台上女子名叫白映雪,是太子太傅之女。 因其气质清冷,素有才名,还有了个“雪莲仙子”的雅称。 “嘶……”江尧倒吸一口凉气,“难道她当真是什么仙子,所以才能显露神迹?” 萧晋煊神色凌厉,“哪有什么神迹?不过一些江湖把戏。” 光看阵仗的确唬人,但若有心,根本经不起推敲。 跟他设想的一样,有人想在兰度节上搞事。 “舅舅,你不认神迹,可有的人认。”江尧单手抱臂,大拇指朝窗外指了指。 已经有不少老百姓开始匍匐跪地,高呼圣女了。 得圣女者可得天下,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的。 百姓愚昧从众,但凡有心之人利用大家对圣女的尊崇之意稍加引导,便能主导民心。 现在就 看,谁能抓住机会了。 话音未落,就听底下传来一声尖细高呼—— “太子殿下驾到!” 在场众人纷纷跪地行礼,萧璧城却看也不看旁人,径直朝台上的白映雪走去。 “参见太子殿下。”清冷似仙的女子盈盈一拜。 萧璧城上前一步,将人搀扶而起,“白姑娘为大邺带来祥瑞,是大邺的功臣,无需多礼。” “谢太子殿下~” 两人你来我往,推来推去,眼神对视,缠绵悱恻,都快要拉出丝来了。 一看关系就不简单。 江尧饶有兴致,“看来是太子抢先一步啊!”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白映雪的老爹可是太子太傅,太子这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听到这些话,萧晋煊蹙了蹙眉,下意识地看向谢灼宁。 看到自己的未婚夫在大庭广众之下含情脉脉地看着别的女人,她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想了想,他别扭开口,“谢大小姐不必担心,不管如何,你是钦定的太子妃,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谢灼宁看热闹正看得认真呢,乍一听萧晋煊的话,还有些没回过神。 等咂摸出味儿来,她一笑,眼睛亮亮,“殿下这是在安慰我吗?你这么在乎我的感受,一定是喜欢我!” 第18章 最心爱的女人 这都哪儿跟哪儿? 萧晋煊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你再胡说八道,本王就让人把你嘴给堵上!” 谢灼宁连忙点头,“好好好,我知道殿下你害羞,不想那么直白,我不说便是了。” 她眨着眼儿,递给他一个“我都明白”的眼神。 明白个头! 萧晋煊呼吸不顺,气得肝疼。 本来还有些担心她接受不了,现在看来简直多此一举! 江尧缩了缩脖子,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这谢大小姐怕不是自家舅舅的克星吧? 瞧给人气成什么样了! 偏她还跟没事人似的,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着自家未婚夫跟别的女人拉拉扯扯。 心是真的大。 斗舞台上,最终赢家揭晓,结果毫无意外。 连神迹都出现了,白映雪不赢都说不过去了。 在众人的注视中,太子萧璧城亲自为白映雪戴上花冠。 两人并肩而立,似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圣女跟太子好般配啊!” “要是太子殿下娶了圣女该有多好,定能保我大邺日后风调雨顺!” “可不是嘛,那谢家大小姐哪里堪为太子妃了?刁蛮任性,无法无天,跟圣女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前段时间本 就有许多关于谢灼宁不好的流言,再结合今日之事,觉得她德不配位的传言越演越烈。 甚至有人公然提议,“请太子立圣女为太子妃!” 不少老百姓也跟着附和,“请太子立圣女为太子妃!” 萧璧城见状抿了抿唇,没答应,却也没反对。 从那波动的眼神里,可见他心里已经有了动摇。 倒是白映雪先开了口,“大家先静一静,谢家大小姐乃圣上钦点,才貌双全,映雪自惭形秽,怎敢取而代之?” 不待老百姓替她打抱不平,萧璧城先按捺不住了,“白姑娘不必自谦,你是大邺圣女,比谁都比得上!” 为了捧白映雪,他公然在人前踩了谢灼宁一脚。 看得江尧都忍不住啐道:“这太子也太狗了!” 想要得民心,也不是这么个得法儿啊。 再一看谢灼宁,好家伙,她不仅不伤心,反倒笑了起来! “舅舅,”江尧有些担心,“你说谢大小姐会不会是在强颜欢笑啊?毕竟人都是好面子的嘛,不想在人前失态,只能用满不在乎来伪装自己……” 只是在伪装自己吗? 萧晋煊欲言又止,最后眉眼一冷,生硬地道:“她如何,关本王何事?” 管一次气一 次,他发誓,绝不再插手关于她的事! 谢灼宁这会儿是真高兴,丢了颗蜜饯果子在嘴里,唇角弧度灿烂。 “萧璧城,送你的大礼,你喜欢吗?” 看来是喜欢得不得了了。 毕竟,自己可是把他最心爱的女人,推到了他面前啊。 上一世萧璧城救她于水火,她便以为自己遇到了真正的良人。 直到嫁入东宫,她才知道,不过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罢了。 萧璧城心中早就另有所爱,那人便是他老师的女儿,白映雪。 两人青梅竹马,年少情意,早就互许终身。 自己当初一半多的骂名,可都是替白映雪背的。 入宫的妃嫔但凡得宠,都会被她陷害? 不过是白映雪不高兴了,萧璧城便借她的名义除掉罢了。 因为大臣反对,才封她为妃,而没有封后? 鬼扯,那是因为对他萧璧城而言,心中皇后只有白映雪一人! 只是萧璧城心里清楚,皇位之侧,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 所以他需要强大的助力,需要人替他将障碍扫除,这才将心中情愫压在心底,与他不喜欢的人虚与委蛇…… 但这一世,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他不是想将白映雪妥帖的藏起来,不让任何 人瞧见,不让任何人伤害她吗? 那自己偏要将白映雪推到人前来,叫众人都知道她的存在。 得圣女者,可得天下。 谁能抵挡得了这种诱惑? 从萧璧城捧一踩一的态度,就能看出他心中的倾斜。 “萧璧城啊萧璧城,我等着你来上门退婚!” 谢灼宁懒懒地伸了伸手臂,站起身。 大戏看完,也该回家了。 刚要走,就见有人进来回禀,“爷,打听到了,听说发现动物口吐人言的地方,都出现了相同的几个鬼祟身影。” 话音未落,又有人赶到,“爷,在舞台旁边发现几个人形迹十分可疑,可要抓捕?” 萧晋煊刚要下令,冷不防一道娇软身躯朝他扑来,正正撞进他的怀里。 江尧:“……” 凌霄:“……” 众人:“……” 谢大小姐这是在,投怀送抱? 谢灼宁尴尬地笑了笑,“呵呵,坐久了,腿麻……”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上萧晋煊心头,好像自从在谢老夫人寿宴上撞见谢灼宁后,每次遇见她都总没好事。 他都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造了神孽,欠了她的? 他冷着脸,疾声厉色,“还不起来!” 叫她起来,他自己怎么不伸手推开? 摸到萧晋煊木雕铁铸似的僵硬身体,谢灼宁心里顿时有了底。 呵,合着那家伙那一碰女人就不能动弹的毛病还没好呢。 看来上次是她闹得太过火,差点把他裤衩子扒掉,才激得他奋起反抗。 如此正好,拖他个一时半会儿,红喜班的那些杂耍艺人应该早就逃之夭夭了。 思及此,她不仅没起来,还愣是往萧晋煊身上又靠了靠。 娇滴滴地埋怨,“人家腿麻,站不起来嘛,你那么凶,都吓到我了……” 这是生怕别人不误会啊! 萧晋煊压住狂跳的眼角,“闭嘴!让你丫鬟扶你起来!” “不要,”谢灼宁嘟着嘴,摇着头耍无赖,“你身上靠着好舒服,我不想起来~” “咳咳咳咳咳……”江尧一阵剧烈咳嗽。 他本来想出声提醒自家舅舅抓人的事儿的,听到这儿,愣是不敢开口说一句。 看着屋内众人看自己的眼神,萧晋煊脸色越黑,“你再不起来,本王就让人把你从窗口丢出去!” 谢灼宁笑嘻嘻地凑到他面前,“那你送我回家,我就起来。” “休想!”萧晋煊想也不想地拒绝。 “那我宁愿死在你身上也不起来。” 萧晋煊:“……” 真是疯了! 第19章 抱抱我就好了 大街上。 谢灼宁一手糖葫芦,一手油果子,漂亮的杏眼儿四处张望,瞅见什么都要凑过去好奇瞧瞧。 “前面就是金轩阁哎,听说他家最近出了不少新首饰!” 她话音还未落,人就已经跑到了金轩阁门口。 速度之快,叫她身后的萧晋煊都没来得及开口阻止。 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答应送她回家。 这丫头都逛了三条街了,哪有要回家的样子? 衣袍一撩,他抬步进入金轩阁。 谢灼宁手里拿着四五块玉佩,已经挑选上了。 “选那块好呢?”她眉心浅浅拧成一个川,正犹豫不决。 见萧晋煊进门来,她眼睛顿时一亮,“你帮我参考参考,哪块玉佩比较好看?” 萧晋煊扫了一眼,她手里拿的几块玉佩都是男款。 那便不是自己戴,而是送人了。 “送太子的?”他故作随意地问。 谢灼宁摇了摇头,“不是。”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萧晋煊的心情竟好上不少,甚至还几不可见地微微扯动唇角。 “送我弟弟的。”谢灼宁紧接着说。 刚升起的那一丝愉悦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萧晋煊冷着一张脸,随意指了块双鱼玉佩,“这个。 ” 可谢灼宁却果断拿了另外一块玉佩,递给掌柜的,“麻烦给我包起来。” 萧晋煊眸子一冷,火气直冒,瞬间有了种被戏耍的捉弄感。 她既不喜欢他挑的,为何还要问他? 是觉得耍着他好玩吗? 不等他开口质问,就见谢灼宁晃了晃那块双鱼玉佩,“对了老板,这块我也要了。” 付了钱,她拿着双鱼玉佩,转身给萧晋煊系在腰间。 男人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却被她娇娇喝住,“别乱动~一会儿给系歪了怎么办?” 两人离得那么近,萧晋煊只要一低头,便能看到她乖巧的鼻尖,卷翘的睫毛,一点红唇软嫩香甜,肤质堪比上等脂玉…… 叫他脑海里竟冒出一个十分荒谬的词语—— 秀色可餐。 他板着脸,声音凌厉,“你又想搞什么鬼?” “不搞什么鬼呀,只是想到煊王殿下于百忙之中抽空送我回家,有些过意不去,所以送块玉佩聊表谢意罢了。” 谢灼宁一边说一边细致地将玉佩调整好,直到佩戴规整这才面露满意神色。 那模样,像极了贤惠的妻子替丈夫整理衣冠。 萧晋煊心里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充斥满,如一团云雾笼罩,叫他一时 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只知道像似被什么扎了一下,既麻又痒,挠心挠肝。 再开口,声音都软了不少,“你若真想谢,老实点就好。” 别动不动语出惊人,给他“惊喜”,他就谢天谢地了。 “知道了知道了。”谢灼宁答得顺溜极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掌柜的走出来,将打包好的玉佩交给谢灼宁,顺带热情地推销,“小姐可要看看珠钗首饰?最近咱们楼里可是来了不少新款呢。” “新款!”谢灼宁眼睛一亮,却又很快黯淡,“不必了,今日出门没带多少钱,买完玉佩就不够了……” 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惹人心疼。 萧晋煊想到自己刚收了别人礼物,不回赠一个也不好,“要不,去挑个喜欢的?” 谢灼宁立刻兴高采烈地去选了。 看得萧晋煊直摇头。 还真是个小姑娘,喜怒皆溢于言表。 掌柜的看着两人,笑着恭维,“二位客官的感情可真好。” “那可不,”谢灼宁笑嘻嘻地说,“毕竟是未来小叔叔嘛,那么亲的关系,感情能不好吗?” “啊?”掌柜的自诩也算见多识广了,听到这话的那瞬间也不免懵了懵。 这关系,那么 复杂的吗? 萧晋煊:“……” 她还不如不解释! “我要这个!”很快,谢灼宁便挑中了一只红梅玉簪。 那玉簪的玉料十分有意思,红玉跟白玉浑然一体,红玉雕刻成绽放的红梅,白玉便成了红梅上点缀的初雪,看起来十分清新雅致。 掌柜的见状,却瞬间大惊失色,“谁把这簪子拿出来的?” 这一声大吼,把谢灼宁吓了一跳,“这簪子怎么了?” 掌柜的赶忙上前道歉,“客官实在对不住,这支红梅傲雪早就被太子殿下定下了,下面人不懂事拿错了,要不您另外挑选一支?” “太子定下的……” 谢灼宁微微失神,随即眼神落寞地将簪子放了回去。 “不必了,我不要了。” 出了金轩阁后,她好像一下子失去了闲逛的心思,钻进马车里便一个人静静地待在角落里。 不说话,也不动弹。 萧晋煊本来还乐得清闲,可过了好一会儿,见她还是一动不动一脸落寂的样子,倒叫他先忍不住了。 “谁惹你了?” “没。”谢灼宁嘴硬,可眼圈却瞬间红了。 那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吧嗒吧嗒地掉,将衣袍都洇湿了一团。 看得萧晋煊心也跟着揪了 揪。 这丫头不气他了,反倒更不习惯了怎么回事? 他实在没什么哄人经验,只能试探地问,“你很想要那支簪子?本王立刻让人去给你买来!” 没曾想谢灼宁哭得更凶了,“不是我的东西,我要来做什么?” 萧晋煊闻言眉心一锁。 太子定的簪子,不是送给她,还能送给谁? 等等,那支簪子叫做红梅傲雪。 红梅……傲雪…… 白映雪! 回想起今日太子跟白映雪相见时的场景,的确不像第一次见面。 难道他们二人,早就暗中有染? 而看谢灼宁的反应,显然是知道内情的。 所以今日她笑得那般灿烂,难道真如江尧所说,是在强颜欢笑? 他犹豫片刻,道:“其实那簪子也不怎么好看,本王回去让人给你送十支更好的。” 谢灼宁抽了抽嘴角。 这安慰人的方式,还真是硬核。 她躲在角落里好不容易憋出来的几滴眼泪,差点没一下子破了功。 噘着嘴,她用一双无辜又可怜的眼望着他,“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 萧晋煊问,“那你要如何?” “抱抱我,抱抱我我就好了。”她靠过去,得寸进尺。 萧晋煊脸色涨红,“……想都别想!” 第20章 两头都要 “抱抱嘛,你一个大男人,抱抱又不会少一块肉~” 谢灼宁就喜欢看萧晋煊那一脸又惊又怒又奈何不了她的样子。 他越反抗,她便越是兴奋。 可就当她准备伸出魔爪的时候,萧晋煊却直接伸手,点了她的穴道。 “好好待着,到了谢府自会给你解开。” 谢灼宁:“……” 狗东西,居然有准备了。 看来下次还是得攻其不备,打他个措手不及才行。 到了谢府,萧晋煊怕人误会,并没有露面,而是解开谢灼宁的穴道,让她自己回去。 谢灼宁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殿下,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你会想我吗?” 萧晋煊:“……” 直接让人放下车帘,赶紧离开。 他丢不起这个人! 目送马车离开,谢灼宁淡淡收回目光。 带萧晋煊去金轩阁自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她有意为之,祸水东引。 这次圣女传说的最大获益者是太子,那如果太子跟圣女白映雪早就认识,那会不会让人觉得,是两人串通好了,在世人面前演了一出大戏呢? 萧晋煊想要彻查圣女传说的事儿,第一个要查的,必定是太子。 到那时,谁还会往她身上联想 ? 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谢灼宁抬步回府,“对了,谢芷晴呢?” 夏橘回道:“已派人,送回府。” “嗯。”谢灼宁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关于她的事,而是又交代了夏橘一句,“你去雍亲王府门口蹲着,有什么情况即刻来报我。” 她就不信,这次太子抢占了那么大先机,雍王那边会一点动作都没有…… …… 春雨堂。 柳姨娘一直在院门口等着。 直到傍晚,才看到自家女儿垂头丧气地回来。 她见状,连忙着急地迎了上去,“乖女儿,这是怎么了?” 谢芷晴却什么话也不说,捂着脸跑进屋,把门一关,在里面呜呜地哭了起来。 “乖女儿,你开开门,别吓姨娘啊!”柳姨娘着急得不行,可怎么拍门都拍不开。 她只能把巧儿叫到跟前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五一十地跟我说清楚!” 巧儿只好老实交代,“本来一开始都好好的,小姐一出场,就直接碾压前面那些人……可谁知道,等那白映雪一出场,就把小姐的光芒全都掩盖了!” 圣女出世,步生莲花,那等神迹一出,老百姓们都狂热地去追捧圣女去了,谁还会记得她谢芷 晴? 柳姨娘赶忙问,“那大小姐呢?大小姐不是说会给晴儿物色一个好姻缘吗?” “还说呢,大小姐想把咱们家小姐嫁给一个一无是处的穷秀才,那秀才靠摆画摊为生,家里还有个重病在床的老母亲,我看大小及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 巧儿越说越气,替自家小姐委屈。 “没想到她谢灼宁竟是那样的人!”柳姨娘气愤地一拍桌子。 一想到自家女儿受的委屈,她又忍不住开始流眼抹泪。 看来靠别人都是假的,到最后还是只能靠她们自己。 “乖女儿,娘亲一定会给你找到一条好出路的!” …… 翌日一早。 谢灼宁正喝着粥,夏橘便急匆匆赶了回来,附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她听完,嘴角噙起一抹浅浅笑意,“雍王殿下还真是从不让人失望,这么快就采取行动了。” 雍王身份比较特殊,他是先帝跟殷太后所生嫡子。 而且他行五,当今圣上行七,论嫡论长当初都应该是他继承皇位。 但不知为何,却被当今圣上抢了先,以至他最后只被封了个王爷。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他却一直没有死心,总想将皇位夺回来。 可以说,他是太 子最棘手也是最忌惮的对手! “再给我盛碗粥。”谢灼宁笑道。 果然,人心情好,胃口也会好上不少。 正吃着,下人过来通传,说太子殿下到了。 她惊讶不已,“这么快就来退婚了?” 没想到萧璧城这么沉不住气,倒是比她想的提前不少。 她拍了拍脸颊,拍红润娇羞一些,起身朝门口迎了过去,“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 萧璧城神色温柔,“孤有些担心灼宁妹妹的身体,所以特意来看看你,顺带给你送些调理身体的药材来。” 说着拍了拍手,宫内内侍将一应珍贵药材送入房中。 谢灼宁看着那些东西,眉头却全挤在了一块儿。 按照以往惯例,萧璧城每次想要稳住她的时候,都会装模作样地给她送些东西过来。 也就是说,他压根儿没想过要退婚。 他两头都想要! 萧璧城啊萧璧城,贪心不足蛇吞象,两头都要,也不怕撑死? 谢灼宁心头一声冷笑,面上却装得感动不已,“有劳太子哥哥惦念。” 丫鬟端了茶水进屋,萧璧城坐下后,品了口茗茶,随即提及,“昨日京城里出了位圣女,灼宁妹妹可有听说?” 这是在试探 她她有没有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了。 “这么大的事,自然是听说了。”谢灼宁故意点他,“听闻太子殿下为她戴了花冠,京城里的人都说您跟圣女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萧璧城矢口否认,“都是些流言罢了,孤对灼宁妹妹如何,灼宁妹妹难道不清楚吗?” 说话间,那深情目光望过来,望得谢灼宁吃的早饭差点没吐出来。 看样子,让萧璧城自己退婚是不可能了。 得再推他一把! “太子哥哥,我瞧今日天气甚好,不如我们出去乘船游湖吧?”她提议说。 萧璧城有心想稳住她,自然是有求不应,“好,灼宁妹妹说去哪儿便去哪儿。” 在京城里乘船游湖,贵方街是必经之路。 谢灼宁跟萧璧城乘坐马车刚行至半路,便被一队喜庆的队伍拦住去路。 东宫的马车什么时候被人拦过? 赶车的侍卫立刻斥道:“大胆,知道马车里是谁吗?还不速速让开!” 没想到对方比他还嚣张,“我管你是谁,我家雍王殿下去跟圣女提亲,闲杂人等通通让道!” “什么?”马车里的萧璧城瞬间坐不住了,撩开车帘厉声诘问,“你说谁给谁提亲?” 第21章 雍王提亲 “你聋了?自然是我家雍王殿下跟圣女提亲了!” 对方显然没认出萧璧城来,一脸的不耐烦。 “大胆!竟敢这般跟孤说话,把他给孤砍了!” 萧璧城瞬间怒火滔天,也不知道真的是因为对方态度不恭敬,还是因为听到了雍王向白映雪提亲的消息。 谢灼宁连忙拽住萧璧城,温柔劝解,“太子哥哥,万万不可,你若当街杀了他,可就要落得个滥杀无辜的罪名了。” “太子……”对方一听,顿时吓得跪地求饶,“小的不知太子殿下驾到,请太子恕罪!” 这一声高呼,吸引了不少人看过来。 萧璧城这时也清醒不少。 若他这会儿当街杀人,之前营造的贤德之名只怕毁之一旦。 “罢了,下次小心些。”他只能装作大度地一摆手,又回到马车里。 可额上暴起的青筋,却昭示着他怒气仍未消弭。 “雍王他一个鳏夫,儿子都那么大了,怎么好意思去提亲的?” 说话间,手掌重重拍桌,拍得茶杯里的茶水都溅出不少。 谢灼宁似没看出来似的,还在一旁添油加火,“我倒觉得,白姑娘嫁给雍王殿下,没什么不好的。” “你知道你 在说什么吗?”萧璧城侧头看着她,眼神冰冷刺骨,似要吃人一般。 “难道不是吗?”谢灼宁才不怕他,兀自说着自己的。 “雍王妃过世多年,雍王却未续弦、未纳妾,可见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且世子已长大成人,白姑娘一嫁过去便是正妻,还不用教养继子,日子过得得多舒坦呀!” 萧璧城盯着她,面露失望神色,“孤原以为灼宁妹妹心性纯良,没想到竟这么恶毒!映雪她不过双九年华,雍王都可以当她爹了,你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谢灼宁:“??” 不是,他脑袋没毛病吧? 提亲的是雍王又不是她,他萧璧城冲着她发什么火? 可眼儿一转,她不仅没有恼,反倒露出一脸懊悔的神情,“对不起,太子哥哥,是我想得太肤浅了,只想着白姑娘有个体面姻缘,却忘了她的圣女身份。” “得圣女者得天下,这雍王娶了白姑娘,岂不是就能跟太子哥哥分庭抗礼了?” “不行,太子哥哥得赶紧想法子,阻止白姑娘嫁给雍王才行!” 她这一番善解人意的言论,深得萧璧城心。 “还是灼宁妹妹最懂孤。” 思及方才自己 话语有些重,他作势就想搂住谢灼宁,诓哄一番。 却被谢灼宁直接伸手推开,急急催促,“太子哥哥还是快去吧,一会儿白姑娘要是答应了雍王求婚,可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雪儿他不会答应的。”萧璧城神色笃然。 可还是立即下了马车,翻身上马,朝白府疾驰而去。 谢灼宁瞧着他急不可耐的身影,嘲讽地掠起唇角。 看来是自己柔顺姿态做得十足,叫萧璧城真以为自己离不开他了,所以当着自己的面提及白映雪时越发肆无忌惮。 雪儿…… 叫得可真亲热呢。 “夏橘。”她轻唤一声,“咱们也去瞧瞧热闹。” 雍王提亲,诚意十足。 光聘礼就排满了整条街,引得半个京城的人好奇围观。 谢灼宁只需找个茶楼坐下,点盏茗茶,嗑着瓜子,便能听到源源不断的八卦传回来。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雍王殿下提亲被婉拒了!白大人说白夫人身体不好,想把女儿留在身边多陪自己几年!” “那肯定得拒啊,白为清是太子太傅,女儿却嫁给了太子的死对头,以后他在官场该如何自处?” “那雍王殿下什么反应?” “雍 王殿下说,想留多少年都不要紧,先把亲事定了,晚些再迎新娘子过门也不迟。” “啧啧,这不是强嫁强娶吗?他搞这么大架势,以后谁还敢娶白家小姐啊?” 谢灼宁不光听,还跟着一道讨论,引来众人一顿附和。 “没错没错。” “可不是吗?” 正说得兴起,又有新消息传来。 “嘿,你们猜谁去白家了?太子殿下!” 众人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太子殿下也去提亲了?” “那倒不是,好像是去反对雍王提亲的。” “那像什么话?”谢灼宁一拍桌案,“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就算是太子,也没资格去反对别人提亲啊!” “就是就是。” “然后呢?阻止成功了没?”大家分外好奇。 “成功?雍王殿下压根儿没把太子放眼里,让人直接把他赶出来了。太子气得够呛,当即下令调了两个营的京畿军过来。我要不是溜得快,恐怕都被殃及池鱼了!” 说话人抚着胸口,一脸后怕的表情。 谢灼宁一愣,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萧璧城为了白映雪,居然敢违规遣调军队进入闹市。 他不知道这么做,会有什 么后果吗? “冲冠一怒为红颜,不愧是真爱啊!” 她本来只想推萧璧城一把,加快退婚进程,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明日上朝时参太子的奏折,恐怕得有两米八高吧? 就当她以为退婚之事十拿九稳的时候,街上传来马蹄阵阵。 萧晋煊手持圣旨,赶到白府。 圣上直接下令,让圣女入国庙为国祈福。 至于婚事,等他身体好转后,再亲自为圣女挑选合心意的夫婿! 如此,既堵住了雍王的心思,亦灭了太子的火苗。 可谓两全其美。 听说,这还是煊王给圣上出的主意。 一场硝烟消弭无踪,唯有谢灼宁气得哇哇直叫。 “萧、晋、煊!”她双手握拳,咬牙切齿。 这家伙,又来坏她好事! 明明眼下只需再推萧璧城一把,他为了不让雍王得逞,势必会娶白映雪过门。 但东宫不可能有两个太子妃,圣女这么高贵的身份,又怎能委屈做妾? 那与自己退婚,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可现在,一切都毁了! 谢灼宁隔着人群狠狠地剜了萧晋煊一眼,气呼呼地提拧起裙摆,上了回家的马车。 萧晋煊奇怪回头。 怎么感觉脖子凉飕飕的? 第22章 谋士 “萧晋煊,我跟你不共戴天!” 回家路上,谢灼宁坐在马车里,越想越气,越想越气,直恨不得将那家伙大卸八块方消心头之恨。 正在这时,马车骤然一停。 车外传来一道熟悉声音,“在下慕容砚,求见大小姐。” 慕容砚? 谢灼宁让夏橘撩开车帘,抬眸往外望去,“慕容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双手抱拳,先作一揖,慕容砚才缓缓开口,“多亏大小姐的引见,母亲服下孙大夫开的药后,立即便有了好转。” 原来是来道谢的。 谢灼宁笑了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对大小姐来说,是举手之劳。对在下来说,却同再造之恩。所以知道大小姐有难,特来为大小姐解难。” 他又是一揖,神色从容,不疾不徐。 “哦?”谢灼宁闻言,霎时来了兴致,“我身份贵重,锦衣玉食,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倒说说,我有什么难?” 慕容砚左右看了看,说,“此地嘈杂,请大小姐移步。” 来到一处酒楼雅间,谢灼宁屏退下人,“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慕容公子直言无妨。” 慕容砚单手负在背后,从容道来,“如今圣女横空出世,太子为其几番失态,明眼人都 能看出,太子很在意那位白姑娘,极有可能迎她入宫。” “可那白姑娘如今在民间声望极高,一旦入宫,地位肯定不低,那到时候,大小姐您该如何自处?” 嘴角的笑弧扬的更高,谢灼宁慢悠悠地品茶,“所以?” 不对,不该是这个态度啊…… 慕容砚看着谢灼宁的神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哪儿不对。 他只好继续说,“在下不才,愿替大小姐谋取母仪天下之位!” 不是太子妃之位,而是母仪天下的后位。 也就是说,他不光会助她嫁给太子,还会助太子登基为帝! 难道不管她怎么改变,慕容砚都会走上上一世的老路? 脸色一冷,谢灼宁眼眸淡淡,“我想慕容公子弄错了一件事,谁说我稀罕皇后之位了?” “什么?”慕容砚满脸不敢置信。 那至高之位,谁人不想去? 以至于他思来想去,竟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试探地问,“大小姐,不想嫁给太子?” 谢灼宁嘴角一撩,嗤道,“你都说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跟白映雪有一腿。我嫁给他做什么?每日独守空房,再看他俩秀秀恩爱?” 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慕容砚 被她直白的话语逗笑了。 都说高门大户的小姐都知书达理含蓄内敛,这谢家大小姐却好像跟那些词儿半点不沾边。 连带他心情也放松不少,“那大小姐可是支持雍王?” “他?”谢灼宁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她老爹跟雍王一向不和,要不然当初也不会选择支持当今圣上了。 她老爹说,雍王这人心思不正,绝非明君。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 上一世雍王便几次三番想要把她老爹拉下马,将镇北军据为己有。 虽然没成功,却也让谢家损失惨重。 所以她是绝对不可能支持雍王上位的。 一旦雍王上位,哪儿还有他们谢家活路? “不支持太子……也不支持雍王……” 慕容砚灵光一闪,想到一种可能,“那大小姐可是支持煊王殿下?” 煊王萧晋煊,文武双全,品性出众。 朝中除了太子党跟雍王党,据说也有许多人在暗中支持他。 几乎想也不想,谢灼宁脱口而出,“我就是支持一条狗,也绝不可能支持萧晋煊!” 那反应激烈的模样,好像两人有什么血海深仇一般。 慕容砚越发好奇了,“那谢大小姐所图所愿到底是什么?” 她好像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却叫人 看不清她的布局。 谢灼宁晃着手中茶杯,看着那新泡的茶叶起起伏伏。 “我所愿的,不过是到最后无论这九五之上是谁继位,我都能有一分余力,保谢家一世平安、让我在意的人平安终老罢了。” 她知道要做成这件事很难,但让她眼睁睁看着大家落得上一世那般结局,她不甘心呐! 抬起头,看到慕容砚震惊的瞳孔,她牵起嘴角,“你是不是觉得,我在痴心妄想?” 如今太子跟雍王势力庞大,所有人都知道,到最后必定是他们二人中的其中一个成为最终大赢家。 但是她呢? 却想将他们二人都推翻! “是我狭隘了。”慕容砚回过神,自嘲一笑。 他原以为闺阁女子,所图所愿,所思所想,不过是嫁个好人家,主持中馈,相夫教子。 哪怕是嫁入皇宫,统领六宫,亦是为了皇家开枝散叶,跟普通妇人也没相差多少。 可谢大小姐的一番话,才叫他知道,他之所见,多么片面。 再起身,他拱手一揖。 若说之前是为了报恩,那这一拜,更多了几分郑重在里面。 “在下慕容砚,愿助大小姐一臂之力!” 谢灼宁目光凝住,“你不怕我连累你?” 他不知道站在她这边 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他将要和这大邺最有势力的两个人为敌! 慕容砚不以为然,“我身无长物,孑然一身,唯有一老母割舍不下。可若无大小姐帮忙,恐怕我母子二人很快就要天人永隔。” “君子立世,重恩轻利,无以为报,愿效犬马之劳!” 听到他的话,谢灼宁舒展笑容,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 看来这一世跟上一世还是不同的,那她所做的事,也就有了意义。 “之前太子跟雍王斗来斗去都在暗中,可因为圣女一事,二人已经落到了明面,这未尝不是我们的机会。” 既然决定帮谢灼宁,慕容砚立即便提出自己的见解。 他虽还未入仕,却一直密切注视着朝中动向,知道随着皇帝病重,太子跟雍王的争斗已经越发激烈。 “不如让他们鹬蚌相争,咱们渔翁得利!” 说罢,他压低声音,将心中计划告诉谢灼宁。 听得她直感慨,怪不得上一世萧璧城赢了。 有这么个智囊在身边,能省多少事啊! 她当即道:“我给你人和钱,你按着你的想法去做就行。” 两人又商议了好一会儿,见天色不早了,慕容砚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才走到门口,就听门外有人说话…… 第23章 两只老奸巨猾的狐 “推什么推,本少爷又不是不给钱!一个看门的狗……嗝……也敢给本少爷脸色看……” 醉醺醺的声音,耳熟得很。 谢灼宁挑了挑眉,一下就听了出来,“梁恪啊……” 看来她那天揍得还不够狠,这才没过多久,就让他又出来蹦跶了。 推门的手又收了回来,她隔着门,决定听会儿热闹。 屋外,店小二气得不行,他撸了撸袖子,双手叉腰,“你有钱倒是给啊!天天厚着脸皮来吃霸王餐,你不臊得慌我都臊得慌。还是读书人呢,我看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你你!”梁恪颤抖地伸出手指着店小二,气得不行,“你狗眼看人低!” 店小二不甘示弱,“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谢灼宁:“……” 狗狗这是得罪谁了? 梁恪双颊涨红,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给我等着,等我成了镇阳侯府的姑爷,定叫人拆了你这酒楼!” “啊呸,”店小二朝他啐了一口,“镇阳侯的姑爷是当今太子,你算哪根葱?” 梁恪扯着嗓子,大声嚷嚷,“太子马上就要迎娶圣女,谢灼宁就是个没人要的残花败柳,除了嫁给我,谁还会娶她?” 夏橘眼里,杀意四起,“我,杀了他 !” 却被谢灼宁抬手拦住,“别冲动。” “他,该死!”夏橘双拳紧握,额上的青筋都暴涨起来,满目血色狠戾。 谢灼宁刚要解释,却听到慕容砚缓缓开口。 “大庭广众之下闹出人命很难收场,他就算该死,也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死在大小姐的人手里。” 一言一句,皆跟谢灼宁想的如出一辙。 她不由抬头,多看了慕容砚一眼。 心里越来越庆幸,这辈子两人是朋友,不再是敌人。 门外,店小二见他还在大放厥词,立刻叫来打手。 打手一来便一巴掌扇在梁恪的脸上,面色凶狠地揪住他的衣襟,“就你?还镇阳侯女婿?做你的春秋白日梦去吧!少废话,赶紧把钱结了!” 梁恪就是个欺软怕硬的,遇见横的立马就怂了。 他缩了缩脖子,哆嗦着嘴唇嗫嚅,“别……别打我……我有钱……我姑母是谢府大太太,有的是钱……” 听到这话,打手这才松开手,甩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赶紧去拿钱来,否则老子先打断你一条腿,让你走路都用嘴!再送你去见官,让你牢底都坐穿!听明白没有?” “明……明白了。”梁恪连忙爬起来,灰溜溜地离开。 屋内。 不等 谢灼宁说什么,慕容砚便先开口问,“大小姐可要解决这个麻烦?” 梁恪这个家伙,的确是个大.麻烦。 放任他在外面一天乱说,迟早会牵连到她。 谢灼宁想了想,“那依先生所见,如何解决这个麻烦比较好呢?” 这一声先生,算是给足了慕容砚尊重。 他一笑,拱手一揖,“那就得看大小姐信在下几分了。” 谢灼宁定定地望着他半晌,随即唇角轻轻一勾。 这家伙,心眼要不要那么多? 他这是看自己肯对他透露多少内情啊! “其实他说的,也不全是假的……” 谢灼宁将自己与梁恪之间的事和盘托出。 顺带,还将谢家如今的情况也一并说明。 不过片刻,慕容砚便将所有情况掌握。 他万万没想到,看起来光鲜亮丽的谢家,背后竟隐藏着这么多肮脏龌龊的事。 谢灼宁肯将那些家丑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可见真的对他信任万分了! 略作沉吟,他不疾不徐,“大小姐不是一直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捅破你大伯一家挥霍你们二房家产的事吗?” “没错。”谢灼宁点了点头。 她早就让人在暗中清点了名册,确定大部分东西已经被大房侵占。 但祖母一向最在乎家族 团结,更在乎家族颜面。 自己因为没替谢晚吟向太子求情,就已经惹得她心生不悦。 若再捅破大伯家的事,致使大伯跟他爹兄弟反目,恐怕祖母更要恨死自己了。 这也是她迟迟按下此事,没有贸然揭露的原因。 见慕容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来了兴趣,“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衣裳上有个小洞,可以暂且忽略将就穿着。可若是,那个洞已经大到无法忽略了呢?” 慕容砚说得玄乎其玄,谢灼宁却瞬间秒懂。 “你是说,梁恪?” “没错。” “可只是一点酒钱,窟窿还不够大啊……” “大小姐放心,我会去助他一臂之力的。” 对付雍王跟太子需得慢慢来,那就先替大小姐处理一下这些小麻烦吧。 “那就静候先生佳音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就像是两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谢灼宁一摆手,潇洒离开,“夏橘,走了。” “啊?”夏橘一脸茫然,赶忙跟上。 怎么感觉他们好像说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说? …… 回到谢府,谢灼宁立刻叫来茯苓、半夏她们。 “你们偷偷去库房,将我娘亲的嫁妆收拢一下,藏在库里不起眼的地方。” 末了,又细 细嘱咐,“切记,小心些,不要叫第三个人瞧见。” 她们院儿里的人信不得,外面的人就更信不得了。 大伯母梁氏执掌中馈那么多年,谢府上下早就安插满了她的人马。 两丫鬟领了命立即去了,谢灼宁不放心,又派了夏橘去给她们望风。 及至后半夜,茯苓她们才回来复命,“都按小姐的要求藏好了,不仔细看瞧不出来的。” 谢灼宁这才满意地上床睡觉。 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谢府来了个身份特殊的客人。 谢老夫人跟何锦云听到下人回禀,赶忙出门迎接。 “不知云蘅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公主恕罪。” 云蘅公主一身金丝银线勾勒的粉色宫装,纤腰被镶嵌满宝石的腰带束得盈盈一握。 她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谢老夫人不必多礼。” “不知公主莅临谢府,有何贵干?”谢老夫人将人请进客厅,试探询问。 云蘅公主跟谢府并没有什么往来,突然登门拜访,着实让人意外。 “嗯……”云蘅公主皱着眉,思索许久。 那模样,像是想不出理由了,准备现编一个。 半晌,她一拍大腿,道:“对,本公主听闻谢家大小姐写字写的特别好,特来讨教讨教!” 第24章 十支簪 云蘅公主的话,叫谢老夫人嘴角一阵抽抽。 她握着龙头拐杖,不确定地反问,“公主殿下确定没说错人?” 这是什么问法儿? 云蘅公主皱了皱眉,“谢家大小姐是不是叫谢灼宁?” “这倒是没错……” “没错就对了,”云蘅公主十分笃然,“本公主找的就是她!” 难道是灼宁丫头招惹到公主了? 心里隐隐有些担忧,谢老夫人给何锦云使了个眼色,“明哥儿家的,去把灼宁丫头叫过来吧。” “是。” 何锦云福了福身,立刻赶到风华阁。 一进门,便是劈头盖脸一通质问,“灼宁妹妹究竟怎么招惹公主了,竟叫公主跑到家里面来问罪了!” “啥?”谢灼宁睡了个懒觉,这会儿正在漱口洗脸。 听到何锦云的话,她差点以为是自己没睡醒,产生幻听了。 “什么公主?哪儿来的公主?” “你还装!”何锦云皱紧眉头,声音凌厉,“若不是你在外胡乱招惹,云蘅公主为何指名道姓非要见你?” “云蘅公主?”谢灼宁越听越糊涂了。 当今圣上身体孱弱,后宫妃嫔两只手都能数得出来。 其中只有皇后诞下太子,以及湘妃生下了云蘅公主。 云蘅公主性子直,易受人挑拨,上一世她嫁入东宫之 后,萧璧城便在她们二人之间使坏,致使她俩水火不容许久。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晚矣。 萧璧城为了稳定朝局,竟将云蘅公主送去了和亲…… 可这一世,自己好像还没有招惹过她吧? “你若敢牵连谢家,祖母必不会轻饶了你!” 何锦云似乎已经认定是她的错,言辞间颇为不善。 不急不忙地将口中盐水吐出,谢灼宁淡淡瞥了她一眼,“我的好嫂嫂,你就那么盼着我出事?” 喉咙一噎,何锦云不自然地别过眼,“我不过是不想谢家出事罢了。” 谢灼宁淡淡地勾起唇角,嘲讽道:“放心,若是我招惹了公主,必定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嫂嫂。” 叫来银翘替自己梳头更衣,她收拾妥当,这才前往会客厅。 客厅里云蘅公主都等得不耐烦了,终于等来谢灼宁的身影。 她激动不已,“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本公主可就要去你屋里找你了!” “啊?”谢灼宁满头问号。 这模样,也不像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样子啊? 她不解地问,“公主这么急着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对,是有事……”云蘅公主伸手摸着下巴,抬头望天,“是什么事来着?” 何锦云见状,在一旁小声提醒,“丹青 ……” “哦对,”云蘅公主立即就想了起来,“听说你写字写得不错,本公主是来跟你讨教的。” 写字写得不错?讨教? 谢灼宁越发糊涂了,“公主殿下确定没说错人?” 云蘅公主板着脸插着腰,有些生气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质疑本公主吗?” 怎么她祖母那么问,她也那么问? “那倒不是……”谢灼宁赶忙解释,“只是我写的字,是出了名的丑啊!” 刚开始那几年,她跟着自家老爹一个大老粗,哪儿能好好学几个字? 后来到了主宅这边,虽然请了先生,但梁氏一向惯着她。 每每谢晚吟在练字的时候,她都被梁氏哄着去耍,先生问起来,也有梁氏顶着。 久而久之,她那一手字便跟狗爬的似的,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怪不得何锦云那般笃定,自己得罪了云蘅公主。 若是没得罪她,她也不至于跑到家里面来找茬儿吧? “啊?这样吗?”云蘅公主挠了挠头,心虚地笑了笑。 她哪儿知道这些啊! “那你画画怎么样?女红呢?武术呢?总有一样比较厉害吧?” 谢灼宁尴尬地扯起嘴角,“……我投壶还不错。” 吃喝玩乐的东西,她还是懂不少的。 云蘅公主眼睛一亮,“那你教我 投壶呗,正好我每次都投不准!” 谢灼宁:“……” 这云蘅公主到底干嘛来了? 谢老夫人虽然也觉得奇怪,却还是立即让人把箭壶搬了上来。 何锦云本想过来凑一分趣,跟云蘅公主搭两句话的。 却被云蘅公主不耐烦地挥手赶走,“你别呆在这儿,影响我发挥。” 谢灼宁第一次瞧见何锦云的脸憋胀成猪肝色,掐着大腿才没让自己笑出声儿。 “那公主殿下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锦云便是。”何锦云狠狠地瞪了谢灼宁一眼,这才行礼退下。 云蘅公主却搭都没搭理她,跑过去搂住谢灼宁的胳膊撒娇,“好姐姐,你快教教我呗~” 谢灼宁本来不想好好教的,可她叫自己好姐姐哎! 她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将所有技术倾囊相授。 云蘅公主根据她的提醒试了试,果然一杆即中。 “中了!” 她越练越起劲,最后连双耳那种高难度都手到擒来。 见玩得差不多了,谢灼宁状似随意地问,“公主殿下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啊?” 不会真是来找她玩儿的吧? 上一世好像也没这一出啊! “呀,”云蘅公主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正事了。” 她忙叫自己的随从拿来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递给谢灼宁。 “有人叫我送给你的,打开看看?” 谢灼宁越听越好奇了,伸手接过匣子打开,里面竟是一支赤金镶紫翡的凤尾步摇。 她拿起来,凤尾轻颤,似展翅欲飞,紫翡被光一照,润泽剔透。 无论做工还是用料,都是绝顶。 “好漂亮……” 她差一点都被迷了眼,可等反应过来是谁送的时候,表情瞬间就垮了下来。 这种钗子,就算是有钱也难买。 而且叫云蘅公主帮忙跑腿,必定身份不低。 不可能是萧璧城,他因为私调京畿军的事,听说被皇帝勒令在东宫闭门反省。 那就只有,那一位了…… “其实那簪子也不怎么好看,本王回去让人给你送十支更好的。” 送十支更好的…… 这支步摇,的确比那支红梅傲雪好太多了。 可谢灼宁却将盒子一关,退了回去,“我不能收。” 要不是那家伙,她早退婚了。 还有上辈子的杀身之仇,可不是送支簪子就能抵消的! “别呀,”云蘅公主又推了回来,“小皇叔难得求我帮他办件事,他怕他派人送过来会引人误会,这才借我的手给你的,你就当我送给你的好了。” “小皇叔还说了,他挑选许久就挑出这么一支好的,其余九支,等遇到好的再叫人送过来。” 第25章 窟窿 煊王府。 萧晋煊正在安排接待西楚使团的事宜。 “使团还有半月入京,届时由青龙营跟白虎营前往迎接……” 说话间,一道人影火急火燎地直奔进来,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 “快快快,倒杯水,渴死本公主了!” 下人立刻奉上茶水,云蘅公主咕噜噜一口饮尽,舒服地缓了口气。 “你们先下去。”萧晋煊摆了摆手,让部下全部离开。 目光一转,落在云蘅公主脸上,“东西她收了?” 云蘅公主嘿嘿一笑,“小皇叔送的东西,她能不收吗?不仅收了,还视若珍宝,喜欢得不得了,说要找个地方好好珍藏起来呢!” 至于她苦苦哀求谢灼宁收下钗子的事,太过丢人,被她很是自然地忽略了。 听到谢灼宁很喜欢,萧晋煊脸部轮廓一松,嘴角翘起微微弧度,“那她可还说了些什么?” 她说,这凤尾步摇她收下了,叫煊王殿下以后别再送了。 但这话怎么能告诉小皇叔呢? 云蘅公主绞尽脑汁,憋出来一句,“宁姐姐说,小皇叔下次再送簪子,还叫我去送。” 这样一来,她便又可以去找谢灼宁玩儿啦! 可萧晋煊却眸色深深地看着她,似把她心底的那几分小心思看得透透的。 半晌,才缓缓开口,“知道了。时辰不早了,本王叫人送你回宫。” 云蘅公主抬 步欲走,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问了个憋了许久的问题,“小皇叔,你是要跟皇兄抢媳妇么?” 这事儿她不问清楚,回去会睡不着觉的! 跟太子抢媳妇? 这么荒谬的想法,亏她想得出来! 萧晋煊无语扶额,“不过是答应过人家,不好失约罢了,你别想太多。” “答应过人家?”云蘅公主捏了捏下巴,“这世上哪个男子会平白无故答应送女子十支簪子啊?” 这其中要是没猫腻,她名字倒着写! 萧晋煊:“……” 当时谢灼宁哭得可怜兮兮的,他为了哄她,哪里注意这些? 等反应过来不妥时,话已经说出去了,又怎好失信于人? 见云蘅公主脸上探究神色愈浓,他板起脸,“看来你的小马驹是不想要了!” “要的要的,我不多话就是了!”云蘅公主连忙捂住嘴巴,表示自己会守口如瓶。 她小时候骑马摔断过腿,此后她母妃便再不许她骑马。 这次小皇叔找上她帮忙,让她随意提要求,她这才趁机要了一匹小马驹,可不能再被收回去了。 “不过……” 临走时,云蘅公主回过头,挤了挤眼睛,“我倒觉得,小皇叔你跟宁姐姐挺般配的。” 一个君子似玉,一个美人如花,站在一起多养眼啊。 反正现在满天下人都知道,皇兄满心满眼都是那圣女白映 雪,倒不如就让那两个人在一起得了。 说完不等自家小皇叔发火,她立刻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徒留萧晋煊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真是胡闹!” 他跟谢灼宁,怎么可能? …… 风华阁。 谢灼宁倚靠在罗汉床上,心烦气躁,心绪不宁。 尤其是看到那支凤尾步摇,烦躁情绪便更盛几分,看它搁哪儿都不顺眼。 “别以为送我点东西,我就会原谅你,不可能!” 要不是云蘅公主软磨硬泡,她当场就把那支步摇丢出去了。 “啪——” 大力地合上匣子盖子,她叫来茯苓,“把这玩意儿丢到库房里去。” 眼不见为净。 茯苓立即去了,没多时,又疾步匆匆地赶了回来。 “小姐,梁家那边来人了!” “哦?这么快?”谢灼宁颇感意外。 看来慕容砚那边,下手挺快啊! 她又问,“都有谁来了?” “都来了!”茯苓跑得有些快,大喘了口气才继续,“梁家老太太,还有梁李氏,都在门房那儿候着呢。” 谢灼宁懒洋洋地支着颔,若有所思,“连常年缠卧病榻的梁家老太太都拖着病体残躯上门来了,看来梁恪这次闯的祸足够大啊。” “走走走。”她当即兴致勃勃地起身。 看热闹哎,怎么能少得了她? 待她急匆匆赶到时,何锦云已经叫人把梁氏 婆媳迎进屋里。 一进门,梁李氏便立刻哭嚎起来,“锦云啊,你可以一定要救救我家恪儿啊!” 这梁家一众人便如跗骨之蛆,吸尽她婆婆的血肉,何锦云早就厌烦死了他们。 可到底是至亲,她只能耐着性子问,“恪儿表弟可是出什么事了?” “他在赌坊欠了赌债,那帮杀千刀的,不光把人扣了起来,还砍下恪儿一根手指头送到家里,让咱们拿钱去赎人……” “他们还说,若是拖延一个时辰,便砍他一根手指,手指砍完了,便要剁手剁脚啊!” 梁李氏哭得昏天黑地,差点没哭晕过去。 听到是赌债,何锦云面上露出一抹嫌恶神情。 但这老老少少的求在跟前来,又不能不管。 她吩咐丫鬟,“拿我的对牌,去我的私库里取一百两现银过来。” 谁知梁李氏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一百两怎么够?” 一百两银子,可都够他们一家吃喝好几年了,这都不够,要多少才够? 何锦云的面色有些绷不住,“说吧,到底欠多少?” “五……”梁氏伸出手掌。 “五百两?” “五万两……” “嘶——” 何锦云两眼一抹黑,差点没缓过神来。 谢灼宁这时也正巧赶到,听了个正着,直呼好家伙。 看来这便是慕容砚的手笔了。 他说让梁恪捅个大窟窿,还真捅出 来一个大窟窿啊! 只是这场戏少了个人,怕是唱不起来吧? “你俩过来……” 谢灼宁叫了夏橘跟茯苓,在她俩耳边耳语两句。 两人立刻悄无声息地离开。 屋内,何锦云直接一口回绝,“这个忙,我帮不了。” 三百两银子就可以置办一亩上好良田,五千两就可以在京城买下一个好铺面。 她出嫁家里也不过陪了三个铺面,她们竟好意思张口就要五万两? 五万两,便是把谢家账面上的现银都调出来也不够! “咳咳,外孙媳妇……”梁老太太咳嗽两声,虚弱开口,“恪儿是我梁家的独苗苗,你难道当真要见死不救吗?” “不是我不帮,是我帮不了。” 何锦云取来一百两,递给二人。 “这些银子就当是我这当晚辈的一点心意了,其余的请恕锦云无能为力。” “好好好,老婆子算看出来了,你这是把我们当叫花子打发啊……玉茹啊,你看看啊,这就是你娶的好儿媳啊!!” 梁老太太胸口剧烈起伏,竟往后一仰,气晕过去。 不等何锦云上前查看,一道人影便率先冲了过来。 “娘!”梁氏抱住梁老太太,撕心裂肺地大喊。 何锦云一看到梁氏,顿感不妙。 梁氏如今正在闭门思过,她还特意叫人封锁了梁家来人的消息。 究竟是谁把消息泄露出去的? 第26章 聪明的人 可眼下不是细究谁把消息泄露的时候,梁老太太若是出了个好歹,她这罪过可就大了。 何锦云按下旁杂心思,赶忙上前安抚,“母亲莫着急,儿媳这就去叫人请大夫过来,外祖母一定会没事的……” 可梁氏却双眼通红,恨恨地一把将她推开,“少在这里假惺惺,你个蛇蝎心肠的毒妇,我要叫远儿休了你!” 一听要休了她,何锦云也瞬间红了眼眶。 她嫁入谢府不到一年,既要在谢老夫人及梁氏跟前尽孝,又要管理这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还得时不时帮着婆母给姓梁那一大家子擦屁股…… 不说功劳,苦劳总有几分吧? 如今竟说休就要休了她! 何锦云拿出锦帕,掩面而泣,“母亲既想让夫君休了我,那我也没什么脸面再在谢府待下去了,还不如自请下堂,回家去算了。双梅,收拾东西,咱们走!” 主仆二人竟说走就走,没半刻停留。 谢灼宁见何锦云从屋子里出来,连忙叫夏橘、茯苓往旁边一躲,不叫人瞧见。 茯苓压低声音悄悄问道,“小姐,大少奶奶当真要自请下堂啊?” 谢灼宁轻笑一声,“她那哪儿是自请下堂啊,她那是以退为进呢。” 眼下梁家一大堆烂摊子摆在这儿,她若留下,势必会被梁氏拉着出钱 出力。 还不如回去避个几天,让梁氏跟梁家自己想法子。 至于休妻,怎么可能呢? 不说祖母那边不会答应,就是大伯跟谢明远也不会由着梁氏胡闹啊。 何锦云的老爹是太子詹事,正好是谢明远的顶头上司。 休了何锦云,那不等于断了谢明远的仕途? 何锦云是个聪明人,她太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有利了。 屋内,梁氏反应过来,顿时着了急,冲着门口大喊,“你回来!” 何锦云都已经跑了,怎么还可能给她回去? 就算听见了也假装没听见,火速收拾好东西便赶紧离府。 本来正晕着的梁老太太顿时睁开眼,满脸不悦,“玉茹你怎么管教儿媳的?随便说两句她就跑了,还有没有体统?我看就是你平时规矩立少了,才叫她敢耍小性子!” “娘?”梁氏有些吃惊,“娘你没事了?” 本来就是装的,哪有什么事? 见如今没了外人,梁老太太毫不客气地道:“现在没事,可再晚些可说不准了。恪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嫂嫂恐怕便要一并随他去了!” “可五万两,我这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啊……”梁氏颇是为难。 方才有两个小丫头在她门口议论,被她听了个正着。 她虽知晓来龙去脉,却也有些无可奈何。 “如今是明哥儿媳妇当家,我手里没多少银钱……” 梁李氏一听,立刻在一旁哭得一抽一抽的,“玉茹,你哥就这么一个儿子,梁家就这么一个血脉,恪儿要是没了,梁家可就要断根了啊!” 梁老太太亦是激动指责,“我生你有什么用?嫁到高门大户来了,就不想管家里人了是吧?那我这老婆子还活着讨人嫌做什么,索性找根绳子,吊死在你门口算了!” 她说着就要找绳子,被梁氏连忙拽住。 梁氏无可奈何,“我帮,我帮还不行吗?” 听到她许了诺,梁老太太这才没闹了。 梁氏回卧房的梳妆台上拿了把钥匙出来,又叫来几个心腹丫鬟。 “趁着天黑,你们几个去西库房里挑选几样值钱东西。” 丫鬟们领命前去,没多一会儿,便抱了几个礼盒回来。 礼盒里不是装着名家字画,就是古董玉瓶,样样价值不菲。 几样加起来,抵五万两,绰绰有余。 梁李氏一看这些,顿时露出贪婪垂涎神色,很快又想到梁氏明明心有余力却不肯救自家儿子,顿时心生不满起来。 “玉茹妹子有这么多好东西,却只顾自己享乐,倒是把家里人忘个一干二净啊!” 梁氏一听,也有些恼怒,“我嫁妆都全贴补了家里,嫂嫂还要我怎么 做?你以为这些东西是我的?这些全都是二房的!” 那钥匙是她偷偷配的,虽然平日里她也会从那库房里拿东西,但都有个度,挑拣些不容易叫人发现的。 这次一下子拿了那么多东西出来,若是被人察觉,她这谢家大太太怕也当到头了! 梁老太太横了梁李氏一眼,这才转头拉起梁氏的手,宽慰起了自家女儿,“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你做的一切咱们都记在心里呢。等恪儿平安归来,一定让他过来给你磕两个头。” 梁氏赶忙道:“还是快去救恪儿吧,再耽搁可就晚了。” 说着又派人悄悄将东西包起来,同梁老太太一并送出府去。 瞧见人都走了,没戏看了,谢灼宁这才意犹未尽地回风华阁。 守在仓库的半夏这会儿也回来了,她清点了一下梁氏拿走的东西,将单子呈上。 “跟大小姐预想的一样,拿走的全都是御赐之物。” 谢灼宁双手撑着下颌,满意地笑了,“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啊。” 慕容旭诱导梁恪赌钱欠下巨额赌债,梁家拿不出钱来必定会上门求救。 她再设法让夏橘跟茯苓将此消息透露给梁氏,并解决掉院子的守卫,让梁氏成功地跑出来跟梁老太太见面。 以梁氏对梁家的在意程度,拿不出如此大笔的金额 ,必然会铤而走险,拿她们家仓库里的东西去替梁恪抵债。 而她早早让人把她娘亲的嫁妆放在不起眼的地方,那些人去拿东西,只能是拿摆放在显眼处的御赐之物。 如此,整张网全部撒开。 就等着明日收网捕鱼了。 谢灼宁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该睡觉了。” 明天可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 翌日一早。 谢灼宁难得没睡懒觉,起了个大早。 外面传了消息进来,说梁恪已经被赎回家了。 因为晚了三个时辰,他右手被剁了三根手指,以后再不能写字,科考也与他无缘了。 听说梁老太太骤闻噩耗,闭着眼睛往后一倒,这次是真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就那么去了。 梁家上下,一片愁云惨淡。 可这还没完呢。 按照慕容砚的计划,明日他便会将梁恪出卖御赐之物的事捅开,到时候梁恪跟梁氏才是真正的大难临头! 然而没等到中午,又有消息传来—— 梁恪被京兆府抓了! 谢灼宁惊疑不定,“怎么那么快?难道是慕容砚提前行动了?” 不等她派人去问,银翘急匆匆赶来禀报,“小姐,老夫人叫您去前厅。京兆府尹杨大人来找您问案子,就连煊王殿下也来了!” 谢灼宁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来了?” 第27章 失态 这事儿跟萧晋煊有什么关系?他跟来凑什么热闹? 谢灼宁百思不得其解。 她来到客厅,就见主座上坐着两人。 左尊位上的萧晋煊一身蓝青色锦袍,就那么随意坐着,也显得身姿挺拔修长。 右边那位穿着绯色官袍,三四十岁,身量微胖,面色带笑,一双眼儿都快眯得瞧不见了。 那便是京兆府尹,杨方文。 谢灼宁上前给萧晋煊见礼,“参见煊王殿下。” 整套动作规规矩矩,温婉大方,半点错都挑不出来。 可偏她抬头的瞬间,那望过来的目光缠绵又灼热,似柔得能掐出水一般。 一个眼神,便极尽勾引与魅惑。 萧晋煊握着茶杯的手一抖,手里的茶水竟洒出来一些。 “煊王殿下?”杨方文奇怪地看过来。 “无妨。”萧晋煊费了老大力气,才克制得不漏声色,“谢大小姐不必多礼。” 众目睽睽之下,这丫头也不怕被人瞧见了误会。 真是胆大得可以! 谢灼宁却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 看着那君子端方的家伙在人前失态,还真是一种乐趣。 不等萧晋煊在看过来,她赶忙走到杨方文跟前福身,“灼宁见过杨大人。” 杨方文可不敢 受未来太子妃的礼,起身拱手回以一揖,“京兆府尹杨方文,见过谢大小姐。” 给两人行完礼,谢灼宁这才走到谢老夫人面前,“祖母。” 谢老夫人点了点头,见人都到齐了,便开口问道:“不知煊王殿下跟杨大人来谢府所为何事?为何又非要叫灼宁丫头过来?可是这丫头犯了什么错?” 谢灼宁无辜地眨了眨眼儿,声音都记得带起了哭腔,“祖母,我没有,灼宁一直谨言慎行,怎么可能犯什么错呢?” 美人垂泪,楚楚动人,叫人看了都心疼。 萧晋煊却比谁都明白,那丫头又在演戏了。 “谢大小姐莫慌,”杨方文连忙摆了摆手,宽慰道,“下官此行过来,只是来问问情况,你如实回答就行。” 谢老夫人也按住谢灼宁的手,“别怕,只要你真的什么也没做,谢家自会为你撑腰。” 谢灼宁松了口气,一副把心放回肚子里的神情,“杨大人想问什么,但问无妨。” 杨方文也开门见山了,“谢大小姐最近可有将御赐之物典当或卖给别人?” 不等谢灼宁开口,谢老夫人倒先火了。 “杨大人是什么意思?我谢家乃是功勋之家,圣上的每一 次赏赐,对谢家来说都是无上荣耀!甭说我谢家还没穷到那种地步,就是真揭不开锅了,也万万不可能将御赐之物典当变卖!” 手中的龙头拐杖跺得“砰砰”作响,威严十足。 但杨方文也不虚,“老夫人莫急,先看看那些东西再说。” 他拍了拍手,立刻便有官差端进来十好几样文物古玩。 “这些东西,谢大小姐可识得?” 丢了哪些东西,头天晚上谢灼宁便已经知道了。 但她却露出一脸迟疑的神色,“皇上给爹爹的赏赐都是直接入库的,我不太清楚,得叫茯苓拿册子来对一对才知道。” 赏赐那么多,她不可能样样都记得清清楚楚,若什么都知道,倒显得有些假了。 说罢立刻叫茯苓去了册子来,一一比对。 “青花龙纹甘露瓶,是。” “冰糯飘绿老翡翠手中,是。” “白玉转心莲子瓶,是。” …… 一样一样,皆跟册子上比对得上。 直到最后一样,茯苓卡顿了一下,“这个……” 谢灼宁见她反应不对,立刻朝那物望了过去。 这一看,她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没摔。 不是,萧晋煊送给她的凤尾步摇怎么在这儿? 她脑袋光 速飞转,回忆起那天场景。 貌似她叫人将那凤尾步摇放进库房里,没多久梁氏便叫人去库房里取东西…… 难道就是那时候拿走的? 所以萧晋煊今日过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半点心思都不敢展露。 她抢先一步道:“这簪子不是御赐之物,是我爹从边疆带来送我的生辰礼。” 要叫人知道那步摇是萧晋煊所赠,只怕不等御赐之物的事儿水落石出,祖母便先执行家法把她打死了。 可就算刨除一件,也还有十好几件是呢。 她面色严肃,“这些东西本该存放在谢府库房里,敢问杨大人,是从何得来的?” 这态度叫杨方文皱了皱眉,一脸探究神色。 难道谢大小姐,当真毫不知情? 他解释说,“这事儿还得多亏煊王殿下,是他发现这些御赐之物在市面流通,立即便通知下官前去调查。” “很快,下官便查到一位名叫梁恪的人身上,将他抓来审讯一番后,他招供说,这些东西,皆是谢大小姐所赠!” 闻言,谢灼宁差点没爆粗口。 那狗东西,临了了都得攀咬她一口是吧? 谢老夫人声色一厉,质问道:“灼宁丫头, 可有此事!” “冤枉啊!”谢灼宁立刻委屈巴巴地叫屈,“我与那梁恪非亲非故,为何要赠送这么多贵重物品给他?我是疯了吗?” “孙女清清白白,愿与梁恪对质!” 她语气坚定又决绝,看起来仿佛受了什么天大冤屈似的。 萧晋煊手指一收,“杨大人,既然谢大小姐愿意对质,便将人带过来吧。” “下官也正有此意。”杨方文立刻让官差将梁恪带了过来。 梁恪一进客厅见到谢灼宁,便眼睛一亮,朝她直奔而来。 “灼宁表妹,你救救我!你快告诉他们,那些东西是你给我的,不是我偷的,快说啊!” 谢灼宁连连退后两步,与他保持距离,“我从未给过你什么东西,你休要信口胡诌!” 反正都这样了,梁恪也顾不得什么了,耍赖地道:“我胡说?我哪里胡说了?不是你吵着闹着要嫁给我的?你还说了,嫁给我之后,镇阳侯府的财产都会作为嫁妆带到梁家来,我想着反正日后都是一家人,这才收了你的东西。你还不快点给他们解释清楚?” 谢灼宁嘴角抽抽。 这是吃了几个菜喝了多少酒啊,这么不要脸的话,他竟也说得出来? 第28章 对质 “胡言乱语,简直胡言乱语!”谢老夫人最先按捺不住,“灼宁丫头日后可是要当太子妃的,怎会看得上你这种人?” 梁恪冷嗤一声,不屑地道:“太子都不要她了,一个残花败柳,除了我谁还会要她?” 不等谢老夫人跟谢灼宁作反应,萧晋煊便面色一冷,直接下了命令,“凌霄,掌嘴!” 凌霄上前几步,揪着梁恪“啪啪”就是几巴掌,瞬间便将人打老实了。 在场众人全都惊讶地看向萧晋煊。 他这是,在替谢大小姐出头? 萧晋煊不疾不徐地开口,“本王从未听到圣上有替换太子妃的旨意,侮辱谢大小姐便等同于侮辱皇家。再有下次,直接割掉舌头,以儆效尤!” “是。” 梁恪听着这话浑身颤了颤。 众人也恍然,原来煊王殿下此举是为了维护皇家脸面。 谢灼宁继续问,“你说那些东西是我给你的,好,那你且说说,我是在哪儿给你的,何时给你的?” “在在在……”梁恪这会儿嘴也疼脸也疼,偏脑瓜子似也不好使了一般,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前几日,你约我出去游玩,送与我的。” “哦?到底哪一 日?” “记不太清了。” “你记不清,我倒记得清楚得很。”谢灼宁抬起眼,看向上首座上的两人,“煊王殿下,杨大人,我谢府进出皆有记录,携带那么多东西离开,门房那边不可能没印象。二位大可叫门房来查验我的进出记录,看我可有携带这些御赐之物离开过谢府!” 杨方文闻言看了萧晋煊一眼。 萧晋煊瞥他,“杨大人瞧本王做什么,该怎么查便怎么查。” “那有劳老夫人将进出记录及门房叫过来。”杨方文对谢老夫人说。 “应该的。”谢老夫人立刻安排下去。 看着小山一般高的记录,本以为要查许久。 结果刚刚翻开最新记录,就有了结果。 就在昨日夜里,梁老太太及儿媳梁李氏空手登门,满载而归,门房那边还特意备了一辆马车送她们回去。 “这就有意思了,”杨方文捋了捋胡须,“梁恪在赌场欠下巨额赌债,梁老太太跟梁李氏来谢家一趟,便用御赐之物抵了赎金……梁恪,你确定这些东西,是谢大小姐赠与你的?不是你祖母她们上谢家来拿的?” 梁恪见状不妙,立刻改口,“我记错了,是 昨日,那些东西是昨日灼宁表妹给我祖母她们,让她们去救我的!” 说罢,还怕众人不信,又补充了一句,“我姑母梁氏,亦是谢府大太太,她可以作证!” 杨方文索性把所有人都叫了过来,不管是关禁闭的梁氏也好,还是奄奄一息的梁老太太也罢,一个都没落下。 谢老夫人没想到梁氏都被关起来反省了,竟还不消停,板着脸问,“到底怎么回事?” 偷偷地看了谢灼宁一眼,梁氏犹豫了一下,“儿媳不敢说。” “说!”谢老夫人龙头拐杖重重一跺,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梁氏打了个哆嗦,这才道:“那些东西……的确是灼宁丫头拿出来的!” “儿媳之前便说过,她早与恪儿两情相悦,娘你就是不信。这次恪儿被赌场的人扣住,大家焦急万分,四处筹钱,这事儿叫灼宁丫头知道之后,她立刻打开库房,拿出那些东西,让我们去赎人。否则那库房钥匙握在灼宁丫头手里,谁能打得开呢?” 谢灼宁听着这些话,倒是毫无意外。 从梁恪一口咬定她的时候,她便知道,这个说法,势必是她们早就商量好的。 这是不仅 要将库房丢失御赐之物的罪名扣在她头上,还要坐实她跟梁恪的奸情啊!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谢灼宁身上。 谢老夫人的目光也从不可置信变得恨铁不成钢,“灼宁丫头,你……你糊涂啊!” “谢大小姐,就没有什么想说的?”萧晋煊直勾勾地看着谢灼宁。 他从不信旁人之言,他要听她亲口说出。 谢灼宁苦笑一声,“如果我说我没有,殿下信吗?” “信!”萧晋煊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虽然那丫头谎话连篇虚情假意,但她说没有,他就信。 谢灼宁没想到在自家祖母都开始怀疑自己的时候,萧晋煊竟是第一个说信她的人。 不是,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啊,不知道他这样做很容易引人误会吗? 再说了,她还跟他生着气呢…… 掐了掐手心,谢灼宁用疼痛提醒自己不要沉沦男人的甜言蜜语。 上一世,萧璧城用一句“孤信她”,便哄得她嫁入东宫,成为他的棋子。 这一世又怎么能重蹈覆辙? 她抬头看向梁氏,缓缓开口,“大伯母,你信命吗?” “什么命不命的……”梁氏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 她感慨,“命啊,可是个好东西。” 命运让她经历一世,又重活一世,自然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事。 她轻轻一笑,跟在梁氏身边的丫鬟锦绣便“扑通”跪在了地上。 “煊王殿下,杨大人,老夫人,那些御赐之物不是大小姐拿给梁少爷的,而是大太太偷偷派奴婢们去取的!” 锦绣是梁氏的大丫鬟,跟了她七八年之久。 她开口说话的瞬间,就连梁氏都呆了呆。 谢老夫人吓了一跳,“锦绣,你说的可是真的?” 锦绣道:“奴婢不敢欺瞒,奴婢亲眼看见大太太偷偷拓印了西库房的钥匙,就藏在梳妆台的暗格里。这些年大太太暗中从西库房中拿出不少东西使用,不说金玉堂里,就连二小姐所佩戴的不少首饰亦是来自西库房。奴婢虽然跟随大太太多年,但尚有一丝良心未泯,不想让大小姐背负这无辜罪名!” 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叫众人都惊愕地愣在原地。 梁氏反应过来,便朝锦绣扑过去,“你个贱蹄子,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可不等她动手,就已被凌霄抓住。 萧晋煊道:“杨大人,继续审吧。” 第29章 物归原主 本来杨方文还有些犹豫,毕竟梁氏是二品大员之妻,贸然查下去,恐怕要得罪人。 但如今煊王殿下就在旁边坐镇,还放话让他继续审,他可不敢轻易将此事糊弄过去。 抬了抬手,他吩咐官差,“去梁氏房中,查一查这丫鬟所说是否属实。” 这事儿查起来那可太简单了,毕竟从前的谢灼宁对梁氏言听计从,又怎么可能怀疑上如同自己母亲一般的大伯母呢? 这也造就了梁氏的有恃无恐,仿佛西库房是自己家的一般,任意取用,毫无节制。 更别说谢晚吟了,她匣子里一半多的名贵珠宝,都是从库房里取的。 其中有些是御赐的,也有些是谢灼宁娘亲留下来的嫁妆。 谢灼宁瞥见托盘里,前两天还在谢晚吟头上晃悠的那支赤金凤尾玛瑙流苏钗,轻挑眉梢。 是她的,谁也拿不走。 你看,这不是物归原主了吗? 众人看着下人们源源不断搬进搬出,个个瞠目结舌。 这也太多了吧! 那梁氏到底从二房的库房里拿了多少东西啊? 谢老夫人气得胸腔起伏,满目不敢置信,“梁氏,你简直……简直糊涂啊!我谢家待你不好吗?我儿待你不好吗?你怎 有脸面惦记兄弟家的家产?” 眼见事情败露,梁氏不仅没有半分后悔,反倒继续找理由为自己开脱,“娘你听我说,那些东西不是我拿的,是灼宁孝敬我的,是她自己拿来孝敬我的啊!” 可很快,官差便从梳妆台暗阁搜出钥匙呈递上来。 铁证如山! “事到如今,梁氏你还要狡辩吗?” 杨方文收起惯常笑脸,厉声一喝,气势逼人。 梁氏心知大势已去,颓然地瘫坐在地上。 见状谢灼宁赶忙伸手掐了一把自己大腿,眼眶里蓄满盈盈泪光。 “大伯母,我一直拿您当亲生母亲对待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悲愤,委屈,震惊,不解…… 她各种情绪轮流转换,仿佛任何言语都形容不了她此刻复杂难言的心情。 杨方文见状叹了口气,“这谢大小姐可真是个可怜人儿啊!” 娘亲死了寄人篱下,家产都被人掏光了还不自知。 怪不得古人都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呢! 萧晋煊听到这话,神色微动。 他常说谢灼宁几副面孔,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像个滑不留手的小泥鳅。 可当他看到谢家这些人是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时 候,才终于明白,她若不圆滑一些,怕是早就被各路妖魔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袖下的手指曲了曲,又伸展开,他神色平静,眸色幽黑。 “谢大小姐,你可要报官?” “不可,万万不可!”最先站出来反对的是谢老夫人。 若是报官,过了公堂,那他们家这些丑事,可就兜不住了! 杨方文也劝道:“我看这事儿不过是谢家家事,不如让谢家关起门来自己处理吧。” 他之所以亲自登门,没将他们传唤去公堂,就是想让此事有个退路。 毕竟大家全都在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和和气气的才好相处不是? “涉及御赐之物,便不是家事!”萧晋煊一句话,便堵得谢老夫人跟杨方文再不敢吱声儿。 他凤眼狭长,漆黑的眸子沉静地望向谢灼宁,“本王在问你,是否要报官!” 想到谢灼宁在谢家过得可怜巴巴的,他有心想替她做一回主。 没想到谢灼宁思索许久,竟善解人意地道:“大伯母待我如亲女,会这么做肯定也是一时糊涂。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大伯母将拿走的东西都还回来,我们也该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是吗 ?” 萧晋煊听到这话的那瞬间,差点没以为这丫头被鬼附身了。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她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谢老夫人却一脸满意地点头,“灼宁丫头能这般想,果然是长大了。” 如此一来,事情反倒简单了。 只需叫梁氏把吃进去的那些东西,全吐出来即可。 对此杨方文也是乐见其成的,笑呵呵地对谢灼宁道:“谢大小姐叫人清点一下库房单子吧。” “也好,”谢灼宁笑了笑,“正巧煊王殿下跟杨大人在,能做个见证。” 她将风华阁的所有人都叫来,还调动了谢老夫人跟账房的人,几乎全家出动清点东西。 就这样,都弄到了傍晚才搞完。 茯苓进门来,冲众人行了礼,重新递上两个册子。 “红色的册子上是已归还、重新入库的东西,蓝色的册子上是再三清点后未在册、也未在金玉堂寻找到的东西。” 两个册子在萧晋煊、杨方文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谢老夫人手上。 谢老夫人看着蓝色册子上那密密麻麻的记录,只觉得眼前一抹黑,身子都似凉了半截。 原本她念在梁氏为谢家生下一儿一女的份上,是 想保下她的,可眼下她却恨不得杀了这个贪心的蠢妇! 劈头将册子砸到梁氏头上,谢老夫人咬牙切齿,“说,这册子上的东西,都去哪儿了?是不是被你贴补给娘家了?” 梁氏缩了缩身子,没敢接话。 一直没吭声的梁老太太不依了,“亲家母,这话可不敢乱说,玉茹拿回家的可都是她的嫁妆银子……” 本来不想跟半截入土的老太太一般计较,可听到这话的谢老夫人直接忍不了,直接硬怼,“她嫁妆有多少你们心里没数吗?一半多都是空箱,另一半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她这些年恨不得把谢府搬空去贴补你们梁家,你以为我老了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 “我告诉你,今日你们梁家不把那些钱财还回来,我跟你们没完!” “你你你……”梁老太太眼见干不过,立刻扶着胸口,急喘几口气,使出了自己的晕倒大法。 梁李氏一瞧,连忙扑到梁老太太面前哭嚎,“逼死人啦,谢家逼死人啦……” 屋内一片乌烟瘴气。 萧晋煊端起茶喝了一口,头也未抬,“看来这事谢家是没办法处理好了,还是报官吧。” “慢着!”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第30章 以身做饵,以命为棋 “慢着!”穿着官府的中年男子疾步匆匆赶到,朝萧晋煊行了个礼。 “下官家事,还请殿下交由下官自行处置。下官必会给您、给陛下以及灼宁丫头一个满意交待!” 开口说话的人长相儒雅,身量修长,正是谢家长子谢恒。 谢恒为官二十多载,官声一向不错,又是二品朝廷大员,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有他这句承诺,那归还东西一事基本上就稳了。 “我相信大伯父!”谢灼宁见状立刻站了出来。 她含笑看向谢恒,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查的弧度。 大伯父,既然答应还,可要连本带利、倾家荡产的还哦~ 既然两边都达成了和解,自然没有再报官的必要。 可临走之时,萧晋煊还是又补充了一句,“御赐之物,事关重大,本王会随时派人盯着,还请谢大人尽快物归原主。” “殿下放心。”谢恒不卑不亢拱了拱手。 萧晋煊这才没说什么,抬步离开。 杨方文紧随其后,“那谢大人,下官也告辞了。” “杨大人慢走。” 将外人送走,谢恒又吩咐下人,将谢老夫人及谢灼宁也送回房去。 谢老夫人本想说些什么,可她实在心累得很,索性把这个烂摊子丢给自家儿子处理。 而谢灼宁就乖巧多了,还特意送了自家祖母一程,“祖母放 心,大伯父肯定会将此事处理好的。” “要是家里人都像你这么省心就好了。”谢老夫人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谢灼宁的手臂。 谢灼宁听着这话只觉得耳熟。 上一世自己挨打的时候,祖母好像对谢晚吟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祖母喜爱的,永远只是能为家族带来荣耀跟好处的孩子吗? 她收敛思绪,瞬间变得沉默许多。 送老夫人回了慈安堂后,便立刻回了风华阁。 茯苓连忙端来茶水,替她倒满,“今日还真是凶险,说来还得多亏煊王殿下站出来替大小姐做主呢。” 谢灼宁端起茶杯冷哼一声,“谁要他多管闲事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要不是他提前把梁恪抓去见官,会打得她这么措手不及吗? 说来也是她自己疏忽,若是思虑仔细些,也不至于把那家伙送的那支凤尾步摇给混进那堆御赐之物里了。 还好她早有准备,利用上一世知道的东西,提早策反了梁氏身边的锦绣,才有了最终的大反转。 但没想到萧晋煊竟会直接开口,让她去报官? 开玩笑! 她费尽心思地把自己摘出来,那家伙居然又想把她给推进去! 到时候一报官,梁氏把罪名一揽,谢家上下走动一下,最多判她个流放。 而自己呢? 报官抓走带大自己的大伯 母,谢家上上下下不得恨死她?外人不得说她恩将仇报? 她明明损失了那么多,看似找回了公道,实际上根本落不到一句好! 但私了就不同了,她不仅保住了谢家名声,得了谢家所有人的感激,还能拿回自己家的东西。 最关键的是,那本蓝色小册子里,她可是夹带了不少私货呢。 虽然萧晋煊横插一脚差点毁了她整个计划,但若是没有他,恐怕也没那么轻易逼得谢恒亲口许诺。 如此,便功过相抵吧。 但仅此一件,从前的事,她可没想跟他一笔勾销! …… “恭送煊王殿下。” 出了谢府大门,杨方文恭恭敬敬地将萧晋煊送走,这才直起身来,叹息一声。 “那谢大小姐可真是个人物啊!” 随从听到觉得奇怪,“大人为何这么说?属下倒觉得,那谢大小姐可怜得很,瞧瞧都被大房一家欺负成什么样了!” 说起来他都一脸气愤呢。 “这就是谢大小姐的高明之处。”杨方文意味深长地瞥了自己随从一眼。 让所有人以为她处在弱势地位,可若仔细些,便能发现整件事的发展都是她在暗中慢慢引导。 以身做饵,以命为棋。 自己入了戏,才能叫旁人相信。 “最关键的,是她居然可以让煊王陪她演戏!” 煊王殿下这人做事原则性 很强,谁也不能逼着他做他不想做的事,就算是当今圣上也不行。 可偏偏谢大小姐便可以。 这就叫人不得不多想了。 “煊王殿下在陪着谢大小姐演戏?”随从纳闷地挠了挠头,“我怎么没瞧出来呢?” 杨方文忌讳莫深地道:“我都能瞧出来谢大小姐在做戏,以煊王殿下的才智,是不可能没看出来的。” 看破却不说破,甚至还一直站在谢家大小姐这边,这本身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杨方文双手负在身后,慢悠悠地离开谢府。 “看来日后对这谢大小姐,得更客气些了。” …… 客厅内。 谢恒查看完蓝色册子上的记录,问梁氏,“这上面记载的,可都属实?” “我……我记不清了……”梁氏轻轻摇了摇头。 她拿的东西实在太多,又怎么可能每一样都清楚记得? 得到这样的回答,谢恒一肚子气愣生生憋在那里,发不出来,泄不下去。 他重重一拍桌,“你知不知道,这册子上的东西,十个谢家也赔不起!” “哪……哪有那么多?”梁氏心头发慌,眼睛乱转,四处找补,“这单子肯定是谢灼宁伪造的!没错,肯定是她伪造的!” 看到梁氏到这会儿了还没有丝毫悔过之意,谢恒失望地摇了摇头。 他抬眸,将目光落在了梁家 人身上。 对于梁家,他是有愧的。 所以知道梁氏一直在暗中偷偷补贴梁家,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竟没想到,她竟会这样予取予求毫无下限! 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 他知道,是时候下定决心了。 再睁开眼,他叫人取来一叠银票,递给梁李氏。 “这是五百两银票,你拿着,我会派人送你们会老家凉州,此后你们梁家与我谢家恩断义绝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梁家人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五百两在她们眼里,实在有些不够看。 梁李氏心生不满,“姑爷,五百两银子,你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呢。老娘躺在病床上,每日都得用上好的老山参吊着,药钱就要五两。还有恪儿,如今手指断了,再不能科考,总得弄一门营生养家糊口吧?这府上还有伺候的丫鬟婆子,日常的开销用度,一个月五百两还差不多。” 谢恒冷哼,“一个月五百两?你也好意思开这个口,我一年的俸禄都没那么多!” 眼见他发了火,梁李氏立刻抹泪,打苦情牌,“若不是我家那短命鬼死的早,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可能过得那么辛苦?” “再说了,”她看了眼谢恒,撇嘴,“若不是我家那短命鬼,妹夫你也没机会坐上如今的高位享尽荣华富贵吧?” 第31章 兴风作浪 当年谢恒跟梁李氏的丈夫梁思齐一并入京赶考,谁知半道下起了大雨,两人赶巧遇上了泥石流。 山坡上冲刷下来的泥土山石将二人掩埋,眼看两人都要丧命于此。 梁思齐却在这时拼尽全力将他推了出去,自己却深陷泥沼,再无力回天。 临终时,梁思齐让他日后若得高中,帮忙照顾好他的家人。 他并没有失约,考中之后,立刻便派人去寻找到梁思齐的家人。 “我叫人送钱送粮,你们说孤儿寡母在凉州无人照应撑腰,我便把你们接入京城。” “你们要死要活,逼我娶梁氏过门,我亦遂了你们心愿。” “这些年梁氏偷偷贴补梁家,我也只当没瞧见。” 看着梁李氏贪得无厌的嘴脸,谢恒眉目间寒意迸发。 “没错,思齐是救了我一命,但这些年,我还的还不够多吗?我谢家为了给你梁家收拾烂摊子,已经倾家荡产了!” 梁李氏还是第一次看到谢恒发火,下意识地缩了缩。 可这些年梁家之所以能将谢恒拿捏得死死的,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谢恒此人迂腐又好脸面。 当即扯起嗓子哭嚎起来,“死鬼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你当初救的人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啊。只是让他 给了点银钱就不乐意了,你没的可是一条命啊!” 她一嚎,梁老太太也加入进来。 一个哭“死鬼”,一个哭“儿子”,此起彼伏,错落有致,跟练过许多回似的。 往回谢恒只要听到她们一嚎就妥协,可如今他们梁家捅出那么大的窟窿,竟还好意思哭? “既然嫂嫂嫌五百两银子少,那便算了,就这样送他们回凉州吧。” 他直接下令,让心腹今日便送他们去码头坐船。 梁家这几张嘴脸,他是一刻也不想再看到了。 见谢恒这么狠心,一直没吭声的梁恪忍不住了,连忙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求情,“舅舅,舅舅我错了,我们知道错了,你不能不管我们啊!” 他们早就过惯了好日子,哪里还过得了苦日子? 家里原本有的几亩薄田早就给卖了,就剩个两间破破烂烂的土坯房,根本不能住人。 赶他们回家,就是逼他们去死啊! “哼,现在知道错了?惹是生非的时候干什么去了?你知不知道,就你在花楼醉酒后说太子无德合该雍王继位的那些悖逆之言,若不是我保你,你早就被砍好几遍脑袋了!” 谢恒一脚将他踢开,“还想活命就赶紧滚,再不滚我便把你绑了送太子 府去!” 梁恪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生怕丢了性命,再不敢纠缠。 但看着家人都被送走,梁氏哪里肯依? “谢恒,你敢把他们送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她直接磕碎一个茶杯,拿着瓷片,放在自己脖子上。 可谢恒看她的眼神却没半点紧张,反倒透着丝丝冷意。 只一个眼神,旁边下人便心领神会,立刻上前,夺下梁氏手中瓷片。 梁氏抬起头,眼中尽是疯狂,“谢恒,你装什么清高?” “你只说我什么都拿去贴补梁家,那我且问你,你书房里的名家字画哪儿来的钱买?千金一方的砚台、百两一沓的金宣纸你如何用得起?日日厨房不断的血燕窝、大补汤你喝的时候怎不问怎么来的?” “就凭你那不足五百两的年俸,你觉得你买得起吗?!” 镇阳侯每次打完胜仗,皇帝的赏赐就如流水一样地送到府上。 他还娶了那么有钱的媳妇,嫁妆堆满了整整一库房。 而他谢恒呢? 辛苦苦爬到二品大员的位置,却标榜清高,两袖清风,不肯收受别人送的礼物,还经常因为直言上谏不知得罪了多少同僚。 他光自己清高了,可有想过家里怎么过活? 谢恒一愣,“ 我以为,皆是公中用度……” 梁氏不屑,“公中用度才几个钱?” 买支好看点的簪子都不够! 谢恒错愕许久,回过神道:“我这便去将那些字画卖了,并将我们大房全部资产,一并还给二弟他们家。” “你疯了?”梁氏气急败坏,脸颊上的肉都在抖动,“把家产都给别人,那远哥儿跟晚吟怎么办?” 谢恒的语气平静中透着冷漠,“明远如今已经娶妻,也有自己官职,日后家业自有他自己去挣。” “至于晚吟,吃穿用度皆有公中,日后出嫁公中也会替她备上一份嫁妆,不必你操这些多余的心。” “至于你,贪得无厌,糊涂至极,我一会儿会派人送你去家庙,你就好好在那里修行打坐,为谢家祈福吧!” 说完,他拂袖而去。 只留下梁氏在那里歇斯底里破口大骂,“谢恒,你忘恩负义,不得好死!” …… “谢恒,你忘恩负义,不得好死!” 风华阁里,半夏将梁氏的神态跟话语学了个十成十,惟妙惟肖得仿佛让人身临其境似的。 茯苓摇头感慨,“没想到大爷居然这么狠,结发妻子说处置就处置了,我还以为大爷是家里脾气最好的人呢。” 抬起食指摇了 摇,谢灼宁神色深深,“那你就太不了解我家这位大伯了。” 一个能爬到二品大员位置的人,能轻易让你猜到他脾气如何? 要知道上一世镇阳侯府被抄家,谢恒可是在那乱局之中保下了谢家大房一支呢。 她还真有些好奇,她这位大伯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眼下借大伯的手处理了梁恪一家,还拿回了自家东西,也算是一大收获。 剩下的,慢慢来吧。 “对了,”她看了眼天色,“夏橘呢?还没回来吗?” 夏橘笑了笑,“她啊,这会儿正忙着杀人放火呢。” …… 站在门口,目送梁氏的马车离开,谢恒突然想起来,“对了,出卖梁氏的那个丫鬟叫什么?” 管家回道:“叫锦绣。” “锦绣?”谢恒皱了皱眉。 他记得,这丫头跟了梁氏好些年,一直忠心耿耿,怎么会突然站出来指认梁氏? 必定有人在背后挑拨捣鬼! “她如今在何处?” “关在柴房呢。” “走,去看看!” 可当他们赶到的时候,柴房已经被熊熊大火给淹没。 下人们好不容易将火扑灭,却只从里面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 谢恒的脸色,沉得似能凝出冰来。 到底是谁,在谢家兴风作浪? 第32章 出场低调一点 “祖母,您吃这个,这个好吃。” 一大早,谢灼宁便来慈安堂给谢老夫人请安,还带来了几样紫苏做的早点。 谢老夫人尝了一口,赞不绝口,“不错不错,是你做的?” “我哪有那本事啊,祖母你明知道我厨艺不行,还故意打趣我。”谢灼宁插着腰,佯作生气。 逗得谢老夫人“哈哈”大笑,“瞧瞧,说两句还气上了。” 就连旁边的嬷嬷也跟着笑了起来,“老夫人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此话一出,谢老夫人脸上的笑意顿时褪去不少。 这段时间谢家不是这个出事、就是那个出事,她怎么笑得起来? 谢灼宁也垂下头,神情陡然低落。 谢老夫人奇怪问道:“怎么了灼宁丫头?哪儿不舒服吗?” 她眼眶微红,声音哽咽,“祖母,我昨晚梦见我娘了,我想去福安寺给她上炷香。” 想到她幼年丧母,寄人篱下,原以为梁氏是个好的,没想到竟包藏祸心,这丫头这些年在背地里不知道受了不少苦,谢老夫人的心里就很不好受。 她摸了摸谢灼宁的脑袋,“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去吧,去给你娘上炷香。” 正好这段时间谢府跟撞了邪 似的,去佛寺转转,也祛祛邪气。 说罢还特意吩咐人,给她安排了护卫跟马车。 谢灼宁自己带了两个贴身丫鬟出门,其中一个是随侍跟前的茯苓。 另一个穿着夏橘的衣裳,从出院门出来就低着头,一直到上马车都没抬起来。 待出了城,谢灼宁便叫停了马车,说自己要出恭。 护卫们不敢离太近,只有她的两个贴身丫鬟跟了过去。 到没人瞧见的地方,一道身影突然从树上跳了下来,吓了谢灼宁一跳。 她抚着胸口,嗔怪道,“夏橘啊,你下次出场能不能低调一点?” 好不容易活一次,要是被这样吓死了,多憋屈啊。 夏橘垂着脑袋,一脸愧疚,“下次,不会。” 而跟茯苓一道穿着夏橘衣裳的丫鬟这时抬起头来,竟是梁氏的贴身丫鬟的锦绣! 而昨日在柴房被烧焦的那具尸体,不过是夏橘从义庄找的一具无人认领的乞丐尸体罢了。 谢灼宁给茯苓使了个眼色,让她把东西拿给锦绣。 “这里面有二百两银子,还有个新的身份玉牒,你拿着以后同家人远走高飞,永远不要再回京城。” 锦绣神色复杂地拿着那些东西,思虑了许久,才 问道:“临走之前,奴婢只想问大小姐一句,大小姐是怎么知道梁氏从未替我送过银钱回家的?” 谢灼宁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其实就算我不告诉你,你也迟早会知道的。” 梁氏在收买人心上有一手,尤其是锦绣,平日里赏赐不断,对她十分倚重。 知道锦绣老家很远,当初是迫于生计才入京卖身为奴,便告诉她,自己有个跑南闯北的表叔,可以替她将银钱送回家去,让家中父母享福。 锦绣不疑有他,每次都将自己的全部积蓄拿出。 她虽只是一个丫鬟,每月月钱五钱,但平日里各个主子赏的,加起来每年也有几十两,不算是个小数目了。 当然,梁氏再贪,也不会缺一个小丫鬟的几十两银子。 她之所以把锦绣寄回家去的银钱贪了,仅仅只是因为她不想锦绣的家人筹够银钱将锦绣赎回去,自己没了个使用惯的丫鬟不方便罢了! 上一世锦绣发觉疼爱自己的家人久久不来给自己赎身,便长了个心眼,托了旁人去问,这才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那么多年。 她找梁氏大闹了一场,结果被打得奄奄一息地丢出府去。 回是回了家,可她也变得 腿瘸脸残,日后想找个好人家都难了。 谢灼宁重生回来之时,便知道锦绣绝对是自己扳倒梁氏的关键。 所以那会儿自己便告诉她,梁氏对她做的一切。 她心中怀疑,必会想方设法打探。 等她得知结果后,自然而然便会站在自己这边。 “不管如何,奴婢都感谢大小姐再造之恩。” 锦绣跪下,给谢灼宁磕了头,便脱下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盼了那么多年的回家,终于在这一世得偿所愿。 夏橘将衣裳换上,谢灼宁带着两人又重新回到马车里。 一个侍卫挠了挠头,觉得奇怪,“喂,你觉没觉得,那穿青色衣裳的丫鬟好像突然长高了不少?” 却被另一人不耐烦地打断,“哪里高了?你看眼花了吧?” 马车摇摇晃晃地朝福安寺驶去。 虽然此行的主要目的是送锦绣出城,但戏还是要做足的。 车行至山脚,茯苓撩开车帘,“小姐,前面就是福安寺了。” 谢灼宁点了点头,一回头,便见本来吃肉饼吃得正香的夏橘,突地动作一滞。 她奇怪地问,“怎么了?肉饼不好吃?” 夏橘摇了摇头,“吃肉,大和尚,很凶,会打人!” “你怎么知道吃肉寺庙里的大和尚会打人?你被打过?” “嗯。”夏橘点头,“大和尚,很厉害!” 她躲在香案下吃鸡,被大和尚发现以后追了三座山,差点被逮到。 这丫头,跑到人家寺庙里来偷鸡吃,那能不被打吗? “那你怎么跑掉的?”谢灼宁双手撑着下巴,听得兴致昂扬。 夏橘道:“脱衣服。” 她把衣服一脱,大和尚们都不敢看,她就趁机跑掉了。 谢灼宁:“……” 该说不说,这听起来的确像她的做事风格。 说话间,已至福安寺门前。 茯苓撩开车帘,扶谢灼宁下车。 佛寺门前一百零八汉白玉石阶,谢灼宁慢悠悠地拾步往上,刚走没几步,一个女子便突然冲了过来,往她身上一撞! 那人来得突然,又用力很猛,就像是故意冲过来的一般。 要不是夏橘眼疾手快拽住谢灼宁,她脚下踩空,便要顺着台阶滚落下去了。 “小姐,你没事吧?”茯苓跟夏橘都一脸紧张。 谢灼宁摆了摆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没想到那女子反倒双手一叉腰,一脸嚣张。 “不知道有贵人驾到吗?还不速速闪开,好狗不挡道!” 第33章 先撩者贱 谢灼宁大.大震惊了一下。 自己差点被人推下台阶没得到一句道歉不说,还被人骂是狗? 她立即抬头,想看看到底是谁那么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这一看,嚯,还是熟人。 白映雪的贴身丫鬟,听雨。 上一世自己被软禁之后,白映雪经常带着她来耀武扬威。 她的指甲真尖啊,一耳光扇过来的时候,脸都得被刮出一道道的血痕。 挡在自己前面的宫女,被她用刀划得皮肉外翻,再在伤口上涂抹厚厚蜂蜜,吸引蛇虫毒蚁啃咬,让她们死都死得痛苦万分。 她说,她会让翊坤宫的所有宫人知道,跟错主子的下场…… 回过神来,谢灼宁看着听雨那嘚瑟的嘴脸,眸中神色似锋刃上冷冽的光。 自己还没去找她算账呢,她倒自个儿跑出来蹦跶了。 夏橘刚要伸手抓住听雨,两列穿着铠甲的士兵便跑了过来,迅速地将她们主仆几人拦在外面。 “靠近者,格杀勿论!” 听雨勾了勾唇角,隔着侍卫得意地看着她们。 谢灼宁抬头打量着那些将士的穿着,霎时挑起眉梢,“东宫护卫……难道太子也来了?” 不应该啊,太子不是被软禁东宫闭门思过吗? 很快,她便知道自己想多了。 一顶软轿停落,丫鬟们撩开轿帘,施施 然走出一道白如莲花的身影。 不是白映雪还能有谁? 看来听雨说的“贵人”,便是白映雪了。 “是谢大小姐吧?”她一下轿,便径直朝谢灼宁走过来,“下人不懂事,多有冲撞,还请谢大小姐见谅。” 下人不懂事? 这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听雨瞅准了往她身上撞,分明就是故意而为之。 要不是夏橘她们拽着她,她从台阶上滚下去,毁了容断了手该怎么办? 如此恶劣行径,在她白映雪嘴里,就成了不懂事了? 也是,没有她这个当主人的指使,当狗的又怎能指哪儿咬哪儿呢? 先撩者贱。 谢灼宁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 她压低声音,叮嘱了夏橘几句。 然后面带疑惑地看向白映雪,“你是?” 白映雪面色一僵。 如今她走哪儿都能被人一眼认出,可偏偏谢灼宁一副完全不知道她是谁的模样,顿时叫她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她扯了扯嘴角,笑,“小女子,白映雪。” “哦……”谢灼宁拖长了音调,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却又瞬间收敛,“不认识。” 白映雪竟也忍得住,面上得体笑容一分不少,“不认识也没关系,以后便认识了。” 说着她装模作样地训斥那些侍卫,“这是谢大小姐,你 们拦着她做什么?” 训斥完,又笑着对谢灼宁道:“太子殿下知道我要来福安寺为国祈福,非要派那么多人保护我,谢大小姐可千万别多心啊。” 话语轻轻柔柔的,可谁都能听得出来,她在挑衅。 “白姑娘为国祈福,这是好事儿啊,我有什么好多心的?” 谢灼宁歪了歪头,一脸奇怪地看着白映雪。 “想当年大邺年年战乱,乐文公主自愿入佛寺为国祈福二十年,换来大邺二十年太平盛世,是多大的功德?” “我相信白姑娘身为大邺圣女,必能比肩乐文公主,为大邺带来万世太平!” 说着,她还转头面对四周百姓,大声地问,“你们说是不是啊?” 老百姓们全都狂热地跟着大喊,“是!” 白映雪脸色煞白,有些骑虎难下。 她本来只想向谢灼宁炫耀,太子殿下有多在乎自己,就连东宫侍卫都被派来保护她。 结果谢灼宁却当着众人的面给她戴了顶高帽子,让她比肩乐文公主。 乐文公主为国祈福二十年,等回宫之时都成了老太婆了! 她可是要当皇后的,怎么可能一直待在这破寺庙里为国祈福? 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她露出谦虚姿态,“谢大小姐说笑了,我不过一个小女子,如何比得乐文公主?” “ 哎,白姑娘身为圣女,怎能妄自菲薄?我觉得应该在庙里给你塑个莲台,你坐在上面日日享受香火,才能更好地保佑老百姓们风调雨顺,你们说是不是?” 老百姓们来上香拜佛,不就是为了求个平安喜乐、风调雨顺吗? 一听谢灼宁的话,全都大声地跟着附和。 只有白映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又不是那泥塑的假人,坐在莲台上做什么? 天天吃香灰吗? 她长相本就偏清冷出尘,眉眼一垮,清冷就显出三分刻薄。 更别说旁边还站着谢灼宁,一笑间轻魅灿烂,若披着漫天彩霞的红绸,衬得她更显寡淡起来。 她给旁边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即道:“小姐,时辰不早了,方丈还等着咱们呢。” 松了口气,她如蒙大赦,再次扬起浅笑,“谢大小姐,我还要与方丈商议为国祈福的事,恐怕要先失陪了。” 方才眼巴巴凑到她跟前来给她上眼药,现在药没上成就想走?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谢灼宁立刻上前,与她并行,“正好,我也有事去找方丈,一道走呗。” 不等白映雪找理由拒绝,谢灼宁便已经先走上了。 走两步见她没跟上,还回过头冲着她招手,“白姑娘,你快点儿啊。” 福安寺是大邺护国寺,不 管是达官贵人还是皇亲国戚,到山脚都必须下马下轿,步行一百零八个台阶上去,以示心诚。 白映雪就是不想跟谢灼宁一道,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谢灼宁边爬台阶边说着话,“白姑娘你是不知道,前几日我家门房养的那条母狗啊发了情,招来外面的两条公狗打来打去的,把我新栽的几盆名贵花草都弄坏了!” “到底畜生就是畜生,一条母狗,有什么好值得争的,你说是不是啊白姑娘?” 她饶有意味地盯着白映雪,笑盈盈地等着她的回答。 白映雪的眼神却冷冰冰的,跟要杀人似的。 这公狗跟母狗的指代性实在太强,谁人不知道前段时间雍王跟太子为了求娶她大打出手? 她若应了,岂不是承认自己是狗? 太子总说这谢灼宁心思单纯,善解人意。 她瞧着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分明就是一条带着毒刺獠牙的美女蛇! 掐着大腿将心里的怒火憋了回去,白映雪淡淡地道:“谢大小姐,论牙尖嘴利,我是说不过你,但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谁笑到最后,还未可知。” 谢灼宁噙起一抹浅笑,“白姑娘说得对,谁笑到最后,还未可知呢。” 上一世的确是她白映雪笑到最后,可这一世,又有谁说得准呢? 第34章 跟错主人的下场 谢灼宁跟白映雪一路眼神交锋,针尖对麦芒。 直到一声“阿弥陀佛”,才将两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了空方丈。”谢灼宁见到站在门口的老和尚,立刻就要上前。 听雨却率先一步站了出来,伸手拦住她,一脸傲然地道:“谢大小姐,我家小姐要与方丈商议祈福一事,是国事,你有什么事还是等一下再说吧!” 谢灼宁的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在听雨胸口处,看到那里露出的一角油纸包边以及空气中飘散出的淡淡肉香,忽地勾了勾唇角,不明意味地一笑。 夏橘那丫头,干事果然利落。 才这么会儿功夫,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吃剩的那半个肉饼,塞进了听雨的怀里。 眸光一抬,她意味深长地开口,“听雨啊,你知道跟错主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吗?” 听雨得意扬眉,“我家主子好得很,谢大小姐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这语气,仿佛她家小姐已经成为一国之母似的。 谢灼宁霎时眸色一冷,一声令下,“来人,把她抓起来!” 夏橘速度极快,不等东宫侍卫反应,就立刻将人扣下。 听雨大急,连忙朝自家小姐呼救,“小姐,救我!” 白映 雪皱起眉,质问道:“敢问谢大小姐,听雨犯了什么错,你要让人抓她?” 方才她丫鬟推人骂人的时候她不管,这会儿倒忙不失迭地站出来了。 轻嗤一声,谢灼宁反问,“她影响圣女为国祈福,难道不该抓?” 白映雪深呼吸一口气,“谢大小姐,虽然你身份贵重,听雨只是区区一个丫鬟,但佛门面前,人人平等,不是谁都能来撒野的地方。” “你要定听雨的罪,就请拿出证据来!” 要证据,那还不简单? 谢灼宁伸手在听雨怀里一掏,顿时摸出半个没啃完的肉饼来。 “吃肉者果报同杀业,是佛门大忌,你这丫鬟,可是半点没将这漫天诸佛放在眼里啊。” “还是说,在她眼里,只有她家小姐才能拯救黎明众生?” 谢灼宁的话说得太重,白映雪连接都不敢接。 大邺十分注重礼佛,就连圣上每年都得亲临护国寺上香祈福。 她若强行替听雨辩驳,岂不是真如谢灼宁所说,不把诸天神佛放在眼里了? 想到这里,她心烦气躁,“听雨,你怎么回事?” 这不是自己把把柄往别人手里递吗? 听雨哭得满脸泪痕,连连摇头辩解,“小姐,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们按您的吩咐,上山前的三天便开始焚香沐浴斋戒茹素,怎么可能吃肉饼呢?” “你是说,这肉饼是凭空钻进你怀里的是吗?”白映雪强压着怒火。 “我……我不知道……” 虽然听雨一个劲儿地辩解,但证据确凿,白映雪也很难为她开脱。 “你犯了如此大错,我是断然不能留你在山上伺候了,你现在就下山去,好好给我反省!” 谢灼宁却没那么容易让她蒙混过关,“白姑娘忙着为国祈福,就不必操心这些俗事了,我很乐意替白姑娘将人送下山,交给府尹大人。” “既是犯了佛家忌讳,当依佛寺规矩处罚,怎能送官法办?” 白映雪寸步不让,还想为自家丫鬟争取一线生机。 没想到谢灼宁听到这句话却眼睛一亮,竟直接答应了,“那便照圣女说的,依福安寺的寺规处置吧。” 怎么感觉好像掉入她的套里了? 白映雪心里暗道不好,连忙询问,“了空方丈,敢问依寺规,听雨该如何处置?” 方丈手掌立于胸前,道一声“阿弥陀佛”,“按寺规,当杖一百。” 听到杖一百,听雨瞬间两眼一抹黑。 谢灼宁也不催促,只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环抱双臂。 好 一会儿,才听白映雪从齿缝里挤出,“如此,便请了空方丈依规处置吧。” “小姐,我是冤枉的,冤枉的啊!” 听雨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声,却还是被人拖了下去。 她是冤枉的,那上一世被她害死的那些人,难道就不是冤枉的吗? 谢灼宁深呼吸一口气,手心微微攥紧。 这一世,自己不会再给她们任何机会了。 只要她们胆敢有一丁点的异动,她就立刻先下手为强。 若能护住她在意的人,就算是让她做个恶人又如何? 反正那铺天的骂名,她又不是没背过! 很快,一百杖打完,奄奄一息的听雨被拖了过来。 她已经失去了意识,浑身血肉模糊的。 白映雪见不得那血腥场面,连忙摆手,“快带下去。” 手下把听雪带下去上药,她命不该绝,还留有一口气在。 但就她那一身伤,不养个几年怕是好不全了。 可到那时候,白映雪的身边,还会有她的位置在吗? “圣女,你不是要与方丈商议为国祈福的事吗?请吧。” 谢灼宁大.大方方地让开一条道,将白映雪推到一个不属于她的高位上。 站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疼。 白映雪瞪了她一眼,冷哼 一声,“谢灼宁,走着瞧!” 甩下这句话,她迈步踏进佛殿内。 谢灼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迈步朝后院走去。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福安寺的后院,是出了名的幽静。 谢灼宁刚走到半路,便听“砰”地一声,一个血人从围墙的另一边掉落在她面前。 她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果断地迈步跨了过去,速度飞快地远离。 边走还不忘教育茯苓跟夏橘,“像咱们这样的弱女子,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赶紧跑,知不知道?” 万一那家伙后面有追兵,冲过来就把她们噶了怎么办? “可是……”茯苓弱弱地说,“那个人好像煊王殿下啊……” “什么?”谢灼宁脚步顿时一滞。 方才她只顾着赶紧跑,都没去细看。 毕竟这种情况,多看一眼,就多一分危险。 可一想到那人是萧晋煊,她顿时犹豫了。 想了想,她弯腰从小腿上拔出一把匕首。 这是她私藏着防身用的,名叫赤羽,削铁如泥。 “茯苓去找个地方藏起来,夏橘接应我。” 握着赤羽,她义无反顾,转身往回走。 茯苓急道:“小姐,你要去救煊王殿下吗?” “不,”谢灼宁摇头,“我是去补刀。” 第35章 小姐,你是不是喜欢他 重新按照原路返回,谢灼宁很快便看到那个血人。 她凑近了扒拉开头发一瞧,是萧晋煊没错了。 好在他看着浑身是血,却还有口气在。 “萧晋煊啊萧晋煊,你说你不是武功盖世吗?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眼下她只需要拿起赤羽,在他脖子上轻轻一割,趁着他病,要了他命,便能大仇得报,让他也体验一下自己当初的痛苦! 等会儿…… 他这会儿一点意识都没有,哪能体会得到什么痛苦? 这样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谢灼宁思来想去,决定换个玩法儿。 如果自己成为萧晋煊的救命恩人,然后挟恩图报,一辈子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岂不是更好玩儿? 左右观望了一番,确定没人,谢灼宁立刻叫来夏橘。 “来,搭个手。” 来之前茯苓早就安排人过来定好了禅房,两人将萧晋煊连拖带拽,总算弄进了房间。 稳妥起见,谢灼宁让夏橘立刻出去,将沿途留下的痕迹清理了一下,以免被人追踪过来。 夏橘立刻便去了,谢灼宁又叫茯苓拿来剪刀,再打来一盆热水。 她将萧晋煊身上染血的衣裳一点点地剪掉,露出腰间几道血肉外翻的伤痕。 看得她 心头一阵肉跳,“伤那么重吗?” 这家伙铁打的吧? 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居然还能从贼人手里逃脱? 好在她们随身带着的药箱里有些金疮药,她将伤口清洗干净后,先撒上一层药粉,将血止住再说。 “也不知道这家伙得罪谁了?” 记忆里,上一世她好像没听说萧晋煊有被刺杀过。 要么就是他把被刺杀的消息隐瞒下来了,要么就是她的重生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轨道,也改变了别人的。 毕竟这一世,有太多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就比如说,从前的她,怎么敢伸手掐他萧晋煊的脸? “表情真冷漠啊,笑一笑呗。” 谢灼宁的手指在他脸上肆意扒拉成各种表情,仿佛把他当成了一个人偶娃娃。 看着堂堂煊王殿下,被自己搓圆揉扁,心里那叫一个舒爽万分啊。 只是玩着玩着,她感觉出不对劲来。 瞧着那额上浸出的密密冷汗,她连忙将手往那额头上一按。 烫得她手骤然一缩! “发烧了……” 她跟随自家老爹在边疆待过一段时间,经常看到受伤的将士发了烧,伤势便开始急剧恶化,性命不保着大有之。 必须得赶紧请大夫! 可这会儿下山铁定是来不 及了,只能请护国寺的医僧过来瞧一眼。 谢灼宁当即道:“夏橘,你速度快些,速速去请护国寺医僧!” “小姐三思!”茯苓连忙拦住自家小姐,“煊王殿下毕竟是男子……” 这要叫人看到他们待在一处,该如何做想? 更别说方才她家小姐为了方便处理伤口,还将煊王殿下的衣裳全部剪烂了,这会儿就剩条裤子还穿着。 就算说他们是清白的,又有谁相信呢? “小姐,女子名节大过天啊!” 谢灼宁不得不承认,茯苓说的是对的。 上一世自己就因跟梁恪私奔的事名节尽失,祖母觉得她给谢家丢人,差点把她打死。 为了救自己的仇人,赌上自己的名节,值得吗? 目光看向躺在床榻上的萧晋煊,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心紧拧,冷汗涔涔,刚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浸血…… 思绪只犹豫了一秒,谢灼宁当机立断,“夏橘,速去!” 萧晋煊的伤势,耽误不得。 夏橘就一点好,言听计从,从不会置喙谢灼宁的决定。 让她去,她便立马去了。 虽然茯苓万分不赞同这样做,但见自家小姐心意已决,也连忙打了冷水过来,浸湿帕子递了过去,“小姐,用这个给 煊王殿下降降温吧。” 谢灼宁立刻接过帕子,敷在萧晋煊的额头上。 见状,茯苓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鼓起勇气问,“小姐,你是不是,喜欢煊王殿下啊?” 谢灼宁听到这话,霎时惊愣住。 就连手中的帕子掉落了也没注意到。 等回过神,她顿时夸张大笑起来,“你在说什么笑话,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茯苓不解,“可是,你若不喜欢煊王殿下,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为了一个不喜欢的男人,赌上自己的名节,值得吗? “这你就不懂了。”谢灼宁饶有意味地说,“风浪越大,鱼越贵!” 越是危险的时候,越得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试想一下,自己这样做虽然会冒一点风险,但能换来萧晋煊的救命之恩,多划算? 而且她也不是毫无准备的。 拿出自己带来替换的女装,她招手叫茯苓过去搭把手,替萧晋煊换上。 “一会儿就说她是我的贴身婢女,在半路遇到打劫的,替我挡了几刀。庙里的大夫都是和尚,看到是女眷不会多看的。” “这样真的可以吗?”茯苓扯了扯嘴角。 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太靠谱呢? 这男人跟女人,那么大区别,别 人难道瞧不出来吗? 谢灼宁大手一挥,“把我的胭脂水粉拿过来!” 她在萧晋煊脸上一阵涂涂抹抹,等茯苓再看去时,吓了一大跳。 那姹紫嫣红的一团,狗见狗怕,人见人怵。 别说是男是女了,就连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了! 这下谁还会知道,这床上躺着的人是煊王殿下啊? 没多时,夏橘便将医僧带到。 医僧倒是定力不错,没被萧晋煊那张大花脸吓着。 只是委婉地表示,他医术浅薄,治不了破相。 “不让你治脸,让你治伤。” 谢灼宁掀开萧晋煊的腹部,露出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医僧的面色顿时严肃起来,立刻开始治疗。 直到夜幕降临,伤口才重新处理好。 “这是几幅退烧的药,只需煎来给这位施主服下,便无大碍。” “有劳大师。” 谢灼宁让夏橘送医僧出门,总算是松了口气。 “萧晋煊,你得感谢我,让你捡回一条小命。” …… 而此刻。 福安寺后院。 一大群人飞快聚集在一块儿。 凌霄问道:“可有爷的踪迹?” 众人摇头。 凌霄挠头,“不应该啊,看爷留的记号,应该是在这边啊?” 怎么追到后院来,便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第36章 不如以身相许 萧晋煊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无论他走到哪里,总有一道纤柔轻曼的身影缠绕上来,用手指一圈圈地勾着他的头发,呼吸缠绵。 他拼尽全力想要看清那人的脸,可无论怎样努力,眼前都只是模糊一片。 但那萦绕鼻尖似有若无的馨香,却叫他熟悉万分…… 他想,那谢家大小姐还真是阴魂不散。 就连梦里也要来祸害他。 只是,梦里能闻到味道吗? 萧晋煊浑身一颤,霎时睁开眼,只感觉怀里沉甸甸的。 不是谢灼宁还能是谁? 清媚睡颜近在咫尺,白瓷一样的脸蛋儿粉润润的,就像是散发着柔润光泽的宝珠。 她睡相极不好,但仗着一张好看的脸,即便手跟脚跟八爪鱼似的扒拉着他,也叫人生不出一丝气性来。 或者说,他这会儿就算有气也拿她没办法,身体太虚,一点力气都没有。 “你起开。”他嘶哑开口,满脸无奈。 谢灼宁却似没睡好,直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别吵,再睡会儿。” 额上青筋狂跳,萧晋煊深呼吸一口气,“谢、灼、宁!” “唔……”谢灼宁皱着眉,揉了揉被吼得发麻的耳朵,睡眼惺忪地抬起眼皮,“你那么大声做什 么?” “你知不知道,孤男寡女躺在一张床上意味着什么?” 她怎么敢的? 说起这个就来气,谢灼宁怒道:“你把我床霸占了,总不能让我去睡地上吧?” 再说了,他都那样了,难道还能对她做些什么不成? 萧晋煊面露错愕。 这里是,她的床? 抬头四顾,是在福安寺的禅房内。 他疑惑,“本王……怎会在此?” 谢灼宁一听这话,当即坐起身来,绘声绘色地描绘自己救他的过程。 “这事儿说来话长,当时我上山来烧香,恰好看到煊王殿下你被数人围攻追杀,伤势严重,危在旦夕!” “我急得不行,立马豁出性命去,与敌人大战三百回合,虽受了点伤,但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将一众贼子击败,将殿下救下!” “然后你就在这儿了。” 听起来倒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如果萧晋煊不是当事人的话。 “若本王记得不错,当时所有贼子都被我杀死,你跟谁大战了三百回合?” 谢灼宁嘴角抽抽:“是……是吗?” 这家伙那么猛的吗?受那么重的伤都把敌人团灭了? “而且本王突然想起来,当时本王摔在你面前,你看到是我,拔腿就跑……” 昏迷前的最后一丝记忆回笼,萧晋煊闭眼前的最后一幕,便是她一路狂奔消失在尽头的场景。 谢灼宁心虚地笑,“我那是去叫人帮忙去了,要不然你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在这里呢?” “是吗?”萧晋煊很是怀疑,“你难道不是怕本王连累你所以赶紧开溜吗?” 这家伙的眼睛能看穿人心吗? 他怎么知道她想的是什么? 谢灼宁暗暗嘟囔,早知道就该一刀结果他的,搞什么挟恩图报那一套啊。 她揪着帕子,眼角轻含盈盈泪光,“煊王殿下说这话可就太没良心了,要不是我救了你,你都已经死了!” 萧晋煊冷冷道:“本王早就留下印记,不出一炷香功夫飞云卫就能赶来接应。” 就算没有她救,他也绝对不会死! “可是没我给你处理伤口、擦拭身体、替你降温、给你喂药……你好不了那么快呀!” 萧晋煊越听越不对劲。 处理伤口,擦拭身体…… 他连忙低头一看。 这一看,他脸霎时就黑了,跟暴风雨来临时一般浓云密布。 他扯了扯身上的女式衣裙,咬牙切齿,“这是什么?” 谢灼宁回答说:“素雪绢云千水裙呀,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衣裳之一呢。” 眼看堂堂煊王殿下要被气得背过气去,她赶忙解释,“你的衣裳在处理伤口的时候都剪烂了穿不了了,你就先将就一下吧。” 萧晋煊脸色铁青地瞪着她,好半晌,才深呼吸一口气,似有些无奈地道:“多谢。” 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救了他。 只是他搞不明白,她都有婚约在身了,为何却一点也不知道避嫌? 每当他提醒她注意分寸体统,刻意想要疏远的时候,她总会又笑盈盈地凑上来。 就跟梦里一样。 亲密无间,如影随形…… “咱俩的关系,说谢多见外啊,”谢灼宁大度地摆了摆手,“不如以身相许吧!” 萧晋煊烦躁得很,“你能不能认真点?” 这种玩笑,是随便能开得的吗? 偏谢灼宁一双眼眸清澈明亮,似海面初生明月,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很认真啊!” 萧晋煊:“……” 他一时语竭,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心中似投下一粒石子,搅乱一池春水。 “你先躺着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打盆水来洗脸。” 谢灼宁把他强行按回床上躺着,转身去将帕子浸湿,一点点擦拭着他的脸。 小丫头动作轻柔,眉眼弯弯含笑,乖巧得 实在有些不像话。 “不必了。”萧晋煊抬手制止她。 这种感觉实在不怎么好,仿佛会上瘾一般,他必须得赶紧遏止。 谢灼宁哪儿能让他自己来? 昨天用胭脂水粉在萧晋煊脸上乱画的那些,可不能叫他瞧见了。 否则他真的会杀了她的! “别乱动!”她故意板着脸,“你再乱动,我就亲你了!” “咳咳。”萧晋煊咳嗽了两声,当真不敢动了。 对付端方君子嘛,这种威胁最有用了。 谢灼宁赶紧将最后一点证据销毁,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见她擦完脸不动弹,萧晋煊奇怪问,“你在看什么?” 他脸上难道有什么东西不成? 谢灼宁大.大方方地说,“我看你,当然是因为你好看啊!” 差点又被呛着,萧晋煊道,“世人皆赞太子芝兰玉树,风韵神朗。” 谢灼宁嗤之以鼻,“那是他们不懂欣赏,太子哪有你好看?” “巧言令色,油嘴滑舌。”萧晋煊微微偏头去,压住翘起的嘴角。 …… 此刻。 福安寺四周,凌霄等一众护卫都快将福安寺翻个底朝天了。 “找到爷了吗?” “没。” 凌霄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难道爷……已经不在了?” 第37章 柔弱不能自理 福安寺,东院禅房内。 白映雪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眉心一皱,便将茶杯甩了出去,“你要烫死我吗?” 吓得丫鬟连忙跪地求饶,“小姐恕罪!” 伸手揉了揉眉心,白映雪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 听雨被打个半死之后,她身边连个会伺候的人都没有。 都说打狗还得看主人,谢灼宁当着她的面发落听雨,将她的脸面放在地上狠狠碾踩,这笔账,不会就那么算了的! “谁惹咱们雪儿生气了?” 一道含笑声音在门口响起,紧接着,一只锦靴迈步进来,掀动袍角金线勾勒的五爪龙尾。 白映雪闻声立刻扬笑抬头,欢喜朝来人直奔过去,“太子殿下,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因为孤想你了。” 抬手挥了挥,示意屋内伺候的人都出去,萧璧城伸手便要将日思夜想的伊人搂入怀中,想一亲芳泽。 可白映雪却突地转身,躲开了。 她捂着脸,语气无不失落地说,“雪儿这会儿眼睛红肿,丑陋非常,实在是不宜见人,太子殿下还是改日再来吧。” “孤看看。”萧璧城连忙靠近过去,将她双手拿开,看到那双微微泛红噙着泪光的眼,霎时便心疼了。 他怒道:“ 可是福安寺的僧人怠慢你了?” 白映雪柔柔弱弱地说,“不关大师们的事,只是我看到跟我情同姐妹的听雨被谢大小姐打个半死,心里无助又心疼罢了。” “谢灼宁也在福安寺?”萧璧城神色一愕。 要是他偷偷跑来见白映雪的事被谢灼宁知道,怕是要费些功夫哄她了。 他和稀泥地道:“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灼宁一贯善解人意,柔弱不能自理,哪有那么多歪心思?必是你那丫头做了不该做的事,才惹怒了她。” 白映雪霎时急了,“太子殿下,知人知面不知心,谢家大小姐可不像你想的那样纯良无辜!” “雪儿!”萧璧城语气一重,露出一副痛惜的神情,“孤已经许了你皇后之位,你怎么就能理解孤的一片苦心,跟她和平共处呢?” 他为了不让她嫁给雍王,无令调动京畿军入京,被人一本接一本地参奏。 父皇大发雷霆,又无可奈何,只能暂停他辅佐国事之权,勒令他在东宫闭门反省。 就这样,他都还特意跑来福安寺看她。 可她为什么偏偏要跟谢灼宁过不去呢? 他又不喜欢谢灼宁,跟她定下婚约,不过是为了她爹手上的兵权罢了! 见 到太子隐有发火的征兆,白映雪立刻神色一转,俏生生地撒娇,“阿城,我错了嘛。” 一听这称呼,萧璧城的神色果然缓和不少。 阿城,是年少时白映雪对他的称呼。 这一叫,便叫他回忆起了从前的那些美好时光。 他将白映雪拥入怀中,狠狠一吻。两人亲得气喘吁吁,暧昧气氛一触即发。 就在萧璧手指挑开衣带,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白映雪却伸手将他推开。 “阿城,你答应过我的……要等到洞房花烛夜的时候。” 她一贯把分寸拿捏得很好,点到为止,绝不沉沦。 一个女人,若是自轻自贱,轻易地把自己交到男人手里,很快就会让对方失去新鲜感。 而适当地给予,若即若离,才能叫男人对自己死心塌地。 萧璧城被撩拨得不上不下,霎时脸色就不好看起来。 白映雪赶紧道:“我从家里带了些特制的坚果酥来,想亲自去送给谢大小姐尝尝,也好将昨日的误会解释清楚。” 一听她这么说,萧璧城脸色稍霁,“雪儿能这么想,孤很欣慰。” 白映雪温柔一笑,“只要能替太子殿下分忧便好。” …… 另一边,禅房内。 谢灼宁舀起一勺热粥 ,吹了吹,送到萧晋煊嘴边,“啊——” 那姿态,那动作,实在像在喂小孩子。 萧晋煊羞于启唇。 将勺子放回碗里,谢灼宁挑了挑眉梢,“怎么不吃?怕我下毒啊?” 萧晋煊瞥了她一眼,“本王有手。” 他是腹部受伤,手又没受伤。 “我知道你有手啊,可是我喜欢喂你嘛。”谢灼宁凑近他,笑得眉眼弯弯。 那笑太晃眼,萧晋煊连忙避开目光,伸手拿过粥碗,“不必了。” 一点小事,用不着她多此一举。 “唉!”谢灼宁叹了口气,好像不能喂他,她很失落的样子。 可很快,她又清清媚媚地扬起笑来,“我就知道殿下心疼我,不忍我受累~” “咳咳。”萧晋煊咳嗽两声,没接话,只低着头不疾不徐地喝着粥。 大抵是听她说浑话说得多了,这会儿他竟有了种习以为常的感觉。 一碗粥吃完,谢灼宁立刻殷勤地再给他添了一碗,“多吃些,吃多点、好快点。” 他接过粥碗,目光深深地望着她,神色从容平静,“你想要什么?” “啊?”谢灼宁愣了愣。 “你救了本王,想要什么?”萧晋煊又重复了一遍。 谢灼宁眼睛一亮,“想要什么都 可以吗?” 费尽心思救活他,终于到自己挟恩图报的时候了! “想得美,”萧晋煊无情地打破她的幻想,“不违法度,不悖人伦,只要满足这两个条件,本王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那她要造反,岂不是既违法度,又悖人伦? 谢灼宁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早知道救他还不如救几根花花草草呢,好歹还能欣赏几下。 “吃什么吃?吃那么多,浪费粮食!” 她伸手将粥碗夺了过来,打算拿出去喂喂猫猫狗狗也不拿来喂白眼狼。 萧晋煊:“……”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说话声音,没一会儿就见茯苓快步推门进来。 “小姐,白姑娘求见,说是拿了些坚果酥过来,想给你尝尝。” 白映雪? 昨日还说走着瞧呢,今日就亲自送东西上门来了? 准没好事! 谢灼宁心情正不好呢,抬手道:“不见!” 茯苓道:“奴婢也是这么回的,可她说,不见到您,她是不会离开的。” 屋里还有个大男人在呢,白映雪一直守在门口,可不是是个事儿。 谢灼宁只好起身出了门去,站在门廊下,抬眼望向白映雪。 “圣女不待在佛堂为国祈福,来我这儿有何贵干?” 第38章 诬陷 听着谢灼宁冷冰冰的质问,白映雪不以为意。 她浅浅带笑,温柔地道:“为国祈福非一日之功,只要心诚,便已足矣。倒是跟谢大小姐昨日闹了个大误会,叫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所以特意给谢大小姐带了点府上特制的坚果酥来,希望能够与谢大小姐化干戈为玉帛。” 她侧身,接过丫鬟手里的食盒,递给谢灼宁。 茯苓上前一步接了。 “好了,东西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谢灼宁实在不想跟白映雪在这里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开口赶人。 那语气实在算不得客气,白映雪却没恼,反倒越看越察觉出了一抹不对劲。 谢家大小姐不是不知礼节的粗鄙之人,不管有没有恩怨,毕竟来者是客,哪有把人堵在门廊下的道理? 可她的丫鬟进进出出都将房门紧闭,谢灼宁出门来时也是下意识地带上房门。 那里面,难道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方才她透过缝隙看过去,好像看到了一只男款锦靴…… 难道谢灼宁在这屋里,藏了一个男人? 白映雪故意地道:“都到门口了,谢大小姐难道连茶水都不让人进去喝一杯吗?” 谢灼宁:“没茶水。” “谢大小姐对我的敌意好像很大啊。”白映雪一步一步地靠近她,“其实我们 俩之间根本没必要闹成这样,我是不会跟你抢太子的。” 抢太子? 谢灼宁差点听笑了。 一个腌臜之物,抢来多晦气啊! “能抢走的我不稀罕,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他们蛇鼠一窝,就请好好待在一块儿,锁死了别放出来祸害别人。 听到她笃然的语气,白映雪眼神一厉。 她就那么确定,是她的就抢不走? 那就看一看,太子到底在意谁吧! 白映雪突地抓住谢灼宁的手,就往自己脸上一挥。 “啪——” 重重一耳光。 那白皙的脸庞上,顿时浮现鲜红的五个指印。 谢灼宁迅速挣脱,甩了甩手,不敢置信地看着白映雪。 这丫有病吧,自己欠抽就自己抽自己好了啊,拽她的手干嘛? 白映雪眼眶一红,委屈巴巴地道,“谢大小姐,我若做得不好,你直说便是,为什么要动手打人?” 她谢灼宁不是会伪装吗?不是善解人意柔弱不能自理吗? 那就让太子好好看看,面前这个女人到底有多蛇蝎心肠! 谢灼宁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 怪不得用她的手呢,合着是想诬陷她啊! “你早说想诬陷我啊,我一定十分配合地成全你。你看一巴掌怎么够,怎么也得多来几巴掌才更显得我嚣张跋扈蛮不讲理啊!” 说话之 间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去,抬起手冲着白映雪便是“啪啪啪”几巴掌。 柔嫩的脸蛋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肿起来,红彤彤的,喜庆得跟年画娃娃似的。 可身为当事人的白映雪却只感觉到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跟拿火烧过似的。 她“啊”地一声,崩溃大叫起来! 谢灼宁拍了拍手,摇头感慨,“真是的,见过找虐的,没见过这么找虐的。” 这不是五行缺揍、命里欠抽吗? “谢灼宁!”暴怒的声音骤然响起,随即冲进来一道气急败坏的身影,“孤没想到,你竟是这样恶毒的人!” 萧璧城? 谢灼宁还以为自己看岔了。 这家伙不是应该在东宫闭门反省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看着白映雪抽泣着扑进他的怀里,两人相拥在一块儿,她霎时明白过来。 搞半天是来私会小情人儿来了? 怪不得白映雪特意跑到她跟前来找虐,原来是做给萧璧城看的! “阿城,你不要怪谢大小姐,她可能只是心情不好……” 白映雪哭得柔弱清冷,看着就叫人心疼。 萧璧城气得口不择言,“心情不好就能乱打人吗?她这种性子,如何堪为太子妃!” 听到这话,白映雪轻轻勾起嘴角,却仍善解人意地说,“不过是挨了几巴 掌,不是什么大事,太子殿下不要为了我跟谢大小姐伤了和气。” 男人永远都喜欢保护弱者,越听她委曲求全,萧璧城的火气就越往上涌。 他语气冷漠,“谢灼宁,给雪儿道歉!” 道歉? 道她个锤子的歉! 谢灼宁看着这对狗男女就厌烦不已。 不过白映雪似乎有些太心急了。 上一世的她,知道自己只有太子的宠爱,没有支撑自己的底气,所以一直韬光养晦,心甘情愿地躲在暗处,成为太子见不得光的情人,等待时机成熟才跳出来。 而这一世,她是觉得自己当了圣女,有了跟人叫板的实力,迫不及待地想要跳出来跟自己一争高低吗? 那她也太认不清自己、也太认不清萧璧城了。 在那家伙的眼里,权力才是永远排在第一位的。 谢灼宁顿时也抹起眼泪,哭了起来,“太子哥哥不问青红皂白就让我道歉,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吗?” “我看出来了,太子哥哥你果然早就与别人心意相通了,她才是你最喜欢的人。” “既然如此,我愿意入宫自请婚约作废,成全你们!” 听到谢灼宁居然愿意主动退婚,白映雪有些不敢相信,事情竟会进展得如此顺利。 可下一秒,却见萧璧城直接甩开她,直 奔到谢灼宁的面前,紧张地解释—— “灼宁妹妹,孤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孤心里只有你一个,怎么可能有别人呢?” 白映雪被甩得身形晃了晃,差点没摔倒。 好不容易站稳,就听到太子的一番表白,顿时满脸错愕地抬起头。 他不是只喜欢她吗? 为什么那些甜言蜜语,他可以对着另一个女人,张口就来? 谢灼宁见萧璧城觍着脸过来,立刻开始耍浑。 “你说谎,你心里明明就有别人!我要回家,我要进宫!” “灼宁妹妹,你听孤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 她要走,他要拦。 她抬手乱挥之间,也趁机甩了萧璧城几巴掌。 光打白映雪怎么够,狗男人当然也不能少! 萧璧城挨了打吃了痛,却顾不得跟她计较,只想将她稳住再说。 各种好听的话,更是张口就来,“灼宁妹妹,孤恨不得把命都给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孤的心意呢?” 谢灼宁听到这些话直想作呕,可为了恶心白映雪,她故意问,“那你敢发誓,一辈子只爱我一个吗?” 犹豫片刻,萧璧城咬了咬牙,下了决心,“孤发……” “太子殿下!”白映雪大喊了一声。 她此刻顾不得什么了,脱口而出,“谢大小姐的房间里有个男人!” 第39章 奸夫 “你说什么?”萧璧城一听这话,骤然回过头来,眉目沉沉压低。 “此事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谢大小姐房间里有男人的衣裳鞋袜!”白映雪深呼吸一口气,带着豁出去的决绝。 “本来事关太子殿下的颜面,我是不想直接捅出来的。但我更不忍心太子殿下被人欺骗,一直蒙在鼓里而不自知!” 萧璧城紧抿着唇角,什么也没说,只抬头朝谢灼宁看过去。 谢灼宁心里慌得一匹,面上却镇定非常,“太子殿下信我还是信她?” 一听又要他二者择其一,萧璧城就头疼不已。 她们两个他都想要,为什么非要逼着他做选择呢? 白映雪今日看到萧璧城的种种反应,心都凉了几分。 她强逼着自己镇定开口,“谢大小姐,你何必让太子做选择呢?是非曲直,只要进屋看看,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没错!”萧璧城袍角一撩,就要抬脚踹门进入。 谢灼宁心都漏跳半拍,连忙冲过去阻止,“慢着!” 这心虚的模样,叫白映雪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想。 她继续添油加火,“谢大小姐,你若是清白的,又何必怕人进去?难不成真被我说中了,你屋里有 个男人?” 萧璧城闻言戾气一盛,看向谢灼宁的目光更加冰冷。 那模样,分明动了杀意! 谢灼宁差点没一个白眼翻到后脑勺去。 他自己跟白映雪卿卿我我就可以,她跟别的男人共处一室怎么就不行了? 简直就是不讲理嘛! 抬手挡在门口,她寸步不让,“白姑娘,你说屋里有男人,屋里就有男人,合着有没有,全凭你张嘴就来信口胡诌呗。那我且问你,如果推开门里面没有男人,你当如何?” 白映雪笃定道:“不可能没有!” “那如果没有呢?难道我的清誉就那么不值钱,随便被你凭空污蔑?” 越拦着不让进,越说明谢灼宁在找理由拖延时间。 白映雪附在萧璧城耳边说了两句,他立刻一声令下,“把她拖走!” 侍卫立刻上前,将谢灼宁从门口拖开。 萧璧城抬脚一踢,破门而入! 一进去,便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床边放着一双男款锦靴,还搭着一件黑色的男装外袍。 白映雪见状心头一阵快意。 谢灼宁,你完了! 就算太子再怎么在乎镇阳侯手中的兵权,又怎么可能再要一个已经不洁的太子妃? 更何况,这对一个 男人来说,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果不其然,萧璧城看到床上躺着的男人,瞬间勃然大怒,“你好大的胆子!” 他萧璧城的女人,居然也敢染指? 怒火上涌,他拔剑而出,掀开被子就要杀了床上奸夫。 可等被子掀开,萧璧城瞬间傻眼。 床上躺着的哪里是什么野男人? 分明是谢灼宁身边那个叫夏橘的丫头! “怎么会是她?”白映雪瞬间花容失色,身形摇晃,差点连站都没站稳。 瞧着两人那二脸懵逼的模样,谢灼宁压住翘起的嘴角。 那会儿白映雪找上门来,她明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又怎么可能将萧晋煊继续藏在房中? 这不是等着被人上门捉奸嘛! 于是出门前,她给夏橘交代了几句,等她出门拖延时间的时候,偷偷带着萧晋煊从后窗离开,再回来自己躺在床上。 白映雪以为她拖延时间是因为心虚? 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拖延时间不过是为了给夏橘尽可能的争取时间罢了! 走到床边,她眼睛一红,隐忍带泪,“出门时为了方便,夏橘有时候也以男装示人。没想到这次来福安寺上香,路上竟遇到几个劫匪,夏橘为了保护我,腹 部受伤了重伤,我只好把她放在这里养着。” 听完原委,知道自己误会大了,萧璧城脸上表情迅速一换,霎时柔和不少,“既如此,灼宁妹妹你为何不早说?” 谢灼宁伤心不已,“我解释了有用吗?太子殿下根本就不信我!” 看来的确是伤心透了,竟连太子哥哥也不喊了。 萧璧城霎时拧眉,埋怨地瞪了白映雪一眼。 若不是她,他怎会误以为谢灼宁跟别的男人有染? 从前以为她如空谷幽兰,冰清玉洁,清冷淡雅,没想到竟也学了那些小女子拈酸吃醋勾心斗角的脾气。 白映雪心口有苦说不出,只能强颜欢笑,“既是场误会,那便太好了。若是谢大小姐出了事,太子殿下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呢。” “我若出了事,太子殿下伤不伤心另说,倒是白姑娘应该挺开心的吧?”谢灼宁转头看向她,似笑非笑。 白映雪扯了扯嘴角,“谢大小姐说哪里的话。” “难道不是吗?方才语气笃然,仿佛亲眼看见我跟别的男人有染似的。如今真相大白,白姑娘难道就想用一句‘既是场误会那便太好了’,便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 谢灼宁神色锋利,咄 咄逼人,可不打算就那么算了。 “太子殿下……”白映雪瑟缩了一下,跟受惊的小猫似的,往萧璧城背后一躲。 萧璧城可见不得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委屈,打圆场道:“你这不是没事嘛,又何必在意这些小事呢?” 听起来,倒像是她太过小气似的。 谢灼宁都气笑了。 正想着要不要再撒一回泼,再趁乱甩萧璧城几巴掌出气的时候,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传来—— “圣上御令,太子殿下须于东宫反省思过半个月。如今不过七日,敢问太子殿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墨黑锦袍,金刺蟒纹,被高大挺拔的身躯撑得有棱有角。 迈步而来的萧晋煊,比身着白袍时,更多几分锋锐内敛,凌厉逼人。 萧璧城神色里霎时多了几分慌乱,“皇叔……” 萧晋煊径直走到他的面前,眉心一压,便是说不出的威严气势,“太子殿下,身为储君,更应心怀天下。为了一个女子,屡屡触犯天颜,惹群臣激怒,实非明智之举。” “你可有想过,若此番你偷跑出宫私会圣女的事传出,会有什么后果?” “难道太子殿下,非得闹到被褫夺掉储君之位才肯罢休?” 第40章 平安符 听到萧晋煊的话,萧璧城浑身一震。 虽说父皇只有他一个太子,但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人却不少。 想把他拉下太子之位的人太多了,尤其是雍王,最近一段时间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若是自己偷跑出来的事被他知道,势必又会被拿来大做文章! 他骤然伸手,拽住萧晋煊的胳膊,着急地道:“皇叔,你得救孤!” “方法倒是有。”萧晋煊不疾不徐地说。 萧璧城眼睛一亮,“请皇叔明示!” 目光落在谢灼宁身上,萧晋煊淡淡道:“只要谢大小姐愿意配合,太子便可对外宣称,是陪未来太子妃过来为圣上上香祈福的。” “好主意!”萧璧城越想越觉得此法行得通。 父皇久病不愈,他这个当儿子的,带着未来儿媳妇过来替自家父皇上香祈福,多名正言顺啊! 就当他以为此事解决的时候,却听到谢灼宁冷冰冰的说,“我是来给我娘上香的,可没同太子一起。” 没有谢灼宁跟他配合,此事便极容易穿帮。 萧璧城有些恼怒,“你又在闹什么脾气?” “我闹脾气?”谢灼宁委屈得双眼通红,跟小兔子似的。 “你跟白映雪跑到我面前来拉拉扯扯就不说了,还污蔑跟我跟别的男人有染。最后证明我没错后,轻描淡写的一句误会就揭过了。 如今你分明是为了白映雪才偷跑出宫的,却要我来收拾烂摊子。” “太子殿下,欺负人也不是这么个欺负法儿!” 一字一句,皆是控诉。 听得萧璧城都心虚不已。 说来若不是白映雪非说谢灼宁屋里藏着男人,事情也发展不到这个地步。 他扯了下白映雪,“雪儿,给灼宁妹妹道歉!” 给谢灼宁道歉? 白映雪听到这话,心里憋屈得不行。 她脸上被人谢灼宁打得红彤彤的,他们是瞧不见吗? 为什么不叫谢灼宁给她道歉,却要她给谢灼宁道歉? 心口处燃着一团火,她也想学谢灼宁那样大闹一场。 可那有什么用? 太子殿下没了储君之位,她母仪天下的梦那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吞下所有委屈,她磨磨蹭蹭地走到谢灼宁面前,红着眼说,“对不起谢大小姐,是我看错了,误会了你,不关太子殿下的事……” 谢灼宁冷哼一声,直接环抱双臂别过头去。 “太子殿下……”白映雪转过头,可怜巴巴地望向萧璧城,“我都道歉了,可谢大小姐好像不肯原谅我……” 一旁的萧晋煊却淡淡道:“给人道歉别人不原谅,难道不该先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道歉还不够有诚意吗?” 萧璧城听到这话立即皱起眉,“雪儿,你就不能好好给灼宁 妹妹道个歉吗?” 死死地咬着唇角,白映雪气得肺都快炸了。 可如今的她,还没有权力说不。 提起自己的裙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往地上一磕。 “咚!” “谢大小姐,我错了!” “咚!” “谢大小姐,我错了!” “咚!” “谢大小姐,我错了!” 磕一个头,她便说一句。 没多时,那额头便迅速红肿凸起。 再加上浮肿的脸颊,通红的双眼,让原本清秀的容貌,都变得扭曲狰狞起来。 萧璧城双手握拳,心中万分不落忍,可张了张口,却一直没有叫停。 他不想功亏一篑。 裙摆一扬,谢灼宁走到白映雪面前蹲下身,看着她那狼狈可怜的样子,却生不出任何怜悯。 上一世自己的家人朋友,哪一个不比她惨上百倍千倍? 轻勾唇角,谢灼宁压低声音,故意地问,“白映雪你看见没?在太子心中,皇位才是排在第一位的。哪怕他心里爱极了你,也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 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白映雪却仍强撑着一口气,“只要他心里有我就行。最后站在他身边的,一定是我!” 唉! 既如此,那就祝她,得偿所愿吧。 谢灼宁站起身来,垂眸睥睨了她一眼,“好了,我原谅你了。” 撑着的一口气一松,白 映雪晕倒在地。 太子见状一急,立刻冲上前去抱住她,紧张大喊,“雪儿!” 白映雪虚弱地道:“阿城,我尽力了……” 说罢,便晕了过去。 “孤知道,孤都知道……”萧璧城紧紧拥着她,冲着周围大喊,“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叫人来给你们小姐治伤?” 丫鬟护卫们忙作一团,萧璧城一颗心也全在白映雪身上。 根本没注意到谢灼宁不知什么时候偷溜到了萧晋煊身旁。 “衣裳哪儿来的?” 她只叫夏橘设法弄件男人的衣裳来蒙混过关,他身上可还穿着她的素雪绢云千水裙呢。 提起这个,萧晋煊的额头便狠狠一跳。 “凌霄他们在附近。” 哦? 谢灼宁一听,眼睛亮晶晶的。 穿着一身女装的煊王殿下出门便撞见自家下属,那场面一定有趣极了。 也不知道凌云卫日后还能不能好好正视自家主子? “还笑!”萧晋煊眉心一压,有些生起闷气来。 也不想想,他是因为谁? “好,不笑了不笑了。”谢灼宁笑容一收,目光认真地看着他,“你伤得那么重,还回来做什么?” 那老医僧可说了,他现在必须得好好躺床上养伤,若是乱动扯开伤口,只怕会加重伤势。 他跟凌霄他们会合以后,不立刻回府养伤,居然又跑了回来, 这不是有病吗? 突地,谢灼宁想到一种可能,“你该不会是看我势单力薄,怕我被萧璧城跟白映雪联手欺负了吧?” 那哪儿能啊? 表面上看她好像受尽了委屈,实际上受伤的可都是萧璧城跟白映雪啊! 瞥了她一眼,萧晋煊道:“不过是为了报恩罢了,你别多想。” 掩着唇,偷偷的笑。 谢灼宁觉得自己挟恩图报的打算好像初见成效。 瞧瞧,日后自己若受了谁的欺负,便关门放萧晋煊,也不枉她处心积虑地救他一场不是? “不过你干嘛要我陪萧璧城演戏?” 多膈应人啊! 萧晋煊抿了抿唇,道:“凌霄说,杀手不止一批,都是冲着我来的。太子身边带了护卫,你同他一并下山会安全些。” 谢灼宁想说自己身边有夏橘呢,可夏橘毕竟只有一个,双拳难敌四手,这种时候同萧璧城下山,的确是明智之选。 想了想,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平安符来,郑重地交到他的手上。 “喏,送给你,希望你平平安安。” 萧晋煊低头一看那平安符,这不是那日她在街上被那大和尚骗着买的那个吗? 她还真当个宝贝,日日佩戴在身上呢。 而今,她却将这平安符给了他。 萧晋煊没拒绝,五指一蜷,将平安符握在掌心。 “这符,本王收下了。” 第41章 喜欢有夫之妇 “灼宁妹妹,咱们去给父皇上香祈福吧。” 确定白映雪没什么大碍之后,萧璧城便返了回来,叫上谢灼宁去佛堂陪他做戏。 “好。”谢灼宁乖巧地应了一声,临走时候,又回头朝那幽静的回廊处望了一眼。 萧晋煊,你可不能死了。 要不然她亲手报仇的机会没了不说,挟恩图报的计划才开始就胎死腹中了。 只是谁会想要萧晋煊的命呢? 能有实力派出大量杀手的人,屈指可数。 皇帝,太子,雍王,以及几位手握重兵的大将军。 可萧晋煊并未参与夺嫡,就连军职都被皇帝撤了,只在京城当个闲散王爷,为何要对他痛下杀手? 难道,是他挡了谁的路? 谢灼宁一路想着上一世跟这一世的不同,最后猛然瞪大眼睛。 接待西楚使臣! 上一世,太子跟雍王为了接待西楚使臣一事,互相给对方使绊子。 最后圣上不胜其烦,干脆让两人共同负责。 而这一世,自己把萧璧城诓出京城去摘情人花,雍王本以为稳操胜券,却没想到圣上最后竟将这差事给了萧晋煊。 而今太子被勒令闭门思过,萧晋煊一旦出事,接待使臣的差事,便会又回到雍王手中。 雍王…… 谢灼宁眯了眯眼儿。 上一 世斗得你死我活,这一世还没正式跟他交过手呢。 不过没关系,慕容砚给他准备的厚礼,想来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灼宁妹妹,你可还在生孤的气?”见谢灼宁一路都没吭声,萧璧城试探地问。 回过神,谢灼宁扯起嘴角露出一抹虚浮笑容,“太子哥哥说哪里的话,是灼宁太任性,让太子哥哥为难了。” 听到这话,萧璧城明显松了口气,深情款款地道,“孤何其有幸,能遇到灼宁妹妹这么好的女子?” 谢灼宁却不接腔,抬头看向前方,“佛堂到了。” …… 另一边。 萧晋煊站在回廊下,面无表情地目送谢灼宁跟萧璧城离开。 负在身后的五指无意识地攥紧成拳,直到吃痛,他才慌忙松开,面上露出几分错愕跟意外。 奇怪,明明是他让谢灼宁跟太子离开的,为什么心里会那么不舒服呢? 摊开手,看着掌心处躺着的平安符,他神色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将那黄符塞进胸口,妥帖放好。 一旁的凌霄看着自家爷的举动,眉梢高高挑起,眸底闪过一丝讶异。 他们爷居然……收了谢大小姐的东西?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煊王殿下一向对女子避而远之,别说是收东西了,就是多 看一眼都不曾。 他最重礼法,生怕误收了别人东西,引来什么误会。 可如今,他却收了谢大小姐的平安符。 自家爷开了窍,本该是令人高兴的事。 可一想到对方是未来太子妃,凌霄就高兴不起来了。 怎么办? 他们爷好像喜欢上了一个有夫之妇啊!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猛不丁听他们爷问道,“白映雪那边查的怎么样?” 他忙回道:“查过了,除了刚上山时跟谢大小姐发生过一次冲突以外,并没有什么异常。跟咱们遇上的那些杀手,也没有任何关联。” 白映雪成为圣女这事,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但奇怪的是,无论他们怎么调查白映雪,她都好像对幕后推手毫不知情。 就好像有个人将她推上来后,就深藏功与名消失不见了。 跟做好人好事似的。 但,事情当真那么简单吗? 萧晋煊看着远处皱眉,“兴许一开始就查错方向了。” 白映雪不是主使,她不过是颗被人摆布的棋子罢了。 “先回王府。”他吩咐道。 凌霄有些担心,“可是您的伤……” 一路奔波颠簸不说,若在半路再次遇袭,恐怕伤势会变得越发严重。 正在这时,房檐下突地冒出一个人影,跟 只蝙蝠似的倒挂在梁上,吓了凌霄一跳。 他刚要拔刀,对方却丢了个包裹过来,伴随着那熟悉的停顿声,“小姐说,穿这个,可下山。” 说完,她又一个翻身上了房顶,飞快消失。 凌霄感慨道:“夏橘的轻功不错啊。” 悄无声息地摸到他们身边,他们竟半点没察觉到! 也不知道,谢大小姐让她给他们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他看了眼自家爷,“要打开吗?” “嗯。”萧晋煊面上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目光却不经意地往那包裹上飘。 凌霄立刻将包裹打开,里面竟是两套女装! “谢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穿这个,可下山……难道是要咱们扮成女子下山吗?” 他猛地想到他们找到爷时,爷穿着女装的样子,连忙掐住大腿,把过往所有的伤心事全想一遍,才硬生生憋住。 萧晋煊脸色一黑,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爷,这衣裳怎么办?”凌霄连忙追上。 萧晋煊的话语几近咬牙切齿,“要穿你穿!” …… 装模作样地祈福了半日,萧璧城便带着谢灼宁离开福安寺,返回京城。 路上,他说既要做戏,便要逼真些,非要同谢灼宁挤同一辆马车。 挤就挤吧,马车能坐五六个人,挺宽敞 的,离他远些也便罢了。 可他却非要挨着谢灼宁坐下,抬手便要抓她的手。 “太子哥哥!”谢灼宁大叫一声,跟被什么脏东西沾上似的,瞬间挪到对面。 发觉自己反应太大以后,她反应迅速地从小几的匣子里拿出一盒糕点,僵硬笑道,“忙了一日饿坏了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她将糕点推了过去,挡在两人中间。 萧璧城的眸色深深,有些晦涩不明,“灼宁妹妹最近好像对孤越发疏远了。” 态度瞧着是比以前乖顺不少,可每次自己要碰到她时,她都总会以各种理由躲闪开。 “怎么会呢?我喜欢太子哥哥喜欢得要命呢。”谢灼宁眉眼弯弯,笑得甜腻腻的。 喜欢要了他的命! 萧璧城眉眼一软,再次靠近,呼吸可闻,“灼宁妹妹的情意,孤自是知道的。” 今日之事叫他明白过来,谢灼宁实在有些不太可控,若当真闹到御前退婚,那他之前所有的付出都会付之一炬。 稳住一个女人最快的办法是什么呢? 那便是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 正好他在山上时便被白映雪挑拨得不上不下,一口气全憋着呢。 如今他有意跟谢灼宁更进一步,动作也越发大胆起来,“灼宁妹妹,你好美……” 第42章 霸王硬上弓 萧璧城呼吸急促,低低地喘,连看人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 分明是动情征兆! 谢灼宁心头大骇,倒抽一口凉气。 这狗东西,该不会想在马车上把她给霸王硬上弓了吧? 上一世,她嫁入东宫五年,都不过只是个摆设。 这一世难道是自己闹得太过火,他发觉了自己的企图,打算用生米煮成熟饭来拴住她? “太……太子哥哥!”她又大叫了一声,“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萧璧城低笑一声,刻意压低声音,“放心,孤会喂饱你的。” 谢灼宁:“……” 救命! 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的双手已经蠢蠢欲动,想要把这狗东西一巴掌扇出马车去了。 抵住他的胸口,阻止他更进一步,她扯了扯嘴角,“太子殿下,咱们还未成婚,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妥?” 萧璧城见她推拒,有些不悦,“反正你迟早都是孤的女人,有何不妥?” 受不了了! 谢灼宁手掌摸到小腿上的赤羽握把,心想若是他敢强来,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她就只能弑杀储君了。 可弑杀储君,是谋逆大罪,九族都不够她诛的。 为了不让太子碰她,拉上所有人给这 狗东西陪葬,值得吗? 要不趁其不备,把人敲晕,事后再找个理由糊弄过去? 可萧璧城不是傻子,怕是不好糊弄…… 思绪千回百转,其实都不过是在刹那间。 谢灼宁咬了咬唇角,还没想出一个稳妥的法子,萧璧城的嘴巴就已经凑到眼前。 恶心得她快吐了! 说吐就吐,她捂住嘴,一把推开萧璧城,撩开车帘,哇哇就是一顿乱吐。 萧璧城的脸色瞬间黑沉得跟锅底似的,隐含怒火,“孤就那么让你作呕?” 谢灼宁:“……” 等会儿,先让她想想怎么编。 正在这时,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阵高呼—— “求青天大老爷为草民做主!” 萧璧城这会儿正火大着,直接一声怒吼,“你们都死了吗?什么人都敢让他来拦孤的路!” 侍卫们一听,当即就要把外面大叫大喊的人拖走处理。 谢灼宁赶忙开口劝说,“太子哥哥,不过是几个老百姓,能有什么大事?你且听一听,让人去帮一帮,再派人将此事宣扬出去,叫世人皆知你纡尊降贵为民做主,何乐而不为呢?” 萧璧城听到此话,也觉有理。 “慢着。”他叫停侍卫,撩开车帘走了出去 。 此处是入京必经的官道,一对身着打满补丁衣裳的老夫妻正佝偻着身子跪在地上。 萧璧城扬了扬眉,神色质疑,“你们有冤屈为何不去报官,反倒跑来拦孤的马车?” 莫不是有人指使? 老头子苦笑开口,“我们要状告的人早就打点了城门,就算我们夫妻想进京告状,也根本就进不去。” 至于去别的地方报官就更不必说了,那些人一听他们要状告谁,立马便让官差把他们打了出去。 “后来我们夫妻俩听人说,从这条路入京带着侍卫的都是大官,所以才拦住大老爷的马车,想请大老爷为我们做主!” 他们一口一个“青天”一口一个“大老爷”,明显不知道萧璧城的真实身份。 萧璧城眸中警惕神色消了几分,随口问,“你们要状告谁?” 听起来,似乎身份不低啊。 老夫妇对视一眼,齐声道:“草民状告雍王府大管家杜忠,害死我儿、儿媳,霸占草民家产!” “哦?”萧璧城本来只是随口问问,一听对方的话,瞬间来了精神。 他让老夫妇把案子详细说说。 老两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叙述起来。 原来他们本是雍王府田 庄的租户,虽然租金昂贵,但儿子儿媳皆是勤快之人,一家四口倒也还过得去。 没曾想一日那杜忠来庄子上巡视,竟看上了他们家儿媳,非要抢回去做小老婆! “我儿与儿媳感情很好,为了保护儿媳,被杜忠的手下活活打死。” “儿媳伤心欲绝,也跟着跳了井,等打捞上来时才知道,她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可那杜忠见状,不仅没有罢休,连他们老两口都不肯放过。 不仅霸占他们房屋,把他们赶出庄子,还让他们想报官都没门儿! “求大老爷为我们做主,还我儿子、儿媳一个公道啊!” 老夫妻顾不得地上的砂石,“砰砰砰”地磕着头。 谢灼宁见状侧过头去,用手帕点了点湿润眼角。 真是的,明明自己水深火热一团乱麻,却仍见不得人间疾苦。 “太子哥哥,他们好可怜,你帮一下他们吧?” 她知道,就算自己不这样说,萧璧城也一定会帮他们的。 当然不是为了伸张什么正义,而是因为他们要告的人,是雍王府的大管家。 萧璧城不惜亲自下马车,扶起老两口,“你们放心,孤是当今太子,必会为你们讨回公道的。 ” 老两口震惊不已,那个人也没告诉他们,拦的是当今太子啊! 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两老口又是磕头又是作揖。 萧璧城立刻让侍卫将老两口安顿好,再派人去收集证据。 眼下他一颗心都在斗雍王上,哪里还有闲情逸致继续方才的事? 谢灼宁松了口气的同时撩起车帘,看向路旁的林子里。 一截青色衣角晃动,又隐匿进斑驳的树荫里,再也看不见。 她放下帘子,回到马车里,垂下眼睑,遮挡住眸中情绪。 这对老夫妻方才交代的时候并没有交代完,他们被杜忠赶出庄子以后,就被断了活路,只有坐着等死的份儿。 是慕容砚拿着微薄的卖画钱,不仅要给自己的母亲治病,还拿出了一部分,一直偷偷救济这对老夫妇。 让他们找萧璧城告状,自然也是他们俩一早就商量好的。 利用两人的矛盾,替老两口伸张正义。 而萧璧城一旦对雍王动手,两人的矛盾便正式搬到了台面上来。 雍王不会坐以待毙,必然会对萧璧城进行反击。 两人狗咬狗,她在一旁才好坐山观虎斗。 只是她有些好奇,慕容砚如何知道,太子今日出了宫呢? 第43章 耍心眼 从福安寺回来,谢灼宁难得几日清闲日子。 期间慕容砚递了消息进来,说太子已经派人将老两口的事全都调查清楚,只是一直隐忍不发。 看样子,应该是在等一个合适时机。 谢灼宁看完信后,将信纸点燃,丢在火盆里,亲眼看着它变成一堆灰烬。 太子那边有慕容砚盯着,她很放心。 “小姐。”夏橘在这时快步走了进来。 谢灼宁擦了擦手,让半夏将火盆端出去,“情况如何?” “煊王,称病。闭门,不出。” 就在她们从福安寺回来的那一日,煊王府便开始闭门谢客。 想起萧晋煊腹部那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谢灼宁目光微凝,眉心不自觉地拧起,“难道他的伤势又加重了?” 真是的,明知道自己受了重伤,那日他还跳出来逞什么强,她又不是干不过萧璧城跟白映雪。 难不成他是想赶紧报完恩,跟她两不相欠? 想得美! 她非得要他一辈子都欠她的! “半夏,库房里是不是还有一株飞叶佛莲来着?” 飞叶佛莲是疗伤圣品,价值连城,每三年藩国才进贡一株。 库房里的那一株,是她老爹打了一场大胜仗以后,圣上破格赐给他的。 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越是 贵重珍贵,才能让萧晋煊欠更多的人情债,多到一辈子还都还不完的那种。 到时候,她岂不是想怎么拿捏他,就怎么拿捏他? 半夏回道:“从前是有的……” 听到这话,谢灼宁眉心一蹙,“什么叫从前是有的?” 那玩意儿他老爹天天在战场上搏命都舍不得用,谁敢拿来用? “小姐您忘了?二小姐前段时间因为设计太子的事儿,被老夫人下令打了好大一顿板子,后背都被打烂了。金玉堂那边便将那飞叶佛莲取去,给二小姐熬药了。” 那会儿梁氏侵吞他们二房财产的事情还没暴露,手里还握着一把库房的备用钥匙,想去取什么方便得很。 她奉自家小姐的命偷偷去清点库房的时候,就已经晚了一步,只剩个空盒子在那里了。 “呵!”谢灼宁气极反笑。 他爹拼死拼活,供大房一家大肆挥霍。 他爹舍不得用的东西,大房取用随意就跟自己家似的。 合着他爹忙活一场挣来功名利禄,全都是替大房一家挣的! 他们出生的时候是把胎盘接住了,把脸丢出去了吗? 要不然怎么尽干些不要脸的事儿? 面色一冷,谢灼宁语气都凉了不少,“茯苓,大房那边说还东西过来,可 还齐了?” 茯苓正想跟自家小姐说这事儿呢,“大爷那边将此事交给大少奶奶负责,大少奶奶倒是叫人还过来一些,只是拖拖拉拉的,今日还几样,明日还几样,照这个还法儿,怕是一两年都别想全还清。” 谢灼宁冷笑一声,“何锦云这是在跟我耍心眼儿呢。” 大房一家前几年挥金如土,梁氏变卖了不少仓库里的东西,那些钱财早已经被挥霍一空。 如今要把那些卖出去的东西再收回来,这一大笔钱,就算把何锦云的嫁妆全拿出来也填不上。 她索性便慢慢拖。 拖个一年,两年,三年,拖到猴年马月。 若是自己受不住了,闹起来,她也可以委委屈屈地说—— 让她还东西,她是还了啊。 一件也是还,两件也是还嘛。 只是这东西有的找得着、有的找不着,总得花些时间啊。 说不准掰扯到了祖母跟前,祖母还会责怪是自己太过咄咄逼人呢。 但叫谢灼宁吃下这个哑巴亏,她是万万不肯的。 想了想,她起身便往外走,“夏橘你跟着我,茯苓多叫几个身强力壮的粗使婆子跟在后头,咱们去金玉堂喝茶去!” 金玉堂内。 何锦云正在翻看着这个月家中的进项支出。 双 梅端来茶水点心,放在小几上,担心道:“少奶奶,要不休息会儿吧,您都看了一早上了,仔细熬坏眼睛。” “没事,没剩多少了。”何锦云抬起手来按住脖子,活动了一下脑袋。 “奴婢替您按按。”双梅见状,连忙上前,一边按一边吐槽道,“少奶奶您从前在家的时候,哪受过这种累啊?” 从前待字闺中时,何锦云也算个小有名气的才女,每日吟诗作画,好不悠闲自在。 可成了婚,却不得不操持起这一大家子的油盐柴米,礼尚往来,每日从头忙到脚,连休息都难得。 何锦云笑骂道:“你这小丫头,眼皮子浅,就知道躲懒,不知道主持中馈对一个女子有多重要。” 从前梁氏把持着谢家,独断专行,全凭心意胡来。 她又是婆婆,说什么做什么,自己还不能明着反驳,否则就是不孝。 只能眼睁睁瞧着她犯蠢还拉全家人下水,不知道过得有多提心吊胆。 想到这儿,何锦云笑了一声,“说来我虽跟谢灼宁不对付,但这次还真得多谢她才是。” 要不是她把事情闹大,恐怕还弄不走梁氏呢。 如今上头没有了拎不清的婆婆,自己还主持着谢府中馈,虽是累些,但话语权都 掌握在自己手里,不比从前强百倍? 双梅不解,“可如今咱们大房就是个烂摊子,您接手过来,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那么大的窟窿,得多少银钱往里面填啊! 何锦云不以为意,“又不用我还,我着什么急。” 父亲只说用大房资产去还,可大房资产能有多少,就是全给二房又如何? 关键是公中的那些商铺田产,那些才是源源不断来钱的东西。 底下那些小管事利用职务之便都能吃得盆满钵满,她管理着这偌大谢府,难不成还能差了去? “这里面的道道,跟你说你也不明白。” 何锦云端起茶来,悠然品了一口,心情很是不错。 可就在这时,一道清越声音从门口传来—— “嫂嫂好雅致啊!” 何锦云霎时坐直身子,看向来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真是念谈不得,一说人,人就到。 当即扬起浅笑起身,“灼宁妹妹怎么来了?快坐。” 谢灼宁也不客气,大剌剌地便往太师椅上一坐,“听闻嫂嫂这儿的茶好喝,特意上门来讨一杯,嫂嫂不会介意吧?” “瞧你说的,我哪儿会那么小气,一杯茶都舍不得?” 何锦云看破不说破。 喝茶? 怕是来找茬儿的吧? 第44章 砸锅卖铁,替母还债 “双梅,去给大小姐泡杯茶来。”何锦云抬手吩咐道。 “是。”双梅应声下去。 没多时,她便端着茶水回来,“大小姐,请。” 杯盖拨弄茶叶,谢灼宁吹了吹水面的热气儿,小嘬了一口,摇头晃脑,十分享受。 “看来传言不虚呀,嫂嫂这儿的茶就是好喝。瞧杯这盏这茶叶的,样样都讲究得不行。不像我那风华阁,尽是些粗茶沫子,给牛喝,牛都不喝!” 不是装穷还不了东西吗? 瞧着吃的穿的用的,可是样样都金贵得很啊。 何锦云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却不接茬儿。 “灼宁妹妹说笑了,这茶也不是什么好茶,不过是公中采办统一采买的茶叶罢了。妹妹若真想喝茶,前些日子祖母倒是给了我一些云顶春海,我叫人给你送点过去。” 谢灼宁忙道:“可别可别,那是祖母给嫂嫂的茶,我若拿去,祖母该说我了。” 几个来回下来,她算是看明白了,跟何锦云不能暗着走,得明着来。 又喝了口茶,她将茶盏放在桌上,“今日来找嫂嫂,其实还有一事。我房里的丫鬟粗心大意的,将还东西的登记册子给弄花了,嫂嫂能否将这边的取来对一对,免得登记少了,叫你们吃了亏。” 何锦云心 头一紧。 将登记册子拿出来,看到东西才还那么点,谢灼宁势必会借题发挥。 可若不拿出来,谎称丢失了,万一谢灼宁连之前还的那些也不认了怎么办? 反复权衡下,何锦云还是吩咐双梅,将登记册子取了过来。 递给谢灼宁的时候,她面露惭愧神色,先发制人,“说来真是对不住二叔、对不住灼宁妹妹,我婆母犯下的大错,虽然我们已尽力弥补,但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灼宁妹妹能不能宽限一段时间,我们就算是东拼西凑砸锅卖铁,也定然会按约定全部还上的。” 从前谢灼宁对自己这个当嫂子说的话,多少还是会听几句的。 虽然不知道为何从老夫人寿宴过后,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但何锦云还是想试一试她的底线。 谢灼宁抬眸,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她这嫂子,还真是使不完的鬼心眼儿。 自己若答应宽限一段时间,那就证明自己是个可以讨价还价的人。 那下一次来,她便又会拿出别的理由,让自己再宽限一段时间。 这一直宽限下去,可就没有尽头了。 “哎呀!”谢灼宁突地在桌角上磕了一下,抱怨道,“这什么鬼桌子,那么硬,差点把我的手都弄破了!” 夏橘 言简意赅,“梨花木。” 谢灼宁双手捂嘴,表情夸张又惊讶,“呀,这桌子是梨花木的吗?我可听说梨花木的桌椅很值钱啊!” 不是说砸锅卖铁也会还吗? 这梨花木的桌椅,明显比破铜烂铁值钱多了啊! 看着谢灼宁那拙劣的表演,何锦云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好歹是谢家大小姐,难不成连梨花木都不认识? 看来今日不出点血,是打发不走她了。 何锦云只好道:“这屋里就剩这点值钱东西了,灼宁妹妹若看得上,便都搬去吧。” “嫂嫂这么说,叫我多不好意思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来逼着你们还钱的呢。” 谢灼宁假模假样地客气了一下,然后话锋一转,“不过嫂嫂既然开了这个口,我也不好拂了嫂嫂的一番好意……夏橘,去叫茯苓带人进来,嫂嫂说了,叫咱们把这边的东西都搬回去!” 等会儿…… 何锦云听着这话有些晕。 她什么时候说的叫她们把这边的东西都搬回去? 不等她反应过来,茯苓已经带着十好几个粗使婆子冲进来,看到啥都往外搬。 瞧那阵势,明显是有备而来! 何锦云顿时慌了。 屋里摆放的那些属于二房的东西,早在煊王跟京兆府尹来的那日,便已 经被搜罗出去。 如今屋里的好多摆件,可是她嫁妆里的东西! “灼宁妹妹!”何锦云连忙上前,想要阻止。 谢灼宁却握住她的手,慷慨激昂地开口,“嫂嫂,你可真是上天入地难得一见的好嫂嫂!” “古有尾生抱柱,曾子杀猪,今有嫂嫂砸锅卖铁也要替母还债!” “看到嫂嫂这样高尚的品德,我但凡说一句拒绝,都是对嫂嫂的侮辱!” “嫂嫂,大伯能有你这样舍己为人的儿媳,得多欣慰啊!大哥能有你这样深明大义的媳妇,得多得意啊!你的所作所为,足以谱写成歌,流传后世!” “大家伙,加油搬,千万别辜负嫂嫂为家人无私奉献的一片赤诚之心!” “不是我……不是……”何锦云想解释一句,可在谢灼宁的慷慨陈词之下,根本就插不进嘴。 最糟糕的是,谢灼宁说得这么大声,这些话很快就会被传出去。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认为,她是为了表孝心替母还债,才主动叫谢灼宁把东西搬走的。 好在她早知道大房是个什么情况,就算拿东西也没敢拿多少出来。 就当是出点血,送走谢灼宁这个大瘟神了。 如此一来,自己还能搏个好名声。 虽然这已经眼下她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了 ,但是,不甘心呐! 那谢灼宁都骑到她脸上来作威作福了,她居然还得忍气吞声? 想想都气! 眸光一闪,何锦云轻轻勾起唇角。 她走到谢灼宁身边,故意苦笑一声,“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来谢家,无论如何,我都认了。我只羡慕晚吟,听说母亲临走都给她准备了一大箱嫁妆,以后嫁个好人家,肯定是享不完的清福吧。” 梁氏自己的嫁妆拢共起来怕连五十两都没有,拿什么给谢晚吟准备嫁妆? 谢灼宁想起来,为了保险起见,梁氏跟谢晚吟很少佩戴库房里的珠宝首饰,除非是特别喜欢实在忍不住的另说。 她们会将那些值钱的好处理的卖掉,再去金轩阁买最新款的。 看谢晚吟平日里佩戴的那些,这笔珠宝的数目恐怕不小。 萧晋煊跟京兆府尹在的那日从金玉堂搜罗出去的,都是记录在册的。 如这种卖了又买已经改头换面的,自然不在直接偿还的名录里。 这谢晚吟拿最多东西,享最好的福,连她老爹的飞叶佛莲都拿吃了,不吐些出来,实在说不过去。 但谢晚吟那性子,怎么可能自己乖乖拿出来呢? 何锦云这是想让自己去跟谢晚吟斗个你死我活,她好在中间钻空子啊! 第45章 诡计多端的谢灼宁 谢灼宁伸了伸懒腰,“时间还早,看来还可以去找二妹妹喝喝茶。” 听这话,何锦云还没来得及心生窃喜。 就见谢灼宁又回转过头,笑嘻嘻地对她说,“嫂嫂今日的茶很好喝,改日我再来讨一盏。” 气得何锦云捏紧手中锦帕,指甲都陷入肉里。 这瘟神还有完没完了?! 不管怎么说,总算把谢灼宁跟她风华阁的人全部送走。 看着空空荡荡的厅堂,何锦云揉了揉眉心,叫下人去公中库房搬些桌椅来先应付着。 她现在学聪明了,可不敢将自己的东西再拿出来了。 一想到今天受的气,她胸腔起伏怒意难平,“谢灼宁,你别得意,小心哪天落到我手里!” 说完又赶忙叫了来双梅,去盯着谢晚吟那边。 如今公中大部分田产铺面都是二房的,所以她不好跟谢灼宁红着脸撕破脸面。 但谢晚吟那性子,可管不了这些的。 她倒要看看,谢灼宁能不能在自己那无理取闹的小姑子那里讨着什么好! …… “不见!” 谢晚吟一听谢灼宁找上门来,直接拒之门外。 但那些娇滴滴的小丫鬟,哪里拦得住有夏橘在身旁的谢灼宁。 裙摆飞扬,一 道人影从门口走进来,声音清悦,含着笑意,“二妹妹那么暴躁做什么,我这当姐姐的又不会吃了你,不过是来找你喝杯茶罢了。” “没茶!赶紧滚!”谢晚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她现在倒是能下床了,可背上那些伤疤愈合时奇痒无比,她又不能平躺着,每日光睡觉都成困难。 最重要的,是大夫说,那些伤疤就算痊愈了,也会伴随她的一生! 更别说谢灼宁把她娘梁氏送走,让大房背负上巨额债务,桩桩件件,哪样不是深仇大恨? 她只让谢灼宁滚,已经是十分客气了! “没茶也没关系,有点心吃就行。”谢灼宁半点不拿自己当外人,瞧见茶几上放着几碟点心,抬手便拈了一块塞嘴里。 吃完还点了点头,“味道不错。” 谢晚吟看着她那副优哉游哉的样子,气得咬牙切齿,“谢灼宁,你到底想来干什么?” 来看她的笑话、看她如今过得有多惨吗? “二妹妹别激动,你还在养伤呢,气坏了身子多不划算啊。”谢灼宁温声细语的,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 “我这次来呢,也没别的事,不过是嫂嫂说你收藏了不少好看的珠宝首饰, 想来瞧一瞧开开眼罢了。” 何锦云不是想祸水东引吗? 搁谁不会似的。 她啧啧地道:“嫂嫂还说,大伯母临走都不忘给你留一大箱子嫁妆,可把她羡慕惨了呢。” 听得谢晚吟脸色气红,差点没爆粗口。 何锦云那个贱人! 平日里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实际上就是个蛇蝎毒妇! 她冷哼一声,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嫁妆,什么珠宝首饰,我这屋里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不都被你抢走了吗?” 抢? 那叫还,叫找回,叫完璧归赵物归原主! 谢灼宁懒洋洋地挑了挑眼皮儿,心里默数:三、二、一…… 一股浓烟从里屋冒起,丫鬟们大喊大叫,“不好了,失火了!” 谢晚吟回头一看失火的地方是自己卧房,当即脸色大变。 顾不得身上的伤,她火速跑进屋里,抱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雕花檀木匣子,又飞快地跑了出来。 谢灼宁看了夏橘一眼,夏橘立刻弹出一颗小石子,正中谢晚吟小腿。 她只感觉腿上一软,整个人往前扑倒,手中的匣子也被摔开,各种名贵珠宝撒落一地。 “二妹妹,你没事吧?”谢灼宁连忙上前去扶她。 “ 少来假惺惺!”谢晚吟却直接把她推开,火急火燎地将那些珠宝首饰重新装回匣子里。 谢灼宁站在一旁,饶有意味地看着她,“二妹妹,你不说值钱东西都被拿走了吗?那这些东西,又是哪儿来的?” 总不能,是她凭空变出来的吧? 谢晚吟看着卧房那边冒了半天的烟,却没一点火光冒出来,脸色霎时一变。 她以为卧房着了火,下意识地朝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直奔而去,却不料中了计! 如今既然漏了底,她索性也不掩饰了,直接将匣子死死护住,脸上露出近乎癫狂的决绝。 “谢灼宁我告诉你,你想要拿我的东西,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到时候祖母跟我爹肯定会为我报仇,皇家也绝不会允许有一个逼死自家堂妹的太子妃!” “反正我现在什么都没了,大不了跟你同归于尽!” 什么便宜都被她占尽了,如今不过叫她偿还回来,就成了自己逼她了? 谢灼宁勾了勾唇角,只觉得好笑。 好在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出,压根儿没指望叫谢晚吟自己把东西交出来。 “二妹妹误会了,都是一家人,我怎么会逼死你呢?你的这些东 西,我一样都不会要你的。” “不要我的?”谢晚吟早就抱了豁出一切的决心,没想到谢灼宁的反应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那么多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了? 她警惕地道:“你少哄我!” 这谢灼宁诡计多端,稍不留意就会着了她的道,谁信谁傻。 “二妹妹不信?那我派人去请京兆府尹杨大人过来,当着他的面立个字据,以后绝不再向大房索要一针一线一两银子,此前欠账也一笔勾销,如何?” 谢灼宁说得信誓旦旦的,不似作伪。 而且字据一旦过了官府,她就算是日后想反悔也绝无可能! 谢晚吟半信半疑,“好,就照你说的做。” “夏橘,速去请杨大人。”谢灼宁吩咐道。 夏橘立刻领命离开。 没多时,便将京兆府尹杨方文请了过来。 客厅里。 双方互相见礼。 杨方文询问道:“谢大小姐叫本官前来,不知有何事?” “特意邀杨大人来,是想让杨大人做个见证。”谢灼宁将写字据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听得杨方文满脸诧异,震惊不已。 听说从大房追讨回去的东西不过十之二三,剩下的,她竟是打算全部不要了? 第46章 小瞧她了 叫人拿来笔墨纸砚,谢灼宁说写字据,竟当真一字一句地写了起来。 没多时,何锦云也搀扶着谢老夫人赶到。 她一直派人盯着呢,知道谢灼宁要写字据将两房债务一笔勾销,赶忙去慈安堂将老夫人叫来做个见证,免得中途再出变故。 谢老夫人见状,很是欣慰,“灼宁丫头真是越发懂事了。若真叫一点小事闹到兄弟阋墙,才白白叫外人看笑话。” “咳咳。”在场的唯一“外人”杨方文以拳抵唇,咳嗽了两声,“老夫人,侵吞兄弟家财,变卖御赐之物,可不是小事。就算谢大小姐不追究剩下的那些财物,可圣上御赐的那些,也是必须一样样找回来的。” 上次来时,他看出煊王殿下对谢大小姐颇为看重。 于是开口时,多少偏帮了几分。 谢老夫人连连应声,“这是自然。” 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字据上,眼瞧着谢灼宁落下最后一笔,就要签字画押,一道声音却突然打断—— “慢着!” 谢恒快步走了进来,身上连官服都还未来得及更换。 暗道要糟,何锦云连忙上前,试图阻拦,“爹,灼宁妹妹说不想影响了一家人的关系,想立字据一笔勾销,您总得成全她为家人着想 的一片赤诚之心不是。” 谢灼宁听着,目瞪口呆。 好家伙,照抄她的词儿啊! 不行,她可不能落了后了。 “大伯,嫂嫂说的没错,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不能因为那些东西影响了咱们一家人的关系。” 她看了谢晚吟一眼,轻轻一声叹息,“尤其是二妹妹,已到适婚年纪,存点私房嫁妆不容易,若都逼她拿出来还债,这不是逼她去死吗?” “若她出了什么好歹,祖母跟大伯父不知要如何怨怼我,皇家也不会要一个逼死堂妹的太子妃。” “为了一些金银财物,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何苦来哉?还不如一笔勾销呢。” 这回轮到谢晚吟瞠目结舌了。 这一字字一句句,明明都是她说过的话! 杨方文若有所思,“本官还奇怪呢,谢大小姐为何突然要立字据一笔勾销,原来是因为这等缘故啊。” 这话说得谢恒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他看向谢晚吟,一巴掌带着风甩了出去。 “孽女!” 他浑身颤抖,气得不轻。 “我当着煊王殿下跟杨大人的面做出的承诺,你是要我当那背信弃义之人吗?” “还敢寻死觅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就算是要死,也得征求我的同意!” 捂 着浮肿的脸颊,谢晚吟满眼含泪,蓄满了委屈。 看着谢灼宁的目光,凶狠怨毒得如有实质一般。 她就说这贱人诡计多端绝不会那么好心! 谢恒将谢灼宁写好的字据拿起来,撕个粉碎。 “立字据的事就此作罢,有劳杨大人跑一趟。谢某人要处理家事,就不留杨大人用饭了。” 杨方文见状立马起身,“正好下官也还有事,就此告辞。” 待他一走,谢恒立刻沉着脸道:“晚吟跟我到书房来。” 谢晚吟不敢违逆,只能乖乖跟去。 “这这这……这怎么变成这样了?”谢老夫人无奈叹气,气得脑仁儿疼。 丫鬟见状,忙扶她回去休息。 留下何锦云盯着谢灼宁瞧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今日为何她非要请杨大人过来。 若只是自家人在,就算父亲不想背信弃义,大家劝说一顿,说不定就松口同意了。 可叫来京兆府尹做见证就不一样了,若传出去说他们大房一家为了不还钱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死要活逼迫谢灼宁立字据,父亲这二品大员的脸往哪里搁? 所以今日这字据,是注定立不成的。 到头来,好人叫谢灼宁当了,传出去,别人只会说她替家人着想,深明大义。 但该拿 的,她却没少拿一分。 想到这儿,何锦云瞬间渗出一身冷汗。 “灼宁妹妹,我从前真是太小瞧你了。” “哦?”谢灼宁轻轻启唇,淡淡一笑,“我可是从来不敢小瞧嫂嫂呢。” 从客厅回到风华阁,不过半个时辰,大房那边便送过来不少东西。 都是何锦云私底下扣住的。 除此之外,谢晚吟拼死拼活护住的那个檀木雕花匣子,也被大伯父叫人送了过来。 一并送来的,还有一沓铺面庄子的地契,都是他这些年当官挣下的家产。 谢灼宁数了数,交给茯苓跟半夏,“仔细入册保管好,这些可都是日后明琅娶媳妇的聘礼。” 说来再过不久,书院就要放假了,届时她便可以见到弟弟了。 一想到这一世自己的家人全都还好好活着,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笑着笑着,她笑容顿时一收。 差点忘了,萧晋煊那边还情况不妙着呢。 她忙问茯苓,“今日是几时来着?” “四月二十九。” “都二十九了啊。”她支着颔,若有所思。 五月初一,西楚使团入京。 而如今萧晋煊那边称病不出,明日雍王跟太子势必会为了接待使臣的事互相攻讦。 这或许就是萧璧城一直在等的, 最好时机。 她记得他手里,好像也有一株飞叶佛莲来着。 正好,明天趁机敲诈他一笔! 谢灼宁当即吩咐,“对外宣称我得了急症,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 翌日。 朝堂之上。 众人惊讶发现,本该在东宫闭门反省的太子萧璧城,竟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难道是圣上打算力排众议,再给太子一次机会? 这当然不是雍王党想看到的结果,当即上奏,说太子在禁令期间、私自出宫,前往福安寺私会圣女。 一国太子,三番两次为一女子冲昏头脑,当然引得群臣不满。 谁知太子竟在这时不紧不慢地开口,“孤的确私自出宫前往福安寺,但却不是为了私会什么圣女,而是去上香祈福,祈求父皇身体健康,百病全消!” 一众大臣闻言点了点头。 如此虽是违背禁令,却也算孝心可嘉,情有可原。 雍王自然不肯罢休,“你说去为皇上上香祈福,谁知道是真是假?万一是假借上香之名私会佳人呢?” 萧璧城早有准备,自然不怕质疑。 他朝上一拱手,“回父皇,儿臣并非一人前去,而是与未来太子妃一起。若雍王不信,儿臣这便派人去谢府请谢大小姐过来作证!” 第47章 叫人移不开眼 “准。”昭文帝高坐在龙椅之上,带着上位者的内敛与威严。 萧璧城立刻吩咐宫人,去接谢灼宁进宫。 没多时,宫人去而复返,小声回禀道:“太子殿下,谢大小姐昨日得了急症,如今正昏迷不醒,谢府的大夫说,若想要让谢大小姐立即醒来,需得以飞叶佛莲入药才行。”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得了急症?”萧璧城一时情急,语调都拔高不少。 雍王瞧着他的表情,料想必定是谢灼宁那边出了纰漏,顿时冷嘲热讽,“太子殿下,不是要请谢大小姐作证吗?人怎么还没来?这满朝文武可还等着呢!” “不过是路上耽搁了,很快便到,雍王急什么?”萧璧城故作镇定。 而后压低声音,继续问宫人,“父皇不是赏赐过一株飞叶佛莲给镇阳侯吗?为何不拿来用?” “谢府的人说,那飞叶佛莲已经被他们府上的二小姐用了。” 萧璧城记得那谢府二小姐,上次她借赏画之名想设计自己,可惜没成功。 一个蠢货罢了,也配用飞叶佛莲? 心头一阵烦躁,他不得不吩咐道:“立即去东宫取飞叶佛莲送去谢府。” 这飞叶佛莲极是珍贵, 他也不过只有一株。 但若今日能重创雍王,那也算值回本了。 很快,宫人便带着飞叶佛莲来到谢府。 茯苓接过药立刻去熬了,端进屋给谢灼宁喝下,床上人儿竟当真幽幽“醒”了过来。 宫人大喜,“大小姐醒了真是太好了,太子殿下还等着您去给他作证呢!” 谢灼宁脸上还带着病色,虚虚弱弱地开口,“太子殿下需要我,我自是会去的。且容我换身衣裳,以免污了圣眼。” 由着丫鬟扶进内室,她立刻变得精神抖擞。 “小姐。”夏橘递上盒子,盒子里装着方才熬药时被她掉包过来的飞叶佛莲。 谢灼宁看了一眼,又递给她,“辛苦你跑一趟,将这佛莲送去煊王府。” 夏橘得了吩咐,转头便消失无踪。 更衣梳洗完毕,谢灼宁从内室出来,随宫人入了宫。 进了朝堂,她目不斜视,一步步走到正中,规规矩矩地朝上行礼。 “臣女谢灼宁,参见皇上!” “平身。”昭文帝虚虚抬了抬手。 “谢大小姐,太子殿下说,他私自违背禁令出宫,是同你一道去福安寺替圣上祈福,可有此事?”雍王党迫不及待地发难。 “正是。” 谢灼宁点了点头。 对方却一声轻嗤,“可谢大小姐与太子早有婚约,谁知道你会不会为他作伪证?” 谢灼宁抬眸看了他一眼,认了出来,“这位是刑部侍郎孙大人吧?” 孙大人一抬下巴,“正是。” 谢灼宁清然扬眉一笑,红唇轻启,“听闻春雅楼的文琴姑娘是孙大人的红颜知己,难道孙大人去春雅楼听文琴姑娘弹琴的时候,也会把贵夫人带去打掩护吗?” 此话一出,众大臣窃窃私语,看他的目光都奇怪不少。 那孙大人恼羞成怒,“简直无稽之谈!本官洁身自好,根本没去过什么春雅楼!” “是吗?”谢灼唇角微勾,“孙大人,欺君可是死罪。” 他去没去过,只要派人一查,便可得知。 孙大人心里发慌,方才盛气凌人的嚣张气焰瞬间萎靡下去,竟半天吭不出半个字。 见此情景,萧璧城心中顿觉快慰。 平日里他被雍王党的一众官员咄咄相逼,好多时候气得说不出话来。 如今谢灼宁不过寥寥几语,就让那姓孙的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他不由得将目光落在自家这位未婚妻的身上,她穿着素净却不失得体庄重,面上带着病 色,却偏有一种柔弱动人的美。 叫人看一眼,竟有些移不开眼睛了。 不等雍王一党继续发难,谢灼宁便朝上一颔首,率先开口,“皇上,臣女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太子殿下若真是去私会其它女子,又怎会带着我去?万万不合常理。” “更别说,此去福安寺,还有方丈及寺里一众沙弥可以作证。” “太子一片孝心,却被人说成是居心叵测,臣女实在是替太子心寒啊!” 萧璧城见状,自然立马配合地接上话,“灼宁妹妹别说了,若能让父皇龙体安康,就算让孤受再多委屈也是值得的。” 听到这些话,昭文帝的神色明显好上不少。 “太子一片孝心,至纯至诚,朕深感欣慰。朕看从今日起,禁足之事就免了吧。” 这是不打算追究太子擅自违禁出宫的事了。 底下一众大臣见状,连忙附和,全都在夸赞太子孝心可嘉。 唯有雍王气得咬牙切齿,脸色铁青一片。 萧璧城见状冷笑一声。 这就气得不行了?事儿还没完呢! 他私自出宫的消息,是他自己派人散播出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引雍王参他。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 带出接下来的事—— “父皇,儿臣还有事启奏!” 他双手一拱,将在路上遇到老两口拦马车状告雍王府大管家杜忠的事和盘托出。 并将早就找好的证人,全都带了上来。 证据确凿,铁板钉钉。 杀得雍王措手不及! 昭文帝得知来龙去脉,龙颜震怒。 当即让大理寺接手此事,严查到底! 至于雍王,现在还不知道此事背后跟他有没有牵扯,但管教下人不利的罪名,他是背定了。 如此一来,雍王一党自然不好再继续替他争取接待使臣的差事。 萧璧城见状,满意为这差事自己十拿九稳了。 可没想到直到下朝,昭文帝都没有再提及此事。 “十七皇叔如今称病在家,如何接待使臣?父皇这是几个意思?” 萧璧城心头不解,一下朝便立刻去了御书房,打算问个清楚。 宫人将谢灼宁送出宫,她刚上马车,就感觉面上袭来一阵凉风。 一只长臂将她腰一勾,往怀里一带,独属于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有人在马车里埋伏她? 她心里一个“咯噔”,伸手就要去摸小腿上的赤羽。 男人的食指却在这时压上她的唇角,“嘘——” 第48章 萧晋煊,你不讲道理 谢灼宁抬起头,对上来人的眼睛。 一张熟悉的脸,俊美无俦,不似人间颜色。 他垂眸,额头几乎与她贴合在一起,声音很轻,似在她耳边亲昵耳语,“别叫人听见,我呆一会儿便走。” 两人隔得实在太近,近得谢灼宁能够鲜明地感觉到,他四周跃动的炙热的气息。 烫得她心头一跳。 “不是,”她嘴角抽抽,“煊王殿下您下次来的时候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万一我一不留意误伤无辜了呢?” 方才她的手,可都已经摸到赤羽的刀柄了。 萧晋煊却很镇定,“你伤不了我。” 就她那点三脚猫功夫,若不是他放水,她想近他的身都难。 谢灼宁气得腮帮子鼓鼓的,眼神里满含怨念。 这是有多看不起她? 那表情,瞧得萧晋煊唇角微软。 小丫头,还挺要强。 “不对,”谢灼宁突地反应过来,连忙去扒他的衣裳检查伤势,“不是说你重病不起闭门谢客吗?” 就他这模样,哪里像是快要死了? 她的手又细又软,柔弱无骨,一通乱扒,也不知道是弄到伤口还是哪儿,叫萧晋煊痛苦地闷哼一声,“你别乱来。” 谢灼宁连忙收手,紧张地问,“弄 疼你了?” 萧晋煊:“……”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我没事,”他解释道,“装病是为了引出刺杀的幕后主使。” 他虽受了些伤,但那点伤,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装的?”谢灼宁突地反应过来。 为何圣上只字不提让太子招待西楚使团的事,只怕早就知道萧晋煊没事。 什么太子,什么雍王,都被这家伙给耍了! 想到萧璧城那家伙费尽心思,到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心头一阵畅快,捧着萧晋煊的脑袋就“吧唧”了一口,“煊王殿下,你真厉害!”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亲完之后,两个人都同时愣住了。 额头上还残留着炽热余温,烫得萧晋煊呼吸都乱了几分。 谢灼宁这会儿却尴尬得抠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以说啊,人就不能太得意,一得意就容易忘形。 眼下她装晕,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你要在本王身上趴到什么时候?”萧晋煊喉结一动,声音低沉暗哑。 方才都还“我”呢,这会儿又“本王”了,就好似在故意疏远她一般。 不就亲他一口嘛,有必要这么嫌弃她吗? 谢灼宁细声细气地哼哼,“明 明是你把我搂过来的,又不是我自己扑过来的,这会儿反到倒打一耙,说我趴在你身上了。萧晋煊,你不讲道理。” 许是真有些气了,她都没像平日里那样,甜腻腻地唤他“煊王殿下”。 可听着她软软地咬着字,唤他的名字,萧晋煊心里竟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不讨厌。 甚至,希望她能再唤他一声。 但这话克己守礼的煊王殿下是如何都说不出口的,他微微别过头,“不过是怕你大叫大嚷叫外面人察觉罢了。” “哦?”谢灼宁听着这话,霎时眼睛一转,表情也开始耐人寻味起来。 “不能叫外人知道……煊王殿下难道是想跟我偷偷私会?” “在这皇城跟下,太子眼前,的确挺刺激的哦~” 她边说还不忘边给萧晋煊抛个眉眼。 惹得他一阵脸黑,“你又胡说些什么?” “那你倒是说说,你躲我马车里做什么。” 发觉萧晋煊不自在,谢灼宁就自在了。 反正这家伙一碰女人就不能动弹,她越发得寸进尺,说话的时候,没半点起身的迹象,反倒越靠越近。 萧晋煊的一抬头,便能看见她眼睫弯弯,眸中星光似撒入池水,笑意仿佛要从眼尾满 溢出来一般。 他晃了晃神。 竟好半晌,才找回自己声音,“凌霄传信过来,说你派人送了飞叶佛莲过去。” 他这几日都不在府上,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巧在这附近。 知道她进宫给太子作证,便想着在宫门外的谢府马车上等她。 飞叶佛莲贵重非常,于情于理,他都该来说声感谢的。 “你不说,我都忘了。”谢灼宁顿时坐直身体,眯起眼儿,一股怒火从心底起。 她朝他摊开手,“还来!” “还什么?”萧晋煊装傻。 “飞叶佛莲!”谢灼宁气呼呼地说,“你不知道我为了这玩意儿费了多少心思!” 要不是为了飞叶佛莲,她才懒得去朝堂之上替萧璧城作证呢,就让他跟雍王狗咬狗一团糟,她更开心! “既是送给本王的东西,自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萧晋煊说得理所当然。 那态度,叫谢灼宁看到都诧异了几分,“煊王殿下,你什么时候那么不要脸了?” 明明伤势都没大碍了,居然还想骗她的飞叶佛莲! 面无表情地瞥了谢灼宁一眼,萧晋煊道:“跟你学的。” 跟她待在一块儿,若不学得脸皮厚些,被气着的永远是自己。 谢灼宁: “……” 好嘛,她今日可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狠狠瞪了萧晋煊一眼,她转过身,不想去看他。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挠花他的脸! 萧晋煊盯着她的背影,忽地道:“抱歉。” 这是……在跟她道歉? 谢灼宁有些错愕地抬起眼眸,回过头看他。 “你知道错了?” “嗯。” “既然知道错了,那该怎么做?”她又摊开手,等着他还东西。 却听萧晋煊说,“下次再有事,我会提前让凌霄知会你一声,不会再让你担心。” “谁担心你了?我是怕你死了,我讨债都没处讨去!”谢灼宁下意识地反驳。 而且他这是知道错了吗? 这分明是不知! “嗯,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你想退婚吗?” “我……”冷不丁的一句话,差点把谢灼宁绕进去。 她突地顿了顿,警惕地看向萧晋煊,“你几个意思?” “没什么。”萧晋煊似又恢复了一贯深沉内敛的模样,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谢府到了,下车吧。” 谢灼宁撩开车帘下车,直到站在谢府门前,她都没回过味儿来。 不是,萧晋煊最近怎么变得奇奇怪怪的? 第49章 爷,你变了 “还不肯招?” 点着火把的地牢里阴暗潮湿,到处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萧晋煊一进来就看到被铁链锁住四肢喉咙的女子,神情淡淡无波。 负责拷问的卫昭收了鞭子,轻轻摇头,“嘴硬得很,是个硬骨头。” 他们从福安寺回来以后就开始布局,假借煊王重病为由,重金聘请大夫上门诊治,果然引来不少居心叵测的家伙。 可那些人在发现自己身份暴露的第一时间,便立刻咬破嘴里的毒囊自尽,唯有眼前这位动作慢了些,被人卸去下巴捉了活口。 “爷再给我两日,我必有法子让她开口。” 卫昭在飞云卫里专司审讯,对付不听话的犯人,有的是法子。 没曾想他话音还未落,就听到那女子低笑出声。 “想让我开口还不简单?只要煊王殿下你到我跟前来,我自然什么都愿意交代……” 毕竟已经被刑讯了一夜,她的气息很弱,但说话间眉眼婉转,气息媚态横生,每一个字都微微上扬,带着钩子。 萧晋煊神色一动,抬步靠近。 “爷!此女诡计多端,您小心!”卫昭连忙提醒。 可萧晋煊却抬了抬手,示意他退下。 幽暗的地牢里,只剩下他 们两人。 他走到那女子跟前,凤眸幽深,似暴风雨来临前聚集的浓雾,“谁派你来的?” “自然是……”那女子拖长语调,眉眼瞬间一厉,“来取你命的阎罗!” 她一双手不知何时从铁链里挣脱出来,一把扣住萧晋煊的手臂。 虽不是要害,却也足够了! “煊王殿下,听闻你不近女色,是因为有个毛病,一碰女子就不能动弹。如今你落到我的手里,可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冷冶的眸子微微眯起,萧晋煊瞥了她一眼,“你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他不近女色的人许多,但知道具体原因的人,寥寥无几。 每一个人,都是他至亲。 “煊王殿下绝顶聪明,不如猜猜是谁告诉我的?” 女子眸子微挑,轻笑一声,另一只手抬起来,想要轻抚他的脸。 这语气,这动作…… 萧晋煊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从第一眼就觉得这女子怪怪的了。 她从一开始就在模仿谢灼宁,吸引自己靠近! “你恐怕想错了一件事。”萧晋煊语气寒冷,抬眸的瞬间,手腕反转,瞬间将那女子一掌击飞。 “噗——” 捂着胸口,一口鲜血吐出,那女子满脸不敢置信。 “怎么会 ……你不是不能动弹吗?难道传言是假的?竟是假的……” 她绝望地瘫坐在地上。 一开始她故意被抓,再引诱萧晋煊靠近,就是为了利用他的弱点对他进行最后一击。 而若是这弱点,从一开始就没有呢? 那掉入陷阱的人,岂不是成了她自己? 萧晋煊垂着眸,淡淡地瞥着她。 传言自然不是假的。 从小到大,他武功卓绝,再加上四周有飞云卫保护,从未让女子近过身,到不必太过在意。 可后来他遇到了谢灼宁。 那丫头古灵精怪,几次三番偷袭,害他险些被扒光衣裳,他怎会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自那以后,他便时常以内力冲撞四肢百骸三百六十一个穴位,确保自己绝不会再陷入那等被动局面。 “既然你不想交代,那也不必交代了。” 萧晋煊袖袍一拂,转身离开。 “卫昭,处理了吧。” 从地牢里出来,凌霄跟在自家爷身后,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萧晋煊不必去看,都知道他的小动作。 “爷,”凌霄弱弱地说,“你说,幕后主使会不会是谢大小姐啊?” 他们去调查白映雪时,在福安寺附近遇伏,而谢大小姐好巧不巧,正好 出现在福安寺。 更别说这次混入王府的女刺客,不仅知道他们爷的缺点,还学着谢大小姐的姿态,意图勾引他们爷上钩。 叫人不想往谢大小姐身上联想都难。 萧晋煊却笃定道:“不是她。” “爷您就那么相信谢大小姐啊?” “她为了替本王求飞叶佛莲,不惜以身入局,设计太子。” 费尽心思想要他活的人,又怎会找刺客来杀他? 更别说,那模仿者太过拙劣。 谢灼宁表面看起来风流浪荡,妖媚非常,但骨子里却是正的。 虽妖不艳,虽媚不俗。 镇阳侯的女儿,从不是那等靠颜色媚人的庸俗之辈。 “咦?”凌霄听到这话眉梢高挑,“爷您变了。” “您从前提起谢大小姐,最常用的词语就是,恬不知耻,谎话连篇,没个正形,无法无天……” 而现在呢? 明明可以将人推开,却还装作身体僵硬,任由谢大小姐投怀送抱。 “爷,”他迟疑了一下,提醒说,“谢大小姐毕竟是未来太子妃,您多少还是应该注意一下分寸的。” “嗯。” 萧晋煊淡淡应声,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神色。 …… 五月初一。 西楚使团入京。 云蘅公主一大早便 跑到谢府,拉着迷迷糊糊的谢灼宁便出了门。 “快点儿,一会儿找不到好位置了。你怎么跟晚上没睡觉似的,晚上偷男人去了?” 揉了揉惺忪眼眸,谢灼宁有些无奈。 她自重生回来以后,很难睡个好觉。 一闭上眼,眼前便浮现一张张家人朋友惨死时那血肉模糊狰狞的脸。 以至于她辗转反侧到天亮,困得不行了,才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结果没睡一会儿,就被云蘅公主拉起来了。 她有气无力地道:“公主殿下,你要看西楚太子,大可晚上宫宴的时候大.大方方的看,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这次西楚使团到访,快入京了才传出消息,说领队的人竟是西楚太子夜无缺。 云蘅公主提拧着裙摆,兴致勃勃,“西楚太子夜无缺啊,他母后可是西楚第一妖姬!” “先嫁兄后嫁弟,历经两任帝王,依旧能够稳坐皇后宝座!” 关键是这夜无缺是他母后跟前一个皇帝所生,却能挤掉后面这个皇帝的一众亲生子女,被破格封为太子。 可见那第一妖姬,有多厉害! “听闻这夜无缺与他母后有八分相似,本公主倒要去瞧瞧,这第一妖姬的儿子,长什么样子!” 第50章 西楚太子 “快,来这儿!” 云蘅公主拉着谢灼宁,径直上了飞仙桥。 飞仙桥下不是水而是路,且是进入天门大街的必经之路。 为了来瞧热闹,桥上早就挤满了人。 但云蘅公主竟硬是从人群中挤出一条道儿来,带着谢灼宁来到最佳位置。 甚至还从兜里掏出把瓜子,“宫里御厨新炒的,来一把?” 谢灼宁嘴角抽抽:“……公主殿下,您平常怕是没少出宫吧?” 哪家公主跟她似的,这么接地气啊? “嘘——”云蘅公主忙让她小声点,“出门在外的,叫我云蘅就行。” 谢灼宁从善如流,“云蘅,瓜子有没有其它味儿的,我喜欢五香的。” “那必须有。” 两人正磕着瓜子呢,周围的大媳妇小姑娘全都沸腾起来。 “来了!”她俩一激灵,也赶忙抬头看去。 前面是大邺的京畿军开道,紧接着是穿着西楚服饰的士兵侍女,以及一众出使官员。 再往后,驶来一辆十六匹骏马拉着的马车,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车了,直接跟房间一样大小。 马车四周垂落着用各色宝石串成的珠帘,随着车辆行驶悠然晃荡。 依稀之间,可见车内半卧着个男人,裹着一身红衣,单手撑着身子,另一只手握着夜光杯轻轻晃荡。 这半隐半现 的样子,叫所有人都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好奇得不行。 云蘅公主抓耳挠腮,“一个大男人,搞个帘子挡着做什么?看他一眼会死人啊。” 谢灼宁想了想,说,“嗯,确实会死人的。” 上一世有家两姐妹一见夜无缺误终身,争抢着非要嫁给他。 结果两人争急眼了,竟顺手拿起桌上的剪刀互捅了几十下,双双殒命。 结果她们争抢半天的男人,连她们是谁都不知道。 云蘅公主轻嗤,“我才不信呢,一个男人能好看到哪种地步。” 但越是这样越是心痒难耐,她非得见一见这夜无缺长什么模样不可。 眼见那马车马上就要到达飞仙桥下,云蘅摸了摸身上,想找个趁手的玩意儿。 可她今日为了方便只以发带束发,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 目光转了一圈,落在谢灼宁的头上,“借你簪子用用。” 飞速拔下簪子,她对准马车就丢了过去。 “不要!”谢灼宁见状大惊失色,探出身子伸手一捞。 没曾想,竟真给她捞着了。 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她顶着未来太子妃的身份,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所以她更不能出任何差错。 若是叫人知道她的簪子落入西楚太子手中,恐怕又要惹来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她是想退婚,可不想以罪人的身份被退婚。 但她这口气还是松得太早了。 她捞簪子时本就半个身子探出栏杆外,身后人又多,挤来挤去的,竟叫她一个不稳,从桥上掉了下去! “宁姐姐!”云蘅大惊失色,想伸手去拉时,已经来不及了。 眼瞧着谢灼宁就要重重摔在地上,一道红影蓦地从马车里飞出,勾着她的细腰往怀里一带,又回到马车内。 只这刹那功夫,一众人已看清那夜无缺的容颜。 他穿着红色斓袍,头上松松束着莲花玉冠,身形挺俊风流,皮肤比女子更是细腻。 那五官亦如浓墨渲染,一双桃花眼,似敛着清泠泠的潋滟春光,道不尽几多风流。 在场明明那么多人,却全都突然安静了一刻。 下一秒,爆发出更热烈的喊叫声。 “那就是西楚太子吗?也太好看了吧?我看画中仙子也不过那样了。” “要是每天能看到这么好看的脸,就算叫我为奴为婢我也愿意啊!” “刚才跳下去的那贱人是谁啊?也太不要脸了吧?居然主动朝男人投怀送抱!” 话虽这样说着,可故意从飞仙桥上跳下的女子却一个接一个。 谁都想被西楚太子英雄救美,可那车上垂落的珠帘却再未动一下。 只听到“啊啊啊”的惨 叫声此起彼伏响起,叫得凄惨至极。 云蘅公主错愣半晌,回过神时,正听到众人讨论谢灼宁—— “第一个跳下去的还真是好运,竟能叫西楚太子亲自施救,也不知道是哪家女子?” “不管是哪家的,都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咯!” “可不是,哪像那些倒霉蛋,偷鸡不成还蚀把米,瞧都摔成什么样了。” 有羡慕嫉妒的,有幸灾乐祸的,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 云蘅公主忙朝下看去,就见马车已经驶过飞仙桥,向天门大街去了。 她顿时一拍脑袋,“完蛋了!” 宁姐姐还在马车里呢! 她这会儿无比后悔,早知道就等晚上宫宴再看了,急这一时半会儿做什么? 得赶紧想法子把宁姐姐从西楚太子手里捞出来才是! “驿馆……对,去驿馆!” 她一提裙摆,一溜烟跑了没影儿。 此刻。 马车内。 谢灼宁跟夜无缺大眼瞪小眼儿。 瞪了半天后,夜无缺唇角一勾,竟轻笑起来。 他手指勾住她的脸颊,轻轻摩挲,“谢灼宁,知道本宫找了你多久吗?” “呵呵……”谢灼宁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慢慢地将他的手移开,“太子认错人了,我不是谢灼宁,我叫夏橘。” 听到她胡扯,夜无缺也不恼,撑着下巴,似回忆起了 往昔。 “让本宫想想,上次你说你叫什么来着,草儿是吧?这次长进不少,都知道编个好听点的名字了。” 谢灼宁眼皮子跳了跳。 这家伙的记性可真好,她那会儿随口敷衍他的话,竟时隔那么多年还记得一清二楚。 等会儿…… 既然那会儿自己告诉他,她叫草儿。 那他为何一上来,就直呼她的大名? 上一世他虽也出使了大邺,但并没有认出她来。 毕竟两人只在年少时见过一面,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心头虽然疑惑万分,但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西楚使团一路朝驿馆驶去,她总不能跟着过去吧? “能不能在路边停一停,我家里还有点急事要处理。”她随口找了个理由。 可夜无缺却慵懒地半躺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停倒是能停,只是这会儿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儿呢,你确定要下车?” 一听这话,谢灼宁顿时歇了半途下车的心思。 大邺未来太子妃向西楚太子投怀送抱,两人抱着进马车待了那么久不知道做了些什么。 不必想,光御史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但马上就到驿馆了,我总不能一直不下车吧?” “这多简单,”夜无缺笑得慵懒而靡丽,“本宫抱着你出去不就行了?” 第51章 本宫亲自给她递刀 “呵,”谢灼宁一扯嘴角,唇上微凉,“你想让我死快一点就直说!” 张御史的闺女因为游湖时意外落水,被渔夫救起,就被冠上失节之名,不仅被未婚夫退了婚,还被自家人逼着上吊自尽以全名节。 更遑论,她是未来太子妃,日后的一国之母。 恐怕这边他抱着自己刚下马车,那边宫里问罪的圣旨就送到谢家去了。 夜无缺对着她眨了眨眼,笑得似画里走出的精魅,“不叫人看见你的脸不就行了?” 嗯? 谢灼宁睁大眼睛,认真思索。 好像行得通哎! 当时她掉下桥时事发突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夜无缺身上,应该没几个人注意到她。 她若下马车的时候把脸遮挡住,那谁会知道她是谢灼宁呢? 从怀里抽出手帕,往脸上一蒙,她抬头问,“怎么样?看得出来我是谁吗?” 夜无缺支着下颌认真思索了许久,“唔……怎么说呢?用你们大邺话来讲,应该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谢灼宁:“……” 大白天的蒙着面,的确不叫人怀疑都难。 她又想了许多法子,都不太妥帖。 众目睽睽之下,重重防卫之中,若是没有夜无 缺给她打掩护,她很难顺利离开。 想到最后,只能把心一横,“抱就抱吧。” 反正方才夜无缺救她的时候也抱了,多抱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她又不是那等贞洁女子,被碰了碰就要以死明志。 活着,才有机会做她想做的事。 长臂将谢灼宁卷入怀中,夜无缺瞧着身形清癯瘦削,却意外地有力量,拢着她如拢着一个瓷娃娃。 “抱紧了。”珠帘撩开,他起身下车。 谢灼宁双臂搂着他的脖颈,一张脸跟鸵鸟似的,全埋进了他的胸口,不敢露出来一点。 因为贴的太近,还能听到他“咚咚”的心跳跟低低的浅笑。 这家伙,怎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太子请稍后。” 一个身穿银色甲胄的将士快步上前,拱手见礼。 “下官京畿军青龙营统领裴慎,奉煊王殿下之命,护卫太子及西楚使团众人安危。此女来路不明,需得交由大理寺查明身份之后,方可放入。” 谢灼宁耳朵竖起,每一个字都听得分明,下意识地揪紧夜无缺的衣领。 萧晋煊负责接待西楚使团,该不会也来这边了吧? 那完蛋了…… 旁人可能认不出她来,萧晋煊却 说不准了! 似察觉到她的紧张,夜无缺掐着她腰的手收了收,语气却懒洋洋的。 “本宫刚得了美人儿,想要马上一亲芳泽,你们把人弄走了,本宫失了兴致谁负责?难道这就是你们大邺的待客之道?” 稳坐高位的人,言语平静,却不怒自威。 “太子息怒!”裴慎连忙拱手,试图解释,“只是此女子出现的时机实在太过蹊跷,若是刺客……” “你们大邺有句话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夜无缺狭长的桃花眼一扬,笑意在眸中游弋开,给人一种看狗都深情的错觉,“她若是刺客,本宫亲自给她递刀。” 谢灼宁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怪不得那么多女子为了他要死要活的,这说起情话来都一套一套的。 “可是……”裴慎始终觉得不太妥当,还试图阻拦。 只是夜无缺已经失了跟他纠缠的兴致,直接抱着人进入驿馆。 “无本宫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是!” 精悍的西楚士兵亮出武器,将门口护得密不透风。 裴慎见状,立刻吩咐下属,“速去去禀明煊王殿下,西楚使团混进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 … … 一进屋,怀里陡然一空。 夜无缺看着迫不及待离开自己的谢灼宁,手掌一紧,缓缓收了回来。 “跑那么快做什么,怕本宫吃了你?” 想着他来门口说的那些混账话,谢灼宁满眼警惕,“不瞒太子,其实我已经定亲了。” 他堂堂西楚太子,应该不会强人所难吧? “当真?”夜无缺饶有兴致的样子,“本宫最喜欢强夺人妻了。” 谢灼宁嘴角抽了抽。 口味真重! 也是,当初夜无缺才多大点年纪啊,就能干出那么变态的事,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自己这是自己闯狼窝里来了啊! 眼下驿馆周围全是他的人,想要逃跑只怕难上加难,得好好找个机会才是。 瞧着她皱着眉苦思冥想的样子,夜无缺只觉好笑,“行了,骗你玩的,一会儿寻着机会,本宫自会派人送你回去。” “当真?”谢灼宁抬起眼眸,将信将疑。 夜无缺道:“本宫向来说话算话。” “我不信,”谢灼宁摇了摇头,“除非你发誓,骗我的人一辈子不举!” 夜无缺无语一扶额,“你要不听听你自己说些什么?” 谢灼宁:“……” 好像是有点过 分哦。 懒得跟她一般计较,夜无缺抬手拍了拍,很快下人便鱼贯入内,端来各色美食瓜果甜点。 看着满桌美味珍馐,谢灼宁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毫不犹豫地便开吃起来。 夜无缺往前倾了倾身,挑起一边眉梢,“刚才不是还对本宫警惕得很吗?怎么还敢吃本宫给的食物?不怕里面被下了毒?” 谢灼宁正吃着呢,动作一顿,抬头看他,“那你下毒了吗?” “没。” “那不就得了。” 她低头,继续吃。 倒把夜无缺搞得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你就不怕本宫骗你?” “你方才发誓了,骗我的话一辈子不举。” 脸色一黑,他咬牙切齿,“本宫可没发这种誓!” 哪个男人会拿这种事起誓? 谢灼宁却丝毫不以为意,“我现在的小命就捏在你手里,你若真想弄死我,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我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若这饭菜里有毒,我正好一死了之,还免得痛苦了。” 慢条斯理地吃完东西,她擦了擦嘴抬头,眸光灼灼,清明如雪。 “更何况,太子怎么会要我命呢?毕竟,我可是太子的救命恩人啊!” 第52章 当着他的面亲你会怎样? 听到她的话,夜无缺眸子眯了眯,忽地笑开,整个身子懒洋洋地往后一靠。 “不是装作不认识本宫吗?怎么现在又承认了?” 谢灼宁叹了口气,“你一来就直呼我的大名,我装傻充愣有用吗?还不如自己主动承认,说不准你心情一好,看在我曾经救了你一命的份上,就放了我呢。” 当年夜无缺不过十一岁,就被送往北齐为质。 没两年,西楚政变,他母后给他换了个后爹,他也被心腹护送从北齐逃回西楚。 结果一路被人追杀,他只能带着护卫临时改道,逃入大邺境内。 那会儿恰逢她母亲生弟弟难产而亡,她被送到北关他爹身边。 也不知是听谁说山里有白狐狸,她便想去捉一只来养,正巧碰到只剩一口气的夜无缺。 在他身边还剩一个受了重伤的侍卫,两人衣衫褴褛,看起来就跟城里那些流民差不多。 她动了恻隐之心,将食物全给了他俩,还将随身携带的伤药拿出来,给他们处理好了伤口。 可没想到,夜无缺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刀抵住了她的喉咙,“想活命,就跟我们走!” 他们三人一路往山里去,冬日白雪皑皑,看不 见一点活物的迹象。 很快他们便饿得精疲力尽。 可是到了夜里,她却闻到有肉香飘出,当即被馋醒过来。 “醒了?”夜无缺看见她睁眼,便将手里刚烤好的一大块肉递给她,“吃吧。” 她正要下口,突地察觉到不对,“你哪儿来的肉?” 夜无缺道:“刚猎的一头野猪。” 她心里却突地生出无尽惶恐,声音都开始颤抖,“跟着你的那个人呢?” 夜无缺平静无波地说,“伤太重,死了,我把他埋了。” 好好的人,突然就死了。 人死了,他突然就打到野猪了。 哪有那么巧的事呢? 她跟碰到烫手山芋一样,把肉丢了回去,“我不吃!打死我也不吃!” 没想到对方却露出不明意义的一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舍得打死你呢?” 明明对方年纪不大,可那笑却叫她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她突地反应过来,为什么夜无缺非得把她带上了。 因为她就是一个活着的猎物,等到弹尽粮绝的时候,就是她的死期! 她一直拒绝吃“野猪肉”,差点没被饿死。 好在没两日,她的马儿循着她的气息找到了她。 夜无缺见到之后想去 夺马,被她情急之下一棒子敲晕,然后飞快地骑着马逃回了城里。 此后她便将这件事压在心底,谁也没告诉。 直到上一世他来访大邺,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生怕他认出自己,她赶紧装病不出,直到夜无缺回了西楚,才终于松了口气。 可这一世,却好像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她想不明白,这家伙到底是从哪儿知道她的身份的? “谢灼宁……”夜无缺细细念着她的名字,每一个字在舌尖打转,缱绻似情人在耳边低喃。 他捏着她的耳垂,慢悠悠地说,“本宫现在心情突然不好了,又不打算放你走了。” 谢灼宁:“……” 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杀人如麻,喜怒无常! 正在这时候,下人进来回禀,“太子殿下,大邺的煊王殿下来访。” 强龙不压地头蛇,别人可以拦在外面,煊王却还是得见的。 “请他进来。” 夜无缺刚说完这句话,就见谢灼宁突地慌张起来,上蹿下跳,想找个藏身的地方。 “遭了遭了,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那模样,看得夜无缺疑惑皱眉,“你做什么?” “找个地方藏起来啊,要是被萧晋煊看到 我在这儿,那可真是跳进黄河都解释不清了!” “你怕他误会?”夜无缺眸中笑意褪去,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她不怕自己杀了她,不怕自己对她不轨,却怕萧晋煊误会? 她不是萧璧城的未婚妻吗?怎么还跟煊王有拉扯? 勾着她的腰往怀中一带,夜无缺扬起眉梢,“你是本宫带回来的新宠,要躲也该往本宫怀里躲。” 谢灼宁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连忙转过头,整个人缩在夜无缺怀里。 “你就那么怕他?”他微微低头,附在她的耳边,“如果本宫当着他的面亲你,你说会如何?” 他敢! 谢灼宁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顺带伸手在他腰腹间狠狠一拧。 夜无缺却不觉得疼,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萧晋煊迈步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太子好雅兴。” “美人儿耍小脾气呢,叫煊王见笑了。” 他抬起头来,笑吟吟的。 可萧晋煊却莫名地感觉出了几分……挑衅? 尤其是看到他怀里的女子,明明只有一个背影,却总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压住心头涌出的怪异感,他开口道:“此女子乃是大邺子民,就算太子 对她十分喜爱,也该先征得她本人与父母的同意才是。强抢民女,非君子之道。” 谢灼宁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 这是在变着法儿地想查她的身份呢! 夜无缺不急不忙,“美人对本宫爱慕至极,自然同意。至于美人儿的父母,早已过世,不需要征求他们的同意。” 你父母才早就过世呢! 谢灼宁生平最忌讳听到这个,掐他腰的手劲都大了几分。 “嘶——” 夜无缺吃疼,倒吸口凉气,“美人儿,你想谋杀亲夫啊?” 亲他个头啊亲! 谢灼宁这会儿想骂人,却碍于萧晋煊在场,只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就算是本人同意,但她是大邺子民,也合该先去府衙更改户籍才是。” 萧晋煊语气坚定,好像不弄清那女子的身份就誓不罢休一样。 且他说得合情合理,若不答应,倒显得他们可疑起来。 夜无缺唇角噙笑,眸子却是冷的,“若本宫不答应呢?” 萧晋煊神色淡淡,“太子若不答应,自有不答应的法子。” 两人眼神对视,全都寸步不让。 偏在这时,一道人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夜无缺,你把宁姐姐怎么样了?” 第53章 谈笔交易 云蘅公主仗着自己公主身份,一路横冲直撞强闯进驿馆,想把谢灼宁给捞出去。 可当她冲进去看到屋内人的那一刻,眸孔陡然一缩,心跳都漏了半拍,“小……小皇叔,你怎么在这儿?” 萧晋煊却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里的信息,“宁姐姐?什么宁姐姐?” 听这语气,小皇叔好像还不知道掉进西楚太子怀里的是宁姐姐啊? 也是,要是知道了,自己这罪魁祸首只怕早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哪儿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冷汗跟雨后春笋似的冒出,云蘅公主的脑袋从未转得有今日这般快过,“我……我偷偷溜出宫游玩时,遇到一位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就同她认了姐妹。” 目光在云蘅公主跟夜无缺怀中女子之间来回一瞥,萧晋煊继续问,“那你那宁姐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云蘅公主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就快要编不下去了。 他家小皇叔一双凤眼如炬洞彻万方,自己在他面前根本撒不出谎来啊! 别说云蘅公主紧张,谢灼宁比她更紧张。 眼看就要隐瞒不住了,夜无缺这时缓缓开口,“这位想必是大邺的云蘅公主了,很抱歉,本宫不知道你 的宁姐姐在哪儿。本宫这儿只有一位新得的家人,叫徐草儿。” “徐……草儿?”云蘅公主嘴角抽了抽。 这名字这么草率,一听就像是现编的啊! 夜无缺掐了把谢灼宁的脸,“来,草儿,跟煊王殿下、云蘅公主打个招呼。” 谢灼宁瞪着他,牙关紧咬,青筋直跳。 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这是变着法儿地想弄死她啊! 当初想把她带走当猎物没成功,还被她一棒子打晕过去,以这家伙睚眦必报的性子,她早该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的。 他会慢慢地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再欣赏她痛苦不堪的样子取乐! “瞧瞧,还害羞了。”夜无缺拢了拢宽大的衣袍,不仅没放开谢灼宁,反倒把她捂得更严实了。 “本宫这小美人儿有些胆小,本宫替她告罪一个,还请二位见谅。” 语气温柔宠溺,似能溺死个人。 云蘅公主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情景,心里一阵哀嚎,恨不得立刻尖叫狂奔出门。 这叫什么事儿啊? 明明宁姐姐只是被她拉住来凑个热闹,一转眼,好嘛,成他国太子宠姬了! 偏她这会儿连声儿都不敢吱一个,只能尬笑两声,“呵呵 ,看来本公主认错人了。那我就不打扰各位了,告辞。” 说罢,不等旁人说话,她立刻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可谓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出了门,她扭头看了屋内一眼,握了握拳。 “宁姐姐,对不住了,等会儿小皇叔走了,我再回来捞你。” 屋内,夜无缺抬眸看向萧晋煊,“等使团离开大邺时,本宫自会带小美人儿去府衙更改户籍,而当下,只想享受良辰美景。煊王殿下一直呆在这儿,莫不是想留下来观赏一番?” 他把玩着谢灼宁的头发,语气风流又浪荡,“本宫倒是不介意,就怕小美人儿生气啊。” 谢灼宁:“……” 好好一个人,怎么长了张狗嘴? 他好好说话会死吗? 萧晋煊眸光深深地瞥了他怀中人儿一眼,道:“不必了。” 袍角一扬,他转身离开。 几乎在人出去的同时,谢灼宁狠掐夜无缺一把,弹跳似的起身。 她面色铁黑,咬着腮帮,“你是故意的吧?我差点被你害死!” 夜无缺眨着眼儿,明明满肚子蛇蝎,却还装无辜,“本宫何时害你了?爱你还来不及呢。” 白眼翻到天际,谢灼宁懒得跟他掰扯这些有的没 的。 深呼吸一口气,她道:“夜无缺,我们谈笔交易怎么样?” 本来这一世她依旧不打算跟这家伙有任何交集的,但既落到了他手里,就只能靠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哦?”男人单手支颌,往前一倾,笑吟吟地看她,“说说看。” 谢灼宁语气平静,“我知道你此行来大邺的目的。” 他是西楚现任皇帝的继子,母后又曾服侍过先皇,身份敏感又特殊,在西楚备受诟病。 再加上楚皇还有好几个亲生皇子,许多人都想把他从太子之位上拽下来。 “如今西楚跟北齐的边境连连爆发冲突,你们朝中也分为主和派跟主战派。” “而你,是主战!” 当初夜无缺被送到北齐当质子,在那边受了许多非人折磨,这笔账,他自是要算回来的。 但就怕两国一旦开战,大邺在一旁趁乱渔翁得利。 所以这次出使大邺,他才会主动过来,与大邺缔结和书。 上一世,接待他的是太子萧璧城。 两国明面上达成议和协议,他们在暗地里也悄悄联了手。 萧璧城许诺会在西楚跟北齐交战时助夜无缺一臂之力,条件是夜无缺全力支持他继承大统。 雍王跟萧璧城为 了接待使团的事争来争去,无非就是看谁能取得西楚的支持。 “你既知道我叫谢灼宁,那你应该知道,我是镇北军主帅镇阳侯谢霆的女儿。到时候西楚跟北齐交战,我父亲可替你牵制部分北齐兵力,你的胜算会大很多。” 几十万镇北军驻扎在北关,就算不出一兵一卒,也是对北齐的一种威慑。 “听着倒是不错……”夜无缺若有所思,“可本宫为何不直接跟你们大邺的太子合作呢?” 镇阳侯忠心大邺太子,跟大邺太子合作,总比她这个小姑娘强吧? 谢灼宁道:“其一,我爹忠心太子,是因为我是钦定的太子妃。一旦我跟太子婚约作废,那他自然不会再忠于太子。” “其二,太子跟你合作,条件必然是助他登位。雍王实力强横,就算太子名正言顺,你想助他登基也势必会大费周章。但我不同,我只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夜无缺眼底眸色变幻,“大邺太子要跟你退婚?” 唉? 谢灼宁的思路被打断。 不是,自己慷慨陈词大半天,他到底有没有听清楚自己话里的重点啊! 她长叹口气,解释,“不是他要跟我退婚,是我要跟他退婚。” 第54章 只对你一个人这样 “为何要退婚?”夜无缺直截了当地问。 谢灼宁心头疑惑顿起。 这家伙,怎么那么在意她退不退婚? “我与太子并非良配。” 她简单地一句话概括。 毕竟上辈子被萧璧城辜负利用的事那么扯,只怕她敢讲,也没人敢信。 说完之后,一抬头,却看到夜无缺一直盯着她,眸中波光闪烁,蕴含着许多她看不清的情绪。 怕他觉得自己是个女子不靠谱,她立刻跟他分析利弊。 “你别想着除了太子还有雍王,雍王也不是什么好鸟,他野心极大,刚愎自用,到时候若是反悔……” “好。”夜无缺不等她说完,竟直接答应了,“你要本宫做什么?” “啊?”谢灼宁再一次愣住。 脾气古怪的西楚太子,什么时候这么好商量了? 夜无缺挑眉道:“再不说,本宫可要反悔了。” 谢灼宁连忙开口,“我要你在今晚夜宴上,求娶圣女白映雪!” 夜无缺直接抬手,“送客。” “哎哎哎,你听我说啊!”谢灼宁赶忙解释,“你怕是没听过圣女传说吧?天降异象,圣女降世,得圣女者得天下啊!” “呵,”夜无缺冷笑,“你拿我当三岁小孩?” “行,既然你不愿 意,那看来咱们这盟也结不成了,告辞。”谢灼宁说完转身赶紧开溜。 他既说了“送客”,那就是放她走的意思吧? “站住!”夜无缺差点给她气糊涂了,立刻起身去追。 好不容易有机会跑,能站住才有鬼了,谢灼宁不仅没停,反倒跑得更快了。 驿馆她来过,地形还算熟络,没片刻便跑到一处隐蔽侧门。 她开门正要迈出,夜无缺已经追赶而至。 那浪荡笑声,似响在耳边一般,“小草儿,本宫可不会让再你从本宫手里溜走第二次。”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抓住她的后衣领。 谢灼宁只感觉一道冷冽杀气迎面袭来,心里一声“呜呼哀哉”。 死定了! 可那杀气却越过她,直袭向她身后的夜无缺。 夜无缺手一松,被逼得退后两步,抬头看向来人,眼睛一眯。 谢灼宁还没来得及惊愕,就被人拽到身后。 “还不过来!” 一抬头,萧晋煊就立在她身前。 一身肃杀,气势冷冽,连眉眼都沾染上腾腾杀气。 很多人说,煊王殿下芝兰玉树,骄矜落拓。 却忘了,他十三岁便已在战场杀敌,一身锐气势不可挡。 谢灼宁眼珠一转,当机立断,连忙用手揉了揉 眼睛,揉得红通通的,再捏起矫揉造作的细嗓,“煊王殿下,你可算来救我了,我以为我会死在里面的,嘤嘤嘤嘤嘤~” 瞥了她一眼,萧晋煊面无表情,“我看你被人抱着的时候倒是挺享受的。” 这家伙,果然早就看出是她了! 谢灼宁拽着他的衣袖,抽抽涕涕,“我又不是故意的,他捏着我的小命呢,我能怎么办?只能忍辱负重忍气吞声忍辱含垢……” “好了,”萧晋煊叫停她,“本王知道了。” 他从驿馆一出来,便立刻揪住云蘅,逼问出了事情经过。 知道她是被强拉上街,又是意外被人挤掉下桥时,心头的火气就已消了一大半。 正想着从侧门进驿馆把她弄出来,便撞上她自个儿逃出来。 谢灼宁见他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松了口气,赶忙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躲在他身后。 一副她也有人撑腰的样子。 那神情那姿态,是夜无缺从未看到过的样子。 好像大松了口气,将整个身家性命都交付给萧晋煊。 她就那么信任他? 夜无缺握了握拳,差点失言,“你怎敢跟他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你会……” 会怎样? 谢灼宁挑眉看他。 他却又把剩下的话咽 了回去,重新噙起笑意,“罢了,你跑得了一次,跑不了二次,最终还是会回到本宫身边的。” “煊王殿下你看,他威胁我!”谢灼宁噘着嘴告状。 萧晋煊看着夜无缺,隐含警告,“太子恐怕不知道,她不是普通女子,是我大邺圣上钦定的太子妃,未来的一国之母。若因此事影响两国邦交,恐怕太子回去也不好交代!” 两国邦交都抬出来了,夜无缺也不好闹得太过,话锋一转,笑道:“煊王殿下说得对,是本宫唐突了。其实本宫早有心爱之人,方才不过是跟谢大小姐闹着玩儿罢了。” 萧晋煊道:“既是一场误会,还请太子能替谢大小姐保密,本王感激不尽。” 听到这话,夜无缺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跟见了鬼似的。 谢灼宁信任他也便罢了,他为何会站出来维护谢灼宁? 他们两个,合该是不死不休的仇人才对。 挑了挑眉,他看向谢灼宁,“这是自然。毕竟谢大小姐于本宫而言,可是很重要的。” 那意有所指的话语,听得萧晋煊脸色沉了沉。 一贯好教养的他连说话都带上了几分火气,“如此便好,告辞!” 说完,他转身离开。 瞥见谢灼宁傻傻愣 在那里,他蹙眉,“还不走?” “哦哦哦,来了。煊王殿下,你等等我呀,我跟不上~” 她提拧着裙摆,小跑着追过去。 前面本来快步疾走的男人虽未回头,却当真慢了下来。 “有意思。”夜无缺看着两人背影,若有所思。 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数啊。 “煊王殿下,你会听我解释的吧?”谢灼宁追赶上萧晋煊,笑嘻嘻地凑过去。 萧晋煊语气淡淡,“你跟本王有什么好解释的。” 又不是她的什么人。 谢灼宁总觉得听出了一丝酸溜溜的味道。 她眼儿眯起,唇畔笑弧飞扬,“我那么喜欢你,当然得跟你解释清楚啊,要不然你误会了怎么办?” 脚步一顿,萧晋煊眸色复杂地瞥了她一眼,“你也是像这样哄那西楚太子的?” 看着那家伙看谢灼宁的眼神,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十分不舒服。 “那哪儿能啊!”谢灼宁信誓旦旦地说,“我只对你一个人这样~” 谎话连篇的小骗子。 萧晋煊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步子却慢了许多,跟刻意等着谁一样。 谢灼宁却挑了挑眉,心头大骇。 萧晋煊果然越来越奇怪了。 现在居然都不骂她了! 第55章 弟弟 “呜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你会掉下去,更不知道你会被那家伙带走,只能眼睁睁看你落入魔手……” 云蘅公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红彤彤的,跟小兔子似的。 那伤心委屈的程度,叫谢灼宁都在怀疑,到底掉下去的是自己还是她了。 “好了好了,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乖,不哭了嗷。” 好一番柔声安慰,才总算把人哄好。 云蘅一抹眼泪,泪眼朦胧地看她,“那你一会儿要来参加宫宴吗?” “嗯。” 三品以上官员,都可携女眷入宫。 更遑论她是皇帝的准儿媳,这种场合,肯定怎么都得到场的。 “不过我得先回去换身衣裳。” 今天折腾了半天,身上的衣裳已经皱得不能看了。 “好,那我在宫里等你。” 目送云蘅公主离开,谢灼宁回到家,正重新更衣梳洗着,就见茯苓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大小姐,小少爷回来了!” 谢灼宁蓦地回头,满眼惊喜,“明琅回来了?” 倒是比她预计的还提前了几天。 茯苓笑道:“刚进的门,如今这会儿应该正在慈安堂给老夫人请安呢。” 谢灼宁闻言立即起身,顾不得银翘在身后大喊“小姐您头 饰还没戴好呢”,便提着裙摆一溜烟朝慈安堂去。 走了没几步,她又返回来,“瞧我,差点都忘了,半夏你做的樱桃流苏糖呢?快装一些,我带过去。” 那小子从小就爱吃这个,换牙时候自己不许厨房给他做,那小子便跑过来,软声软气地求她。 一声声“阿姐”,带着糯音,叫人听得心都快化了。 一路赶到慈安堂,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乐呵呵的,笑成一团。 似乎是谢明琅讲了什么奇闻乐趣,谢老夫人笑骂道:“你这惹事的猢狲,小心你爹回来抽你。” “祖母,我那不叫惹事,那叫见义勇为!” 少年的声音褪去青涩,已经开始有了大人模样。 谢灼宁光听着那声音,心里便一片酸软,“明琅……” 听到动静,谢明琅转过身来。 十五六岁的少年,长着跟谢灼宁六七分相似的面貌,却不同于她的明媚瑰丽,而是带着独属于少年人的昂扬与勃发。 他目光熠熠,明亮又灼人。 可看着谢灼宁时,却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厌恶。 厌恶? 谢灼宁霎时怔愣住。 时隔两世,再见至亲,她以为会是相拥而泣的场景。 可眼下状况,明显跟她预想的相差甚远。 “明琅弟 弟,大姐姐来了,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呢?” 说话的人是谢晚吟,她坐在谢老夫人的下首,语气多少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谢明琅冷淡地道:“我没有这么蛇蝎心肠的姐姐。母亲早亡,是大伯母辛辛苦苦抚育我们姐弟长大,但凡是个知道感恩的人,都不会将大伯母送到家庙去!” 听到他的指责,谢灼宁心都凉了半截。 梁氏辛辛苦苦养他们长大? 吃穿用度皆是公中支出,照顾他们有丫鬟婆子,梁氏何曾出过一分力?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 梁氏把他们姐弟养在跟下,每日捧着他们给他们洗脑,自己之前都拿梁氏当母亲看待,更别说弟弟了。 毕竟自己重生回来,弟弟却没有。 在他眼里,梁氏还是那个样样对他极好的大伯母。 谢灼宁耐心给他解释,“明琅,这事比较复杂,等有时间我再给你解释清楚……” 可根本不等她说完,谢明琅就直接打断,“不必解释了,事情经过晚吟姐已经写信跟我说了,你连她嫁妆都抢,是非得把大伯一家逼到绝路才甘心吗?我们谢家都是忠孝仁义之辈,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那一声声的指责,就像是一把把尖刀插入谢灼宁 的心脏。 多么强大的外敌她都毫不畏惧,却抵挡不住至亲之人的冷言冷语。 “小姐。”夏橘扶住她的胳膊,满眼担心。 谢灼宁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弟弟心性不坏,不过是被梁氏跟谢晚吟蒙蔽了眼睛,暂时看不清楚罢了。 冷冷的目光在谢晚吟身上扫了一眼,谢灼宁眯了眯眼睛。 她说自家弟弟怎么提前了好几日回来,合着是谢晚吟写信去告状了。 “胡闹!”谢老夫人听着谢明琅越说越不像话,板着脸训斥了一句,“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姐姐?” 谢明琅倔强地别过头,“我没有这样狼心狗肺的姐姐!” 捏了捏拳头,谢灼宁忍住上去揍人的冲动。 她家这弟弟,向来吃软不吃硬。 你越揍他,他反倒越觉得自己是对的,非要跟你反抗到底。 掐着大腿,挤出几滴眼泪,她委屈地道:“分明是大伯母将圣上赐给爹爹的东西,拿出去给她侄子梁恪抵赌债,引得京兆府尹跟煊王殿下上门问罪,这才被大伯父送去家庙的,与我有何关系?” 谢明琅闻言愣了愣,回过神,“你胡说!” 谢灼宁直接道:“你若不信,大可问问祖母。” “祖母……”谢明琅抬头看向 谢老夫人。 老夫人叹了口气,“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此事的确是你大伯母做得不对,变卖御赐之物,那可是重罪,要不是你姐姐求情不让送官,你大伯母就不是送去家庙那么简单了!” 听到事情经过跟自己想的有出入,谢明琅喉咙一卡,“那……那她为何要夺走晚吟姐的嫁妆?” 回到家看到晚吟姐的那一刻,他差点都没认出来。 一个嫡小姐,竟打扮得素净万分,甚至连家里得脸的丫鬟都比不上了。 谢灼宁伤心地别过头,不再言语。 以为她心虚,谢明琅瞬间硬气起来,“说啊,怎么不说了?” “你既都认为是我的错,那我解释再多都是多余的。”谢灼宁寒心地道。 “我看你是知道自己理亏了!” 听到谢明琅的话,谢老夫人看不下去了,训斥道:“胡说些什么?你姐姐根本没有抢晚吟丫头的嫁妆,甚至请了京兆府尹来做见证,愿意立字据一笔勾销。是你大伯父过意不去,非要弥补,这才让晚吟丫头把东西送了过去。” “什……什么?”谢明琅踉跄了两步。 旋即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直直落在谢晚吟身上。 “晚吟姐,为什么这些事,跟你说的不一样?” 第56章 寒心 面对谢明琅明亮逼人的目光,谢晚吟眸子闪躲了一下。 可随即,她掩面大哭起来,“我娘也没有了,嫁妆也没有了,在这家里,我连个丫鬟都不如,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说着就要撞柱,丫鬟见状赶忙去拉。 谢明琅也紧张上前,“晚吟姐,你别这样,你还有我呢,我永远都是你的弟弟。大伯母的事我解决不了,但你出嫁时的嫁妆,就包在我身上!” 他话说得太快,谢灼宁便是想阻止都没来得及。 谢晚吟当即止住了眼泪,看谢明琅的眼神都似在发光,“你说的是真的?” 拍了拍胸脯,谢明琅豪气干云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听得谢灼宁呼吸一窒,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是什么傻狗? 自己辛苦苦替他弄回来的家业,他倒好,都不必别人哄的,自己摇着尾巴就主动送上门去了! 掐了掐掌心,她让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扬笑,一脸欣慰地道:“明琅长大了,知道为别人着想了。” 谢明琅摸了摸后脑勺,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尤其是想到自己方才还误会了自家姐姐,就更有些不自在起来。 “阿姐,你放心,我会一视同仁,你的嫁妆也不会少了你 的。” 听见他的承诺,谢灼宁笑了笑,继续夸道:“娘亲见到你这般懂事,在地底下也该安心了。只是我这边你不必担心,娘亲跟父亲早就给我备好了嫁妆。你要好好学习,考取功名,建功立业,给你二姐姐挣嫁妆才是。” 谢晚吟听到这话瞬间破防,“等他挣得挣到什么时候?大姐姐莫不是想把家产一个人据为己有?” 谢明琅皱了皱眉,心里霎时有些不舒服起来。 不等他说什么,就听到谢灼宁慢悠悠地说,“家产自是有他一份的,但那是我娘留下的,是我爹在战场上拼了性命挣来的。他想给姐姐添妆,自然是自己去挣的才珍贵啊。” “再说了,明琅这么厉害,日后出人头地不过迟早的事,二妹妹就这么不看好他吗?” 此话一出,谢明琅的眉心拧得更深了,看谢晚吟的目光也越发怪异。 仿佛眼前的二姐姐,跟他记忆里那个体贴温柔的二姐姐,怎么也对不上号似的。 “阿姐说的对,男子汉大丈夫,需得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怎能事事仰赖家里?晚吟姐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挣来一份嫁妆的!” 谢晚吟心里有气,可也知道,再说下去,可能就要跟谢明琅翻脸了。 想着哄着这家伙日后还有用 ,她只能按捺下所有情绪。 “好了,”谢老夫人被闹得头疼,“快些准备准备,要入宫了。” “是。” 从慈安堂退出来,谢明琅追赶上谢灼宁。 “阿姐……”他涨红了脸,艰难开口,“对不起,误会了你。” “嗯,我知道了。”谢灼宁点了点头,继续走。 谢明琅有些傻眼,“就,这样?” “我已经原谅你了,还要怎样?” “可是……” “行了,我还要去梳洗打扮,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 谢灼宁淡淡打断,冷淡得近乎有些绝情了。 谢明琅站住脚步,看到走在前面的自家姐姐从丫鬟的手里接过什么,直接倒进了一旁的花圃里。 待人走后,他靠近一看,霎时红了眼眶。 那倒掉的,是他从小最爱吃的樱桃流苏糖。 阿姐准备了他最喜欢的东西,满心欢喜地来见他,却被他那样指责跟谩骂。 他才是那个罪该万死的白眼狼! …… “小姐,这样晾着小少爷好吗?”回去的路上,茯苓低声问道。 谢灼宁压了压眉眼,“晾一晾也好。” 人就是这样,你一如既往地对他好,他慢慢地便将你的好当做理所当然。 而别人偶尔施加的善意,却叫他感恩戴德牢记心里。 今日最让她寒心的 ,不是自家弟弟替梁氏跟谢晚吟出头。 而是他听信谢晚吟一人之言,便毫不犹豫地站在了谢晚吟那边。 他对自己这个亲姐姐,可有一分信任可言? 要不是她做事滴水不漏,今日还不知道要被他逼成什么样子。 不过这也是她的错,之前一直被梁氏哄着跟梁恪私奔,完全疏于对明琅的管教,这才叫梁氏跟谢晚吟钻了空子。 得找个机会,好好把这小子整治一顿了。 梳洗打扮好后,谢老夫人带着众人入宫。 大抵是怕谢晚吟太寒碜,老夫人叫人从自己那儿取了些首饰给她,穿戴起来,多少有几分老气横秋。 上马车时,她看着谢灼宁穿得娉娉婷婷,跟初春枝头新冒的枝芽,鲜嫩又明媚,眸中恨意似有实质一般快溢出来。 谢灼宁懒得理她,闭着眼睛假寐。 进了宫,还未到入席时间,谢老夫人便带着何锦云去跟相熟的夫人寒暄。 谢晚吟也有交好的千金小姐,正好前段时间她在家养伤,好久没参加宴会了,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只剩下个谢芷晴,怯怯地跟着谢灼宁。 谢灼宁瞧着她眼里流露出来的艳羡,叹了口气,给了她一个忠告,“跟着我,别乱跑。别被眼前的富丽繁华迷了眼,否则你怎么死 的都不知道。” “是。”谢芷晴低眉顺眼地乖巧应声。 谢灼宁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有人惊呼—— “有人落水了!” 一众人连忙围过去看热闹。 “谁落水了?” “听说是工部侍郎的女儿宋玉秋。” “唉?工部侍郎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叫宋玉瑶嘛。” “听说那工部侍郎未高中之前还有个糟糠妻,替他生了个傻女儿,一直丢在老家那边,最近才接回来。” “一个傻子,接回来做什么?” “听说是殷国舅相中了宋家闺女,想给自家儿子娶进门当媳妇。” “殷国舅家的儿子,不是傻的吗?” “所以宋侍郎才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千金,把那傻女从乡下接回来嘛。那人也真是傻的,被人哄着去水里捞月亮,她竟也真去了。” 听到众人议论纷纷,谢灼宁给夏橘使了个眼色。 夏橘立刻心领神会,跳入水里将人救了起来。 这要是被宫内太监或者是外男救起来,恐怕又要被那些老古板逼着自尽或出家以全名节了。 夏橘动作很快,捞着人在水面上一点,人就落在岸上。 她双手叠在宋玉秋胸上按压几下,一口水吐出,人也幽幽醒来。 看着眼前陌生的场景,宋玉秋愣了愣,“我这是……在哪儿?” 第57章 傻子还是疯子 “你,没事吧?”谢灼宁靠近询问。 宋玉秋见到她,瞬间眼冒金星,“哇,香香软软的大美女啊!想抱抱想贴贴~” 谢灼宁:“……” 确定了,脑袋的确不太正常。 “茯苓,带宋姑娘去偏殿换身衣裳,免得着凉。” 她刚吩咐完,就听到一旁响起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 “玉瑶,你家长姐好像落水了呢。瞧瞧,都湿透了,多丢人啊!” 说话的人是谢晚吟,她一贯跟宋玉瑶交好。 宋玉瑶连忙撇清关系,“我是我爹娘的独女,可没什么长姐,不过是个乡下来的贱种罢了。” 说完她恶狠狠地瞪了宋玉秋一眼,厌恶情绪溢于言表,“还不快滚回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别呀,人家好不容易进宫一趟,还没吃上东西呢,怎么就赶她回去了呢?”谢晚吟抬手阻止,恶趣味地勾了勾唇角。 宋玉瑶立刻心领神会,叫人挖了一捧土来,递到宋玉秋面前。 “喏,这可是宫里最好吃的东西,我只留给你,旁人可没有,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那土是栽花的土,都是沤了肥的,散发着一种奇怪的腐败味道。 可那么多人,却无一人阻止。 要么是笑嘻嘻等着看热闹的,要么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 一事的。 宋玉秋呆愣愣的,竟当真把那土接到了手里。 一众人有些兴奋,“接了接了,你们说她会不会真吃下去啊?” “肯定会啊,她一个傻子,知道些什么?” “哈哈,蠢得跟猪一样!” 谢灼宁见状皱了皱眉,正欲阻止。 没曾想那宋玉秋直接跳起来,将手中泥巴全塞进了宋玉瑶的嘴里,“食屎吧你!” 宋玉瑶一愕之后,爆发惊天喊叫,“啊——” 她一叫,恶臭的泥巴便从嘴里掉出来,四周人赶忙散开,不想被沾上一丁点。 可那宋玉秋的速度比他们还快,弯腰抓起一把泥巴,便抛洒出去,主打一个雨露均沾,谁也别想跑。 于是一个人的尖叫声,变成了一群人的尖叫声。 宋玉秋却仍没完,又抓起一把泥巴,瞅准正要逃跑的谢晚吟,直接扔到她脸上去,“刚才你嘴巴最臭,请你多吃点!” 看着一群衣着精致的千金小姐被她追得抱头鼠窜,谢灼宁前仰后合,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看来传言有误,这宋家大小姐哪儿是傻了? 这明明是疯了啊! 不过疯得好,疯得妙,疯得大快人心! “大姐姐,要管一下二姐姐吗?”谢芷晴侧头问道。 谢灼宁撇了撇嘴,“管她做什么?她 自己嘴贱,活该!”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上面注意。 一声“皇后驾到”,惊得众人连忙跪地行礼。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就剩宋玉秋还直愣愣地站着,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模样。 谢灼宁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把她拽了下来。 “低头。对皇后大不敬,可是死罪。” 宋玉秋忙垂下脑袋,嘴里小声嘟囔,“封建社会害死人呐!” 司马皇后头戴凤冠,身披凤服,雍容华贵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目光一瞥,扫过众人的脸,她威严开口,“马上西楚使团便要入席,尔等这般没规没矩,于宫中吵闹喧哗,是要让他国看我大邺的笑话吗?” “臣女不敢。”众人连忙告罪。 宋玉瑶委屈哭道:“皇后娘娘,是宋玉秋,是她朝我们扔泥巴,我们才失了分寸的。” “没错,就是她!” 一群被扔了泥巴的人,立刻联合起来告状。 谢灼宁看着这场景有些想笑,竟当真笑出声来。 皇后闻声抬头,看见是她,神色缓和不少,“灼宁丫头,你笑什么?” 毕竟是自己的准儿媳,她多少是要另眼相待些的。 “回皇后娘娘,我觉得这事儿也不能全赖宋大小姐。” “哦?怎么说?” 谢灼宁解释道:“众所周知,宋大小姐是个傻子,傻子能懂什么?宋二小姐叫人捧了一捧土告诉宋大小姐,说那是宫里最好吃的东西。宋大小姐一听,那不能吃独食啊,所以才每个人都给了些。” “说来,宋大小姐可是一片好心呢!” 一众人有些傻了眼儿。 合着那傻子丢得她们满身污泥,她们还得感谢她不成? 别人听不出这话里的弦外之音,身处皇家的皇后如何听不出来? 她脸色一沉,怒斥道,“欺负一个傻子,这就是你们身为世家千金的教养?” “皇后恕罪!”宋玉瑶跟谢晚吟她们连忙磕头求饶。 看着乌泱泱的一片人,皇后揉了揉眉心,有些心累。 都说法不责众,且这些都是各家大臣的千金,若都处罚一遍,恐怕会引不少人不满。 抬手一摆,“这次便罢了,若有下次,本宫决不轻饶!” 众人松了口气,“谢皇后娘娘。” “行了,快去重新梳洗更衣吧,马上就要开宴了。” “是。” 众人立刻退下。 皇后又派人赏赐了宋玉秋一些衣裳首饰,以作安抚。 宋玉秋完全没料想到,自己干了这么出格的事,不仅没被那些人找麻烦,反倒还获得不少东西 。 她找到谢灼宁,满眼崇拜光芒,“你好厉害!嘴皮子一动,就能把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不像我,谁惹我,我就只会攮死谁!” 谢灼宁哑然失笑,“也不知道该说你这性子是好是坏。” 就这丫头冒冒失失的模样,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 但有一点好,有气当场就出了,从不让自己憋屈。 不像她,牵挂太多,顾忌太多,每走一步,都得精打细算,用心筹划。 “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可以来谢府找我,我若能帮,会尽力帮你。” 谢灼宁朝着她弯了弯唇角,一笑间,明丽得有些不像话。 宋玉秋看得呆了呆。 等回过神,人都走远了。 “乖乖,跟仙女似的。” 她感慨了一句,突地想起了什么,忙拿出皇后赏赐的首饰咬了咬,眼睛瞬间亮了几分。 “哈哈,发达了,是纯金的!” 另一边。 “小姐,我瞧着那宋大小姐,不像是傻子啊?”茯苓疑惑地说。 谢灼宁不甚在意,“傻子又如何?疯子又如何?这世间有人似鬼,也有人入魔,不过是各有各的活法罢了。” 正说话间,就听到前面不远处有人在低声啜泣。 她瞧着那人影有些眼熟,试探地唤了一声,“云蘅公主?” 第58章 解围 云蘅公主听到有人唤她,连忙抬起手抹掉眼泪。 可一见来人是谢灼宁,那眼泪顿时又涌出来,“宁姐姐……” 忙将人搂进怀里轻声安慰,谢灼宁询问道,“怎么哭了?可是有谁欺负你了?” 不对啊。 就云蘅公主这身份这性子,这大邺朝有几个敢欺负她的? 云蘅公主低着头,神情沮丧地道:“父皇要把我嫁给夜无缺那个登徒浪子。” 本来这事儿只是提上议程,并没有定的。 她听到消息,这才迫不及待地拽着谢灼宁上街,想看一看那夜无缺长什么模样。 结果她看也看到了,一个男人,长得跟妖孽似的,作风也跟传闻那般放荡不堪。 今日若不是小皇叔,宁姐姐还不知道被他怎么样了呢。 她心里一万个不乐意,结果一回宫就得知,联姻的事定下了。 作为大邺唯一的公主,如此重任,自然只能落在她身上的。 谢灼宁中肯地点了点头,“如今两国要议和,联姻的确是最方便也是最稳妥的法子。” “宁姐姐!”云蘅公主跺了跺脚,又要哭。 谢灼宁赶忙安慰,“别担心,他不会娶你的。” 虽然最后她还是免不了被送去联姻的命运,但上一世,她并没有嫁去西楚,而 是被送去了北齐。 云蘅公主急眼道:“什么叫他不会娶我?难到他还嫌弃我不成?就算不要,也合该是本公主不要他!” “是是是。” 谢灼宁点头跟捣蒜似的,可算哄得她开心了些。 “好了,别哭了,该去宴上了,一会儿被人瞧见你不在场不好。” 替云蘅公主理了理头发衣裳,两人刚准备进入宴场,就撞见了浩荡而来的西楚使团。 夜无缺眼尖,一眼便瞧见了她。 霎时挑眉笑了起来,带着几分邪几分妖。 似毒蛇锁定猎物,一路走过,视线就没移开过一刻。 盯得谢灼宁头皮发麻。 眼见就要擦肩而过,夜无缺却突地脚步一顿,就停在了她面前。 谢灼宁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儿。 这家伙,难道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楚太子,请。” 萧晋煊的身影突地冒了出来,正正挡在谢灼宁的前面,也隔绝开夜无缺的视线。 一个“请”字,强势且不容置疑。 夜无缺不爽地瞥了他一眼,见瞧不见谢灼宁了,只好抬步继续往前走。 萧晋煊正欲跟上,突地感觉手心一痒,似被人突地挠了一下。 他握紧拳头,不着痕迹地跟了上去。 谢灼宁瞧着他的背影,弯眼笑了笑。 等 人都走了,云蘅公主才好像反应过来,“宁姐姐,小皇叔是不是在替你解围啊?” “嗯?有吗?”谢灼宁明知故问。 云蘅公主兴致勃勃地给她解释,“你看哈,小皇叔来得是不是太过及时了些?站的位置也太过巧合了些?” 这不是来替她解围的,还能来做什么? “宁姐姐,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煊王,你到底怎么想的?告诉告诉我呗,无论你选谁我都支持你!” 谢灼宁瞧着她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无语扶额。 这丫头的忘性也忒大了些,也不知道谁刚才还在为了和亲的事偷偷的哭呢,转头就兴致盎然地关心起她的事来了。 她将云蘅公主的脑袋推开,“我一个也不选。” 两个都跟她有着血海深仇,她疯了,跟仇人相亲相爱? 宫宴在千秋殿前举行。 高位之上,坐着的是昭文帝、司马皇后、殷太后。 往下按照官职大小,依次往下,男女分席。 谢灼宁找到自家祖母所在的位置,走过去落座。 一见到她,谢晚吟就语气带刺,阴阳怪气,“哟,大姐姐这是去哪儿了?莫不是去跟太子殿下私会了?不对呀,太子殿下就在这殿中,大姐姐该不会是偷偷去见别的男人了吧?” 谢灼宁顿时皱眉掩鼻,奇怪地问,“什么味道?臭死了!” 一听这话,谢晚吟赶忙抬起手闻了闻身上,“不可能,我都洗过了……” 谢灼宁淡淡道:“许是谁说话嘴臭吧。” 不嘴臭,怎么会被人糊了一脸泥呢? “你!”谢晚吟咬紧牙根,快气疯了。 “好了,闹什么闹?叫外人看笑话。”谢老夫人训斥一声,两人这才打住。 另一边。 萧璧城跟夜无缺座次相邻,当即举起酒杯。 “西楚太子远道而来,孤代表大邺,敬你一杯。” 夜无缺单手撑头,遥遥举杯,一口饮尽,“好酒!这大邺当真人杰地灵,样样都是好东西啊!” “楚太子喜欢什么,可以直接告诉孤,孤一定让君,得偿所愿。” 萧璧城意有所指,开出自己的价码。 瞥了他一眼,夜无缺眸中雾色深深,“若本宫说,本宫想要你的心爱之人呢?” 萧璧城一愕,“你是指?” 夜无缺挑眉,“难道邺太子有好几个心爱之人?” “自然只有一个。”萧璧城连忙否认。 看来这夜无缺,是看上谢灼宁了。 但谢灼宁是他的太子妃,是镇阳侯的女儿,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放手的。 权衡一番后,他道:“其实什 么东西都有自己的价,楚太子若真想要,就看付得起多大代价了。” 听到这话,夜无缺冷笑一声,“开个玩笑罢了,本宫怎会夺人所爱呢?” 萧璧城皱了皱眉,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明明一开始都好好的,对方却突然变得不高兴起来。 他正要说什么,就听“咚”,一声鼓响。 数十个西楚舞者出现在舞台上,伴随着鼓点,开始舞蹈。 楚国国舞,本是战舞。 以大开大合,激昂澎湃为主调,跳得在场众人热血澎湃。 一舞毕,瞬间便夺走所有风头。 夜无缺起身扬眉,慢悠悠开口,“此舞名曰《百战舞》,寓意百战成钢,百战百胜!” “西楚谨以此舞,献于邺皇陛下!” 好个百战百胜! 到底是祝大邺百战百胜,还是说他西楚百战百胜? 此舞一出,叫剩下那些要表演的舞蹈全都不敢上了。 昭文帝眉心皱了皱,低低咳嗽两声。 一旁的皇后见状开口道,“往年各家小姐都准备了不少才艺,今日可有愿意上台表演的?” 众人面面相觑。 才艺倒是不少,但是谁也没把握能压过那《百战舞》。 就在此时,谢晚吟突地开口,“回皇后娘娘,我家长姐愿意一试!” 第59章 我有法子让你赢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谢灼宁的身上。 她今日的穿着打扮只能算中规中矩,偏长着一张倾国绝艳的脸,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皇后看着她,赞赏点头,“灼宁丫头能站出来为大邺争光,不愧为将门虎女啊!” 解释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谢灼宁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将门虎女都出来了,这会儿她要是不应,不仅丢的是她老爹的面子,更是让大邺颜面扫地。 就算圣上、皇后现在不怪罪,也会在心里默默给她记上一笔。 她咬了咬下唇,正要应下。 萧晋煊却在这时开口,“久闻楚太子箭术了得,百步穿杨,不知有没有机会,讨教一二?” 众人闻言,全都疑惑地朝他看过去。 世人皆知,煊王殿下不是那等急功好利之人,怎会突然开口,抢谢大小姐的风头呢? 江尧见状轻声一笑,嘟囔道:“这哪儿是抢风头啊,这分明是在给那谢大小姐挡灾呢。” 瞧那谢大小姐一脸懵的样子,显然是被她家那位二妹妹设计了,不得已赶鸭子上架。 宫里编排好的舞蹈都不敢与《百战舞》争锋,更遑论她这一点准备都没有的。 就算上了台,结果也肯定不尽 如人意。 所以她表演也好,不表演也罢,最终都逃不掉被圣上跟皇后问责的结局。 但他家舅舅邀楚太子比箭术,不仅可以替谢大小姐解围,亦可将局面拉到对大邺有利的一方来。 楚国太子箭术了得又如何? 论射箭,他家舅舅可没怕过任何人! 夜无缺没急着答应,而是挑起眉梢,遥遥望向坐在对面的谢灼宁。 那目光似在说,求我呀,求我我就答应他。 谢灼宁翻了个白眼。 跟夜无缺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她完全摸不透那家伙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对待这种人,最好的法子,就是离得远远的,半点别挨边儿。 瞧见她的反应,夜无缺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她怎么就那么不相信自己呢? 这眼神交汇一来一回,全然被萧璧城看在眼里。 他捏了捏酒杯,眼睑一敛。 夜无缺果然对谢灼宁有意思! 想到方才跟楚太子闹得有些不愉快,他有意缓和两人关系。 既然楚太子喜欢谢灼宁,那他便投其所好好了。 “皇叔,要比射箭也不急于这一时啊,人家谢大小姐都还没有表演呢!” 他一开口,又将谢灼宁推回到众人视野,但他却一点也不担心。 反正谢灼宁最好哄了,只需说几句好话送点东西,她便会一如既往对自己死心塌地。 “我还以为太子多心疼你呢,原来也不过如此。”谢晚吟掩着唇,幸灾乐祸。 谢灼宁一记冷眼瞥过去,凌厉似开了刃的刀,锋锐逼人。 她这二妹妹,还真是不遗余力地给她使绊子。 看来是吃的教训还不够多啊! 皇后听到太子的话,开口道:“那便灼宁丫头先表演吧。” “是,”谢灼宁福了福身,“请容臣女下去准备。” “去吧。” 谢灼宁从席间退了下来,来到准备间。 房间里倒是各种乐器舞衣都有,她却拿不定主意要表演什么。 毕竟,她表演什么不是重点,重点是,如何能压得过楚国的《百战舞》。 “嘿,美人儿,我有法子让你赢,你听不听?” 突然从衣服堆里冒出来的圆脑袋,吓了谢灼宁一大跳。 夏橘抬手作刃就要动手,谢灼宁却一下子认出她来,“宋大小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当然是特意来帮你的呀,”宋玉秋一脸认真地说,“我可是很懂知恩图报的。” 从水里救她一命,又在皇后面前替她解围,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她可都记着呢。 谢灼宁来了兴致,“哦?你说说看,怎么帮我?” 从衣服堆里钻出来,宋玉秋负着手,摇头晃脑,“楚国的《百战舞》,力量雄浑,气势磅礴,不管比什么,都很容易被那摄人阵势给比下去。寻常舞蹈是没法子了,但若是,神之一舞呢?” “神之一舞?”谢灼宁若有所思,“你继续说。” 宋玉秋道:“在我的家乡,有一种舞蹈叫飞天之舞,以琵琶音作和,拟仙人飞天姿态,绝对能比过那《百战舞》!” 感觉可行,谢灼宁又继续问,“可有曲谱?” 宋玉秋点头,“有。” “茯苓,拿纸研墨。” 纸张铺好,宋玉秋抓着毛笔,一通潇洒,挥毫如虹。 可谢灼宁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符号,顿时皱起眉头,“你写的这些是什么?” “哆瑞咪发嗦啦西啊!”宋玉秋说完,一拍脑门,“忘了你不知道这个了。” 没想到谢灼宁只略作沉吟,便道:“你这个,是不是类似宫商角徵羽?” “聪明!”宋玉秋冲着她竖起大拇指,“你看,这个是哆,相当于宫,这个瑞,相当于商……” 她简单地给谢灼宁讲解了一遍。 谢灼宁默记了一会儿,再看那曲谱,竟能完整 且流畅地哼唱出来! 宋玉秋目瞪口呆,“你好厉害。” 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将古今文化融会贯通! 谢灼宁眉眼弯弯,温柔一笑,“是你这师父教得好。” 摸了摸后脑勺,宋玉秋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谢灼宁飞快地将乐谱用宫商角徵羽全部转换了一遍,递给茯苓。 “拿去给宫内乐师,让他们尽快熟记。” 转而又开始跟宋玉秋请教飞天舞的动作要领。 “你先这样,再这样……” 宋玉秋不过指点几句,便发觉谢灼宁跳得有模有样了。 她有些惊诧,“你之前学过飞天舞?” 谢灼宁摇头,“没。不过跳过类似的,根据你的描述改动了一下,应该就是你要的那种感觉了。” 她虽不喜跳舞,但身为准太子妃,什么都得涉及一些,琴棋书画、音律舞蹈、八卦算学、军事谋略…… 否则日后的一国之母是个才学疏浅之辈,那才真真是贻笑大方。 宋玉秋忍不住嘀咕,“你这要搁我们那儿,不妥妥的十项全能特长生啊!” “什么?”谢灼宁没听清。 抬起头来,宋玉秋笑眯眯的,“我说,你现在曲也会了,舞也会了,就缺一个战袍了!” 第60章 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谢大小姐怎么还没上啊?” “该不会是发觉自己比不过,临阵脱逃了吧?” “既没那本事,非逞这个能做什么?怕不是想出风头想疯了!” 迟迟不见谢灼宁的身影,在场众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昭文帝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立刻吩咐宫人,“去瞧瞧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就听到乐师开始奏乐。 靡靡梵音,庄严肃穆,瞬间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只见舞台正中飘起一阵白烟,烟雾朦胧之中,谢灼宁一身七彩霓衣,翩然登场。 旋转,跳跃。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如果说,《百战舞》是沙场点兵,铁血战歌。 那她便似落入凡尘的仙子,来洗涤大战过后的战场,度化受苦受难的世人。 方才那些被《百战舞》激起的澎湃热血,全都缓缓归于平静,变得绵长而柔和。 就在众人以为快结束的时候,那琵琶声却陡然变得高昂起来。 谢灼宁手中丝带一扬,整个人竟腾空而起,飞天而去! 她在半空中漫卷飞舞,携云卷月。 那满天星辉,仿佛都在为她作幕一般! 乐声渐歇。 谢灼宁也缓缓落地,结束了表演。 在场众人却无一人出声,仍旧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萧晋 煊桌下放在膝上的手握了握拳,又松开,心里情绪翻腾,复杂难言。 这丫头在他面前只会骗人跟耍无赖,他竟是第一次看到她的另一面。 惊才绝艳,令人移不开眼。 是啊,这才应该是传闻中谢大小姐的模样。 那在他面前撒娇耍心眼的又是谁? 他都快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谢灼宁了。 萧璧城望着舞台上的谢灼宁,亦是惊艳不已。 上次她在朝堂上妙语连珠将雍王党堵得话都说不出来,这次在夜宴上以一舞战西楚国舞。 他这个太子妃,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好!”夜无缺率先鼓起了掌,满目欣赏之色,“大邺果然人才了得啊!” 他一起头,众人纷纷跟着鼓掌。 昭文帝也满意点头,“谢家丫头表演的不错,赏!” “谢圣上。”谢灼宁垂头谢恩,心里大松口气。 看来是过关了。 她偷偷给负责放烟的宋玉秋、跟用绳索拉她飞天的夏橘比了个手势,这才退下台,重新换过衣裳回到席间。 一到座位上,就看到谢晚吟看她的眼神,阴沉沉的,像泥沼地里阴暗腐烂的淤泥一般。 “大姐姐还真是厉害啊!” 声音刻薄,阴阳怪气。 原以为可以害她丢丑,被圣上责难。 没想到她竟能跳出 那样厉害的舞曲,叫所有人都为之惊叹倾倒。 她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 谢灼宁也不客气,直接冷脸回怼,“二妹妹过誉了,你若天天把心思放在正道上,少搞些歪门邪道,也能像我一样厉害。” 今日的事,她事不会那么轻易就作罢的。 “哼!”谢晚吟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晚宴进行到现在,众人都已经有些微醺。 昭文帝看向夜无缺,开口道:“听闻楚太子还未成亲,不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听到这话,云蘅公主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她目光复杂地望向夜无缺,紧紧咬着唇角,等着他的回答。 夜无缺目光落在谢灼宁的身上,慢悠悠地说,“自然是……长得好看的,性子还有点野的,唔……对了,心眼得多,喜欢坑人,跟只小狐狸似的,滑不溜手,那便最好不过了。” 众人:“?” 怪不得西楚太子至今尚未成婚呢,合着是因为口味太过奇特啊! 居然喜欢心眼多、还爱坑人的女子,这上哪儿给他找去? 本来只是礼貌一问的昭文帝,瞬间有些接不上话了。 他瞥了眼自家女儿,似乎跟夜无缺说的哪儿哪儿都不沾边。 “楚太子可是已有意中人了?” 形容得那么明确,明显是心中已有人选。 昭文帝 出言试探了一下。 “正是。”夜无缺倒是挺实诚,直接承认了,“并且,她还是大邺人。” 谢灼宁跟萧晋煊心头同时“咯噔”一下。 这家伙,该不会打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胡来吧? 到时候事情闹大了,他一个楚国太子,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可她家在大邺,根在大邺,这让她以后该如何自处? 昭文帝面上淡淡染笑,“不知哪家千金能有那么好运,能得楚太子青眼?” 若是大邺人,这事倒好办了。 封她一个公主,送去西楚和亲。 既能解决两国邦交之事,亦能让云蘅不必远嫁。 夜无缺润薄的红唇轻启,一字一句,跟故意磨人似的拖长语调,“那人便是……大邺圣女白映雪!”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在他旁边的萧璧城是最先失态的,“什么?怎么可能?你不是喜欢谢……” 话说到一半,他连忙住口,脸色难看得像是家里死了人似的。 谢灼宁原以为那家伙是要害她,听到白映雪的那一刻,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抬头看过去,就见那家伙无声轻启唇角——记得答应本宫的条件。 他竟当真放弃了太子、也放弃了雍王,选择跟她合作? 昭文帝明显也有些意外,“楚太子想娶的人是白映雪?” “ 没错。”夜无缺点头。 听到他的话,云蘅公主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服气。 他没看上自己,自己还没看上他呢! 昭文帝考虑片刻,正要给答复。 萧璧城却按捺不住了,赶忙开口,“父皇,得圣女者得天下,万不可将圣女嫁去西楚啊!” 若是旁人,昭文帝兴许毫不犹豫地就应了。 但是白映雪的身份,的确有些特殊,叫他不得不再三思量。 夜无缺懒懒散散地靠在桌上,嗤笑一声,“瞧邺太子说的,本宫乃是楚国正统,皇位本就应该传给本宫。难不成不娶圣女,楚国天下就不是本宫的天下了?” “用一女子,定一国命运,真是可笑至极!” 他的话,叫萧璧城脸色一阵白一阵青。 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楚太子既不是冲着圣女传说而来,为何非要娶圣女不可?” 夜无缺理所当然地道:“那当然是因为本宫喜欢她了!” “楚太子见都没见过圣女,谈何喜欢?” “你怎么知道本宫没见过?万一本宫在梦里见过呢?” 萧璧城:“……” 他就从未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倒是邺太子……”夜无缺抚了抚袖袍,轻轻一眼瞥了过去。 “字字句句都是对那圣女白映雪的维护,莫非,你也想娶她不成?” 第61章 和亲,板上钉钉 心里那点小九九被无情戳破,萧璧城神色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 却仍嘴硬道:“楚太子休要血口喷人!” 夜无缺瞥了他一眼,勾起嘴角怪笑一声,“其实邺太子大可不必如此激动,若你也想娶白映雪,直说便是,本宫一向不喜欢夺人所爱。” “孤……”萧璧城差点就中了计,很快回过神来,霎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若直言自己喜欢白映雪,那就等于失去了谢灼宁,失去了她背后镇阳侯府的助力。 且他之前因为白映雪的事,已经让文武百官对他颇有微词,若此时再阻止她嫁去西楚联姻,立马就会担上破坏两国邦交的罪名。 到那时,就算父皇有心想保他,恐怕也难以平民愤! 他回过神,暗暗握拳,“楚太子说笑了,孤与谢家大小姐已有婚约,如何能再娶圣女?” “这还不简单?成婚以后都能休妻另娶呢,更何况只是订婚。邺太子既然舍不得圣女远嫁,何不立她当太子妃?正好本宫瞧着谢家大小姐也不错,娶她回西楚也是使得的。” 夜无缺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每一句都是能噎死人的程度。 本来正吃着瓜果糕点看热闹的谢灼宁,顿时 “咳咳咳”地咳嗽起来,差点没被呛死。 这狗东西,好端端的,又扯到她头上来做什么? 萧璧城自然是不肯依的,“那怎么可以?” 若是能退婚,他这些年又何必日日诓哄着谢灼宁,让雪儿没名没分地跟着他受委屈? 听到这话,夜无缺瞥了他一眼,勾起唇角嗤笑一声。 他最瞧不上这种人,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想放。 长长叹息一声,“邺皇陛下,我西楚千里迢迢远道而来,可是带了十二万分的诚意来的。但现在看来,大邺并没有好好和谈的意愿啊。” 昭文帝狠狠地瞪了太子一眼,气得连连咳嗽。 旁边皇后连忙替他抚了抚后背,这才缓和了些。 他知道自己支撑不久了,可有太后跟郑国公保着雍王,他没办法替自家儿子扫清障碍。 届时他一死,大邺必定内乱。 所以在他死前,必须提前安排好一切,以免他国趁虚而入,夺取大邺江山。 谢灼宁这太子妃是万万不能动的,且不说镇阳侯手握重兵,得靠他守住北关国门。 再来太子与她自小定亲,都快成婚了却突然退婚另娶,岂不叫天下人说太子是薄情寡恩之辈? 而白映雪 这个圣女虽顶着“得之可得天下”的名头,但没权没势,还未成什么气候,嫁去西楚,也好过让雍王娶了,借她的名义造势来得强。 权衡利弊之后,昭文帝道:“圣女之存在,本就是为天下百姓谋福祉。若能换得两国长远交好,也算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传旨,封圣女白映雪为云雪公主,择日送往西楚和亲!” 圣旨一下,铁板钉钉。 萧璧城似被抽去了主心骨一般,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雪儿……” 他说过等他当上皇帝以后,皇后之位会永远为她留着。 可现在,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远嫁他国却无力回天。 谢灼宁看着萧璧城那副模样,有些嘲讽。 还以为他会为白映雪冲冠一怒为红颜呢,结果还是那么懦弱啊。 哪怕他再喜欢白映雪,也依旧会屈服于现实之下,这就是人性。 晚宴结束后。 谢灼宁陪同谢老夫人正要出宫回府,却见夜无缺隔着人群给她使了个眼色。 明显是有话要说。 自他在宴会上求娶白映雪开始,两人也算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谢灼宁略作思忖,便停住脚步,“祖母,我突然发现云蘅公 主把荷包落在我这里了,要不你们先走,我给她送过去吧。” 荷包是贴身之物,在今日这种场合,若被外男捡到,只怕会平白惹出许多闲话。 云蘅公主发现荷包丢失,势必心急如焚,派人到处寻找。 谢老夫人闻言忙道:“那你快去吧,别让公主等着急了,我叫人在宫门口给你留辆马车。” “好。”谢灼宁点了点头,转身往御花园走去。 没走多远,夏橘便出言提醒,“二小姐,在后面。” 她们前脚一走,谢晚吟便以内急为由也留了下来,一路悄悄跟在后头。 但她并非练家子,呼吸重,脚步沉,想叫人不发现都难。 “看来她是想抓我把柄想疯了啊。”谢灼宁淡笑了一声,笑意不达眼底。 她装作没发觉的样子,往前又走了些。 正在这时,一个蹴鞠顺着回廊的台阶滚在了她的脚边。 她抬头望过去,就见一个胖乎乎的年轻男子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大群的宫女太监。 “哟,我的祖宗哎,您跑慢点儿!” 那男子却半步不停,“球……我的球……” 这人谢灼宁认识,殷太后胞弟郑国公殷桓之子,殷雷。 出生时胎大难产 ,他娘豁出命去才将他生了下来,却因为在肚子里憋了太久,把脑袋憋坏了,一直都痴痴傻傻的。 殷太后怜其孤幼,经常接进宫来教养。 宋玉秋那薄情寡义的老爹把她从乡下接到京城来,就是想让她替妹嫁给殷雷。 脚尖一动,谢灼宁将脚边蹴鞠往身后谢晚吟的方向一踢。 听到“哎哟”一声,她立刻加快步伐,快速转到旁边道上。 殷雷顺着球滚的方向找过去,眼睛瞬间一亮,“我的球!” “就是你这死胖子拿蹴鞠砸我?”谢晚吟疼得龇牙咧嘴,气得随手捡起蹴鞠,朝着殷雷就砸了过去。 殷雷被砸懵了,下一瞬便瘫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欺负我……她欺负我……” 紧跟而来的宫女太监傻眼了。 看着一大堆宫人涌上来的谢晚吟也傻眼了。 领头的太监瞬间冷了脸,厉声道:“姑娘请跟杂家到太后跟前走一趟吧!” 话音落下的同时,立刻便有两个太监上前钳住谢晚吟。 她顿时心慌起来,“不,我不去,我是左都御史谢恒的女儿,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太监冷冷道:“这些话,姑娘还是留到太后面前再说吧!” 第62章 除非你亲我一口 慈宁宫里,到处弥漫着檀香的味道。 殷太后朝着佛像拜了拜,将香插进香炉里,这才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谢晚吟。 “抬起头来,哀家看看。” 慢慢地抬起头,谢晚吟心里慌得不行。 她哪里知道那个死胖子,竟会是太后的亲侄儿啊! “模样倒是不错。”殷太后缓缓地说。 谢晚吟忙道:“谢太后娘娘夸奖。” 听闻这殷太后常年礼佛,不问世事,想来应该不是什么严苛恶毒的人。 正当她要松口气时,又听到头顶淡淡传来一句—— “就是心地不太好。” 她脸上笑意,瞬间就僵在了那里。 殷太后带着指套的手指轻扬,揉了揉眉心,“好久没见到这么不懂事的小丫头了,该怎么处置好呢?” 旁边的老嬷嬷回道:“当廷杖三十。” “那就……” 话还没说完,殷雷就跑了进来,“姑母,陪我玩……陪我玩……” 殷太后宠溺地道:“哀家老了,可不敢陪你疯了。” 殷雷嘴一撅,有些不高兴了,一瞧跪在地上的谢晚吟,立刻道:“我要她陪我玩!” “你可愿意?”殷太后询问地看向谢晚吟。 谢晚吟求之不得,连连点头,“臣女愿意!臣女愿 意!” 若能把这傻子哄高兴了,说不定廷杖的处罚就免了。 殷太后点了点头,“那便去玩儿吧。” “走咯,玩去咯!” 殷雷欢天喜地地拽着谢晚吟出门。 “要不,我们玩儿蹴鞠好不好?”谢晚吟扯起笑脸,语气温柔地诓哄。 谁知殷雷却摇了摇头,“不玩儿那个,我要玩骑大马!” 谢晚吟有些为难,“骑大马得去马场。这天都那么黑了……” 旁边太监提醒道:“谢二小姐,骑大马的意思是,让你趴下,当马。” “什么?!”谢晚吟瞪大眼,惊呼出声。 且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就殷雷那两百多斤的体重,骑在她身上,不得把她压吐血? 她赶忙讨好地道:“我们玩其它的好不好?我唱歌给你听?要不,跳舞给你看?” “不好!”殷雷双手叉腰,指使宫人,“把她给我按住!” 几个宫人立刻上前按住谢晚吟,强迫她趴在地上。 下一瞬,就感觉一座山压在她背上,叫她气都快喘不匀。 殷雷还拿着根马鞭,抽打着她,“驾!驾!驾!” 那一刻,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自出生到现在,何时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偏一众宫人还在旁边起哄—— “谢 二小姐,爬起来啊!” “快一些,再快一些!” “小心点儿,别摔着小公子了。” 手掌跟膝盖在地上磨出道道血痕,她死死咬着下唇,一点一点地挪动着,心里的恨意就像是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地狂涌而出。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她会让欺辱过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 景华宫。 看着去而复返的谢灼宁,云蘅公主有些惊喜,“宁姐姐,你怎么来了?” “你的荷包落我这儿了,我怕你找不到会着急,所以赶忙给你送过来。” 谢灼宁说话时,顺手将自己的荷包递了过去。 “瞧我这记性,”云蘅公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去一看,顿时道,“这不是我的荷包啊!” “是吗?那可能是别人掉的吧。我拿回去,再找人问问。”谢灼宁又顺势将荷包收了回来。 她来这边一趟不过走个过场,到时候被人问起来,还有云蘅公主替她作证。 “来都来了,喝杯茶再走吧。”云蘅公主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坐下,“没想到真被宁姐姐你说中了,我不用去和亲了!” 看着她满脸笑靥如花,谢灼宁却有些不是滋味。 上一世她虽躲过了这一次,却仍躲不过下一次。 萧璧城为了拉拢北齐,将她嫁给了北齐那位已经六十多岁的老可汗…… 云蘅公主兴致勃勃地又说起她跳舞的事儿,“宁姐姐你今晚跳的舞好美啊,尤其是那身七彩霓裳,穿着当真跟仙女似的了!” 谢灼宁被她逗笑,也暂时将心底那些烦心事抛开。 “是个有趣的小姐妹给我做的战袍,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那敢情好,到时候也叫她给我弄两件漂亮衣裳!” 两人说了会儿话,谢灼宁便以时候不早了为由,起身离开。 毕竟再耽搁下去,宫门就要关了。 出了景华宫,没走多远,就被人拦腰一勾,卷入一处僻静无人的偏殿里。 她下意识地抬脚拔匕首,就听到对方幽幽一声低笑,“你倒变得警惕不少。” 话还没说完,他突地感觉背后一阵杀气袭来。 谢灼宁也察觉到了,连忙叫停,“夏橘,住手!” 手掌悬在半空,夏橘愣了愣,又收了回去。 死里逃生的夜无缺不仅没有半点紧张,反倒笑得越发开怀,“你果然舍不得我死。” 才怪! 谢灼宁翻了个白眼,将他推开。 “太子殿下,咱们可不可以有个正常点的见面方式?” “唔……”夜无缺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那下次,换你抱本宫如何?” 谢灼宁:“……” 不好意思,她没那种恶趣味。 “太子殿下想跟我说什么?”时间紧迫,她也顾不得虚与委蛇寒暄几句了,直接发问。 夜无缺挑眉道:“你只让本宫求娶白映雪,可没说要真娶回去。” “人家可是圣女,你娶她也不亏啊……” 看着对方唇边的冷嘲笑意,谢灼宁越说越小声。 “咕噜噜”咽了咽口水,她赶忙一摆手,“行了,你放心,萧璧城不会让你娶走白映雪的。” “不见得吧。” 若真要阻止,今日夜宴上萧璧城就不会那般犹豫不决欲言又止了。 谢灼宁笑了笑,“没有人比我更懂萧璧城,你且照我说的去做……” 她附在夜无缺耳边,低声耳语几句。 夜无缺霎时退后两步,眼神怪异地瞥她,“让本宫牺牲色相?本宫可是西楚太子!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亲本宫一口!” 谢灼宁拒绝的毫不犹豫,“你想得美!” “开个玩笑。”夜无缺耸了耸肩,“本宫是有条件,不过不是这个。” 目光跟谢灼宁的视线对上,他收敛脸上的嬉皮笑脸,一字一句地说—— “我要你,离萧晋煊远一点。” 第63章 既是安抚,亦是敲打 谢灼宁愣了愣,有些惊讶。 可她不是惊讶于夜无缺提出的条件,而是惊讶于自己在听到要远离萧晋煊的那一刻,竟然迟疑了。 这有什么好迟疑的呢? 她跟萧晋煊,本来就是仇人。 心血来潮逗逗他,挟恩图报控制他,都不过是为了日后更彻底地毁掉他。 若只需远离他,便能换来夜无缺的配合,那简直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成交!” 一锤定音。 夜无缺听到这个答案,竟暗暗松了口气,缓缓牵起嘴角。 能够毫不犹豫地放弃萧晋煊,说明谢灼宁跟那家伙之间的关系,也没他想象的那么深。 看来这一次,他来得还不算晚。 …… 累了一整天,谢灼宁一回到家便立马睡下了。 这一夜,难得好梦。 梦里她穿着嫁衣坐在婚床上,忐忑地等着新郎来掀盖头。 透过红色盖头的缝隙,她瞧见一双锦靴走近,在她面前站定。 一声拖长语调的“娘子”,在他口中婉转出十二分的悱恻缠绵。 她越听越心痒,越听越好奇,直想自己掀了盖头去看那人的脸。 偏碍着习俗规矩,只能规规矩矩地坐好,语气却免不了几分急切,“你快点!” “娘子莫急。” 他一声低笑,笑得着实好听,跟春日拂过水面的风,漾着说不出的风韵。 谢灼宁:不,我很急! 他丫的到底掀不掀啊! 一整晚,她都在梦中跟人拉扯掀不掀盖头的问题。 那家伙最后拗不过她,叹息道:“既然娘子等不及了,那我便如了娘子的愿吧。” 说罢,终于拿起如意秤杆,缓缓挑起了她的红盖头。 她眼前涌进一片光亮,视线一片模糊,等缓了会儿,才终于聚焦成一张人脸。 可当她看清楚是谁时,吓了一跳,“茯苓?!” “小姐,你终于醒了!”茯苓松了口气。 她看自家小姐怎么叫都叫不醒,还以为是被魇着呢。 谢灼宁双手按着茯苓的肩膀,拼命摇晃,悲愤欲绝,“为什么?为什么啊?我马上就要看到脸了啊啊啊啊!” 怎么就突然醒了呢? 茯苓一脸懵,“什么脸?” “我夫君的脸。” “可小姐您未来的夫君,不是太子吗?” 谢灼宁怔愣了一瞬。 下一秒,她啐道:“呸呸呸!提他做什么?晦气!” 这辈子她宁愿嫁给一个乞丐,都绝不会再嫁萧璧城! 一想到那家伙,一早上的好心情瞬间就没有了。 谢灼宁鼻音哼哼,起床气很重,“那么早叫我起来做什么?” 她经常做噩梦,夜里老是睡不好,所以院里人早上都会尽量不打扰她,让她睡到自然醒的。 茯苓忙倒了 杯清茶给自家小姐提神醒脑,“圣上的赏赐到了,让您去前院接旨呢。” 等谢灼宁洗漱穿戴好到达前院时,谢家一众人全都在院子里候着了。 领头的太监见着她,立刻一甩拂尘,宣读了圣旨。 通篇都是些夸赞溢美之词,后面还附着一长串的赏赐之物,说是皇恩浩荡也不为过。 何锦云看着流水一样抬进屋里的东西,眼睛都红了,紧紧地拧着手中帕子。 站她身后的谢芷晴也止不住地想,若昨日她胆子大一些,主动站出来跳舞,那得赏赐的会不会是她? 她练了那么久的跳舞,不一定就比自家大姐姐差了。 大姐姐让她不要被宫中的富贵繁华迷了眼,可自己却站出来出尽了风头…… 谢老夫人则一脸欣慰。 自家孙女能在圣上面前得脸,她这当祖母的自然与有荣焉。 谢灼宁面带微笑地接过圣旨,笑意却不达眼底。 昭文帝给她那么厚的封赏,怕是不光为了昨日她在夜宴上为大邺挣回脸面,更是因为太子几次三番为白映雪失态吧。 这些赏赐,既是安抚,亦是敲打。 “茯苓。”她使了个眼色。 茯苓立刻上前,给来传旨的太监递上荷包。 太监拿在手里悄悄掂了掂,当即笑道,“谢大小姐,您的好福气都在后头呢。” “借公公吉言。 ” 和和气气地将人送走,谢灼宁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不见。 谢老夫人却极是高兴,“锦云,快,快叫厨房准备几桌宴席,今日可要好好庆祝一番。” “是得庆祝,孙媳可是好久没看到祖母这么开心了。” 何锦云惯会哄着谢老夫人,心里再不情愿,面上也有三分乖觉。 下人们得了吩咐,立刻忙碌起来。 赏赐抬进风华阁,谢灼宁粗略地过了一眼,让茯苓挑选一些没有皇家印记的东西,给家里每人都送一份过去。 茯苓得令,立刻去了。 谢灼宁又叫来夏橘,“这几样是我特意留起来的,都是藩国进宫的东西。你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夏橘诧异地看着她,“给我吗?” “嗯。” “我不要。” 都太贵重了。 她什么都不要,只要能跟着小姐,就已经足够了。 “昨日要不是你在后面拉绳子,我那飞天舞怕是飞不起天来了,所以你功不可没,得什么都是应该的。” 谢灼宁知道她在想什么,故意地道:“而且你也知道,你家小姐我向来是赏罚分明的。若是我赏你,你拒绝了,日后我还如何在其他人面前建立威信?你也不想你家小姐我连手底下的人都管不住吧?” 连连摇头,夏橘赶忙道:“我选!” 她全都看了一遍,最后 挑选出了一个镶嵌红蓝绿宝石的镯子戴在手上。 谢灼宁满脸写着嫌弃,“你确定就要这个?” 虽然这宝石镯子一看就很贵,但这大红大绿的,属实也太土了些。 夏橘没说话,而是按住一颗凸起宝石,霎时一根几不可见的细丝便从手镯射了出来。 谢灼宁有些傻眼,“这是……金蚕丝?” 她在书上看到过,金蚕丝细如牛毛韧如玄铁,用来制成软甲,刀砍不坏水火不侵。 刚抬起手想去碰一碰,就被夏橘紧张抓住,“会伤着。” 说话间,她丢了个果子过去,瞬间被那线切成两半。 谢灼宁立即收回手,连忙退后两步,抚着胸口,“好险好险!” 这要是她的手指伸过去,不也断成两截了? 夏橘一按宝石,将金蚕丝收起,宝贝似的抚摸着,显然很喜欢她的新武器。 谢灼宁扯了扯嘴角,本来想劝她重新选一样的。 罢了,她喜欢就好。 选好之后,何锦云那边便派人来请,说是宴席已经准备好了。 谢灼宁过去的时候,谢老夫人他们都已经在了。 就连大伯父谢恒、大少爷谢明远、以及她弟弟谢明琅都赶了回来。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说说笑笑,谢灼宁却总觉得这场景有些过于和谐了。 看了半天,她终于找出症结所在,“谢晚吟呢?” 第64章 是你姐姐把我害成这样 “谢晚吟呢?” 谢灼宁刚问出口,就见一道疯疯癫癫的人影从门口冲了进来。 “吃,我让你们吃!”谢晚吟双目通红,浑身颤抖,抬起手便将摆满饭菜的桌子一掀。 和谐气氛,戛然而止。 谢恒霎时脸色一沉,怒斥,“你又在胡闹什么?瞧你现在这模样,哪有半点世家千金的样子!” “我胡闹?”谢晚吟指着自己,不敢置信自家亲爹会说出这种话。 她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们这么多人,都只在乎谢灼宁获得了赏赐,你们有谁在意我的死活?” 她在宫里受苦受难的时候,他们在家中安睡。 她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时候,他们兴高采烈地为谢灼宁庆贺。 她的这些家人啊,可有在乎过她一分? 众人听着她的话,面面相觑。 何锦云诧异开口,“晚吟,你身体不舒服,我为你请了大夫呀,是你自己说了休息一会儿就好,我才没让人去打扰你的。你怎么能说,我们都不管你死活呢?” 谢晚吟一噎,“……” 昨晚为了抓住谢灼宁把柄,她偷偷跟了过去,临走时候告诉自己贴身丫鬟,若是家人问起自己行踪,想法子遮掩一下。 没 想到那丫头倒是听话,替她遮掩得点滴不漏! 谢灼宁上下打量了谢晚吟一眼,见她头发凌乱,眸含血丝,手掌、膝盖都染了红,浑身脏兮兮的,似在地上打过滚似的。 “二妹妹这样子……倒像是一夜未归啊?” 看来昨晚在宫中,她过得并不太好啊。 不等谢晚吟反驳,谢明远倒先开了口,“大妹妹,晚吟还云英未嫁,这种话可不兴乱说。” 语气温温柔柔的,但神色却是冷的。 何锦云也连忙打圆场,“我看晚吟这一身应该是刚刚过来的时候不小心摔的,晚吟你说是不是?” 满腹委屈在心,谢晚吟本想不管不顾地一吐为快算了。 可一抬头,对上自家父亲威严摄人的双眸,她又怂了。 她知道,她若敢承认自己一夜未归,那她爹跟祖母就敢把她打个半死,再送去跟她娘作伴! 高门大户,最注重名声。 一个未嫁的女儿,一整晚不知所踪,不知道会引多少闲言碎语。 影响的,是全家。 “是……是摔的。”她低下头,最终还是妥协了。 谢明琅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赶忙关切道:“晚吟姐,我送你回去吧,你摔成这样,得赶紧找大夫处理一下伤口,免 得破伤风才是。” “嗯。”谢晚吟点了点头,难掩失落情绪。 她家父兄怕她说出真相,毁了他们仕途。 到最后,偏是谢灼宁那贱人的弟弟对她还存了几分关心。 闹成这样,谁也没了庆祝的心思。 谢老夫人看着满地狼藉都饱了,抬手让人收拾收拾,又挥手让众人都散了。 回去路上,谢灼宁想着大房众人的反应,一声轻嗤。 他们会看不出来谢晚吟那身伤不是摔的吗? 不过是群只顾自己的自私鬼罢了。 “晚吟姐,你这伤……不是摔的吧?” 将谢晚吟送到房间,谢明琅终于问出了自己疑问。 若真是摔着了,那合该只摔着一处才是。 哪有像她这样,浑身都是伤的。 谢晚吟顿了顿,再抬头时,满眼盈着泪光,“明琅,你信姐姐吗?” “这是自然。”谢明琅忙不失迭地点头。 “那你是信我说的,还是信你姐姐的?” “我……”他犹豫了。 谢晚吟苦笑一声,“我就知道。” “你受伤,跟我姐姐有什么关系?”谢明琅听出了弦外之音。 “因为就是你姐姐把我害成这样的啊!” 谢晚吟大哭。 “昨天晚上出宫之时,我感觉腹 部疼痛想去如厕,正巧大姐姐去还云蘅公主荷包,我想着那正好可以等大姐姐一道回家。” “谁曾想,她竟管也未管我,就自己出宫了!” “宫门落了锁,我无处可去,只能到处游荡,却被太后的傻侄子盯上,被他当牲口一样耍了一整晚!” 一想到昨晚的事,她便呼吸急促,气得浑身发颤。 谢明琅一脸不敢置信,“怎么会……我姐姐不是那种人!” “你觉得,一个女子,会拿自己的名节去污蔑别人吗?” 谢晚吟此话一出,谢明琅明显沉默了。 是啊,对女子来说,名节大过天。 怎么可能编造这种事情出来,毁人又害己? 谢晚吟见他心生动摇,立刻梨花大雨,哭得更悲切了。 “她明明什么都有了,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呢?非要我一死了之,她才甘心吗?” “晚吟姐你别怕,我肯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哪怕对方是我姐姐!” 谢明琅生怕谢晚吟生出轻生的念头,连番安慰。 好不容易把人哄好,他立刻直奔风华阁。 屋内。 谢灼宁正在给自家老爹写信。 她自重生以后,便开始一封接一封地往边关寄信。 每封信都隐约透露,太子绝非 明君,他们需得早做打算的信息。 可老爹的回信却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国不可一日无君。 萧璧城登基,总比雍王登基好。 在他心里,依旧还是支持太子的。 毕竟让一个忠了一辈子君的人谋逆犯上,不是那么轻易的事。 谢灼宁也不急,离自家老爹死还有好几年,她还有时间慢慢来。 刚将信纸叠好,还没来得及寄出,一道人影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一进门,劈头盖脸便是一句质问,“你为什么把晚吟姐丢在宫里?” 谢灼宁愣了愣,似不敢相信自家弟弟竟能问出这种话来。 下一秒,她气笑了。 “麓山书院就是这么教你跟长姐说话的?” 谢明琅眸子一晃,退后一步,双手一揖,“见过阿姐。” 行完礼后,他却不依不饶,“即便你是我长姐,但若是你犯了错,我一样不会姑息!” 行啊,还挺会当正义使者的。 谢灼宁往椅背上一靠,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起茶来,“她就是这么跟你说的?” “女子名节何其之重,她是不可能拿这种事来污蔑你的!”谢明琅说的言辞凿凿。 谢灼宁冷笑一声,“那她可有告诉你,她昨晚差点把你亲姐害死?” 第65章 敢不敢打个赌 “晚吟姐一直拿阿姐你当亲姐姐,怎么会害你呢?”谢明琅不太敢相信。 谢灼宁凉凉地一扯嘴角。 昨日夜宴上,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明白。 西楚的《百战舞》占据绝对优势,想要赢过他们难上加难。 谁要是不自量力地冲上去比试,一旦输了,只会让大邺更加难堪,平白惹圣上震怒。 天子一怒,生死难料。 “可她却站出来,让一点准备都没有的我去上台表演。你且说说,她不是存心害我,又是什么?” 谢灼宁声音越说越冷,连带看自家这个胳膊肘朝外拐的亲弟弟,也没了几分好脸色。 身形一震,谢明琅有些不敢置信,“可是她说……说……” “说什么?” “说她知道你早就有所准备,但又不太好意思,所以才替你主动请缨,让你大出风头的。” 听到这话,谢灼宁直想笑。 合着到她嘴里,自己能得赏赐,还得多谢她的挺身而出了。 她谢晚吟这是五官上面能跑马,多大脸啊!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舞是宋家大小姐教我的,舞衣也是她给我现改的。若不是她替我出谋划策,今日谢府接的就不是赏赐圣旨,而是降罪圣旨了!” 她就算要谢,也该谢宋玉秋。 没把谢 晚吟千刀万剐,便已经是看在她姓谢的份上了! 谢明琅却想不明白,“好端端的,晚吟姐为何要害你?” “因为我是太子妃,她想取而代之。” “因为我把她娘送去了家庙,她怀恨在心。” “因为我逼大房将我家的东西还回来,她心有不甘。” “因为她恨我,嫉妒我,害怕我……这些理由,够不够?” 谢灼宁也委屈,索性将这些遭遇全都倒豆子似的倾吐而出。 梁氏对他们姐弟的捧杀,想要她逃婚且带着丰厚嫁妆嫁去梁家。 谢晚吟野心勃勃,一心想嫁给太子,从小到大都拿她当假想敌。 一家子在外顶着清贵名声,在外却如同跗骨之蛆,恨不得将他们家吸食干净。 娘亲早逝,爹爹远在边疆,幼弟不谙世事…… 她该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这些……”谢明琅手足无措地揪着衣角,眼眶微微泛红,“阿姐,我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的苦……” 看着自家弟弟那副样子,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谢灼宁又于心不忍了。 她将人抱在怀里,轻声叹息,“明琅,你把人心看得太简单了。” 为了让弟弟好好求学,自己从未将自己遭受的事情告诉过他。 反倒是 谢晚吟,受了点委屈便对着谢明琅一通哭诉,惹得他疼惜心起,不管不顾地就要替她出头。 小小的少年,还未经历过人世的险恶。 血气方刚,非黑即白。 看见柔弱哭诉,便以为是弱者。 以为自己理直气壮,站在道德正义的一方。 上一世自己就是把他保护得太好,才会让他着了那所谓“自己人”的道! “可是,他们都是我们的家人啊!” 谢明琅一时半会儿似乎很难接受,自己的至亲之人居然一直在算计自己的事实。 尤其是谢晚吟,他从小到大是真心拿她当自己二姐看待的。 “二姐姐很善良的,兴许……兴许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走错了道……” 谢灼宁霎时笑了。 合着自己说了半天,他是半句话也没听进去啊。 看来不吃一堑,他是注定长不了一智了。 “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谢灼宁让茯苓取来一个匣子,递给谢明琅。 “这里面是二十间铺面十个庄子的地契,不求你能挣多少,只要你能守住三个月不亏本,家里的所有资产,我一分不要全部给你。反之亦然。” “条件是,打赌的事情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对外就说我们姐弟闹掰了,这是你分得的家产。” “怎 样?敢不敢赌?” 谢明琅叹气,“阿姐,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就算我赢了,也绝不会要你的。” 谢灼宁轻轻一笑,“你怎么就确定自己一定会赢?” “我既不流连花丛,亦不去赌场赌博,怎么可能三个月就败光家底?” “既如此,那赌一赌又何妨?若你赌赢了,我愿意不计前嫌,跟谢晚吟和解。” “这……”谢明琅明显犹豫了。 转念一想,自己就算是赢了全部家产,到时候给阿姐多备点嫁妆便是了。 若能借机修复两人的关系,岂不是好事一件? “好!我赌!” 谢灼宁立刻让人研墨写了字据,签字画押后,又递给谢明琅。 谢明琅有些不高兴,“阿姐,咱们姐弟之间,有必要搞成这样吗?” “挺有必要的。”谢灼宁道,“我倒是挺信任你的,但就怕你不信任我啊。” “我哪有不信任你!”谢明琅急忙辩驳。 谢灼宁听着,却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既信任我,又怎会因为旁人的一两句挑拨就跑来找我兴师问罪呢?” “我……”谢明琅喉咙一卡,说不出话来。 他闷着头,拿起毛笔签字画押。 签完之后,谢灼宁便让半夏送客。 谢明琅听到“送客”这两个字, 不知为何,心里闷得厉害。 这里明明是自己家,自己怎么就成客了? 茯苓瞧着谢灼宁杯盏里的茶都冷了,赶忙给她换了一杯,“小少爷还小,大小姐对他是不是有些太严厉了?” 叹了口气,谢灼宁道:“不小了,萧晋煊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能万军从中取敌人首级了!” 而他还跟小孩子似的,连好与赖都分不清。 茯苓浅笑,“大小姐最近好像时常提起煊王殿下呢。” “我提他了吗?”谢灼宁愣了愣,回想一番,发现的确提了。 而且提得极其顺口,仿佛她只要一动念头,那人便立刻浮现在她脑海一般。 她赶忙拍了拍自己的脸,“这个坏习惯可不好。” 她可是答应了夜无缺,要离那家伙远一些的。 画舫里。 乐坊的舞姬正翩翩起舞,带起阵阵香风。 香风逸入萧晋煊的鼻中,闻着竟跟谢灼宁身上的有些像。 但仔细一闻,又是不一样的。 她身上的香气似桂花混着栀子,余韵悠悠,不似这扑面的香风,浓烈得叫人头晕。 他下意识地皱眉,对那舞姬的媚眼全当没看见。 坐在他对面的夜无缺瞧着他那模样,霎时大笑起来,“传闻煊王殿下不近女色,本宫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 第66章 煊王殿下怕不是心有所属 不近女色吗? 以往不是没有人这么说过他,但萧晋煊不觉得有什么。 他觉得女人麻烦又脆弱,所以从来不想招惹别人,也不想别人来招惹自己。 但现在的他听到这话,神色却有些怪异。 因为就在刚刚才,他的脑海里还不自觉地浮现出谢灼宁的身影。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看到了什么,都总能联想起她…… “楚太子说笑了。”他淡淡地回了一句。 夜无缺在大邺一日,他就得负责一切接待事宜。 更何况,他得看紧这个家伙,不让这家伙去找谢灼宁。 单手撑着下颌,夜无缺若有所思,“也是,一个正常男子,怎么会不近女色呢?本宫看,怕不是煊王殿下心有所属,所以瞧不上这些庸脂俗粉吧?” 他说话间,桃眼带笑,笑意却虚虚浮在表面,仿佛在试探什么似的。 萧晋煊从容平静,不温不火地道:“本王的事,就不劳楚太子操心了。” “哈哈,煊王殿下还真是冷漠呢,本宫若是女子,怕是要伤心死了。” 夜无缺扯起嘴角笑了笑,话锋一转,忽地问道,“对了,本宫的未婚妻可回京了?” 萧晋煊:“白大小姐昨日已被接回。” 这段时间,白映雪 都要在家中,准备远嫁和亲的一切事宜。 “日日看这些舞姬跳舞,别说煊王殿下不喜,本宫也厌烦了。听闻本宫那未婚妻兰度节上一舞成就圣女之名,不如叫她来跳跳舞助助兴好了。” 夜无缺抬手一摆,身后的侍从立刻离开去请白映雪了。 听闻此话,萧晋煊蹙了蹙眉,“白大小姐毕竟是圣上亲封云雪公主,楚太子拿她比舞姬,是不是不太妥?” “这煊王殿下就不懂了吧,”夜无缺晃着手中酒杯,漫不经意地说,“本宫这叫增加夫妻情趣,提前培养感情。” 萧晋煊无话可说。 毕竟人家两个才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想玩什么花样,确实轮不到他一个外人开口。 “如此,本王就先告辞一步。” 萧晋煊站起身来,微微颔首便离开画舫。 刚到岸上,凌霄便赶了过来,拱手行礼,“爷。” “嗯,查得如何?” “楚太子十一岁时曾被送往北齐为质,十三岁逃回西楚时,是从北关入境绕道回去的。而那时候,谢大小姐也在北关。” 萧晋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挂在腰间的荷包,里面没装别的东西,只装了一枚平安符。 他眸光微微眯起,“也就是说,他们俩很有可能早 就认识。” 夜无缺对谢灼宁刻意的招惹,从不是心血来潮一时兴起那么简单。 “对了,还有一事,”凌霄突地想起来,“西楚太子来大邺之前的一个月,西楚接连暴毙了三个皇子,都是暗中跟楚太子作对的。” 虽然西楚那边不少人怀疑是夜无缺的手笔,但是没有人能拿出证据。 萧晋煊抬起眼眸,轻轻一眼瞥向湖心画舫。 他能以非亲子的身份坐上太子之位,就足可见这夜无缺,绝非等闲之辈。 “继续盯着。” “是。” 凌霄领了命令,正要走,却又被自家爷叫住。 “等等。” “爷还有什么吩咐?” 萧晋煊神色瞬间不自然起来,竟犹豫了许久,才开口。 “你有没有经常,看到某一样东西,就联想起某一个人来?” “有啊。”凌霄拿起手中的剑,恶狠狠地道,“只要看到这把剑,我就会想起我的杀父仇人!” 虽然在自家爷的帮助下,他早就大仇得报。 但每次想起那个害他家破人亡的仇人的脸,他都恨不得立刻去挖坟鞭尸。 萧晋煊脸色一黑。 自己也是疯了,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回府!” 没多时,凌霄奇怪地问,“爷,这也不是回府 的道路啊,瞧着倒像是去谢府的方向。” 萧晋煊咬牙,“本王喜欢绕道走不行吗?” 凌霄缩了缩脖子。 他是爷,他想绕道走,那自然也是可以的。 路过谢府门口,萧晋煊目光往里一瞥。 鬼使神差地,他便抬步走了进去。 谢府的人看到他来,赶忙通报回禀。 家里的爷们儿都不在家,谢老夫人身体不舒服,最后只有正当家的何锦云带着奴仆出来迎接。 行完礼,恭恭敬敬请进门,何锦云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煊王殿下,不知您这次来,所为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之前听镇阳侯说,家中收藏了一本《四国地形要略》,想借来一观。” “哦,这样啊。”何锦云松了口气。 还以为煊王殿下是来看他们大房有没有还钱的呢。 不过也是,煊王殿下日理万机,哪里有功夫关心这些小事? “对了,之前谢大人承诺,会尽快归还御赐之物,也不知道归还得如何了?” 淡淡一眼瞥过来,却跟风雨欲来似的,带着压迫。 何锦云赶忙道:“已经还了十之八、九了。” 她这会儿倒挺庆幸谢灼宁闹那一场了,要不然她一天拖两天的,被煊王殿下问起,还不知怎 么回答呢。 萧晋煊微微颔首,不再多问。 何锦云松了口气,忙吩咐下人,“去叫大姑娘,就说煊王殿下借二叔藏书一观。” 消息传到风华阁时,谢灼宁只觉得香甜可口的樱桃酒酿都不可口了。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最怕跟萧晋煊再有什么拉扯,那家伙倒好,直接上门来了。 而且还要找她借她老爹的藏书? 她老爹要是能读得进书,早就跟大伯一起下场考试去了,何必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沙场上挣前程? 但人既然找上门来了,她想了想,还是吩咐道:“半夏,你去我爹书房里找找,看有没有这本书。” 半夏立即去了,没多时,竟当真拿着本灰扑扑的书返了回来。 “小姐,你看是不是这个?” 谢灼宁接过来一看,惊诧挑眉,“还真有这本书啊。” 难不成那家伙真是来借书的? 但不管他目的如何,自己既答应了夜无缺,自然得说到做到。 将书塞到半夏手里,谢灼宁揉了揉眉心,“你把书送过去吧。” “是。” 半夏干事向来利索,很快就将书送到客厅。 萧晋煊见来的是个丫鬟,一双眼睛雾沉沉的。 “你们小姐呢?她怎么没来?” 第67章 她是不是在躲着我? 都说煊王殿下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可何锦云偷偷瞧过去,心头却隐隐一惊。 煊王殿下面色铁青,声音冷寒,明显是不高兴了。 她当即肃穆起脸色,训斥起了谢灼宁的丫鬟,“煊王殿下亲自登门,灼宁妹妹怎能如此不知礼节,连来拜会一下都不曾?怕不是仗着自己未来太子妃的身份,才敢如此藐视煊王殿下!” 半夏连忙跪地,“我家小姐有些身体不适,所以不能亲自前来,还请煊王殿下恕罪。” 听到她不舒服,萧晋煊利眉一敛,“可有请太医?” “已经寻大夫看过了,说是无碍,只需好生休息便是。” 这些说辞都是谢灼宁提前交代好的,半夏只需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即可。 萧晋煊眉心舒展,听到她没事的那一刻,竟仿佛连自己也跟着松了口气似的。 既见不到人,他也不再多留,“今日多有叨扰,书既已得,本王告辞。” 何锦云连忙去送,“煊王殿下勿怪灼宁妹妹,她身子骨一向不好,以往遇到什么她不喜的场合,身体便总会出现不适,流水一样的珍贵药材送过去,却总不见好,可愁死我这个当嫂嫂的了。” 她唉声叹气的,仿佛 真为自家这大妹妹操碎了心。 可话里话外就差明晃晃地告诉萧晋煊,谢灼宁是在装病了。 本以为煊王殿下听到这话会恼怒上谢灼宁,没想到他却忽地抬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本王为何要怪罪她?” 那眼神跟淬过冰水似的,叫何锦云浑身一冷,止不住地哆嗦。 她硬着头皮说,“灼宁妹妹她称病不出,对煊王殿下多有不敬……” 萧晋煊语气淡淡,“本王不过是想当面谢过谢大小姐罢了,她既身体不适,岂有强人所难之理?莫不是在少夫人眼中,本王是那么不通情达理之人?” 何锦云急得不行,“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想说的是,谢灼宁经常装病,这次是故意不来给他见礼的啊! 怎么会莫名其妙扯到煊王殿下不通情达理上了呢? “难道少夫人是担心谢大小姐的病总不见好?”萧晋煊说着不等何锦云开口,当即吩咐。 “凌霄,去王府库房里拿些名贵药材送到谢大小姐手中,就当是本王借书的谢礼了。” 此举名正言顺,换谁也挑不出丝毫差错来。 何锦云却心头一哽,比被人对着心窝子捅一刀还难受。 她明明是想让煊 王殿下厌恶谢灼宁的,结果到头来,谢灼宁倒谋得诸多好处,反倒自己落得一场空! 将煊王殿下送出府后,她捂着胸口,气得不行,索性也称病闭门不出了。 萧晋煊离开谢府以后,却仍有些不放心。 他叫来凌霄嘱咐,“一会儿你送药材进去时,记得跟她身边的丫鬟打听一下情况。” 同时立刻让人进宫去请御医。 若那丫头当真有哪里不舒服,他便立刻让御医登门。 “放心吧爷,包在我身上!” 凌霄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 可没想到,进了谢府,连风华阁的门槛都没摸到,他就被连人带东西一起拒之门外。 茯苓立在门口,扬了扬声,“各位请回吧,我家小姐说了,不过一本书罢了,煊王殿下若喜欢就送给他了,用不着回什么礼。而且我家小姐本来也只是一点小毛病,用不着这么名贵的药材,劳烦诸位一并拿回去吧。” “这位姐姐,这些东西是我家爷让我送过来的,再叫我拿回去,不是叫爷觉得我办事不力嘛!” 凌霄笑嘻嘻地上前一步,想跟茯苓装装可怜套套近乎。 可还没靠近,就见一根细丝从他面前飞了过去。 夏橘 抬起手腕上的宝镯,语气裹着杀意。 “再入者,杀!” 凌霄看着离自己脖子仅一毫之隔的金蚕丝,呼吸都停了停。 再往前半步,他就会尸首分离! 这女人,是真想要了他的命啊! 胸有成竹地带着东西来,又灰溜溜地带着东西离开。 凌霄跪在地上,苦哈哈的,“爷您罚我吧。” 坐在上首处的萧晋煊一下下地摩挲着手中的护身符,完全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隔了许久,才突地冒出一句,“你说,她是不是在躲着我?” 称病不来见他,还将他送去的东西一并退还。 仿佛拿着刀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楚河汉界,他与她,泾渭分明。 “兴许谢大小姐是怕收了您的东西,会惹来非议吧?”凌霄想了想,说。 毕竟一个是未来的太子妃,一个是太子的皇叔,多少是要避几分嫌的。 萧晋煊眼波一动。 会是这个原因吗? 可是这一次他连理由都想好了,合情合理。 她在怕什么呢? 更何况,她若真是在乎外人怎么看她,一开始便不会主动跑来招惹自己了。 目光盯着手中的护身符,萧晋煊眸色晦黯。 不知为何,他心里 翻江倒海的,烦躁得厉害。 …… 画舫里。 去请白映雪的人回来回禀,“白府的人说白大小姐一夜舟车劳顿,不慎感染风寒,怕传给太子,就不来打搅太子雅兴了。” 夜无缺等了许久就等来这么一句,霎时勾唇笑了。 “没关系,她既病了,本宫亲自上门看她便是。” 白府的人看到夜无缺上门,全都吓了一跳。 他倒是不拘谨,跟来到自己家似的,径直往里走。 白夫人连忙上前阻拦,“楚太子留步,雪儿她……她身体不适,怕冲撞了您。” “实不相瞒,本宫略通岐黄,此次前来,就是来帮本宫未婚妻治病来了。还劳烦夫人,前面带路。” 你说他混不吝吧,他还知道“劳烦”呢。 你说他有礼有节吧,却字字重音,透着威胁。 白夫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先把人带过去再说。 到了门口,守门的侍女也上前阻拦—— “太子殿下,我大邺有大邺的规矩,即便是未婚夫妻,也没有直闯女子闺房的道理。您这样进小姐房间,实属不妥。” 夜无缺挑了挑眉稍,“有什么不妥的,本宫又不是不负责。” 第68章 有病,有大病 “太子殿下,我家小姐如今已经是圣上亲封的云雪公主,还请楚太子对我家小姐放尊重些!” 一个小小丫鬟,竟也敢这般义正言辞地指着夜无缺。 他“呵”地轻笑一声。 白映雪是因为和亲才封的公主,是为了有个体面身份,嫁到西楚去不至于给大邺丢了脸面。 如今还没嫁过去呢,倒先端起公主架子了。 不必他给身后的人使眼色,便有侍从上前,一巴掌甩了出去。 “大胆贱婢,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我家太子说话?” 那一巴掌打得够狠,丫鬟惊叫一声,再抬头时,脸上竟被打破了相! 白夫人吓了一跳,语气多少有几分的埋怨,“楚太子,她不过是个丫鬟,就算再有错,您……您也不必下这么重的手啊。” 那丫头身份不低,是太子偷偷塞到白映雪身边的。 若出了什么问题,他们白家可不好跟太子交代。 似笑非笑地瞥了白夫人一眼,夜无缺的耐心已经差不多消失殆尽,“你们白府教不好丫鬟,劳得本宫来替你管教,合该是你们白府的荣幸才是。” 说着,目光一转,又落在那丫鬟身上,目光一寒。 “还不快滚?” 那丫鬟满以为,楚太子远来是客,多少会顾及几分主家面子。 谁承想,他竟完全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她是会一点 拳脚功夫,但面对着楚太子的精卫,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夜无缺大摇大摆地进入白映雪的闺房。 房间里,白映雪早就被外面的动静吓得不轻。 脸色惨白惨白的,倒当真有几分病态神色了。 “吱嘎——” 门被推开,又被关上。 一道人影朝着她走了过来。 她吓得连忙闭眼,假装自己睡着了。 可过了好半晌,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仿佛进来的人是她产生的幻觉一般。 她心有疑惑,缓缓地睁开眼。 便看到一个男子托着腮坐在床边,一双桃花眼水光粼粼,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终于舍得不装了?” 那长相着实太好看,叫白映雪都忍不住愣了愣,有些嫉妒起来。 一个男人,长得那么好看做什么?这容貌要是给她该多好? 她一直以来最大的成就,就是从谢灼宁手里,把太子抢了过来。 京城第一美人儿又如何? 长得艳丽无双又如何? 终究不过是个虚浅的外壳,留不住太子的心。 但她有时候也嫉妒谢灼宁,嫉妒她靠着一张脸便可以肆意横行,而自己却只能谨小慎微地行事,才能永远在太子心中保持最好的一面。 但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两国太子,为她相争。 这天下女子,谁能有此殊荣? 她掩唇,低低咳嗽 几声,才虚弱开口,“咳咳咳……你是……” 夜无缺笑着说,“我是你爹。” 嘴角一僵,白映雪以为自己听错了,“太子殿下此话是何意?” 夜无缺扬眉,“原来你知道本宫是谁啊!” 外面闹得这么激烈,是个聋子都该听见了。 她倒好,一脸无辜地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把阻拦他的事推卸得一干二净。 好重的心机! 白映雪心里“咯噔”一声,面上连忙露出几分愧色,“小女子病得有些糊涂了,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太子来……” 说罢,竟挣扎着起身,要给夜无缺行礼。 夜无缺连忙将她按回去,“哎,既病着,就不必管这些虚礼了。” 如此体贴,白映雪享受得很,嘴角一翘,刚想谢恩。 却听到夜无缺又说,“要是坏了就不好玩儿了。” 什么坏了,什么不好玩儿了? 白映雪总觉得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她就搞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正疑惑时,就见夜无缺手臂一抬,一条青色小蛇从他的袖子里游了出来。 把白映雪吓得不轻,“蛇……有蛇……” “别怕,”夜无缺柔声安慰,气息魅惑,跟勾人的妖孽似的,“这是我们西楚那边治病的药蛇,有病的人让它咬上一口,就会药到病除。” “但,”他顿了顿,笑容意味深长,“若是 没病的人被它咬了,就会立刻中毒。” 小蛇对准白映雪的脸,“咻咻咻”地吐着长长的红信子。 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只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太子殿下,我已经喝药了,快好了,就不必劳烦您费心了。” 病着的人,语速却飞快。 生怕说得慢一点,那蛇就咬到她身上来了。 “你是本宫的未婚妻,把你治好是应该的,怎么能叫费心呢?” 他掐着白映雪的脸,猛地凑近,轻轻吐气。 “可不要乱动哦,若是咬到别的地方,本宫也救不了你。” 白映雪看着眼前放大的俊颜,他皮肤皓白如雪,连笑都完美无缺。 可那倾城绝世的面孔下,却是一颗蛇蝎心肠,阴冷似从地狱来的恶鬼! 青色的小蛇落在她的胸口,慢慢地往上爬,最后缠绕在她的脖子上。 窒息的感觉涌上来,她真的怕了,闭着眼睛哆嗦地大喊,“我没病!我没病!” “哦?”夜无缺放开她,脸上的笑意垮了下来,“也就是说,你是故意装病,不想见本宫了?” “我……”白映雪支支吾吾。 本以为夜无缺会生气,没想到下一秒,他竟大笑起来。 “原来你不想嫁给本宫啊!” “那更好玩儿了,看着你不情不愿不甘不忿,却不得不屈从本宫的样子,想想都觉有趣。 ” “不过你别怕,你若不喜欢小青,本宫还有小黑小红小白,它们一定很会很喜欢你的。” 在这一刻,白映雪眸孔睁大,满目惊恐神色。 她总算确定了,这夜无缺有病,有大病! 自己若落在他手里,怕是连一个月都活不了! 不行,绝对不能嫁到西楚去! 夜无缺很快离开白府。 白夫人跟丫鬟冲进屋里,只看到白映雪抱着膝盖,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床角。 那脸色惨白如缟素,仿佛当真重病缠身似的。 “雪儿,你没事吧?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白夫人连忙紧张地替自家女儿检查。 但白映雪衣衫整齐,也没什么暧昧痕迹,显然两人之间并没有肌肤至亲。 那西楚太子既没霸王硬上弓,那她怎会露出这副表情? “女儿,你到底怎么了?” 白映雪猛地抬头,激动地道:“娘,我要退婚,我要退婚!” 白夫人忧愁地皱起眉头,“你胡说什么呢?你若敢抗旨,白家可是要被满门抄斩的!养你这么大,你也合该为你父亲跟几个弟弟考虑考虑才是。” 可白映雪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去求阿城,他一定会帮我的!” 风华阁里。 谢灼宁正在喂鱼,茯苓快步走了进来。 “小姐,您的信!” 她拆开信封,笑了起来,“看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啊。” 第69章 以什么身份替她出头 夜无缺办事,谢灼宁还是很放心的。 虽然那家伙恶趣疯狂又心狠手辣,但心智手腕却没得说。 对付一个白映雪,实在是小儿科。 她将手中鱼食全撒在池水里,看着各色锦鲤争先恐后地抢食,嘴角弯成一道明媚弧度。 “萧璧城,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远嫁他国受苦,你当真忍得住吗?” 她进屋换了身低调素净的衣裳,又叫人将她要的东西打包好。 出了门,来到一处酒楼。 一进门,屋内坐着的人便立刻起身,朝她行礼,“大小姐。” “先生不必多礼,请坐。” 对于慕容砚,谢灼宁很尊重。 她生的媚,即便脂粉半染,也明艳若三春之桃。 但她的眼神却坚定又平和,叫人生不出一丁点亵渎之心。 慕容砚一撩墨青长袍,在她对面坐下,“大小姐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找你的。” 桌上摆放着一套茶具,他动作熟稔又轻巧,一边说,一边不忘将泡好的茶分一盏递给谢灼宁,“尝尝?” 谢灼宁接过茶杯,闻了闻,点头赞赏,“好茶。” 欲品茶,先闻香。 她小嘬一口,并未抬头,“可是雍王那边出结果了?” 慕容旭轻笑一声,“倒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雍王府大管家杜忠逼死老夫妇的儿 子、儿媳一案,证据确凿,翻无可翻。 且那些证据可都是太子亲自调查得到的,大理寺不敢做半分手脚,依照流程审讯完毕之后,便将供状呈递给了昭文帝。 “杜忠被判秋后问斩,跟着他到处作恶的那些狗腿子也一应下了大狱,只是可惜雍王被摘得一干二净。” 这结果完全在谢灼宁的意料之中,靠这点小事就扳倒雍王,她还没天真到这种程度。 当今太后是雍王亲生母亲,手握重兵的郑国公殷桓是雍王舅舅。 就连昭文帝都不敢拿雍王怎样,更遑论他们了。 “杜忠一死,雍王就少了一条好用的狗。这个仇,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是时候开始狗咬狗的第二步了。” 这是今日谢灼宁亲自来找慕容砚的原因。 她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慕容砚一一记下,并提出建议,怎样将计划完善得点滴不漏。 越是交谈,谢灼宁便越是觉得,自己先萧璧城一步将慕容砚收入麾下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心思缜密到这种程度,这头脑得多冷静多睿智? 越是交谈,慕容砚便越是觉得,自己择到了一个明主。 有多少男子有她这样的谋略,有她这样的心胸? 两人商议没多久,便将一切事宜敲定。 慕容砚起身,“我现 在就去办。” 眼下时间紧急,片刻都耽误不得。 “等一下。”谢灼宁叫住他,让夏橘把准备好的东西拿过来。 接过包袱,慕容砚有些疑惑,打开看了一眼,那疑惑便变成了震惊,“这……” 包袱里装着十万两的银票,跟几本绝世孤本。 银钱贵重,孤本亦是千金难求。 可回过神来后,他推了回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大小姐上回买画的钱,我都还没有用完。” 谢灼宁笑吟吟地戳破他,“就那点银子,你给你娘抓几服药就没了。再者,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帮我做事,不仅没空卖画不说,还得自己贴补银两上下打点,你真当自己床底下会长银子出来不成?” 这话说得慕容砚脸色一红,有些窘迫。 将包袱又推了回去,谢灼宁认真地说,“收着吧,这钱是给你招兵买马的。你手底下若有几个得用之人,也不必事必躬亲劳心劳力了。” 谋士嘛,只需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就可以了。 “我不累!”慕容砚连忙道。 他怕找到比他还厉害还能干的人之后,她便不再需要自己了。 谢灼宁清然一笑,“我知道你不累,但你总得空出些时间,好好准备明年的春闱吧?” “我可是,等着你考个状元回来呢。 ” 慕容砚愣了一瞬。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笑太烫眼睛,他看了她一眼,便立马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去泡茶。 可小火炉上热水滚烫,他动作一急,洒在了袖子上。 所幸没烫到手,但也把衣裳洇湿了一块。 实在失礼极了。 他有些懊恼,“抱歉。” 叫她看笑话了。 可谢灼宁却并没在乎他的失礼,只关心道:“可有烫着?” “没,没事。”慕容砚低着眼摇头,竟有些不敢看她。 谢灼宁松了口气。 他可不能出事,自己可等着他这个未来大权臣扶摇直上,只手左右朝局呢。 “我会考上的。” 突地,慕容砚冒出这么一句话。 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谢灼宁说。 “还有,书我很喜欢,谢谢。” 这些孤本,全都是他心心念念却可望不可求的。 原以为一辈子都见识不到了,没想到她却拱手送到自己面前。 “喜欢就好。”谢灼宁一笑,露出浅浅梨涡。 她记得慕容砚掌权以后大费周折地派人搜罗这些孤本,而她重生而来,自然知道这些书在哪里。 虽然全弄来费了些周折,但若是能让慕容砚多记她几份情,那也是值得的。 慕容砚看着谢灼宁唇角边荡漾开的梨涡,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 胸腔里,心跳如擂。 连她说什么都听不清楚。 事情全都交代完毕,谢灼宁也压了压帷帽,离开酒楼,打道回府。 可门口停着的马车,却不是谢府的马车。 她看着车上那熟悉的煊王府徽记,愣了愣。 车内,男人声音冰冷,“愣着做什么,还不上车?” 谢灼宁心里腹诽:她用帷帽从头包到脚,这他都看得出来? 若放之前,不必车里的人说,她早就死皮赖脸地爬上去了。 但想到跟夜无缺的交易,她往后退了一步。 “不必了,我要回家,跟煊王殿下不顺路,就不打搅了。” “本王让你上车!” 即便隔着车帘,也能感觉到男人语气里的怒气。 谢灼宁还未来得及说话,一道人影便冲到她的面前。 “煊王殿下,且不说她已经拒绝了你,君子不强人所难。再者,世人皆言煊王殿下守礼自持,岂不知男女有别之理?” 说话的人是慕容砚。 他本来打算目送谢灼宁离开之后再偷偷从后门走,没想到却撞见了这一幕。 得亏谢灼宁出门时为了低调,戴了帷帽,遮挡住面容。 要不然经此一闹,她怕是要声名狼藉了! 隔着车帘,萧晋煊的声音低沉,似裹了杀意。 “哦?你以什么身份替她出头?” 第70章 萧晋煊,我俩不是一路人 慕容砚哑了哑口。 以什么身份? 他一个破卖画的,能有什么身份? 说好听些,是她的谋士。 说不好听些,充其量就是她的一条走狗。 “他是我的朋友。” 耳边传来谢灼宁的声音,慕容旭不敢相信地抬头看过去。 她语气严肃,神色认真,不带半点玩笑模样。 脚步上前一些,她似下定了决心,对车内的人妥协道:“我上车可以,让他走。” “不行!”慕容旭激动地反对。 谢灼宁反过来安慰他,“别担心,煊王殿下只是找我说点事情,他不是胡来的那种人。你先回去吧,不是家里有急事吗?” “急事”两个字,她加了重音。 慕容旭咬了咬牙。 他知道自己必须得赶快回去布局,才不枉费谢灼宁前面的煞费苦心。 且谢灼宁字里行间都透着对煊王殿下的信任,倒把他衬得跟多管闲事的似的了。 “那你,小心些。” 慕容砚说完,又看了马车一眼,便转身离开。 凌霄看了车内一眼,没听到自家爷的吩咐,便任由他离开,并未阻拦。 示意夏橘跟在马车外面,谢灼宁敛起裙裾,上了马车。 萧晋煊穿了一身墨黑锦 袍,金刺蟒纹,一双黑瞋瞋的眼,凌厉得惊人,似那寒色皎皎的月色。 他从前一贯穿白衣,芝兰玉树,清贵自持,说不出的风韵神朗。 可自福安寺看他穿了一身黑之后,又一次见他穿黑,竟叫谢灼宁隐约觉得,这家伙,似也不像传闻中那般,高高在上,犹如神只。 入了马车,谢灼宁选了个离他最远、最靠近车门的位置坐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车内光线不太好的原因,谢灼宁总觉得萧晋煊的脸色黑得有些吓人。 “本王就这么让你避如蛇蝎?”他终于开了口,语气很是不好。 既不愿见他,亦不肯收他的东西,仿佛他是什么要命的东西。 若不是自己怕她当真病了,一直派人盯着谢府,还不知道她竟偷偷出门,背着他来见别的男人! 谢灼宁歪着头,奇怪地看着他,“煊王殿下,不是你说的,叫我注意身份,自重一些吗?” 依着他们俩的关系,自己避着他,好像才是正应该的吧。 萧晋煊一噎。 之前扔出的回旋镖,在飞出去许久之后又飞了回来,“噗”地一声,正中心脏。 是啊,他对她不假辞色,义正言辞,不就期望她离自己远一点, 当一个端庄贤淑的太子妃吗? 可真当她按照他所想的去做了,他心里怎么就那么不舒服呢? 半晌,他才道:“药是谢礼,你收下也是正应当的。” 不光是为了那本书,还为了她不惜算计太子替他弄来飞叶佛莲。 谢灼宁勾唇,“还是不必了吧,那礼一看就很贵重,我跟煊王殿下还没熟到,可以心安理得收下那些东西的地步。” 煊王府送来的不光有药材,还在里面混入许多奇珍异宝。 她不是不知道的。 萧晋煊牙根紧咬,忽地气笑了,“没那么熟?” “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同床共枕也枕过了,你说没那么熟?难道谢大小姐跟不熟的人,也可以做这些事吗?” 当真是气狠了,以往的煊王殿下,何曾会说出这种赌气的话? 谢灼宁有些心虚,但只有一点点。 她恭恭敬敬地给萧晋煊行了个礼,“从前灼宁不懂事,若有得罪煊王殿下之处,还请煊王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这小女子一般计较。” 好个不懂事! 原来她从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她不懂事! 现在懂事了,就要跟自己划清界限了是吗? 萧晋煊袖下拳头 攥紧,五指捏得发白。 下一秒,他将谢灼宁直接拉入怀里,勾着她的下巴,迫得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那如果本王偏要计较呢?” 两人的距离只有毫厘,只要马车一个轻轻颠簸,两人的唇角便会印在一块儿。 看似暧昧横生。 但就这毫厘的距离,却被谢灼宁无情地划为鸿沟,“煊王殿下,你清明无瑕一世,若为一女子毁了,不值当。”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萧晋煊怒火中烧,却在对上她眼睛的那一刻,心口一窒。 这丫头惯会撒娇卖乖无理取闹,一句歪理都能被她说出一大堆花儿来。 一张小脸儿,喜怒娇嗔,鲜活得似春日枝头初绽的花蕊。 可如今,却平静得似一池清泉,静静地跟他分析利弊。 仿佛,这才是她。 是自己从未认识过、了解过的她。 她从始至终,都未曾向他打开过半点心扉! 喉咙动了动,他语气晦涩,“你想做什么?” “什么?”谢灼宁有些没听懂。 “我问你,跟夜无缺、还有方才的那个男人暗中来往,到底想做什么?” 谢灼宁掐了下手指,强作镇定,“煊王殿下多虑了,慕容先生是我 的朋友,我来这儿不过是给他送几本书罢了。至于楚太子,他马上就要迎娶圣女,就更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是吗?”萧晋煊压着眼底翻涌的晦暗幽邃,“那,红喜班呢?” 谢灼宁心头“咯噔”一声。 既然查到了红喜班,那萧晋煊一定也查到,圣女一事,是她在暗中主导推动! 是了,这段时间的相处,不仅叫萧晋煊习惯了她的存在,也叫她对萧晋煊的提防慢慢降低。 她竟忘了,这男人心智之深,绝不在任何人之下。 自己那点小动作,恐怕根本瞒不住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萧晋煊又问了她一遍。 他似乎,越来越看不懂谢灼宁了。 谢灼宁看着他,很想不管不顾,一吐为快。 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退婚,为了活命,为了毁掉太子,为了给前一世的自己跟家人报仇! 但她能说吗? 不能。 上一世,昭文帝驾崩以后,封煊王为摄政王,辅佐新帝,抗衡雍王。 他为萧璧城扫除了一切障碍,包括雍王,也包括她。 一箭入喉的滋味,她可不想再尝试一遍了。 “别问了,萧晋煊,”她冷冷地说,“我们俩不是一路人。” 第71章 尝尝,成为千古罪人的滋味 是啊,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紧扣着她腰的手缓缓地垂落,萧晋煊眸中的光,也一寸一寸湮灭。 “你走吧。” 他叫停马车。 谢灼宁什么话也没说,只朝他略一颔首,便起身离开。 此一去,经年陌路。 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敌是友了。 …… 是夜。 江映雪穿戴一身黑色斗篷,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悄悄地上了一辆马车。 没多时,马车驶到一处别院门口,她由丫鬟扶着下车,走了进去。 一进门,看到院子里站着的人,她眼眶一红,提起裙摆奔了过去。 “阿城,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萧璧城张开手臂,将人搂了个满怀,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怎么会呢?孤就算是不要这天下,也绝不会不要你。” 眼眶盈泪,她柔弱楚楚,“那你去求皇上,不要把我嫁去西楚好不好?” 那西楚太子不是人,是个疯子! 他会把得罪他的人的眉心骨磨成珠子,串成手串把玩。 还会经常将自己的女人当玩意儿一样,赏赐给底下的大臣跟仆人。 最让她忘不了的,是夜无缺笑吟吟地对她说,“本宫养了一条脸盆粗的大蛇,你说若大蛇跟美人儿结合,可会生出神话中的美女蛇来?” 那模样,根本没半分开玩 笑的样子,跃跃欲试的目光一个劲儿地在她身上打量。 她只觉一股凉意从心底起,喉咙像是被人紧紧扼住一般,连呼吸都困难。 “君无戏言,这桩婚事是圣上钦点,要想悔婚不是那么容易的,你总得给孤一点时间……” 萧璧城心里也着急,所以这段时间一直让身边谋士给他出谋划策,想寻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既不必惹怒父皇,亦可让白映雪不用去和亲。 听到他的推诿,白映雪心都凉了半截。 一点时间,一点时间是多久? 今日夜无缺临走时说,以后每天他都会登门来探望她。 照这样下去,她只怕都撑不到去西楚那一日,便自己先疯了! 眼睛阖上,她像是豁出去一般,踮起脚尖,吻上萧璧城的唇角。 “阿城,我不想嫁给西楚太子,我只想成为你的女人。哪怕只有一天,我死也能瞑目了。” 声音软如钩子,她满心满眼,全都只有一人身影。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底牌了。 “雪儿……”萧璧城情动不已。 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自己喜欢的女子用这样的目光望着自己呢? 将白映雪打横抱起,他大步走进屋内。 烛光摇曳,纱幔招摇。 两人搂抱在一块儿,气息交融,难舍难分。 事毕。 白映雪靠在萧璧城 的肩上,手指在他身上画着圈儿,“阿城,我好幸福,如果咱们可以像这样一直在一起,该有多好?” 似想到了什么,她垂着眼眸,低低哭泣起来。 “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萧璧城吻着她脸颊上的泪,吻着吻着神色一深,手脚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雪儿你放心,孤一定不会让你嫁去西楚的,你只能是我的……” “讨厌~” 两人又开始折腾起来。 与此同时。 雍王带着人,迅速将别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次萧璧城是偷偷出宫来跟白映雪私会,并不敢带太多人。 是以守在门口的东宫侍卫眼见情况不对,立刻抽出腰间号炮,准备叫增援来保护太子。 可他还没来得及拉线,就被雍王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 畅通无阻地来到房间门口,听到里面传出不堪入耳的声音,雍王冷笑一声。 “撞开!” 伴随着他一声令下,身后侍卫立即上前,“砰”地撞开房门。 “啊!”白映雪看着突然闯入的众人,吓得不轻,连忙用衣裳遮掩身体,躲在萧璧城的身后。 萧璧城本来正在兴头上呢,抬头看到来人是谁,瞬间就偃旗息鼓了。 他脸色惨白,“雍王,你怎么会在这儿?” 雍王挑了挑眉稍,冷哼一声,“有人给本王 告状,说本王的小情人儿在这里偷汉子。没想到奸夫淫妇没抓到,倒是撞到了一对野鸳鸯。” “若本王没看错的话,你身后那位,应该就是要送去西楚和亲的云雪公主吧?” “太子殿下,好艳福啊!” 萧璧城如何听不懂那话里的嘲弄跟威胁? 但今日之事若捅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面露讨好笑容,决定先稳住对方再说,“皇叔,此事有些误会,孤可以跟你解释的,咱们坐下好好聊聊如何?” “恐怕聊不了了,”雍王恶劣地勾起唇角,“本王接到消息时,正邀楚太子在家中饮酒。他听闻有热闹可看,也一并跟过来了。” 萧璧城猛地抬头,看向门外走进来的身影,惊恐地瞪大眼。 他为什么也在这儿? “雪儿,本宫对你痴心一片,你怎么能这么对本宫呢?” 夜无缺看着衣衫半披一身暧昧痕迹的白映雪,失望地摇了摇头。 白映雪很想尖叫。 他那种痴心,谁爱要谁要! “楚太子,此事是我大邺之错,你放心,本王绝对会为你讨回个公道的!”雍王信誓旦旦地拍胸脯做保。 太子对付他的时候,可没半分手下留情。 如今风水轮流转,他手里捏住了太子的把柄,当然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翌日。 雍王上奏,参 太子与云雪公主私相授受,破坏两国联姻! 圣上震怒,撤回萧璧城太子之位! 白映雪也被褫夺封号,打入大牢! 随后,圣上又增加十万两黄金,五千头牛羊等诸多条件,作为对楚太子的补偿。 谢灼宁特意在茶馆挑了个好位置,一边悠悠嗑着瓜子,一边听老百姓们骂萧璧城。 “呸,没想到太子殿下竟是这种人!身为一国储君,他这般肆意妄为,可将大邺百姓放在眼里?” 要是楚太子一怒之下不同意议和,两国只怕又要再起战乱,到时候有多少百姓得流离失所? “哼,那白映雪哪儿是什么圣女啊,我看是狐狸精还差不多!” 利国利民的事没见她做一样,祸国殃民倒是挺在行。 “依我看这太子撤了也好,要不以后还不知道会昏庸成什么样子呢!” “可不是嘛,亏我以前还觉得他以后会是个仁德明君呢,没想到还没登基就开始胡来了。” 听着众人的议论,谢灼宁只觉得痛快,太痛快了! 这些话,从前可都是骂她的。 上辈子,萧璧城说他要做一个明君,不能留下一丁点的污点。 所以恶事她出头,罪名她来背,最后声名狼藉,万人唾骂! 但这一世,一切都不一样了。 “萧璧城,就让你也尝尝,成为千古罪人的滋味吧。” 第72章 祝你,得偿所愿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将萧璧城跟白映雪的艳事编成故事,讲的跌宕起伏,跟亲眼看到似的。 谢灼宁正听得起劲呢,眼前突然一暗,一道人影坐在她的身旁。 “喝茶也不叫本宫?”夜无缺倒是不见外,端起谢灼宁喝过的茶杯就递到了唇边。 且跟故意的似的,转了半圈,薄唇正好印上沾有口脂的位置。 谢灼宁搓了搓手臂,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嫌弃地道,“你少恶心!” 叹了口气,夜无缺有些无奈,“你难道看不出来,本宫在跟你调情吗?” 哪儿有她这么不解风情的? 谢灼宁撇了撇嘴,“得了吧,我怕折寿。” 夜无缺气笑。 “好歹咱们这次合作得那么愉快,你就不能给本宫留点情面?” 白眼一翻,谢灼宁咬着牙恶狠狠地道:“你就陪着演了会儿戏,就得了那么多好处,知足吧你!” 当今圣上为了稳住他,可是花了不少血本。 他丫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夜无缺笑开,“是是是,本宫这次能得这么多好处,全托了谢大小姐的福。谢大小姐日后但有吩咐,本宫一定马首是瞻。” 信他才有鬼了! 这话听听就算了,谢灼宁完全没放在心上。 底下,说书先生的故事也讲到了尾声。 谢灼宁拍了拍手,起身,“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进宫去了。” 萧璧城跟白映雪苟合,打了西楚太子的脸,又何尝不是在打她爹的脸? 筹谋了这么久,她终于可以以受害者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进宫退婚了! 夜无缺遥遥举杯,笑得绝伦,“祝你,得偿所愿。” 谢家大小姐谢灼宁跪在御书房前,请求与大皇子萧璧城退婚一事,很快传遍大街小巷。 满京城百姓议论纷纷的时候,谢灼宁却在御书房门前跪得脚都快麻了。 她已经跪了两个多时辰了,但昭文帝并没有传召她的意思。 倒是萧璧城脸色阴沉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谢灼宁,你到底要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旁人落井下石也便罢了,连你也要离孤而去吗?孤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要不是谢灼宁心里跟明镜似的,恐怕都要被他给绕进去了。 几个意思? 合着他跟人苟合、还被人捉奸,到头来还成她的错了? 她苦笑一声,露出三分凄楚三分酸涩三分黯然,“太子哥哥,你说你心里只有我,我信了,可是你怎么对我的?你让我成为了全天下人的笑柄!” “你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怎么说我的吗?说你对我的情意都是假的,说你娶我只是为了 我爹的兵权,说若不是因为我爹你甚至都不会多看我一眼,说你真正喜欢的白映雪……” “我快要支撑不下去了,就这样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 她说得情真意切,字字泣血。 萧璧城有一瞬的心虚,但并不多,甚至觉得她在无理取闹。 “孤只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你又何必这般苛责?难道日后后宫佳丽三千,你也要孤只喜欢你一个吗?” 谢灼宁目光刹那凝住。 这狗东西还能更无耻更不要脸一点吗? 而且他太子封号都被撤了,还想着后宫佳丽三千呢。 是不是觉得他是昭文帝唯一的儿子,这储君封号迟早还是他的? “太子哥哥不必多说了,我意已决。”谢灼宁露出坚定决绝的表情。 萧璧城恼羞成怒,“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模样,倒像是要跟谢灼宁撕破脸,软的不行来硬的一般。 正在这时,御书房内走出一个太监,宣二人入殿觐见。 谢灼宁心头一喜。 昭文帝,终是肯见她了。 “参见父皇!” “参见皇上!” “起吧。”昭文帝淡淡地叫他们起身,却不再跟他们说什么,继续跟御书房内的大臣讨论着国事,“接着说。” 户部尚书开口,“ 皇上,不是微臣拖欠军饷,实在是去年洪水干旱,多地歉收,如今所收税额,不到去年十之七八,国库里也没钱啊!” “几十万镇北军,为朕镇守国门,苦什么也不能苦他们,此事你加紧去办,不能寒了边关将士们的心。” “皇上,国库空虚,您就是杀了微臣,微臣也想不出办法来啊!” 户部尚书哭天抢地,一个劲儿地哭穷。 谢灼宁听着两人的对话,却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席卷全身,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国库当真空虚吗? 昭文帝前脚刚拿十万两黄金补偿夜无缺,后脚却连将士们的军饷都发不出来! 他哪儿是没钱,他是在拿几十万镇北军要挟自己啊! 摆手让户部尚书先出去,昭文帝的目光才落在谢灼宁身上,“谢家丫头,你来找朕,是有什么事吗?” 萧璧城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张口就要退婚。 可现在的谢灼宁,哪里敢说出退婚二字? 嘴角强扯出笑容,她道:“父亲传书回家,说是久未给皇上请安,是以让臣女入宫,代他向皇上叩首,略表臣子心意。” 昭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难为你们父女这么有心,朕心甚慰。你爹忠心为国,当得起国之柱石四字。” 说罢,当即让人 研墨铺纸,亲自题下“国之柱石”四个大字。 让人立即制成牌匾,送到谢府。 谢灼宁嘲讽不已。 这算什么?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 她五指握拳又松开,垂头行礼谢恩,“谢圣上,龙恩浩荡!” 从御书房出来,萧璧城瞥着她,神色得意。 “孤是父皇唯一的儿子,父皇怎会不为孤考量呢?灼宁妹妹,你还是乖乖等着当孤的太子妃吧!” “孤知道,你只是一时气不过,但心里还是有孤的。孤以后哪怕有再多女人,你在孤心里都永远是最重要的!” 谢灼宁忍气吞声那么久,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结果,瞬间失了跟他虚与委蛇的心情。 她瞧着他恶心的嘴脸,都快吐了,“太子殿下,哦不,现在该称呼你为大皇子了。恭喜你啊,成为大邺史上第一个被废黜的太子。相信你的名字,一定会留名青史的。” “日后后人翻阅史书,瞧见大皇子的英勇事迹,说不定还得夸您勇猛,一夜七次呢!” 知道萧璧城最在乎世人评价、史书记载,谢灼宁偏逮着他这个污点,一脚接一脚地踩。 萧璧城脸色涨红,气得发抖,“你!” “别出声儿,”谢灼宁掏了掏耳朵,不耐烦地说,“我这人听不得狗吠。” 第73章 谢灼宁疯了 “你竟敢跟孤这样说话!” 萧璧城脸上青紫交加,不敢置信地看着谢灼宁,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眼前这个冷言冷语、毫不留情、看他的眼神里全是鄙夷跟嫌弃的女子,当真是那个全心全意爱慕他的谢灼宁吗? “跟你这么说话怎么了?要不是怕弄脏我的手,我还想打你呢!” 谢灼宁插着腰,下巴一抬,杏眸微扬,态度嚣张又恶劣。 气得萧璧城哆嗦地抬起手指着她,“好,好得很,孤势必要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她什么身份,竟也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谢灼宁一扯嘴角,冷笑一声,“我好怕怕呀,大皇子还不赶紧治我的罪?” 方才在御书房,昭文帝亲自出马,联合户部尚书演了场戏,恩威并施,才总算稳住她,不让她退婚。 这会儿萧璧城声名狼藉,痛失民心,若再失去镇北军的倚仗,那可真就相当于将皇位拱手让给雍王了。 所以谢灼宁压根儿不怵他。 他若当真敢碰她一根汗毛,就相当于他父皇在前面辛辛苦苦地铺路,他在背后偷偷摸摸地拆墙,昭文帝若知道了,非得把这个逆子打个半死不可! 萧璧城不是傻子,稍微 冷静一下,便知道这种时候,跟谢灼宁闹翻绝非明智之举。 他强压下心头憋着的怒火,柔和了语气,“灼宁妹妹,孤知道你在生孤的气,这一次的确是孤错了,孤日后定会待你好的。” 知道这次他跟白映雪的事闹得天下皆知,害谢灼宁也脸面尽失。 所以他特意拉下身段,面露悔过之意。 以往也是如此,每次只要他一服软,谢灼宁都会立马原谅他。 看着他靠近,谢灼宁立刻退后,避如瘟疫。 “得了吧,你画的饼还是留着给你的小情人儿吃吧,我挑食,不喜欢吃糠咽菜。麻烦让让,好狗不挡道!” 她算是看明白了,她跟萧璧城就是捆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 不管他们俩谁闹出出格的事儿,只要萧璧城还没登基掌握实权,只要她爹掌握镇北军一天,昭文帝跟萧璧城就永远不会解除婚约。 既如此,那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她已经忍萧璧城这傻X忍太久了! “你你你你!谢灼宁,你放肆!”萧璧城那股火气压都压不住,瞬间又窜了出来。 可谢灼宁才懒得跟他逼逼赖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提拧起裙裾,直接越过他离开。 竟 是连礼也懒得行了。 萧璧城看着她的背影,脸色涨红,气得跺脚,“她疯了,她简直是疯了!” 不远处。 一道人影静静伫立。 日光半斜,似在他身上踱上一层温润的光,让他的身形看起来有些遥远。 他遥遥看着谢灼宁离开的方向,眸光如墨,深邃似井。 眼见人都快走没影儿了,凌霄终于没忍住小声开口,“爷,要不我去叫住谢大小姐吧?” 萧晋煊冷眼瞥他,“本王进宫是有要事禀明圣上,你叫住她做什么?” 说罢转身,径直朝御书房走去。 凌霄看着自家爷的背影,心里腹诽—— 也不知道是谁得知谢大小姐跪在御书房们前退婚,便立刻快马加鞭地赶进宫…… …… 马车停在谢府门口。 谢灼宁满身寒气地下车进府,没走两步,就见谢晚吟花枝招展地摇着团扇朝她走来。 “哟,这不是咱们尊贵的未来太子妃吗?” “哦,不对,现在太子被贬,你已经不是太子妃了。” “呀,我又说错了,听说你跑进宫里退婚去了?那你现在,岂不成了一个没人要的弃妇?” 团扇掩着唇鼻,谢晚吟故作惊讶。 眼神里的 嘲讽讥诮跟幸灾乐祸,根本遮掩不住。 没退掉婚,谢灼宁本就心情很差了。 再看谢晚吟的穿着打扮,就更是一口恶气直冲脑门儿。 谢晚吟之前存的名贵首饰悉数被大伯送到了风华阁,按理她手里除了每月的府中份例,应该没什么值钱东西了。 但她如今这一身,料子是几百两一匹的蜀云锦,头上戴的是金轩阁最新款的首饰。 处处透着张扬与显贵。 祖母会私底下这般大手笔地补贴她吗?不会。 大伯父一身清明,更不会纵着自家女儿如此奢靡。 至于何锦云,她自个儿都没这待遇呢,怎会自掏腰包便宜了谢晚吟? 一个个地排除下来,恐怕只有自己那傻弟弟,才会对谢晚吟有求必应吧! 如今他半份家业在手,自然是阔绰得很的。 “大姐姐,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说你的吗?说你空有一副好皮囊,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连个男人都留不住!” “如今你不过是个残花败柳,我若是你,不若寻根麻绳吊死了事,也免得辱没谢家门楣了。” “唉,你说你当初把太子殿下让给我该多好?我肯定能留住太子的心!” 谢晚 吟难得逮到一次嘲笑谢灼宁的机会,恨不得将毕生所学的恶毒言语都用上。 只是等她洋洋洒洒地说完,却不见谢灼宁有半点羞愤伤心的表情。 反倒冷冷地看着她,眼神如刀,刺得人脊背发凉。 “谢晚吟,你的记性是被狗吃了吗?怎么挨了那么多次教训,还记吃不记打呢?” “你要实在没钱治病,我可以无偿借你点儿,反正我别的不多,穷得只剩钱了。” 知道如今大房穷得叮当响,连家里奴仆都不愿意去金玉堂当差,谢灼宁特意“好心”地提了一句。 可惜谢晚吟非但不领情,还被气得七窍生烟,“你!” 就这? 定力也太差了。 谢灼宁淡淡瞥了她一眼,不想再多费口舌,直接离开。 只是走没两步,就见慈安堂的嬷嬷走上前来,“大小姐,老夫人有请。” 听到这话,本来正在气头上的谢晚吟,忽地扬起一抹恶毒笑意,“大姐姐,快走啊,可不要让祖母她老人家等久了。” 慈安堂。 谢灼宁一进门,一只茶盏便砸在她的脚边。 茶盏四裂,茶水溅湿了她一身。 她还未来得及抬头,就听到谢老夫人威严开口,“跪下!” 第74章 分家 “敢问祖母,孙女未曾犯错,为何要我跪下?” 谢灼宁抬起头,不卑不亢。 重生回来以后,她生怕自家祖母因为自己再气到中风,所以一直都是以最乖巧的模样出现,从不曾忤逆分毫。 但今天,她却不想跪。 就连外面老百姓都知道感慨一句:谢大小姐真是个可怜人儿。 可轮到自己的血脉至亲,不仅连句安慰的话都不说,反倒觉得都是她的错。 她何错之有呢? “冥顽不灵!”谢老夫人一拍桌子,满目失望神色。 她看着眼前一向乖巧的孙女,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你说,为什么要进宫退婚?”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圣上虽褫夺了太子封号,却并未再多做额外惩罚。 很明显,此举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以及平息西楚太子的怒火。 只要稍等些时日过去,必然会重新赐封。 毕竟昭文帝就一个儿子,不让他当太子让谁当呢? 她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眼,多忍耐一些时刻,就仍是金尊玉贵的太子妃。 可是她呢? 竟胆大包天,跑到宫里去退婚! 谢灼宁听到这话,心里一揪,竟有些悲从心头起。 不触及利益的时候,祖母可以笑脸盈盈,甚至对她维护有嘉。 但若是触犯谢家利益,她 就是最先被舍弃的一个。 她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上一世被梁氏跟梁恪花言巧语一番哄骗,就抛下优渥的生活高贵的身份跟人私奔了。 因为她太渴望得到一丁点的关爱了。 这世上,有人爱她吗? “祖母,萧璧城与白映雪的事闹得举国皆知,你不可能没有听到半点风声。他既负我,难道我不应该退婚吗?” 谢老夫人叹息了一口气,又有些埋怨,“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事关重大,你怎能自己随意做决定?你兄长跟你锦云嫂嫂的父亲都是太子近臣,你毁了婚,让他们怎么办?” 谢灼宁心像是掉进冰窟窿,眼睛红红。 他们怎么办? 那有谁替她想过,她该怎么办? “是啊大姐姐,太子殿下不过是睡了一个女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这天底下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难不成你还指望堂堂太子,为你守身如玉不成?未免也太天真了。” 谢晚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逮着机会就落井下石。 “如今你退了婚,谁都知道你从前差点嫁入东宫,以后谁还敢娶你?你难道让家里的兄弟姐妹,都要因你受影响吗?” 她跟谢芷晴都已到议亲年纪,可大家都知道她谢灼宁进宫退婚扫了皇家面子,定会惹得圣上跟太子不 快,谁还敢登门求娶? 还有她兄嫂一家,日后在太子面前,该如何自处? 是以就连一向喜欢装好人的何锦云,也没个好脸色,“灼宁妹妹,你这回真的太过了!我们谢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害我们?” 谢灼宁抬头瞥了二人一眼。 “也不知道是谁之前意图勾引太子还失败了,差点被打死。如今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了是吗?” “你!”谢晚吟气急。 “还有大嫂嫂,如今不是好好在这里的吗?也没见哪里缺胳膊断腿啊,我怎么害你了?” “我!”何锦云一噎。 两人齐齐转头看向谢老夫人,哭求,“祖母,您可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 谢老夫人沉吟着,似乎在想怎么处置她,才能将谢府损失降到最小。 思来想去,唯有出家一条路可走了。 反正日后她也嫁不出去了,还不如以为国祈福为名出家,不仅能挣个好名声,还能保住她的性命,不必以死全节。 正欲开口时,谢灼宁反倒抢先一步,“祖母,若您怕我牵连到整个谢府,不如就此分家吧!” 她的祖母在考虑怎么处置对谢家最有利,她也在考虑如何才能扭转局势。 所以她并没有直接告诉她们,圣上并没有同意退婚的事。 布局 了那么久,最后却功败垂成,她总得想法子捞点好处回来才行。 谢老夫人愕然抬头,“你说什么?” 谢灼宁道:“分了家,便不必荣辱系于我这小女子一身。以大伯父如今的官职地位,想来大皇子也不会轻易动大哥以及大嫂的父亲。” 这法子,该是最好的处理法子了。 可谢老夫人跟何锦云却同时出声,“这怎么可以!” “他们兄弟二人,本就是一家,难道要叫外人以为我们谢家离心离德?” 谢老夫人为了维护谢家脸面,向来是不许传出一点家丑的。 哪怕里子已经全坏掉了。 何锦云则是想到公中的那些铺面田庄,如今她当家,从中得了不少好处。 若是分了家,那些铺面田庄岂不是也要被收回去? 谢灼宁如何不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 祖母想送她去出家,维护谢府名声,平息圣上跟太子怒火。 可出了家以后,家里就剩个傻白甜弟弟,还不是由着他们揉匀搓扁? 到时候他们二房,恐怕要被大房连骨头都吃干净! 谢灼宁眼尾通红,死死地抿着唇角,“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是我错了?你们是我的亲人啊,为什么就不肯为我考虑一下呢?” 声声泣泪的质问,叫众人都愣了愣。 谢灼 宁却不等众人回过神,便一抹眼泪,露出几分坚毅来。 “不过没关系,我已经给我爹修书过去了。他知道我受的委屈,就算是豁出命去,得罪所有人,也定会为我讨回公道的!” 众人知道,她说的话不是假话。 她爹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女儿奴,从小对谢灼宁都是有求必应。 小时候豫老侯爷的孙子欺负了谢灼宁,说她是个没娘的孩子,还把她推进池水里。 镇阳侯知道后,愣是跑去把老侯爷的儿子打个半死。 理由是:子不教,父之过。 他不好意思对一个几岁的孩子动手,只能出手管教一下老子了! 豫老侯爷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哭到御前,祈求圣上做主。 圣上狠狠罚了镇阳侯一顿,屁股都打烂了。 可他就算趴在躺椅上被抬回家时,还不忘朝豫家父子挥着拳头,“谁敢欺负我女儿,我打不死他!” 这句话,在赐婚圣旨送到谢家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对萧璧城说的。 谢老夫人一阵惶恐。 她倒忘了,自家这二儿子,跟条疯狗似的,若真回来跑去找太子算账怎么办? 谢晚吟眼波一动,附在何锦云耳边说了几句。 何锦云挑了挑眉,站了出来,“祖母,既然灼宁妹妹想分家,不如就成全了她吧!” 第75章 嘉奖 谢老夫人看着何锦云,脸色一沉,“你也要分家?” 何锦云往地上一跪,手掌温柔地抚摸上肚子。 “祖母,灼宁妹妹肆意妄为,谢家已经多久没有过安生日子了?难道真要叫谢家所有人都被她连累才罢休吗?您就算不为了父亲不为了明远,也为您的曾孙考虑一下吧!” “什么?”谢老夫人愣了愣,随即激动起来,“你怀孕了?何时的事?” 何锦云垂头露出几分娇羞,“就这几日感觉有些恶心想吐,便遣人请了大夫来瞧,谁知竟是有了。孙媳本打算等胎相稳固一些,再告诉大家的。” “好好好!”谢老夫人笑得开怀。 添丁进口,可是大喜事! 她赶忙吩咐丫鬟,“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大少奶奶扶起来!” 丫鬟们连忙小心翼翼地将何锦云扶起,生怕她磕着碰着。 谢老夫人神色一敛,也考虑起分家的可行性来。 自家那二儿子的性子,好的时候万事好说,一旦犯起倔来,九头牛都拉不回。 按照他对谢灼宁的宠爱程度,肯定会去找大皇子萧璧城的麻烦。 万一他当真把当今皇子揍了一顿,岂不是会牵连谢家上下? 到那时候,这繁花似锦的谢家门楣,还保得住吗? 且分了家,灼宁丫头退婚的事对大房影 响就小了。 仔细思量一番后,谢老夫人道:“罢罢罢,你要分家就分吧。但丑话所在前头,公中资产不做分割,就留在谢府。” 不怪她偏心,谁叫灼宁丫头做的太绝了呢? 老大家所有的东西都用来抵债了,那么多口子人,可都要靠公中养着。 若是分割开来,岂不是要叫一大家子人喝西北风? 这一点,谢灼宁倒是早有心理准备,“那些本就是爹爹孝敬祖母的,不分出来也是应当。孙女只带走私库里登记造册的东西,不会多拿谢府一分一毫。” 本来还想劝她几句的,听到这话,谢老夫人也歇了心思,面若寒霜,“你既执意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分了家,便是两府人了。 也不必为了保全谢家大房那些人的前程,牺牲谢灼宁去出家当尼姑了。 谢灼宁跪在地上,朝着谢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 谢老夫人别过脸去,不想看她。 心头微微发涩,谢灼宁由着夏橘扶起身,离开了慈安堂。 待人一走,何锦云压低声音问谢晚吟,“你说的可是真的?” 谢晚吟嘴角微微一翘,“那是自然。要不然你以为我这身行头是哪儿来的?” 那日她跟谢明琅哭诉一番以后,谢明琅便去风华阁跟谢灼宁闹翻了。 谢灼宁 怒然分家,将手中一半资产分给了谢明琅。 如今谢灼宁失了势,除了镇阳侯,再没人给她撑腰。 她们何不趁此机会,将谢明琅手里的那些家产弄到自己手里呢? 何锦云顿了顿,随即笑开,“晚吟妹妹倒是越发聪明了。” “彼此彼此,嫂嫂不是也藏着底牌吗?”谢晚吟饶有意味地看着她。 若不是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只怕一向要面子的祖母,还不那么容易松口呢。 另一边。 谢灼宁脚步匆匆,边走边吩咐夏橘,“快,你拿我印信去给云蘅公主递信,问她借些人手过来。” 昭文帝亲笔题写的牌匾制作好了以后便会送到府上,时间紧急,她得赶紧在自家祖母反悔之前把家搬完。 好在镇阳侯府不远,就在街对面。 平日里也留了些仆人在里面,负责打扫整理。 搬过去,便可直接入住。 云蘅公主得到消息之后,立马便调了她的亲卫过来帮忙。 就连她本人,也兴冲冲地赶过来凑热闹。 “宁姐姐,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要分家啊?” 谢灼宁面露凄然,苦笑一声,“祖母觉得我去找圣上退婚,辱没了谢家名声,要将我送去庙里当姑子。” “没病吧她?”云蘅公主瞬间激动起来。 虽然萧璧城是她兄长 ,但那家伙也忒不干人事了。 当她听到宁姐姐进宫退婚的时候,她还觉得痛快得很呢。 明明是男人犯的错,为什么最后却将罪责归在女子身上? “没事,分了家,我的事自然也就不会再影响谢家人了。” 谢灼宁强扯出一抹笑意,反过来安慰云蘅公主。 云蘅公主气得不行,“都这个时候了,宁姐姐你还为别人着想呢!” 不过这种一出事就只知道指责的家人,不要了也罢。 她赶忙指挥人,替谢灼宁搬家。 流水一样的物件,从谢府库房里搬出去。 谢晚吟跟何锦云出来见到此情景,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忍不住有些眼红。 “如今大姐姐还真是只剩下钱了。”谢晚吟酸溜溜地说。 名声都没了,婚事也毁了,留着这些钱又有何用处呢? 云蘅公主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你别说话,嘴真臭!” 一肚子火硬生生憋在那里,谢晚吟却不敢顶回去。 谁叫人家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呢? 就在这时,一个下人跑过来在她耳边耳语两句,她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 下人说,宫里来了人,如今已到街口,明显是冲着谢府来的。 看来,是圣上的问罪圣旨到了。 她将此事告诉了何锦云,两人眼里都闪过一丝庆幸。 得亏分了家,要不然她们恐怕就要受到谢灼宁的牵连了。 很快,传旨太监便到了谢府。 谢老夫人携谢家众人连忙出来接旨。 传旨太监清了清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阳侯功勋卓着,不忘圣恩……” 巴拉巴拉一通溢美之词,顺带将谢灼宁夸成了一朵花。 谢老夫人他们越听越震惊。 等回过神来时,传旨太监已经念完了圣旨。 何锦云意识到不妙,忙上前塞了两个荷包,赔笑问道,“敢问公公,皇上为何突然会嘉奖二叔啊?” 不是应该问罪吗? 传旨太监瞪了她一眼,“瞧你说的,镇阳侯为大邺立下赫赫战功,难道不该赏吗?” 说完不等何锦云再问什么,便笑眯眯地将圣旨双手呈递给谢灼宁。 “谢大小姐,皇上亲自题的匾额已经送到,您看挂在什么地方合适?” 谢老夫人忙看过去,就见后面人抬了个匾额进来,上书——国之柱石! 只有对国家做出巨大贡献之人,才能获此殊荣。 更何况这四个字,还是昭文帝亲自题就。 为人臣子能得到如此赞誉,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可还不等她高兴,谢灼宁便纤纤玉指一扬,指向对面。 “谢家如今已经分家,劳烦公公将牌匾送到镇阳侯府去吧!” 第76章 煮熟的鸭子飞了 “等等!” 谢老夫人本来还沉浸在“国之柱石”的无上荣耀中,下一秒就见那煮熟的鸭子当着她的面飞走了。 她心里一急,连忙上前,“灼宁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这牌匾按理应当挂在谢氏宗祠里,供后人瞻仰,你怎能叫人拿到对面去?” 谢灼宁轻叹一声,“祖母,难道您忘了,方才我们已经分家了?既然如此,我爹的牌匾,自然当挂在镇阳候府才是。” 看着情况陡转,何锦云眼波一动,上前劝道:“灼宁妹妹,话不该这么说,分家这么大的事,二叔都不在家里,怎能作数呢?” 历朝历代,能得“国之柱石”牌匾的家族,至少可以荣耀三代。 如今谢灼宁与大皇子的婚事不仅没作废,圣上还特意选在这种时候褒奖镇阳侯,可见其在圣上心中的分量。 固然谢明琅手里的资产可观引人眼红,但她这会儿却更想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争一条锦绣之路。 手指拨弄丹蔻,谢灼宁扬了扬声,“哦?大嫂嫂莫不是一孕傻三年,记性不太好?不是你站出来,拿肚子里的孩子逼祖母分家的吗?” 如今又来充什么好人? 谢老夫人霎时狠狠瞪了何锦云一眼,心里后悔不迭。 她也是老糊涂了,怎么被人挑拨了两句,就同意分家了呢? “灼宁丫头啊,祖母年纪大了,有时候说话做事有些偏颇,你可千万别和我一般计较啊!咱们毕竟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关起门来慢慢说呢?” 其实一开始,谢灼宁并没有想要分家的。 她记得谢老夫人对她的宠爱,也记得这谢府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这里毕竟是她生长的地方。 梁氏对她、对她家干的那些事,杀几回都不为过,可她为了顾及祖母的感受,就算是向二房讨回个公道,也细细谋算,费尽心思,生怕惹她老人家不高兴。 真正让她下定决心的,是她进入慈安堂后,那一声声的训斥,一句句的谩骂。 她可以不在乎外面人的流言蜚语,可要多坚强的心性,才能抵挡住至亲之人的伤害? “祖母,听到我进宫退婚的时候,你可有片刻的担忧跟心疼?”谢灼宁定定地问。 谢老夫人连忙道:“那是自然。你是我孙女,我难道会不担心你吗?” 怕是担心她会牵连到谢家吧? 谢灼宁抽了抽鼻子,压住想哭的冲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祖母,分家的事恐怕反悔不了了,云蘅公主已经入宫将此 事禀明圣上了。” 东西搬到一半时,云蘅公主越想越气,便想着进宫告状,替谢灼宁讨个公道。 谢灼宁倒觉得没必要,分家之事毕竟是她提起的,要是圣上突然起“好心”以家和万事兴为由,让他们重归于好,那才真的是得不偿失。 不过她倒给云蘅公主出了个主意,让她回宫以后,不经意地将谢府分家之事宣扬到皇帝、皇后耳中。 到时候事实既成,谢家众人就是想反悔都来不及。 云蘅公主不愧是行动派,说去立即就去了。 谢老夫人听到这话两眼一抹黑,往后就是一晕。 连忙上前扶住老夫人,何锦云怒声斥责,“灼宁妹妹,你非要把祖母气出个好歹才罢休吗?” 谢灼宁立刻叫茯苓拿自己的玉牌来,“去宫里请御医来,祖母年事已高,可不能叫祖母气出什么好歹。” “是。”茯苓领了玉牌,正要去。 谢老夫人一听请御医,立刻便睁开眼睛,只是一股气憋在心口,上不来又下不去,最后只能将怒火撒在何锦云的身上,“都是你,若不是你,我怎会同意分家?” 何锦云也满腹委屈,虽是她提的没错,可若不是谢老夫人点头,光凭她几句话,怎么可能做 得了谢府的主? 再说了,她本来没想掺和的,“晚吟妹妹,这分家可是你撺掇我说的!” 听到何锦云质问的声音,谢晚吟也不甘示弱,“你若不贪图二房财产,又怎会听我的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哪种人,无利不起早,没好处你会帮我?笑话!” 两人互相揭短,闹得面红耳赤。 谢老夫人听到她们的话,气得将拐杖重重地往地上跺了跺,“孽障,一群孽障!” 说完之后,再懒得管这一堆烂摊子,颤颤巍巍气冲冲地离开。 传旨太监望着眼前这一切,惊得目瞪口呆。 他摇头叹道:“谢大小姐,您在这家里也不容易啊。” “叫公公看笑话了。”谢灼宁略略欠身,让茯苓拿了赏钱递给传旨太监。 那太监握着沉甸甸的荷包,眼睛都快笑眯到了一块儿,连忙殷勤地道:“咱家这就叫人把牌匾搬到镇阳候府里挂上!” 谢灼宁微微一笑,“有劳公公。” 说罢,她拍了拍手,继续让人搬东西。 搬东西的都是云蘅公主留下的亲卫,谢府的人根本不敢阻拦。 又搬了一会儿,总算是将所有家当全都搬到了候府去。 至于院子里伺候的人,谢灼宁只要了夏橘、 茯苓、半夏、紫苏、银翘五个。 夏橘的身契在她手里,其余四人的则在何锦云那里。 “这四人虽是谢府培养的,可若灼宁妹妹喜欢,带去候府也无妨。只是老太太那儿……” 何锦云面露为难神色。 如今谢府内宅她当家,几个丫鬟的主,她还是做得了的。 但若不把事情说得难一点,怎么好借此机会叫谢灼宁记她一份情呢? 谢灼宁不欲多费口舌,直接拿出两千两银票,“大嫂嫂看看,够不够?” 何锦云直接被她的大手笔震惊到了。 那些丫鬟买进府时不过五两银子,她竟肯花百倍价格替她们赎身! 这是摆明了不想跟自己有拉扯啊。 再多说就对不起这个价钱了,何锦云立刻叫人去取了四人的卖身契过来。 谢灼宁拿到卖身契看了一眼,确定是四人的,竟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撕了个粉碎。 茯苓她们眼眶一下就红了,“小姐,你不要我们了吗?” 谢灼宁摇了摇头,“日后你们不再是我的家奴,若愿意继续跟着我,我镇阳候府大门为你们敞开。若不愿意跟着我,我便放你们回家嫁人生子。” 四人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我们愿意永远跟随大小姐!” 第77章 他只值,二两银子 镇阳侯府。 下人们忙碌着,正要将“风华阁”的牌匾重新挂上。 谢灼宁回房来瞧见了,眉心紧紧一锁,直接吩咐,“撤下来。” 这牌匾原是萧璧城给她题的,她每次看到都恶心至极,但为了跟他虚与委蛇,只能强忍着。 可既然现在两人撕破了脸皮,她也不必做这种表面功夫了。 下人们手脚麻利,立刻就将牌匾撤了下来。 但屋檐下光秃秃的,似也不怎么好看。 谢灼宁进屋叫人研墨铺纸,亲自写了三个字——扶摇阁。 大风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她要扶摇直上,将那世间顶顶尊贵的太子跟雍王都踩在脚底! “拿去叫人制成牌匾挂上吧。” “是。”茯苓应了,又问,“那原来那块呢?” 毕竟是太子亲手书写,下人们也不敢随意处置。 谢灼宁随意地道:“劈了,当柴烧。” 那玩意儿留着,她都嫌占地方。 茯苓刚要出门,一道人影便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差点跟她撞到一起。 她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忙关切开口,“小少爷,您慢些。” “滚开!”谢明琅冷冷地开口。 谢灼宁一抬头,一股浓重酒味便扑面而来。 她 眉心一拧,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明琅的质问声倒率先响起,“你为何要分家?” 面色霎时冷了冷,谢灼宁淡淡地看过去,“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谢明琅脸色酡红,也不知道是酒醉的还是羞愧的。 他梗着脖子,不肯低头,“你连祖母都不肯认,像你这么冷血的姐姐,我宁愿没有!” 听到他的话,谢灼宁目光一冷。 看他的模样,应当是刚刚外出喝酒回来。 那他想来应该也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了。 太子在成婚前,跑跟和亲的云雪公主苟合。 多大的丑闻啊! 恐怕就连大街上的三岁小孩儿都知道了吧? 他可有想过,他阿姐这个未来太子妃,会是什么样的处境? 想必是没有想了。 要不然怎会喝酒喝到这时才回来,又怎会怒火滔天地来诘问她呢? 谢灼宁突地有些心累,甚至都懒得跟他理论。 “你若不认我,大可去那边待着,别来我面前晃来晃去的烦我!” 谢明琅一脸不敢置信,“阿姐,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明明你从前最是温柔懂事了!” 温柔懂事? 换谁被逼着当了五年妖妃,都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的。 再不去看 他,谢灼宁吩咐夏橘,“送客!” 以夏橘的身手,醉酒的谢明琅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就被拖了出去。 远远地,还能听到他的大叫大喊,“阿姐,你闹得众叛亲离,迟早会后悔的!” 谢灼宁心头一揪,酸涩得厉害。 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亲弟弟说出来的话。 直到人走远了,她才疲累地闭上眼睛。 这一世,她真的做错了吗? 难道要糊里糊涂,被梁氏跟梁恪蒙骗着私奔才是对的吗? 难道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大房的人对她为所欲为才可以吗? 难道要忍气吞声,忍下所有委屈,替他们遮掩破烂的里子才正确吗? 她不禁问自己,如果再重来一次,她还会那么做吗? 答案几乎毫无疑问。 会! 她依旧会那么做! 所以没什么好后悔的,既然做都做了,那就承担起应得的后果。 茯苓看到自家小姐的样子,忍不住上前宽慰,“小姐您别多心,小少爷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年岁太小,又一直在书院读书,不清楚家里发生了些什么,所以才会误会您。” 谢灼宁抬手摆了摆,“你就别替他说好话了。” 家里的事,那天自己已经全盘告诉他了。 自 己进宫退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甚至都不动脑筋想一想,祖母那边,为何会那么轻易地同意分家! 也罢,且让他在那边待着吧。 他现在就是谢府众人眼里的大肥羊,人人都想分他一块肉。 既然他那么有主意,就且让他吃些苦头,才会懂人心险恶。 翌日。 人牙子上门。 谢灼宁挑选了一些小丫头,交给茯苓几个好生调教。 又选了一些身强体壮的,留在府里当家丁。 如此,镇阳侯府总算是像个样了。 “茯苓,给王婆子结算银钱。”谢灼宁吩咐下去,起身欲走。 下一瞬,一道人影突地从落选的人群中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闭着眼睛,豁出去地大喊,“求大小姐买下我!” 谢灼宁回过头瞧了他一眼,他瘦骨嶙峋病秧秧的,又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看起来跟街边乞丐无异。 这也是谢灼宁没有选择他的原因。 “我……小的读过书,可以帮小姐做事!” 见谢灼宁没吱声儿,他生怕她不答应,连忙展示自己的优点。 谢灼宁眸光一动,叫人又拿了二两银子给牙婆,“这人我要了。” 牙婆还想讲价,“大 小姐,您看他还会写字,日后用处大着呢,怎么也得五两银子吧?” 谢灼宁不慌不忙,“他身体一看就不好,买回来还得花不少汤药钱才能养好,你若不卖,就留着砸手里吧。” “卖卖卖!”牙婆忙不失迭地松口。 还真给这谢大小姐说着了,这人砸她手里好久了,每次带出去都卖不掉。 有一次有人终于图便宜想选他了,他捂着嘴一咳,直接咳出血来,吓得别人连忙把他们赶了出去。 现在有人肯接手,她真是谢天谢地了。 牙婆将卖身契交给茯苓,茯苓将银子递给牙婆。 银货两讫。 男人苦笑一声,“没想到,我竟只值二两银子。” 谢灼宁眼神怪异地瞥了他一眼,吩咐银翘,“把他带去洗干净了再来回话。” “是。” 没多时,男人洗漱好以后,来到谢灼宁面前。 “见过大小姐。”他行礼,是端端正正的揖礼。 如今他将浑身污秽洗去,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倒是有几分看头了。 似无暇皎月,如公子无双。 只是那肤色很白,白得有些病态,看起来多少有些弱不禁风。 谢灼宁见状,一副了然模样,“我果然没看错,你是故意扮丑的吧?” 第78章 长兴侯世子,杨烈 谢灼宁支着颔,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男人。 一个人就算是伪装得再好,但经年累月沉淀于身的气质却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比如他不擅长自称“小的”,比如一个乞丐怎会读过书,比如那一个端端正正的揖礼…… 他倒也实诚,大.大方方地认了,“没错。” 他是故意扮丑的。 “为何?”谢灼宁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 “为了不被人买走。” 买奴仆,大家都想买身强体壮人又老实的,他太丑太脏太瘦,自然便无人问津了。 谢灼宁眼睛一眯,眼神更探究了,“哦?既然不想让人买走,又何为要主动求我把你买下?” “我……”他眼神闪烁,有些犹豫。 见他迟迟不开口,谢灼宁也失了耐心,“你卖身契在我手里,对吧?大户人家偶尔打死个奴仆也很正常的,对吧?” “你……天子脚下,你竟敢草菅人命!”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谢灼宁轻嗤一声,“从你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你身上肯定背了事儿。我冒着风险留着你,你还跟我有所保留。怎么,我就那么像冤大头?” 他跟自己玩心眼儿,自己还留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在身边? 疯了吧! “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有几分姿色,打算把我迷得五迷三道,事事都听你的?” 毫不留情面的话一句接一句地砸向男人,他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还不打算说?”谢灼宁抬手一摆,“夏橘,弄死了丢乱葬岗去,处理干净点。” 说完,还小声嘟囔一句,“害,白白亏了二两银子。” 听得男人苍白的脸都黑了一度。 他咬牙切齿,几乎从牙缝儿里挤出言语,“从前只听闻太子妃温和良善,堪为大邺女子之典范,没想到竟这般时狠毒!” “没法子,女人不狠,地位不稳。”谢灼宁皮笑肉不笑,“顺带友情提醒一下,我这侍女武功很高,弄死你只需要三息时间。” 所以他再说这些废话的话,恐怕就永远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他一急,连忙道:“我是长兴侯世子,杨烈!” 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他身份的那一刻,谢灼宁还是不免惊了惊。 “咦?你不是死了吗?” 长兴侯满门忠烈,父子九人,在与南诏一战中,全部战死沙场。 长兴侯夫人骤闻噩耗,一病不起,没多久便去了。 只留下最小的幺儿,才五岁的 杨烈。 圣上怜其孤幼,封为世子,只待其弱冠成婚,便可承袭长兴侯爵位。 但上一世,谢灼宁是从未见过这位杨世子的。 听闻他自小身体羸弱,由叔叔养大,还未及弱冠,便病逝了。 随后他叔叔入京,承袭长兴侯爵位。 按上一世的时间推算,他叔叔这会儿要么已经入京,要么就在入京的路上了。 杨烈握了握拳,满目恨意,艰难地道:“是啊,本该是死了的。” 是他的书童发现他每日流水一样地喝药,却迟迟不见好,偷偷拿了药渣去找大夫询问,才知道他自小喝的补药里都有微量的毒药。 是他的奶母在叔叔发现事情败露以后刀兵相向,替他挡了那一刀,才叫他有命逃出府来。 是他一路忍辱负重、苟且偷生,混入难民群里,吃草根啃树皮,才终于坚持到京城。 到了京城,他以为苦尽甘来。 想进宫状告自家叔叔,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根本就进不去。 随即他想去官府告状,却因为没有路引凭证,又差点被官差抓去关大牢。 最后还是神通广大的牙婆替他伪造了身份证明,他才终于有了身份。 一个叫王二的奴隶。 牙婆带着他去了一处又一处,他都不满意。 因为他要找一个人,一个身份尊贵可以在圣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替他鸣冤。 所以他才会自己主动站出来,求着谢灼宁买下他。 “这就是前因后果,若我有所保留,天打雷劈!”杨烈举起手,发誓道。 谢灼宁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够惨了,听他说完,又觉得自己似乎不那么惨了。 “坐下说,”她指了指旁边的座椅,“你手里可有什么证据?” 上一世自己没有分家,没有买奴仆,自然也就没有碰见杨烈的机会。 而他叔叔顺利袭爵,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要么他被人买走,地位低微求告无门。 要么他被他叔叔派人弄死了,成了一抹冤魂。 所以他现在的处境并不妙。 “没有。”杨烈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他自小父母双亡,哪怕给他留了几个心腹,也被他叔叔找理由换掉了。 府里全都是他叔叔的人,谋害他的证据,自然早就已经销毁得一干二净。 谢灼宁捏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事儿有些难办啊。” 既没证据,也没人手,还没办法证明自己身份。 现在就算她把杨烈带进宫去面见 圣上,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杨烈目光渐渐黯淡,神情沮丧,“我知道很难办,只是,有些不甘心啊。” 谢灼宁一笑,“既然不甘心,那就豁出去大干一场!” 正好,她也有太多的不甘心。 所以她才会步步为营,一点点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杨烈看着她,怔愣了一瞬。 她分明是个女子,但说这话的时候,却有一股浩荡之气溢起。 竟叫人不由自主地跟着热血沸腾起来,“好,大干一场!” 只是说完又低低地咳嗽起来,病弱西子一般。 谢灼宁有些嫌弃,“行了,大干一场之前,先再府上好好把身体养好吧。” 依稀记得离他叔叔袭爵还有一段时间,他们还有机会逆转乾坤。 叫茯苓给杨烈安排了一间客房,又请大夫来给他瞧了瞧。 情况不怎么妙。 虽然他叔叔怕落人口实,毒药的药量下得极轻,叫人不易察觉。 但经年累月,他体内的毒素已经累积到很严重的地步,要治好已经不可能了。 谢灼宁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她想帮杨烈对付他叔叔,是想等他袭爵,自己好多一个助力。 可若他,根本活不到袭爵的时候呢? 第79章 萧晋煊是懂怎样气人的 谢灼宁有些拿不定主意。 索性叫夏橘递信给慕容旭,约他明天中午荟萃楼一见。 荟萃楼是他们家的产业,也是她给谢明琅的铺面之一。 正好去瞧瞧,她弟弟把酒楼经营得怎么样了。 翌日。 她早早便来到酒楼等候。 可没等来慕容旭,倒先等来了另一个人。 “谢大小姐,我家爷就在隔壁包厢,请您过去一叙。” 凌霄朝着她拱手行礼,态度恭恭敬敬。 谢灼宁都有些无语了。 到哪儿都能碰上萧晋煊,他们俩这到底是什么孽缘? “我若是不想去呢?” 不想跟那家伙有拉扯,她神情极其冷淡。 凌霄一愕,道:“爷说您若不想过去,他过来也是可以的。” 谢灼宁嘴角一抽。 那萧晋煊什么时候这么能屈能伸了? “请你替你们爷带句话,我与他身份悬殊,私下见面有失体统,还请煊王殿下不要再强人所难了。” 说罢一抬手,叫夏橘送客。 凌霄打不过夏橘,见她要动手,连忙大喊道:“慢着!谢大小姐,难道不好奇爷为何会在这里吗?” “不好奇。”谢灼宁端起茶盏,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好奇心多的,死的都很惨的。 可凌霄的下一句话,却令她骤然抬头—— “令 弟谢明琅,参与党争!” “什么?”她不敢置信,“他才多大,怎么可能?” “证据确凿,我们爷是不会冤枉谢家小少爷的。” 谢灼宁直接提拧起裙摆起身,越过凌霄,直奔隔壁包厢。 “萧晋煊,你什么意思?” 荟萃阁的包厢都布置得十分雅致,屏风隔断,熏烟袅袅,一支海棠斜斜从屋外探了进来,着实美不胜收。 但当目光移到窗口负手而立的男人身上时,那些景致却瞬间失去了色彩。 清冷岑贵,俊美无俦。 眉目水墨一样的干净。 萧晋煊长得好看,从来都是毋庸置疑的。 哪怕在妖媚靡丽颠惑众生的夜无缺面前,也不遑多让。 谢灼宁有一瞬,感觉自己被美色迷了眼,竟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煊王殿下,我弟弟怎么得罪你了,用得着您亲自动手往他脑袋上扣罪名?” “坐。”萧晋煊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撩袍先坐下了。 谢灼宁憋的一股子火气,好像瞬间砸在了一团棉花上。 看到他提壶倒水,她恶从胆边生,直接抢过茶杯一饮而尽。 喝完还不忘轻勾唇角,得意地瞥他一眼。 萧晋煊一愣,收回悬空的手,“……那本来也是倒给你喝的。” 所以,大可不必动手强抢。 谢灼宁本来都出了口气了,听到这话,那口气又涌上来不说,反倒越演越烈,直冲脑门儿。 很好! 他萧晋煊是懂怎么气人的! 正当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场子找回来的时候,萧晋煊缓缓开口—— “圣上为了平息众怒,不得已撤了太子之位。但他怕其他势力借机做大,所以特意成立了御抚司,专门调查结党营私之事。” 而负责此事的人,是他。 “所以?”谢灼宁不解,“这事儿跟明琅有什么关系?” 萧晋煊道:“你弟弟谢明琅,这些天一直在荟萃楼招待他的同窗好友,其中不乏有跟各方势力有牵扯者。” 一众人喝醉酒后,大肆谈论立储之事。 甚至有些人翻出从前旧账,说原本雍王才是正统,如今也该是时候完璧归赵。 谢灼宁听得浑身颤抖,是气的,“这臭小子,他怎么敢的?” 昭文帝最忌讳别人谈起此事,也绝不会容忍其他势力继续做大,影响日后萧璧城登基。 尤其是现在这种敏感时候,肯定是要杀鸡儆猴一番,才能震慑住其他蠢蠢欲动的势力。 但她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家弟弟会干出这种事来,于是立即让人去请了掌柜进屋,仔细询问一番。 结果 得到的消息,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谢明琅让掌柜的张贴告示—— 凡麓山书院的学子,皆可免费入店用餐。 那些学子个个自命不凡,一来便聚在一起高谈阔论。 甚至时不时,还要冒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来! 掌柜的想起来就一阵后怕,“大小姐,这酒楼我可待不下去了,我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想被牵累啊!” 你瞧,就连一个掌柜的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那些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掌柜的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你先下去吧。” 谢灼宁宽慰了几句,先将人安抚住再说。 回头看向萧晋煊,谢灼宁有些尴尬,“抱歉啊煊王殿下,误会你了。” 圣上刚罢黜太子,谢明琅就敢这么高调地讨论储君之事。 不盯上他才怪了! 按照萧晋煊以往的性子,这会儿谢明琅早就应该被抓起来了。 可他却先找到自己,将此事提前告知。 是不是可以认为,自己在他萧晋煊那里,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眼波一动,她连忙殷勤地给萧晋煊倒了杯茶,笑眯眯地双手递上,“煊王殿下,请!” 萧晋煊瞧了她一眼,没接茶杯。 谢灼宁倒是锲而不舍,又递过来些,就差没喂到他嘴边 了,“给个面子呗~” 那模样,好像又回到从前她在他面前讨好卖乖的时候了。 萧晋煊瞥着她,嘴角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谢大小姐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求本王不抓你弟弟?” 没曾想,谢灼宁却摇了摇头,“不,您该抓抓,该放放,我绝不插手!” 这反应,倒是叫萧晋煊有些意外。 甚至一度怀疑谢明琅到底是不是她亲弟弟。 谢灼宁道:“他的性子我清楚,绝不可能是反皇派,应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而煊王殿下你最是公正无私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就算把他抓进去,也不会滥用私刑。” 综上,谢明琅在牢里死不了。 到时候审查清楚,揪出罪魁祸首,他一个从犯,又做不了那只儆猴的鸡,再加上镇阳侯府世子的身份,大概率是会被放出来的。 但他如今越发无法无天了,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让他好好吃点苦头! 萧晋煊总算听明白了,“你要本王把他抓起来,关上一段时间?” “没错!”谢灼宁笑吟吟地点头。 这件事对萧晋煊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当他却顿了好半晌,都迟迟没有答应。 就在谢灼宁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没想到男人却突地开了口,“那你要怎样谢我?” 第80章 我会负责的 萧晋煊定定地望着她,眼眸似深海一般。 谢灼宁却犯了难。 怎么谢他…… “要不,我出一万两银子,做煊王殿下的辛苦钱?” 正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她给了钱,这事儿就算是两清了,也免了日后拉扯。 “呵,”萧晋煊冷笑一声,“你不知道本朝律令,暗行贿赂,罪加一等吗?” 谢灼宁愣了愣。 不是,他问怎么谢他,不就是在索贿吗? “那你要如何?” “先吃饭。”萧晋煊避开话题,让人传菜上来。 谢灼宁忙摆手,“吃饭就不必了,我还约了人呢。” 她跟慕容砚约了中午见面,一会儿他等不到人,该着急了。 “他来不了了。” “什么?” 萧晋煊又不说话了。 搞得谢灼宁以为自己听岔了一般。 饭菜流水一样地端上来,她看着满桌珍馐,流了流口水。 不是她没见过世面,实在是出门时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里已经“咕咕”叫了。 她拿起筷子,正要开动,瞥见旁边萧晋煊,本来夹到自己碗里的菜,又调头落入他的碗中。 “煊王殿下,您多吃点~” 有求于人嘛,姿态自然得放低点了。 萧晋煊看着满是辣椒的麻辣兔头,眉心紧得能夹死苍蝇, “你想谋杀本王?” “额,谁知道你不能吃辣呀。”谢灼宁动筷,准备往会夹。 也不知道哪一个字触动了萧晋煊,他手一动,打开她的筷子,自己夹起兔头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男人长得好看,就连吃东西都赏心悦目。 怪不得人常说,秀色可餐呢。 如果忽略掉他死死拧着的眉心,跟额上细密的冷汗的话。 “煊王殿下,你吃不得辣,就别吃了呗。” 萧晋煊不应她,继续吃着。 她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好笑。 这会儿的煊王殿下,好像个赌气的小孩子啊! 谢灼宁叫人送来解辣的牛乳酒酿,给他倒了一杯。 萧晋煊还没来得及喝,整个人就不对劲起来,直挺挺往桌上一趴。 “煊王殿下,你怎么了?”谢灼宁吓了一跳。 难道是饭菜里有人下了毒? 她将萧晋煊扶到一旁的软榻上,又忙叫夏橘去请大夫过来。 大夫一号脉,埋怨地道:“他胃不好,吃不得辣,你这当妻子的不知道?” 谢灼宁傻了眼儿。 不是,自己明明阻拦了,是萧晋煊自己非要吃的,他这算不算碰瓷啊! 送走大夫,她叹了口气,心想这算什么事儿啊。 一回头,却见萧晋煊神色有些不自然,“他说的话, 你别介意。” 外人不知全貌,把她当成了他的妻子。 只是她为何也不反驳? 谢灼宁原还以为萧晋煊想碰瓷自己,可见他如此诚恳,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毕竟是她夹的麻辣兔头把人害成了这样,怎么着也得把人治好吧。 要不然萧晋煊万一气狠了,给自家弟弟小鞋穿怎么办? “负责?”萧晋煊眸色深了深,喉结滚动,“你要怎么负责?” “遍寻名医,把你治好啊!” “就这样?” “那不然?” 谢灼宁看着萧晋煊越来越冷的脸色,都有些糊涂了。 他怎么突然又开始不高兴了? “你等会儿。” 谢灼宁去门口吩咐了几句,没多时,夏橘便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一个油纸包。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凌霄也把药煎好了。 她一并接过,走到萧晋煊身旁。 舀了一勺,她吹了吹,喂到他的嘴边。 萧晋煊却眼神怪异地望着她。 她知不知道她这样子,像极了伺候重病在床丈夫的贤惠妻子? 瞧见他不肯吃,谢灼宁啧了一声。 不是,煊王殿下那么谨慎的吗? 这药是凌霄煎的啊,他竟也信不过? 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她收回手,自己喝了 一口,又递了过去,“没毒,喝吧。” 要毒也先毒死她。 萧晋煊见她居然替自己以身试毒,愣了愣,才回过神。 连心跳都快了几分。 他张口,把汤匙里她喝了一半的苦药喝完。 接着,一勺又一勺,药碗见底。 喝完时,谢灼宁动作飞快地塞了一颗小丸进他嘴里。 一脸嘚瑟地道:“煊王殿下,你中了我的七日归西丹,怕是要命不久矣了。” “嗯。”萧晋煊面色平静。 这七日归西丹,还挺甜。 谢灼宁本想着故意吓他一吓的,可瞧着他一点反应都没有,顿时耳朵一耷拉,泄了口气。 看得萧晋煊一阵手痒,竟生出一种想要揉她脑袋的冲动。 强行克制着,他别开脑袋,“你弟弟的事,我答应了。” “真的?”谢灼宁眼睛一亮,“那就先谢过煊王殿下了。” 等这事结束,再找个名医把萧晋煊治好,再慢慢划清界限也不迟。 正当她想得正美时,冷不丁听萧晋煊问,“你想退婚对吗?” 反正她想退婚的事满京城皆知,倒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萧璧城做出那样的丑事,我难道不该退婚吗?” 萧晋煊看着她,一双凤眼墨黑,仿佛能洞彻一切,“我说的是,从一开始,你就想退婚 对吗?” 查到是她安排红喜班的人散播流言、制造传说、将白映雪推到圣女之位上时,他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了。 太子对白映雪有意,她却助白映雪扬名。 一句“得之可得天下”,叫所有人都对白映雪趋之若鹜。 甚至民间有不少老百姓支持太子迎娶圣女,以保大邺风调雨顺。 太子迎娶圣女,那把她这个未来太子妃至于何地呢? 他听到这些时,不知为何,生了好大的气。 直接入宫面圣,将白映雪送去了国庙为国祈福。 他以为谢灼宁受尽了委屈,直到查到红喜班,才知道她是幕后主使。 “呵呵。”谢灼宁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那日你与慕容砚分开后,本王便派人去查了他。” 他做事很谨慎,几乎不留什么破绽。 唯一缺点便是,他没有自己的人手,很容易被人出卖。 “太子偷偷出宫私会白映雪,知道的没几个,那雍王是如何知晓的呢?” 谢灼宁遍体生寒。 好像自己一路走来,做的每一件事,都被萧晋煊层层剥离,完全没有任何遮掩地显露出来。 也难怪他会说,慕容砚来不了了。 她掐着掌心,故作镇定,“所以今日煊王殿下来,是抓我去问罪的吗?” 第81章 离夜无缺远一点 “不,”萧晋煊轻轻摇了摇头,“我是来跟你谈合作的。” 如果他真要抓她问罪,那查到红喜班的时候,他大可以直接将罪证呈递圣上面前,而不是来这里见她。 谢灼宁松了口气。 他肯提条件是好事,肯提条件,证明此事有商量转圜的余地。 “煊王殿下想跟我合作什么?” 手指曲了曲,萧晋煊神色克制而内敛,“我助你退婚,你离夜无缺远一点。” “哈?”谢灼宁呆滞了一秒。 这两人怎么回事? 夜无缺让她离萧晋煊远一点,萧晋煊也让他离夜无缺远一点。 他们俩是有仇咋地? 眸里眼波流转,她犹豫片刻后,果断开口,“好,我答应你!” 这两人的条件其实并不冲突,夜无缺让她远离萧晋煊,萧晋煊让她远离夜无缺,那她两个人都离远一些不就得了? 听到她的回答,萧晋煊心情也跟着愉悦不少。 夜无缺那家伙,每次看那丫头的眼神都怪得很,好像林中蛰伏的野兽,对自己的猎物势在必得的一般。 可惜了。 自己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这个印信你收着,想见我时,让人执印信通传即可。”萧晋煊从腰间拽下一块碧玺刻章,交给谢灼宁。 谢灼宁自然识 得这个,她刚重生回来那一日,就因为拿了他的私印,差点没被他拿剑劈了。 那会儿她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萧晋煊会亲手将自己的私印交到她的手里。 “这太贵重了……”谢灼宁不太想收。 之前他送玉簪什么的,戴着也瞧不出是什么人送的,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私印这东西,本就是身份的象征,若不小心被人瞧见煊王殿下的私印在她身上,那她就是长一千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萧晋煊敛着眉,动也未动,并没有要收回来的打算,“煊王府守备森严密不透风,没有本王私印,你的消息递不进来。” 给她印信,不过是为了方便两人互通消息罢了。 见她还在迟疑,萧晋煊面色一冷,“你就那么不想收?” “不是,”谢灼宁解释说,“我是想着你可以另外给个信物,比如信件、令牌什么的……” 倒也不必拿私印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吧? 万一她拿去假冒他的身份作奸犯科怎么办? “爱要不要,合作作废。”萧晋煊似有些生气恼怒,伸手就要夺回。 谢灼宁动作飞快,立刻将私印揣进衣服里,“我突然觉得私印也挺好的,你看又小巧又精致的,多方便随身携带啊。” “哼, 你倒是能屈能伸。”萧晋煊瞥着她那火速变脸的模样,轻哼一声。 谢灼宁不要脸地说,“这要看对谁了。在煊王殿下面前,我永远只有屈的份儿啊。” 萧晋煊挑眉,“你还委屈上了?” “那不能的,我又不是傻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煊王殿下肯出手帮我,那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只是这福分太重,我怕我承受不起啊。” 她说话的语气嘻嘻哈哈的,眸子却并未有半分笑意。 萧晋煊肯不惜代价地帮她同萧璧城退婚,条件却只是远离夜无缺。 那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他一心系于大邺江山,不知道她跟萧璧城解除婚约以后,会让朝中格局重新大洗牌吗? 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帮她,总不至于,是因为他喜欢自己吧? 想到这种可能性,谢灼宁心头“咯噔”一声。 可很快,她又摇头否认。 虽然她成天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但那都是故意逗他玩儿的。 萧晋煊冷清冷清,又怎么可能当真喜欢上她呢? 所以,她想知道他跟自己谈合作的动机是什么。 “也不只是为你,还为了大邺。”萧晋煊说,“议和条约已定,夜无缺却迟迟不肯离开。他几次三番接近你,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另有 所图。” 他这段时间跟夜无缺打了不少交道,那人心智近妖,脾性诡谲,绝非善类。 小丫头的背后牵扯到镇阳侯,牵扯到几十万镇北军。 是决计不能有丝毫马虎的。 谢灼宁霎时明白过来,原来是为了大邺江山! 果然,萧晋煊还是那个萧晋煊。 她松了口气,抬手抚着胸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喜欢上我了呢。” 此话一出,萧晋煊的眉目间瞬时笼罩上一层铁青色的阴霾。 好像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底起,让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什么叫吓死她了? 难道他喜欢上她,是什么恐怖得很的事情吗? “爷。”凌霄进门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萧晋煊面色一沉,霎时起身,“退婚一事,从长计议,你等我消息。” 说完,他明显有什么急事,快步匆匆地与凌霄离开。 谢灼宁目送他离开包厢,含笑的眼眸霎时收了回来。 等他消息吗? 那可能是等不了了呢。 她可以与人合作,可以相互利用,但绝不会干坐着,把希望依附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哪怕是萧晋煊也不行。 萧晋煊恐怕以为,她是因为白映雪才想着跟萧璧城退婚的吧? 但她想要的不止退婚,而是想要 让萧璧城下地狱啊! 从包厢里出来,谢灼宁叫来夏橘,“你去打听打听慕容砚的下落。” 她心里想着萧晋煊的话,总觉得担忧得很。 没想到夏橘还没来得及动身,就看到慕容砚一身污秽,跌跌撞撞地进来。 谢灼宁赶忙迎了上去,紧张担忧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先生受伤了?” 怕她沾染上自己身上的污秽,慕容砚面色一赧,退后两步,“大小姐别过来,在下只是掉进泥沟里了,并未有哪里受伤。” “你只是,掉泥沟里了?”谢灼宁脸上划过一丝错愕。 她还以为,萧晋煊知道他在背后替她做事,所以暗中对他下手了呢。 难不成,是她误会萧晋煊了? 慕容砚不好意思地道:“来时看到一只小猫掉进泥沟里了,想把它捞起来。” 结果他没站稳,也掉了下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出泥沟。 担心她等太久等着急了,他这才连衣裳都没换,就飞快地赶到这里。 谢灼宁轻舒出一口气,“没事就好。” 她叫掌柜的开了间上房,备下热水,又让人去买了套成衣过来。 没多时,慕容砚便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出现在她面前。 “大小姐,您这么着急叫我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第82章 中邪了 谢灼宁将自己花二两银子买了个侯门世子的事儿,一五一十地给慕容砚说了。 “先生觉得,我当如何选择?” 杨烈的叔叔杨贺,这些年来一直盘踞南阳,拉拢扶持了不少势力。 待他承袭长兴侯爵位之后,便会被圣上直接钦点入南阳军中任职。 再加上南阳军中有许多都是杨家军旧部,没两年,杨烈便会独掌一方兵权。 上一世太子跟雍王为了拉拢他,费了不少心思。 最后还是她给萧璧城出了一计,才将杨烈收入囊中,成为他的又一大助力。 慕容砚略作沉吟后,条理清晰地给她分析利弊—— “咱们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将世子杨烈暗中交给杨贺。这么做的好处是,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便可以换杨贺一个人情。” “但坏处是,这个人情不足以大到影响杨烈的决策,也就是说,他最后依旧会在太子跟雍王两人之间选择一人站队。” “二、将杨烈治好,帮助他扳倒他叔叔,由他承袭长兴侯爵位。好处是,救命再造之恩,可让他日后唯您马首是瞻。” “但坏处是,他身体太弱,不一定治得好,又势力微薄,与他叔叔实力悬殊巨大。咱们若要帮他,势必会付出非常大的代价。” 一个稳赚不赔。 一个风险极高。 端看她怎么选择了。 谢灼宁沉思了许久,才抬头问,“先生会选哪个?” 微微一笑,慕容砚眉目温和,“想必大小姐心中已有答案了。” 抬起眼,望向远处,谢灼宁气息低了不少,“风险极高,也意味着收益极高,不是吗?” 太子跟雍王都是她的敌人,无论杨贺选择哪一个,都会为他们增添巨大助力。 他们实力增强了,自己要对付他们,不就更加困难了吗? 慕容砚赞赏地看着她,“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她的胆识气魄,不在任何男人之下! 既然决定了,那便放手去做,谢灼宁立刻道:“杨烈如今养在镇阳侯府,每日用汤药吊着命,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四处寻一寻问一问,看哪里有比较厉害的杏林高手。” 不管怎么说,先将人治好才是正经。 要不然谋划再多,也是白忙活一场。 慕容砚如今已经招揽了不少人手为自己所用,闻言点了点头,“我这便去办。” 说罢,行礼起身离开。 夏橘拿来帷帽,替谢灼宁戴上,“小姐,可要,回府?” “不回。”谢灼宁摇了摇头。 来之前她未曾料想荟萃楼竟会被谢明琅经营得如此乱七八糟,她想过自家弟弟不谙世事做事荒唐, 却也没想到会荒唐到这种地步。 “你不是会易容吗?咱们易容去其他地方看看。” 她从前也会巡视铺子,不少掌柜的都认识她。 换个身份,更能看到最真实的一面。 给谢明琅的铺子杂七杂八,卖酒的,卖茶叶的,卖香料的……各式各样的都有。 谢灼宁一路看过去,看到原先生意火爆的铺子,现在都冷冷清清的,一颗心越来越沉。 这才多久时间啊,怎么会变化那么大? 一众铺面中,除开生意火爆的荟萃楼,最挣钱的,无疑便是专门卖布匹跟成衣的云锦轩了。 她下了马车,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吵吵嚷嚷—— “你不是说金丝软烟罗没有了吗?为何她问就还有?” 说话的是个身材丰腴的白净妇人,她长得不算绝色,但一身打扮却富贵逼人。 掌柜的不冷不热地解释道:“自然是因为别人早早就定下了。” 胖夫人气得双手叉腰,“难道我没有定吗?以往每次到了新款,你们谢大小姐可都是会遣人亲自送上我府上去的!” 掌柜的面露不耐烦,“你也说了是以往,如今我们的东家,可不是大小姐了。” “管你东家是谁,把他给我叫出来!” 胖夫人气得不轻,非得要个说法不可。 她花了那么 多钱,可不是来这里找罪受的。 见她依依不饶,掌柜的也失了耐心,“人家可是工部宋侍郎的千金,你夫君不过区区七品上林苑监监丞,拿什么跟人比?” 谢灼宁循声看过去,里面站着几个小姐打扮的年轻女子,领头的那人不是宋玉瑶是谁? 宋玉瑶拿着手帕掩唇一笑,“掌柜的,话可不能这么说,这要传出去,别人不得说我以权压人啊?” 掌柜的立刻笑眯眯地讨好,“宋小姐说笑了,宋侍郎那么心疼你,旁人怎么敢随意传您的闲话呢?” 对于掌柜的恭维,宋玉瑶显得很受用,“行了,快给我包起来吧,一会儿我还有别的事呢。” 二人你来我往,压根儿没将胖夫人放在眼里。 胖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怒气冲冲地离开,“这破地方,我再也不来了!” 谢灼宁看完全程,脸上表情,冷得跟结冰一般。 那胖夫人的夫君官职不过七品,在满是高官侯爵皇亲国戚的京城,自然是不够看的。 但她却出身江南富贵人家,旁的没有,有的是钱。 她喜欢穿得花枝招展富丽堂皇,所以每次云锦轩到了最新款,她都会来大买特买,十分豪气。 可以说,那些名贵布料,近四分之一都是她买去的。 眼下竟因为宋玉瑶的爹 官职比她丈夫的官职高,就将最后一匹金丝软云锦给了宋玉瑶。 谢灼宁都快给气笑了。 伙计打包的时候,宋玉瑶跟几个小姐妹聊着天。 其中一人好奇地问,“玉瑶,听说你姐姐不傻了?” 宋玉瑶轻哼一声,“哼,她哪是不傻了,分明是中邪了!我娘说,她肯定是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 “哇,真的假的?”几个小姐妹惊奇不已。 “那还有假?从前她见到我爹胆小如鼠,如今训她几句她竟敢直接顶嘴了,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罚她她还不知错呢,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偷偷跑出去了。我爹一气之下让人把她抓回来打了一顿,如今关在柴房里,让她不反省好不许出来。” 说起宋玉秋,宋玉瑶一脸讥诮。 她那个姐姐啊,实在是不知趣得很。 就她那种卑贱身份,不好好夹着尾巴做人,还胆敢跟自己作对,简直就是找死! 谢灼宁听着她们的谈话,心里不免生起一阵担忧。 《飞天舞》的事,她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过宋玉秋呢。 没想到她回到宋府以后,境况竟会这般糟糕。 宋玉瑶得了布料,便打算离开。 一转身,却跟易了容的谢灼宁撞了个满怀。 她气恼地蹙起眉头,“你没长眼睛不会看路啊?” 第83章 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谢灼宁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看来夏橘的易容术还真不错,离得那么近,宋玉瑶也没认出她来。 那这事儿便好办了。 以往她在外要顾及自己的身份、谢家的脸面,所以做起事来束手束脚。 现在没人认识她是谁,她反倒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眼睛一瞥,给夏橘使了个眼色。 夏橘立刻上前端起桌上招待客人用的剩茶水,捏着宋玉瑶的嘴就给灌了进去。 茶水咕噜噜地倒下,宋玉瑶被呛得够呛,脸上的妆容也被茶水弄花。 她“啊啊啊”地崩溃大叫,瞧着跟个发癫的女鬼似的。 事发突然,众人全都惊呆住了。 等她们回过神来,也连忙帮着宋玉瑶指责,“你干什么?脑XX病吧?” 谢灼宁拨弄着染着丹蔻的指甲,眼尾轻轻上挑,“她嘴不干净,自然得好好洗洗。怎么,诸位也想享受一下同样的待遇?” 此话一出,那几个本打算替宋玉瑶出头的小姐妹,瞬间全往后退了退。 宋玉瑶红着眼,气得浑身哆嗦,“你竟敢这样对我,知道我是谁吗?我爹是谁吗?” 她常年混迹各种宴会,京城中的名门贵女她基本都认识 。 所以看到撞上的女子脸生得很时,才敢倒打一耙。 掌柜的也立即站出来,一边谄媚地给宋玉瑶说着好话,一边强硬地勒令谢灼宁道歉。 “你竟敢得罪侍郎千金,简直胆大包天。我劝你赶紧跪下认错,求得宋小姐原谅,否则她若追究起来,你吃不了兜着走!” 谢灼宁听到这么荒谬的话,没忍住笑。 “你搞清楚,是她先撞的我,也是她先出言不逊的。” 自己不过小小反击了一下,凭什么道歉认错? “你简直冥顽不灵,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掌柜的立刻叫来几个伙计,想来是看到她们主仆俩弱不禁风的,打算来硬的了。 “竟敢在云锦轩捣乱,把她们两个给我抓起来!” 伙计们一拥而上,却还没近到谢灼宁的身,就被夏橘一人一下给撂倒。 “真弱!”她满脸不爽,显然还没过瘾。 本来宋玉瑶正得意着呢,见状脸色霎时大变,血色都没了。 几人见情况不妙就要离开,夏橘却双手插腰,跟天神一样堵在门口。 宋玉瑶急道:“你们什么意思?” 谢灼宁提拧起裙摆,优雅地在店里的客座上坐下,抬起眼眸微 微一笑,“诸位,急什么,坐下唠唠嗑啊。” 一众小姐妹一个也走不了,顿时看宋玉瑶的眼神都染上了几分怨念。 若不是她,她们怎会招惹上这么一个疯婆子? 宋玉瑶只能硬着头皮,走到谢灼宁面前,“我可是工部侍郎宋健的嫡女,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爹绝不会放过你!” 听到这话,谢灼宁轻笑一声,语气漫不经意中透着几分讥诮,“哦,我还当你有多大背景呢,原来不过区区一个三品侍郎之女啊。” 这语气,跟宋玉瑶嘲笑监丞夫人时一模一样。 只不过现在被嘲笑的对象,变成了她。 众人听到这话,霎时倒抽一口凉气。 区区三品…… 连三品大员都不放在眼里,难道这人是皇亲国戚? 掌柜的变脸比翻书还快,立刻挤出一脸褶子上前,“敢问姑娘是……” 谢灼宁故意道:“小女子徐草儿,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罢了。” 听到这话,宋玉瑶顿时来了底气,冷笑一声,“一个没权没势的疯女人,也敢跟我叫板?我看你真是活腻了!” 她想上前耀武扬威,但又忌惮谢灼宁身边那个会武功的婢女。 只能远 远地放狠话,“你等着吧,我爹肯定会把你抓进大牢,让你生不如死!” 谢灼宁脸上不仅没有半点害怕,反倒一脸疑惑,“宋侍郎不是工部侍郎吗?什么时候手都伸到刑部去了?” 顿了顿,她抬手招来店里一个伙计,将一枚印章放在他手里。 “你拿着这个去煊王府去回禀,就说有人擅职越权,草菅人命,请煊王府的人速速过来调查一下。” “哟,演的还挺像回事的嘛。”宋玉瑶双手环臂,满脸讥诮,“你知道煊王府是什么地方吗?你说叫人来就能叫人来?” 谢灼宁眨了眨眼儿,一脸无辜的模样,“应该能叫过来吧?毕竟是萧晋煊亲口跟我说的,见私印如见他本人啊。” 若她现在是谢家大小姐,那她是万万不会拿着萧晋煊的私印出来显摆的。 但她现在是徐草儿啊! 宋玉瑶哈哈大笑,“越说越离谱了,还亲自对你说……谁不知道煊王殿下不近女色?” 掌柜的也立刻从伙计手里夺过那枚私印,翻过来一看,“萧珩……这根本就不是煊王殿下的私印!” 他们都被这个徐草儿给耍了! 宋玉瑶冷笑道:“既然她装模作样地让 咱们去煊王府叫人,那就让伙计去好了。正好叫煊王殿下知道这里有个胆大包天的疯女人,打着他的名号为所欲为!” 还萧晋煊呢…… 不说别的,只她直呼煊王殿下名讳这一条,就足够她牢底坐穿! 谢灼宁倒是一脸无所谓,还让掌柜的给她上点瓜子点心。 坐着干等,还挺无聊的。 掌柜的满脸不情愿,夏橘便冲着他亮了亮拳头。 他赶忙把招待顶级贵宾才用的好茶跟糕点送上。 心里腹诽着:等一会儿煊王府的人到了,看她还能得意多久! 没多时,马蹄阵阵。 一列黑衣玄甲的将士出现在云锦轩门口。 来人个个高大威猛,双肩兽头虎虎生风,一进来,便带着一股沙场淬炼后的肃杀气息。 宋玉瑶眼睛一亮,“是煊王殿下的飞云卫!” 飞云卫是煊王殿下亲自培养的亲卫,只听他一人号令。 连飞云卫都出动了,足可见那徐草儿这次闯下多大的祸事! 她立刻抬手指着谢灼宁,大声喊道:“大人,你们快点把她抓起来!就是她,伪造煊王殿下私印,假借殿下名义作威作福,还要挟我等,你看给我们打的,都破了相了!” 第84章 萧晋煊的外室 看到飞云卫来了,掌柜的跟一众小姐妹信心倍增,再也不怕被那疯女人的丫鬟殴打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站出来作证—— “大人,你们可要为我们这些无辜小老百姓做主啊,她不讲道理,进来就打人啊!” “她还直呼煊王殿下名讳,说煊王殿下……说煊王殿下对她十分喜爱,甚至亲手将私印相赠!” “那私印一看就是伪造的,煊王殿下怎会叫萧珩那种名字?真是笑死人了。” 他们添油加醋,言辞凿凿,恨不得将所有脏水都往谢灼宁身上泼。 谢灼宁却在这时掩着唇,“噗嗤”笑出声。 “萧晋煊出生时正遇刺杀,险些性命不保,钦天监用他生辰八字占卜之后,建议先皇三岁之前不给他赐名,怕福气太重压不住,所以只取了个小名,叫萧珩。” 既是小名,自然没有宣告天下,除开亲近的那些人,旁人是无从知晓的。 而私印不比官印,不必遵循规制限度,很多人也会刻上自己的表字、亦或是号,用小名自然也不稀奇。 众人抽了抽嘴角,“假……假的吧?” 难道那枚私印,当真是煊王殿下给她的? 宋玉瑶自然不信邪,瞥着谢灼宁,冷笑一声,“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当着飞云 卫的面也敢胡说八道。就算那私印是煊王殿下的,那也是你偷来的!要不然你跟殿下非亲非故,他凭什么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给你?” 难得她聪明一回,总算找到了一丝破绽。 毕竟煊王殿下不近女色的事深入人心,谁都无法想象,他会跟一个女子扯上关系。 谢灼宁知道宋玉瑶跟她的好姐妹里,有不少是对萧晋煊有好感的。 毕竟他人长得好看,地位还高,文韬武略,样样都行。 哪个大姑娘小媳妇儿看见他能不激动? 她手指卷着垂落的秀发,眼波含情,故意地说,“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喜欢我了。他说我就算要星星要月亮,都可以为我摘来,何况是区区一枚私印了。” 此话一出,瞬间破防了好几个,“不可能!” 煊王殿下是高岭之花,怎会如此卑微地讨好一个女人? 宋玉瑶咬牙切齿,“据我所知,煊王殿下还未娶妻!” “没错,所以我只是个外室嘛,但架不住他喜欢我呀。”谢灼宁说得大言不惭。 一众飞云卫却垂头望着脚尖,憋得脸色通红。 领头的卫昭进门来时看到一个陌生女子,还懵了懵。 他们爷的私印不是给谢大小姐了吗?怎会落到别人手里? 可他眼尖,很快看出 那女子神色有些不太自然,仿佛蒙了一层皮一般。 分明是戴了人皮面具! 那她的身份,就很好猜了。 宋玉瑶听着谢灼宁恨不得每一句话都带上萧晋煊喜欢她,气得肺都快炸了。 “诸位大人,你们就任由她在外胡说八道,败坏煊王殿下的一世英名吗?” 卫昭:“……” 这事儿有点难搞啊! 他们爷下了死令,若有人持他私印出现,不管什么情况,都务必出手相帮。 既然如此,他领着飞云卫快步上前,单膝跪地给谢灼宁行了个礼—— “属下飞云卫卫昭,见过夫人!” 竟是彻底帮她坐实了她外室的身份! 现场沉寂了三秒。 就连谢灼宁的额上青筋都重重一跳。 “夫人传召我等前来有何吩咐?可是有人欺辱于你?” 卫昭的目光犀利如刀,从众人脸上横扫而过时,都能叫人感觉到一阵辣疼。 掌柜的跟一众小姐妹,默默地跟宋玉瑶拉开距离。 人是她得罪的,可不关他们的事啊! 于是谢灼宁将事情捡要紧的说了一遍,“分明是她撞的我,他们却飞逼我跪下道歉,要不然就让宋侍郎将我打入大牢,叫我生不如死。你们说这算不算是仗势欺人、擅职越权、颠倒是非、草菅人命啊? ” 从前弹劾谢灼宁的奏折满天飞,她看多了,给人扣帽子的事,轻车驾熟。 卫昭闻言当即配合地肃穆起面孔,“看来此事还得请宋侍郎过来配合调查一番了!若是属实,属下必定禀明殿下,上达天听,请圣上裁决!” 不过是在外吹嘘几句,竟要闹到御前去,直到这会儿,宋玉瑶才真的慌了,“我,我胡说八道的,不关我爹的事,不关我爹的事啊!” 可没人听她的。 卫昭直接叫人,去将宋侍郎“请”过来。 宋玉瑶脸色青绿青绿的,恶狠狠地瞪着谢灼宁,眸中怨毒如有实质,“徐草儿,我爹又没得罪过你,你何必做得那么绝?” 谢灼宁歪头,“你爹是没得罪过我,但他对你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你在外作恶,难道不算助纣为虐吗?” “你,”宋玉瑶眼睛红得跟滴血一样,下唇紧咬,“你仗势欺人!” 谢灼宁弯了弯眼睛,“宋小姐过誉了,我不过是看到你怎么做的,有样学样罢了。” 自己跟她讲道理的时候,她要耍无赖。 自己跟她耍无赖的时候,她又要讲道理了。 合着她以为,全天下都是她爹娘,全都得纵着她? 不过,这次宋侍郎没有纵着她。 急匆匆赶来的第一件事 ,便是一巴掌给宋玉甩在脸上,“孽女,你要害死我!” “爹,你竟然打我!”宋玉瑶捂着浮肿的脸颊,不敢置信。 他爹娶她娘算高攀,婚后把她们娘俩宠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连重话都没说一个,如今竟然出手打她! “我没你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宋侍郎气得吹胡子瞪眼。 说完他立刻转了脸色,微笑地看向谢灼宁,双手奉上一盒南珠,“这位便是徐夫人吧?老夫的女儿年纪尚小,不知天高地厚,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不愧是为了前途抛弃糟糠之妻的男人,识时务这块还真是无人能及。 世上珍珠以东珠为尊,但只有天底下顶顶尊贵的几个女子才有资格佩戴。 其余公侯伯爵或是官眷人家,多是以南珠做饰。 这一盒南珠颗颗圆润饱满,透着光泽,可以说是南珠中的极品了。 别看只一小盒,但却是下了血本的。 一来宋侍郎是想化干戈为玉帛,将此事了了。 二来他早就想讨好煊王殿下了,只是苦于一直没有门路,如今正好一箭双雕。 谢灼宁却生气地一拍桌,“好啊宋侍郎,你竟敢嘲笑煊王殿下无能!” 宋侍郎脸上挂着大.大的问号,“?”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第85章 另有所图(加更1章) 谢灼宁环抱手臂,一边眉梢挑高,“你若不是嘲笑煊王殿下无能,何必拿这种东西来侮辱我?难道你觉得堂堂煊王殿下,连送自己女人一盒南珠都送不起吗?” 宋侍郎咕噜噜咽了咽口水,冷汗涔涔,“夫人言重了,宋某人不是这个意思。” 原以为对方不过一个侍妾,好收买得很,没想到她话语锋锐,咄咄逼人,竟叫他一个混迹官场的老油条都险些招架不住。 手中的南珠更是送也不是,收也不是。 谢灼宁见状,面色缓和,“其实宋大人的人品我早有耳闻,今日之事,或许真是个误会。这样吧,我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只要你女儿宋玉瑶愿意亲自下厨做顿饭菜给我赔罪,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怎么样?” “啊?”宋侍郎听到这要求,愣了愣。 “怎么?宋侍郎不愿意?” “愿意愿意愿意!”他忙不失迭地点头。 听到对方连一整盒南珠都拒绝的时候,他还以为今日不狠狠出一回血是解决不了了。 没想到对方竟提出这样简单的要求,简直跟天上掉馅饼差不多了。 宋玉瑶跺了跺脚,眉心紧皱起,“爹,我哪会做菜啊?” 宋侍郎瞪了她一眼,“不会做就学!” 她连煊王殿下的女人都敢得罪,这件事自己还没找她算账呢! 委屈巴巴地一撇嘴,宋玉瑶不 说话了。 宋侍郎立刻邀请谢灼宁去宋府,以便好好地给她赔罪。 谢灼宁很爽快地答应了,临走时,又想起什么来,转头看向云锦轩的掌柜,“呀,倒忘了你们几个了。” 掌柜的满脸堆笑,卑躬屈膝,“夫人,您看我们都是普通的小老百姓,您打也打了,揍也揍了,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把我们当屁一样放了吧……” “胡说什么呢,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家的金丝软烟罗还有没有?煊王殿下说天气热起来了,叫我多做几件新衣裳,我若穿得好看些,他瞧着也心情好一些不是。” 卫昭眼神复杂地看着谢灼宁胡说八道。 以他们爷的性子,要能说过这种话来,他倒立吃屎! 掌柜的忙不失迭地点头,“有有有!” 说着,他赶紧让伙计们去将剩下的金丝软烟罗抱了出来。 金丝软烟罗之所以卖得贵,一是里面掺杂了金丝绣线,成本很高,二是花样层次丰富,很费工时。 所以每一季,云锦轩只能进到二十匹的货。 谢灼宁看着眼前的十几匹金丝软烟罗,眼眸如掺杂了墨色,温度都冷了不少。 “既然这布料还剩那么多,那为何方才那位胖夫人询问的时候,你却说没有了呢?” 生怕惹她不快,掌柜的连忙解释,“这可不能怪我啊!” 原来前不久谢晚吟央着谢明琅, 陪她过来做几件新衣裳。 结果她心心念念的金丝软烟罗竟卖完了,顿时就不开心了。 谢明琅为了哄好她,便说等新货到了,全给她留着,先等她挑高兴了再说。 兴许是今日见了太多类似的情况,谢灼宁已经麻木了,不仅没有气,反倒笑了起来。 “很好,很不错。” 她的好弟弟,还真是不遗余力地对别人好呢。 他们相亲相爱一家人,倒衬得她跟个局外人一般。 不过这样一来反倒好了。 她便可以不必顾念亲情,按照原有的计划行事了。 “这些金丝软烟罗,我全要了。” 掌柜的一巴掌拍在一个伙计的后脑勺,“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替夫人将布料包起来?” 虽然没了金丝软烟罗,东家那边不好交代,但总比小命丢了强啊。 瞧那一个个飞云卫,身上都带着血腥气,往门口一杵,鬼都不敢进。 他求爷爷告奶奶,只求赶紧把这堆煞神弄出去再说。 谢灼宁让卫昭当苦力,替她将十几匹金丝软烟罗搬上马车,顺带陪她去一趟宋府。 “夫人为何非要去宋府不可?”卫昭皱着眉,有些想不明白。 赔罪的法子有很多种,为何她偏要宋玉瑶亲自下厨给她赔礼道歉呢? 既然求人办事儿,谢灼宁也不藏着掖着,小声地解释,“宋家大小姐宋玉秋是我的朋 友,听说她被打个半死关在柴房里,我有些担心她。”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拿宋侍郎怎么样,一个三品大员,在朝中还是有点地位的,随便几句话就想定他的罪,简直是天方夜谭。 之所以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不过是为了唬住宋玉瑶罢了。 而宋侍郎此人极好钻营,一旦听说她是萧晋煊的外室,必然会亲自出现。 她再趁机提出条件,自然便能顺理成章地被邀请进入宋府。 卫昭听她说完,嘴巴已经张得老大老大了。 他原以为谢家大小姐是受了欺负,想借他们爷的势给自己出口恶气呢。 结果她绕了那么大的弯,却是另有所图! 这整个过程,一环扣一环,还得精准把控每个人的人性,叫他回想起来,都觉细思极恐。 之前他一直不明白,自家爷为何会对这位谢家大小姐另眼相待。 如今他似乎领悟到了点什么。 没多时,马车在宋府门口停了下来。 谢灼宁一下车,便看到一位贵妇人领着一大群下人,笑盈盈地立在门口。 正是宋侍郎的夫人。 她见到谢灼宁,立即上前来,亲热地牵过她的手,“这位便是徐夫人吧?快,里面请。” 按理她一个三品大员的妻子,倒不必对一个外室如此讨好。 但偏这个外室不是普通的外室,而是煊王殿下的外室。 这些年来,煊王殿下身边别说王妃侍妾了,便是连个伺候的侍女都没有。 作为煊王殿下的第一个女人,她在煊王殿下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宋侍郎早早就派人提前回来知会过宋夫人,所以宋夫人才会笑得跟花儿一般。 谢灼宁客客气气地寒暄了两句,然后摸了摸肚子,意有所指地瞥了宋玉瑶一眼,“说来逛了那么久的街,都饿了呢。” 宋夫人忙给自家女儿递眼色,“玉瑶,还不快去为夫人做饭?” “是。”宋玉瑶不情不愿地福了福身,就往厨房去了。 谢灼宁立刻道:“说来我没见过宋家小姐的厨艺呢,反正也没什么事,正好去长长见识。” “你!”宋玉瑶脸都气绿了。 本来她想找家里厨子代做糊弄过去的,现在不亲自动手都不行了。 谢灼宁非要去厨房,宋夫人跟宋侍郎也只好做陪。 没多时,厨房里便传出阵阵尖叫—— “啊!这什么东西,油腻腻的,好恶心!” “血,我流血了!” “鸡在我头上拉屎你们没看到吗?快把这畜生给我弄下去,弄下去!” 毕竟是自己娇娇养大的闺女,宋侍郎跟宋夫人哪儿能见她受这种苦啊。 两人如坐针毡,在一旁急得不行。 趁着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宋玉瑶身上时,夏橘已经悄无声息地潜入宋府后宅…… 第86章 驱邪 厨房里。 滚烫的油锅冒气热烟,宋玉瑶手忙脚乱,舀了一瓢水放进去。 “嗞——” 一片油星溅起,在宋玉瑶脸上手臂上到处开花。 她双手捂着脸,厉声尖叫的声音直破云霄,“啊,我的脸,我的脸啊!” 宋侍郎跟宋夫人再也待不住了,立刻冲进厨房。 “瑶儿,瑶儿你怎么样了?” “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夫妻俩一门心思都在自家宝贝女儿身上,似乎完全忘了谢灼宁的存在。 看着他们急匆匆离开的身影,谢灼宁撇了撇嘴。 “该说不说,这宋雨瑶还是挺厉害的。” 本指望让她拖延一下时间,好让夏橘可以摸清楚一下宋玉秋现在是情况。 她倒好,直接把宋侍郎跟宋夫人的注意力全吸引过去了。 前脚他们刚走,后脚夏橘的身影便悄无声息回到谢灼宁身边。 她附在自家小姐耳畔,低语了两句。 “什么?”谢灼宁霎时脸色大变。 她沉着眼,眸中翻涌着一股怒火,“卫昭,恐怕要麻烦你开个道了。” “好说。”卫昭看到她表情不太对,立刻点了点头。 一路直奔后院,路上遇到有人阻拦,都被夏橘跟卫昭出手三两下解决。 远远地 ,谢灼宁便看到燃烧的大火,以及大火中央,被绑在十字木架上的宋玉秋。 她身上伤痕累累,剧烈的火苗就要吞噬她的身体。 旁边还有个道士摆了张道台,正神叨叨地念着咒语围着火堆转来转去。 谢灼宁毫不迟疑,“救人!” 夏橘跟卫昭足间一点,同时跃起,一个直奔宋玉秋,一个负责拦截宋府家丁。 只片刻功夫,人就被救下来。 那道士见状顿时气得跳脚,冲上来就要找他们理论,“你,你们,竟敢破坏驱鬼仪式,若是有什么后果,你们负责得起吗?” 谢灼宁裙裾一提,一脚把他踢翻在地,目光冷然入骨,“你个妖道,天子脚下竟敢草菅人命,来人,给我把他捆起来,丢火堆上!” “你,你干什么?贫道可是宋夫人请来的贵客,你敢!”那道人瞬间慌了,拼命挣扎。 谢灼宁轻嗤一声,“干什么?当然是给你驱鬼了!” “不,不要,不要!”道士吱哇乱叫,一脸惊恐地被丢入火堆中央。 谢灼宁才不管他怎么求饶,立刻蹲下身,担忧地询问,“宋玉秋,你怎么样了?” 缓缓张开眼睛,宋玉秋看到谢灼宁,竟有些恍惚,“你是……” “我是谢灼宁 。” “美人儿?你怎么在这儿,我一定是烧糊涂了,你脸都之前不一样了……不对,又香又软的……真的是你啊!” 谢灼宁:“……” 挺好,都这时候了,她还有心思开玩笑。 看来小命应该是能保住的。 “你坚持一下,我让人带你去找大夫。”谢灼宁轻轻拍了拍她。 宋玉秋反过来安慰她,“放心吧,我自己处理过伤势,死不了人,只是看着吓人罢了。” 只是刚才在火堆里被浓烟呛晕过去,有些反应过来罢了。 谢灼宁有些惊讶,“你会医?” 宋玉秋小声嘟囔,“这不是穿越女的必备技能么?” “什么?”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之前师从华夏第一圣手,习得过一些医术。” 这里的历史,根本没有华夏一说。 本以为别人会以为她胡说八道,没想到谢灼宁却点了点头,“嗯,我信。” “不是吧?”宋玉秋表情夸张。 她难道是什么又美又单纯的傻白甜吗?这么容易相信人? 谢灼宁冲着她弯着唇角,“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想,你应该不是原来的宋玉秋了吧?” 宋玉秋:“……” 好吧,傻白甜原来是她自己。 一个在皇家 宴会上三言两语就替自己解了围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个缺心眼儿? 说话的功夫,宋府侍卫已经通禀了宋侍郎夫妇,两人急匆匆地往这边赶。 看到混乱成一团的景象,两人霎时傻眼儿。 “快,快把大师救下来!” 家丁们手忙脚乱把火扑灭,终于把那道士救了下来。 虽然没烧多大会儿,他身上还是留了不少疤,看起来狰狞又恐怖。 宋侍郎眉目一沉,厉声诘问,“徐夫人,你到宋某家中,到底意欲何为?” “宋侍郎别误会,”谢灼宁不急不忙地站起身来,“我只是看到这边火光冲天,以为这里着火了,便急匆匆赶过来救火。没想到竟看到那妖道将宋大小姐绑起来要烧死她,情急之下才出的手。” “怎么回事?”宋侍郎看了眼那道士,又看向宋夫人。 宋夫人眼神有些闪烁,“那宋玉秋中了邪,我不过是请个大师来帮她驱驱邪罢了。” 谁能料正驱着呢,他们就来了。 “驱邪?”谢灼宁眨了眨眼,“把人烧死叫驱邪?宋大人,本来我还以为宋玉瑶说你草菅人命是假的,没想到竟是真的啊!” 这可真是送上门来的把柄,不要白不要。 “到底怎么回事?”宋 侍郎气得不轻,明显并不知道这一茬儿。 宋夫人连忙解释,“这火烧不死人的,只会烧死邪祟!” 那道士还有口气,也跟着大叫大嚷,“邪祟没被烧死,你们都要受天谴,受天谴的!” “哦?”谢灼宁来了兴致,“昨晚我睡觉时动弹不得,好像被鬼压床了,既然烧不死人,要不高僧也替我驱驱邪?” 那道士气得吹胡子瞪眼,“老子是道士!” “既然道爷说烧不死人,那也帮帮我呗!”谢灼宁说着,抬腿就要往火堆里迈。 那道士见状,目露狠戾神色,“好啊!” 他这辈子没吃过这种亏,浑身火烧火燎的,疼得不行,不找机会报复回来怎么行? 没想到宋侍郎跟宋夫人却急急忙忙冲过来,“不可,万万不可,这位可是煊王殿下的女人!” 手一抖,那道士心里“咯噔”一声,冲得比宋侍郎夫妇更快,“等等,等等!” 谢灼宁的脚都悬空火焰上了,闻言回头看着着急忙慌的几人,满脸疑惑,“怎么了?不是烧不死人吗?” 这叫他们该怎么说? 说烧得死人,那他们就是在草菅人命。 说烧不死人,那万一她当真进火堆里出了什么意外,煊王殿下不得弄死他们? 第87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目光一转,落在那道士身上,宋侍郎当即斥道:“好你个妖道,竟敢来此妖言惑众,来人,把他给本官抓起来!” “没错,我是被他蛊惑的!”不愧是两口子,宋夫人也立刻反应过来,把脏水全往那道士身上推。 那道士浑身烧伤还给人背黑锅,瞬间不依了,“你放屁!是你说你家这庶女碍眼得很,让我替你弄死她!老子要不是看在那五百两银子的份上,谁替你干这种缺德事儿!” “哦?”谢灼宁的目光悠悠转了过去,疑惑地看向宋夫人。 宋夫人又慌又气,“我没有,我没有,老爷,您要替我做主啊!” 宋侍郎大风大浪见惯了,倒比她淡定不少,“事到如今,这妖道竟还敢随意攀咬,实在死不足惜,来人,把他抓起来,乱棍打死!” 几个家丁扑上去,将道士的嘴巴用布团堵住,一顿乱棍招呼。 他连叫都叫不出来,没多时便没了气息。 宋玉秋看到眼前这一切,脸色煞白,唇角都在打哆嗦。 谢灼宁瞧见她神色不太对,眉心一皱,“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宋玉秋抬起眼眸,满目不解,“你不害怕吗?” 好好的 一个人,就这样被活生生地打死在他们眼前。 谢灼宁叹息,“见多了就不怕了。” 这世道,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上一世她跟着萧璧城,几乎一路踩着尸山血海登位,见过的死人何止万千? 被她下令赐死的,亲手弄死的,设计杀死的,数不胜数。 兴许这世上真有报应这回事吧,所以她重生回来之后,夜夜失眠,几乎没一个好觉。 宋玉秋摸了摸鼻子,表情有些悻悻,“我来时本来还想着拳打嫡母,脚踹嫡妹,手撕白莲,名扬天下呢。” 结果倒好,家门都没出,小命就差点交代在这儿了。 谢灼宁听到她的话,忍不住“噗嗤”一笑,“小傻瓜,你想对付谁都可以,但前提是能有能力保全自己。” 否则也不过是白白牺牲而已。 她拍了拍宋玉秋的肩膀,起身对宋侍郎道:“我与宋大小姐一见如故,想请她去我那儿做几天客,不知宋大人可否应允?” “那怎么行?”宋夫人第一个阻止。 不把宋玉秋这祸害放自己眼皮子底下,她不放心。 宋侍郎也犹豫不决,没有吭声儿。 谢灼宁似突地想起什么来,“哎呀” 一声,“糟了,差点忘了叫人买菜了,本来还想说一会儿给煊王殿下做他最喜欢吃的酱香肘子呢。” 卫昭:“……” 对于她张口就来、胡乱编造他们爷谣言的事,他都已经麻木了。 谢灼宁略带歉意,“对不住啊宋大人,可能不能留在宋府用饭了。” “无妨,”宋侍郎笑了起来,道,“既然小女与夫人有缘,那去陪夫人几日也是可以的。” “那就谢过宋大人了。”谢灼宁微笑颔首,让夏橘背着宋玉秋离开。 一到马车上,谢灼宁便除去人皮面具,露出原本面庞。 宋玉秋奇怪地问,“为何方才你一说要回去买菜做酱香肘子,那老头儿,咳,我爹就答应让你带我走了?” 谢灼宁哭笑不得。 她可真是会抓重点,就注意到吃的了! “重点不是吃什么,而是什么人吃,什么时候吃。” “煊王殿下,今天下午,要吃你做的酱香肘子!”宋玉秋将逻辑理了理,瞬间通顺起来。 可她一脸不解,“等会儿,你不是未来太子妃吗?什么时候跟煊王殿下有一腿了?” “咳咳咳,”谢灼宁被她直白的话语问得有些哑口,“那啥 ,我不是戴了人皮面具吗?就随便编了个假身份。我现在是煊王殿下的外室,徐草儿。” “所以我爹跟那母老虎怕你?” “怕我倒不至于,毕竟你爹好歹是三品大员,你那嫡母也是出自官宦世家,倒不必忌惮我一个外室。” “哦,我懂了,”宋玉秋点了点头,“他们怕你给煊王殿下告状!” 谢灼宁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宋玉秋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但这丫头一定生活在一个不必每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地方吧。 “你知道吗?煊王殿下不近女色,不知道有多少人送女人给他都失败了。而我是他的外室,你跟我回去,就肯定会有机会跟他近距离接触。” “只要你能入了煊王殿下的眼,再加上你爹在朝中的地位,不说正妃,至少一个侧妃是跑不掉的。” 宋侍郎惯会钻营取巧,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怎么可能放过? 自然立马松口,同意她把宋玉秋带走。 宋玉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张大嘴,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等会儿…… 他们不是在说酱爆肘子吗?怎么就扯到侧妃上来了? “正所谓,闻弦而知雅意。”谢 灼宁教她,“以后听人说话,不要光听对方说了些什么,更要想一想,对方没说什么。” 宋玉秋嘴角抽了抽,“我还以为我是天选主角,没想到是宫斗剧里连前三集都活不过的炮灰。” 谢灼宁:“?” 她怎么一天到晚都在冒些奇奇怪怪的话出来? “那咱们现在去干嘛?买肘子吗?”宋玉秋问。 谢灼宁道:“买肘子干嘛?咱们现在得赶紧回镇阳侯府,把你这一身伤处理一下。女孩子家家的,留疤可就不好了。” “哎?不去给煊王殿下做酱香肘子了吗?” 谢灼宁无辜地眨了眨眼儿,“可我不是萧晋煊的外室啊!” 宋玉秋陡然反应过来,“合着你是骗我爹他们啊!” 那他爹跟那母老虎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们贴了一天的笑脸,宋玉瑶还被滚油烫伤,更别说他们打死那道士手上沾染上人命,就等于多了个把柄在别人手上。 最后还寄希望让煊王殿下看上她,好靠女儿飞黄腾达。结果连外室都是假的,她连煊王殿下长什么样都见不着! 宋玉秋“哈哈哈”大笑起来,来这么久,今天真是她穿过来后,过得最痛快的一天! 第88章 要不,悠着点儿? 指尖嫩如葱根,轻轻摩挲着私印上的纹理,谢灼宁微微出神。 卫昭他们在半路便告退离开,临走时,恭敬地将萧晋煊的私印又还给了她。 她之所以让人拿着这私印去煊王府叫人,自然也是存了几分试探的。 没想到萧晋煊诚不欺她,用这私印,竟可调动他的贴身亲卫飞云卫。 就为了不让她跟夜无缺有瓜葛,他用得着做到这种地步吗? “呼,终于搞出来了。” 听到长舒一口气的声音,谢灼宁抬起头,看着对面不断倒弄药材的宋玉秋。 “什么搞出来了?” “祛疤舒痕膏啊!”宋玉秋拿着一盒黑漆麻黑的膏药,递到她面前来,“有了这玩意儿,我身上这些伤痕就不会留疤了。” 谢灼宁接过来看了看,虽然颜色不咋地,但闻着却有一股清香,入手化开也挺滋润。 她挺新奇,“这东西当真有用?” 宋玉秋插着腰,佯怒道:“你竟敢质疑华夏第一圣手的徒弟!” “不敢不敢。”谢灼宁连忙笑着讨饶。 宋玉秋将那祛疤舒痕膏给自个儿涂上,说是半个月那些疤痕便能肉眼看不见,一个月便能修复如初生婴儿一般。 听得谢灼宁若有所思,“阿玉,你既 会医,能不能帮我救个人?” 阿玉是宋玉秋让这么叫的,她说她原来的名字也有个玉字,叫阿玉更亲热一些。 她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可以啊!” 自己又欠一个救命之恩不说,还在镇阳侯府白吃白喝,怎么也得帮忙做点事不是。 “那你跟我来。”谢灼宁带着宋玉秋,来到客房。 推开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几声沉闷的低咳。 还未靠近,宋玉秋便开口道:“呀,一股死气,这人活不久了啊!” 此话一出,里面的咳嗽声更剧烈了。 谢灼宁听到这话,神色也不免染上一丝担忧。 宋玉秋大步走入房间,垂眸扫了躺在床上的杨烈一眼,直接便开始上手。 双手撑着他的眼皮,观察瞳孔。 捏着他的嘴巴,看舌苔跟牙口。 扒拉开他的胸口,她刚往里伸手…… “住手!” 杨烈恼羞成怒,神色悲愤,好似受到了莫大屈辱一般。 没想到宋玉秋听到之后眼睛一亮,“这声音中气十足啊,看来你的情况也没我想的那么糟嘛。” 这一套操作,把谢灼宁都搞得目瞪口呆。 她眨了眨眼儿回过神来,压住微微抽搐的嘴角,小声提醒,“阿玉,你要不要…… 悠着点儿?” 看杨世子这小身板儿,怕是禁不住她这么折腾啊。 “没事,死不了。”宋玉秋边说边继续扒衣裳。 杨烈想反抗却反抗不了,满腔悲愤欲绝,“谢大小姐,你要杀要剐、或是把我送去邀功,都悉听尊便,用不着找个疯婆子来这么侮辱我!” “哈?我侮辱你?”宋玉秋顿时不乐意了,“比你好看的、身材好的男人我不知道见过多少,你以为我稀罕在你这一身排骨啊?拿去煲汤我都嫌硌牙!” 排……排骨? 杨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你……你……你……” “你什么你,话都不会说就不要说了。”宋玉秋一脸嫌弃。 杨烈愣是深呼吸又深呼吸,才缓过劲儿来,从牙缝里挤出话语,“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她这样胡乱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成何体统? 宋玉秋嘟囔,“古人就是麻烦。” 在大夫眼里,只有病人,哪有什么男女之分? 她顿了顿,想出一个解决办法,“要不然我把你那里噶了吧?” 食指跟中指比了个剪刀,她在他脐下三寸晃了晃。 杨烈脸色霎时就白了,“你……你说什么?” 宋玉秋却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给你 噶了,你就不算是男人了,咱们姐妹之间,就没那么多忌讳了吧?” 谢灼宁:“……” 虽然很不厚道,但很想笑怎么回事? 杨烈憋了许久,憋得涨红了脸,才憋出一句,“滚!” “灼宁姐,你先出去。”宋玉秋撸了撸袖子,瞬间来了斗志。 她从前遇到过那么多难缠的患者,就不信还搞不定一个病秧子弱鸡了! 谢灼宁也觉得接下来的场面不适合观看,点了点头,“有需要叫我。” 临走时,她又回头看了杨烈一眼,“杨世子,你要想报仇,就要忍常人之不能忍。若连这么点气都受不了,那咱们也别合作了,趁早散了吧。” 本来还有抵触情绪的杨烈听到这话,绷紧的神经瞬间松垮下去。 一炷香后。 宋玉秋从屋内出来。 谢灼宁抬眸看她,按捺住心头紧张,“情况如何?” 轻轻摇了摇头,宋玉秋道,“情况有点糟糕啊。” 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谢灼宁心里还是不免“咯噔”了一声。 杨烈活不长,就意味着她之前的打算要全部要落空了。 喉咙有些干哑,她反过来安慰,“治不好也没事,尽力即可。” “谁说治不好了?”宋玉秋挑了 挑眉稍,“我说有点糟糕的意思是,他那破烂身子自小被人下毒,没个三五年,别想痊愈!” 三五年?痊愈? 谢灼宁猛地抬头,惊讶不已,“你的意思是,他还有救?” 宋玉秋得意地挤了挤眼睛,“我好歹可是华夏第一圣手的高徒,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可真是我的福星!”谢灼宁大喜过望,开心地抱住宋玉秋。 宋玉秋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果然美人儿的抱抱就是香软……” 谢灼宁:“……” 她收手,撤回一个抱抱。 …… 宫内。 大内总管李明英从千秋殿内走出,“煊王殿下,圣上已醒,您可以回去了。” 昨日圣上突然吐血昏迷,萧晋煊被急招入宫护驾。 如今听到圣上醒了过来,他也松了口气。 刚要离开,就被太后宫内的人叫住,“煊王殿下,太后有请。” 萧晋煊不好回绝,便跟着宫人来到慈宁宫。 没想到一向清冷安静的慈宁宫,今日倒一反常态地热闹。 许多娇俏的年轻女子坐在里面,见到他来,纷纷起身给他行礼。 “参见煊王殿下!” 边行礼,那眼神还边往他这边飞。 萧晋煊的脸色瞬间便沉了下去。 第89章 美人计,对煊王未必没用 “参见太后。” 萧晋煊越过一众女子,径直走到殷太后面前,给她行礼。 “煊儿不必多礼,快,坐下来,陪哀家说会儿话。”殷太后手上拈着佛珠,笑得一脸慈和。 “既然太后娘娘这里有客,儿臣还是改日再来请安为宜。” 萧晋煊神色淡淡,并没有要落座的意思。 殷太后嗔怪道:“你这孩子,哀家难得见你一面,哪有刚来就要走的道理?” 说话间,给离得最近的一个女子使了个眼色。 那女子立刻端起托盘,莲步盈盈温柔款款地走了过来,“太后娘娘,这是小女亲手做的一点点心。” 殷太后尝了一块,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不错。煊儿你也尝尝?” 那女子将托盘中的点心递到萧晋煊面前,满目含情,声音似能溢出水来,“煊王殿下,你也尝尝人家的手艺吧。” 可没想到萧晋煊眉心一皱,避如蛇蝎似的退后两步,与她拉开距离。 随后抬手朝上一拱,“太后娘娘,圣上交代了要事,请恕儿臣失礼,先行告退。” 言罢,竟直接转身离去。 “混账!”殷太后盯着他的背影,气得一拍桌,吓得在场女子浑身一抖。 萧晋煊自小养在太皇太后跟前,对她这太后向来都是面子上过得去便得了。 可如今,竟是连这三分薄面都不肯给了! “还有你们几个,让你们找机会跟他肢体接触肌肤相亲,哀家便可以顺势为你们赐婚,你们倒好,一个个跟木头似的,都不知道主动点!” 殷太后转头又训起了她叫进宫来的那些女子。 她们皆是出自雍王党派系的官宦世家,全都是才貌双全的出挑女子。 却偏偏没一个入了萧晋煊的眼! 一众女子连忙跪地认错,心里却憋不住的委屈。 “太后娘娘,那煊王殿下见我们跟洪水猛兽似的,还没靠近就闪开八丈远了,我们哪有机会啊?” 殷太后不悦地瞪了她们一眼,满脸嫌弃,“没用的东西!” 若那萧晋煊当真是一块密不透风的铁板,又怎会在外豢养外室? 说明他并非传闻中那样不近女色,只是没遇到让他动心的女子而已。 殷太后吩咐下去,“去查查他那外室的底细,照着那样式的培养几个出来。” 近段时间昭文帝传召御医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怕是挺不了多久了。 若能将萧晋煊这个硬骨头拿下,收为己用,那萧璧城就彻底失去了跟雍王竞争的资格。 皇位本来就该是自己儿子的。 那么多年,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另一边。 萧璧城听到太 后传召萧晋煊,立刻去找自家母后商议对策。 “母后,不好了,太后叫了不少雍王党官员的千金入宫,怕是想给煊王赐婚!” 皇后听得火冒三丈,直接将桌上的一套建盏全砸了,“那老妖婆,圣上才刚刚脱离危险,她就迫不及待地想作妖了。” 萧璧城着急道:“若是如此,只怕煊王就要站到雍王那边去了!” “别急,咱们现在就过去抢人!”皇后扶了扶凤冠,气势汹汹地就要杀向慈宁宫。 结果还没来得及出坤宁宫的殿门,那边就传来消息—— 煊王殿下已经出宫了! 皇后一愣,旋即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看来那老妖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煊王脾性秉直,宁折不弯。 若强逼有用的话,太皇太后早就逼着他娶毓娴大长公主的孙女了,还轮得到她叫进宫来的那些歪瓜裂枣? 萧璧城却道:“我倒觉得,美人计对煊王未必没用。最重要的是,要看选没选对人。” “什么意思?”皇后不解地看着他。 “母后这两日心系父皇安危,恐怕不知道外面已经传疯了,说煊王在府外养了个女子,不仅将自己的私印交给她,还让飞云卫供她调遣。”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足可见那女子,对煊 王有多重要。 他意味深长地一笑,“那咱们为何不直接收买那名女子,让那女子为咱们所用呢?” 太后就是太贪心,想随便找个自己根系的女子取而代之,方便自己掌控。 却也不想想,若煊王是见一个便爱一个的那种人,这些年也不会屡屡推拒赐婚了。 皇后也觉得有道理,“只是,要怎么才能让那女子归顺咱们呢?” 思忖半晌,萧璧城道:“要不母后你找个由头举办个宴会,特意邀请那外室来参加如何?” 煊王既然喜欢那女子,却不得不将她安顿在外,不带回府,只有一种可能—— 那女子身份低微,极有可能是贱籍女子。 若是自家母后认她当义妹,将她身份拔高,自然也就配得上煊王了。 到时候那女子成了王妃,自然感念他们恩情。 而煊王抱得美人归,肯定也会对他们感激不尽。 皇后笑了起来,“我儿此计甚好,母后这就着人去安排!” …… 宫门外。 “小舅舅,听说你在外面养了个外室?” 江尧的话一出口,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一瞬。 萧晋煊瞥了他一眼,翻身上马,“没事就去学堂好好上课,少跑来胡说八道!” “我哪儿胡说八道了,不是你把私印给人家, 还让她调动飞云卫的?” 江尧说着委屈地噘了噘嘴,那飞云卫,他都没资格调动呢。 “私印……”萧晋煊一愣。 他的确把私印给了谢灼宁。 但,外室又是怎么回事? 见他这幅反应,江尧瞬间大喜,“看来传言非虚啊,小舅舅,你还真铁树开花了啊!” 听到消息的瞬间,他还以为是假的,毕竟以他小舅舅那脾气,不孤独终老就已经很好了,怎么可能养外室呢? 他迫不及待地跑来宫门口等着,就是为了第一时间求证。 没想到,竟会是真的! 他家小舅舅真是出息了啊,前面跟人谢大小姐拉扯不清也便算了,那么短时间内竟连外室都有了。 “嘿嘿,小舅舅,什么时候把嫂子带出来给咱们开开眼呗?” 江尧贱兮兮地凑过去,冲着自家舅舅挤眉弄眼。 他还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奇女子,竟能收服自家舅舅这种铁块大木头! 没想到回应他的,是高高扬起的马蹄跟喷洒的鼻息。 “驾——” 萧晋煊双腿一夹马肚,扬长而去,扬了他一嘴的灰。 “呸呸呸!”他怨念地道,“不就见一面嘛,真是小气!” “卫昭。”萧晋煊回到煊王府,立刻把人叫到跟前。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第90章 他不干净了,配不上你了 “煊王殿下啊,可喜欢我了,他说我就算要星星要月亮,都可以为我摘来~” “就算我只是个外室,但架不住煊王殿下喜欢我呀~” “难道你觉得堂堂煊王殿下,连送自己女人一盒南珠都送不起吗?” “糟糕,忘记要回去给煊王殿下做他最爱吃的酱香肘子了!” 卫昭手底下的飞云卫中,有一个极擅模仿。 他拿捏着女子的神态腔调,将谢灼宁说过的话,当着萧晋煊的面,一五一十地全复述出来。 沉默,长久的沉默。 诡异的安静,叫那飞云卫都不免心生忐忑。 自家爷不会生气了吧? 他就说不行嘛,那位谢大小姐也太胆大包天了,居然胆敢在外面胡乱造谣,损害他们爷的名节。 偏卫昭大人不仅不阻止,反倒还一个劲儿地纵着她。 现在事情闹那么大,收不了场了,爷肯定会降罪他们的! 可他等了许久,却只等来萧晋煊轻飘飘一句,“行了,下去吧。” 直到他行完礼出来,他都还晕乎乎的。 “卫昭大人,爷为何没怪罪咱们啊?” 卫昭却一副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咱们都是按爷吩咐办事,爷为什么要怪罪咱们?再说了,爷怎么会生气呢?他开心还来不及呢。” “啊?”那飞云卫一脸震撼。 爷被人造谣,还挺开心? 书房内。 萧晋煊突地问凌霄,“府上可有南珠?” 凌霄忙回道:“顶级的南珠有几斛,东珠也有十几颗。” 东珠珍贵,就连皇后封后时戴的凤冠,也不过只镶嵌了九颗东珠。 “嗯。”好似不过随口一问,萧晋煊淡淡应了一声,便再没下文。 凌霄看着自家爷,抿唇笑了笑,“爷,您看起来好像很高兴呢。” “嗯。”萧晋煊点头,“圣上脱离危险,的确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咦? 难道不是因为谢大小姐说是他的女人吗? 他家爷的嘴,简直跟钢刀一样硬。 眼见天色不早,凌霄问道:“爷是要在府上用膳,还是要进宫?” “就在府上用吧。”萧晋煊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叫厨房做一道酱香肘子。” 他倒要尝尝,他最喜欢吃的菜,是什么味道。 …… 镇阳侯府。 谢灼宁叫人把她从云锦轩那弄回来的金丝软烟罗全抱了出来,让宋玉秋再帮她一个忙。 “我家铺子原来有个大顾客,但是现在被掌柜的得罪了。我想让你帮我弄几件新鲜样式的衣裳,好拿去给她赔罪。” 想起那日夜宴上,普通舞衣在她 三两下的改造下,便变成了惊艳四座的七彩霓衣,谢灼宁有些期待地望着她。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小问题。”宋玉秋自信地拍了拍胸脯。 她想了想,拿起毛笔,在纸上游走,很快便画了几幅花样出来,“好了。” 看着那扭曲的画工,狰狞的画稿,谢灼宁不敢置信,“……这就好了?” 宋玉秋没想到自己夸下海口,结果还未出师就先折戟。 她尬笑两声,“哈哈,忘记了,我画工不太好。” 谢灼宁重新抽了一张纸,提起毛笔,“没事,你来形容我来画。” 这琴棋书画都是她从小的必修课,水平虽然谈不上顶尖,却也是不差的。 宋玉秋便立刻连比带划地讲起来,“这里一条花枝连绵展开穿过半身裙摆……在这里用银线细细勾勒,制造出星光闪烁的感觉……这里我觉得用荷花纹路比较好……” 她虽没自己做过衣裳,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曾经见到过的那些漂亮衣裳,如今都经由她口述、再由谢灼宁化为具象化,跃然于纸上。 两人配合得越来越默契,到后面她只简单地提了一句,还没来得及解释说明,谢灼宁便已经落了笔。 “灼宁姐你好厉害,画得比我心里想的还好 !” “阿玉你也很厉害,你脑子里的那些奇思妙想,真令人惊叹!” 两人正互相夸夸呢,一道风风火火的人影从门口直冲进来。 “宁姐姐,你怎么还有心思画画啊?我家小皇叔都被外面的女人勾走了!” 谢灼宁抬头一看,不是云蘅公主是谁? 她笑了一声,“不是画画,是在画做新衣裳的稿纸。” “哎?”云蘅公主立刻凑过来,看到那些新花样的衣裳,瞬间眼前一亮,“我也要,我也要!” 谢灼宁笑着道:“本来也是替你准备了的。你不是喜欢上次我跳舞穿的那套七彩霓衣吗?阿玉替你重新设计了一身平常也能穿出门的。” “阿玉是谁?”云蘅公主瞬间警惕起来,“难道宁姐姐你在外面也有人了?” 谢灼宁抽了抽嘴角,还没来得及说话。 宋玉秋就不嫌事儿大地搂住她的胳膊,嘚瑟地道:“没错,我就是美人儿姐姐的新欢。她还抱过我亲过我呢,可香可软了。” 听着这语气十分耳熟…… 谢灼宁心头暗道糟糕。 这丫头好的不学,学她在外面胡说八道啊! 云蘅公主瞬间火大,“宁姐姐是我的!” 两人一人拽着谢灼宁一边胳膊,来回拉扯。 谢灼宁被晃得头晕, 连忙转换话题,“对了云蘅,你说煊王殿下被外面女人勾走了?” 这一问,倒叫云蘅公主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悲愤地点了点头,“现在满京城人都知道了,我家小皇叔在外面养了个外室。他不干净了,配不上宁姐姐你了。” 外室? 谢灼宁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 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哈……”她差点笑出声儿。 能给没有瑕疵的煊王殿下留下一抹黑点,那她可真是太高兴了。 宋玉秋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灼宁姐,你表现得太明显了。” “是吗?”谢灼宁连忙收住脸上的笑,挺正经地道,“那云蘅你替我恭喜煊王殿下啊。” “就……这样?”云蘅公主一点也看不懂谢灼宁的反应了,“难道你不该生气愤怒伤心欲绝吗?” 谢灼宁皱眉,“我为何要生气愤怒伤心欲绝?” “因为小舅舅被人抢走了啊!” “能被人抢走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 云蘅公主拧了拧眉心,竟有些无言以对。 片刻后,她道:“我家小皇叔才不是东西呢。” 谢灼宁点头附和,“啊对对对,他不是东西。” 云蘅公主:“……” 怎么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第91章 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云蘅公主蹲在角落里,还在纠结为什么谢灼宁对自家小皇叔养外室毫不在意的事。 “难道她当真从来没喜欢过小皇叔吗?” 另一边的谢灼宁已经将绘制好的衣裳样式整理好,叫来茯苓,“不拘价钱,去找几个手艺好的绣娘尽快做出来,我有急用。” “奴婢这就去办。” 茯苓办事,谢灼宁自然是放心的。 见天色渐晚,她转头看向两人,“阿玉、云蘅,你们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家紫苏大厨的手艺,可不比御厨差哦。” 宋玉秋跟云蘅公主对视一眼,顿时争先恐后地开始报菜—— “我要吃葱油蜇头!” “那我要吃麻辣肚丝!” “明炉烧鸭!” “韭黄螺片!” “陈皮兔肉!” “葵花白玉鲍!” …… 两人跟小孩子似的,非要争一个高低,你一个我一个的,都快报满一桌满汉全席了。 谢灼宁强压着额角狂跳的青筋,“你们拿我这儿当许愿池呢?” 这么多菜,紫苏一个人,得忙活到何年何月去? “那就先做我的葱油蜇头!”云蘅公主抢先说。 “凭什么?”宋玉秋立刻抢话,“要先做也是先做我的麻辣肚丝!” “凭我是公主!”云蘅一叉腰,拿 出自己当公主的气势来。 宋玉秋咬牙,“你……你无耻,竟然以权压人!” 看到她吃瘪,云蘅公主得意洋洋,“是又如何?” 宋玉秋直接转头扑进谢灼宁怀里,挨挨蹭蹭贴贴,“呜呜呜呜,她欺负我~~” 云蘅公主瞪大眼儿,气得直跳脚,“你你你,你无耻!” “略略略~~” 眼见这两人闹起来没完了,谢灼宁当机立断,“吃涮锅!” 涮锅什么食材都能煮,她俩想吃什么涮什么,自然不存在什么争议了。 下一秒,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我要吃辣的!” “我要吃不辣的!” 谢灼宁:“……” 毁灭吧,她累了。 照这样争下去,到明天早上她都别想吃上晚饭了。 最后闹了半天,终于商议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方案。 那就是,让紫苏随意发挥,她上什么,她们吃什么。 好在紫苏没让人失望,做的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成功让云蘅公主跟宋玉秋都闭了嘴,只顾着专心炫菜。 吃饱之后,还有甜点。 清甜可口的樱桃酒酿,红艳艳的惹人喜欢,一入嘴,醇厚的甜味儿便在嘴里扩散出来,美得人心里直冒泡。 宋玉秋感叹道:“紫苏要在我们那个 时代,一定是五星级大厨,顶级甜点师!就这碗酒酿樱桃,都快赶上星级餐厅要价一万八的黑森林樱桃蛋糕了!” “黑森林樱桃蛋糕?那是什么?”云蘅公主抓重点的能力向来很好,直接忽略那些她听不懂的,记住了她最想知道的。 宋玉秋试着用比较简单的话语解释,“唔,就是一种糕点,软绵醇甜,入口即化,吃着还会有一种很幸福很甜蜜的感觉。” 云蘅公主“咕噜噜”咽了咽口水,满脸写着俩大字——想吃。 “别看我,我可不会做。”宋玉秋连忙摆手。 “呵。”云蘅公主翻了个白眼,瞬间没了好脸色。 敢情她说了半天全是废话! 谢灼宁听着却若有所思,她让茯苓去厨房把紫苏叫来,然后道:“阿玉,你能不能给她形容一下,你说的那蛋糕是怎么做的?” 宋玉秋挠了挠头,“我是吃过,但不代表我会做啊。” “没事,你知道多少说多少就行。” 于是宋玉秋便将她记得的,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只是里面夹杂着太多陌生的词汇,紫苏听得频频皱眉。 白糖面粉鸡蛋那些她知道,可黄油是何物?咖啡又是何物? “黄油是用牛奶做的……” “咖啡是一种豆 子,黑黑的,烘干磨成粉后可以泡水喝……” 可以泡水喝的黑色豆子? 紫苏疑惑地皱起眉,显然闻所未闻。 见状,宋玉秋叹了口气,“也是我的疏忽,忘记这个时代还没有咖啡了。” 谢灼宁想了想,却说,“这东西我好似见过。” 西市有很多其他国家的商人聚集,她曾见过一个黄胡子卷头发的夷邦人喝这玩意儿。 思及此,她立刻叫下人去西市打听打听。 还吩咐下去,立刻将其它所需食材全买回来,供紫苏研究蛋糕的做法。 云蘅公主拍了拍紫苏的肩膀,满目期许,“咱们能不能吃上蛋糕,可就看你的了!” 紫苏不卑不亢,“奴婢会尽力的。” 得到满意答复,云蘅公主美滋滋地从镇阳侯府离开。 出门的时候,她怔愣了片刻,有些迷茫,“对了,我为什么来这儿来着?” 算了,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七彩霓衣跟樱桃蛋糕。 看来以后每天得多跑镇阳侯府几趟了! 吃饱饭后,宋玉秋哼着小调儿,溜达到了杨烈屋里。 一进门,她便用眼神将他全身扫了一遍,“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杨烈“咳咳咳”地剧烈咳嗽起来,也不知是病的还是气的,一 双眼睛通红,死死地盯着她,咬牙切齿。 “士可杀,不可辱!” “谁要杀你了?”宋玉秋将身后的药箱往桌上一放,从里面取出一副金针来,“我让你脱衣服,是要给你扎针。” 她本就是古医传人,一手十二金针,可谓深得自家师父真传。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杨烈尴尬了一下,却仍不肯脱衣裳。 宋玉秋见他磨磨蹭蹭的,顿时挑了挑眉,“怎么?要我自己动手扒?先说好,我是个粗人,可不懂怜香惜玉的。” 见鬼的怜香惜玉! 当真不拿他当男人是吧? 杨烈气得脸色铁青,手却很实诚地自己解开腰带,褪下外袍亵衣,“可以了吧?” 努了努嘴,宋玉秋示意道:“自己上床趴好。” 杨烈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满脸写着悲愤与憋屈,就连躺在床上也一副受尽屈辱的模样。 嘿,小样儿,给他治病他还委屈上了? 宋玉秋从针包上拔出一根金针,这可是灼宁姐特意让工匠连夜替她赶制的,又长又细,又尖又利。 “嘿嘿!”她露出一抹容嬷嬷的狞笑,一针扎了下去。 “啊——!” 尖叫声,刺破云霄。 与此同时。 扶摇阁。 谢灼宁颤抖着双手,打开信封…… 第92章 等爹回来,干他丫的! 轻飘飘一封家书,拿在手中却好似重逾千斤。 谢灼宁只看到抬头一句“亲亲吾儿,见信如晤”,就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爹的字,怎么还是那么丑?” 要不是自己是他亲闺女,早就看习惯了,只怕还以为是什么鬼画符呢。 她爹写的信甚至都不用加密护送,反正别人截获了也看不懂写的些什么。 “太子之事,爹已知晓,等爹回来,干他丫的!敢欺负我女儿,老子要他好看!” 谢灼宁本来正哭着呢,读到这儿的时候又蓦地破涕而笑。 她甚至都能够想象,她爹写下这些话时那暴跳如雷的模样。 “当初本想替你挣个高贵身份,日后不必被人欺负了去。可如今那萧璧城如此负你,爹亦不会强行推你入火坑。你且等爹回京,就算拼尽一身军功,也定会为你解除婚约!” 潦草张狂的字体,力透纸背。 谢灼宁心里酸酸涩涩暖暖涨涨的,就像是泡在温水里,刚收了的眼泪,又涌上眼眶。 她爹曾对她说过,哪怕有一天她要与天下人为敌,他也会做她最强大的后盾。 因为他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人啊,如果连最亲的人都失去了,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精心算 计,汲汲营营,不也是为了能够改变爹爹他们前世惨死的结局吗? 七页的信纸,厚厚一沓,她爹东拉西扯罗里吧嗦地说了一大堆。 还说军中俊俏儿郎多得是,等退婚以后,他挑百十来个最好的带到她面前来给她挑选。 他谢霆的女儿,就算是退了婚也绝不愁嫁! 她哭笑不得,却将那七页信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十几遍。 只是关于弟弟的事,她老爹却写得分外简短,总结起来就四个字——长姐如母。 谢灼宁一看,心头了然。 这是要她自行管束谢明琅的意思了。 既然老爹那边发了话,她也不再心慈手软,立刻写了封信,交给夏橘,“送去给慕容先生。” 有些事,可以开始做了。 在几十个绣娘的赶工下,不过两日,所有衣裳便全部制作完毕。 谢灼宁看了一眼,很满意,将云蘅公主那套七彩霓衣留起来让人送进宫,其余的全部叫人打包好。 一大早,她便带着衣裳出了门。 上林苑监监丞的府邸,位于东街方家巷里。 谢灼宁下了马车,让夏橘去叫门,“就说是谢灼宁特来求见陈夫人。” 陈夫人,就是之前在云锦轩的那位胖夫人。 来开门的小厮一 溜烟跑进屋,又很快跑了出来。 “我家夫人说她身体不适,不见客,谢小姐请回吧。” 大.大一个闭门羹,完全在谢灼宁的意料之中。 她不急不躁,叫人将马车里打包好的衣裳全拿下来,“这些是我给你家夫人准备的礼物,劳烦小哥帮忙送给你家夫人。就说,是灼宁的一点小小心意。” 小厮叹了口气,“谢大小姐,我家夫人说了,您不必如此。是她地位低微,高攀不上你们谢家,这东西,您拿回去吧。” 谢灼宁知道,陈夫人在云锦轩受了那么大委屈,自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消气的。 她让夏橘拿了个沉甸甸的荷包给小厮,态度很是诚恳,“你就帮忙把东西送进去让你家夫人看一眼,若她不喜欢,是丢是扔,悉请尊便。” 掂了掂荷包分量,小厮勉为其难,答应帮她跑这一趟。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尤为的长,长到谢灼宁都觉得没戏了。 她看着毫无动静的陈府大门,叹了口气,“罢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此法不行,那就只能另寻他法了。 说罢,刚要转身离开,陈府大门却“吱嘎”一声打开了。 “谢大小姐,我家夫人有请。” 谢灼宁眼睫蓦地一 抬,眸子发亮。 陈府表面看着简单,一入府内,却尽显奢华。 毕竟陈监丞官职低,门头搞太高调,容易招惹是非。 但关起门来,自然是按着自己意愿,怎么舒服怎么来。 谁叫陈夫人别的没有,有的是钱呢? 入了客厅,谢灼宁笑盈盈地看着屋内白皙丰腴的女子,“赵姐姐。” “别,我地位寒微,可当不起你这一声姐姐。”陈夫人轻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 谢灼宁弯着眉眼含着笑,走过去亲热地拉起她的手,“您年长我几岁,如何当不得?我巴不得有个像你这样人美心善的姐姐呢。” 一句“人美心善”,叫陈夫人脸色稍缓。 见状,谢灼宁趁热打铁,“对了,送来的衣裳赵姐姐可都试过了?若有哪里不合适的,可要告诉我,我马上叫绣娘给你改。” “难为你有心,还记得我的尺寸,但别以为几套衣裳就可以收买我。”陈夫人抬着下巴,傲娇地道。 谢灼宁看得出来,那些衣裳她很喜欢,否则也不会请自己进屋来了。 她就是咽不下那日受辱的那口气而已。 “唉,”谢灼宁叹了口气,“其实不瞒赵姐姐,那云锦轩如今是我弟弟在管,就算是我去也未 必有个好脸色。” 她不惜自揭伤疤,说出自己姐弟离心之事,说到伤心处,还忍不住红着眼落下几滴清泪。 陈夫人听完义愤填膺地一拍桌,“你弟弟实在太拎不清了!” 这世间哪有合着外人来屈辱自家亲姐姐的道理? 谢灼宁又是一声长叹,盈盈楚楚的模样实在惹人心疼。 陈夫人吃软不吃硬,见她这般,也软了心肠,“你啊也别太难过了,若是不嫌弃,就把姐姐这里当自己家,日后多常来走动走动。” 这是原谅她的意思了。 谢灼宁破涕而笑,“求之不得呢,只要赵姐姐别嫌我烦就行。” “你若天天给我带好看的衣裳来,我哪儿会嫌你烦,巴不得你时时来呢。” 话既说开了,陈夫人毫不掩饰自己对那些衣裳的喜爱。 全都是金丝软烟罗做的不说,样式还是她从未见过的花样。 不仅好看,还特别显瘦显白,就连婢女都说她穿起来跟仙女似的。 不过说完,她突地想起来,谢灼宁说那云锦轩已经归她弟弟所有了,那以后她岂不是都没有漂亮衣裳了? 脸色一变,她赶忙拉起谢灼宁的手,郑重地道:“要不妹子你重新开家成衣坊吧,姐姐一定天天上你那儿买去!” 第93章 一生只娶一人为妻 听到陈夫人如是说,谢灼宁此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其实不瞒赵姐姐,我的确有意再开一家成衣店,名字都取好了,就叫霓衣坊。” “到时候还会推出更多新花样的衣裳,只要赵姐姐你发话,我一定叫人优先给你留着。” 陈夫人听到还有更多新花样时就眼睛放光,又听她会优先给自己留着,心里的那点不快早就烟消云散。 霎时豪气一挥手,“等你开业时,姐姐一定带人去给你捧场!” 陈夫人有几个好闺蜜,个个都是江南那边嫁过来的富贾千金。 有她们捧场,店还没开,就已经先成功了一半。 谢灼宁舒了一口气,展颜笑了。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陈夫人又将那些衣裳全部试穿了一遍,问谢灼宁哪件好看。 “我最喜欢这件,不对,是这件,不对不对,这件也好看……” 她在一大堆漂亮衣裳里纠结犹豫,哪个都放不下,哪个都是她的心头好。 原来方才她之所以久久不开门,就是在纠结自己到底穿哪套最好看呢。 谢灼宁笑道:“这一套最衬你的气色;这一套呢比较正式,适合出席宴会场合;至于这一套,轻便又不失优雅,可以在出游或是去庙里上香的时候穿……” 她提的 意见都很认真也很中肯,陈夫人连连点头。 “对对对……没错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等从陈府离开回到镇阳侯府时,已经是傍晚。 谢灼宁刚进门,就见宋玉秋坐在桌前,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霎时眉心一敛。 “怎么了?可是生病了?” “我……”宋玉秋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正常,谢灼宁收了手,“你我之间,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宋玉秋咬了咬下唇,犹豫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张请帖,“这是我那便宜老爹让我给你的。” 确切的说,不是给谢家大小姐谢灼宁的,而是给煊王外室徐夫人的。 灼宁姐前一晚给了她一千两银子,说是她救治杨烈的诊金。 又说到时候等霓衣坊开业了,再给她一笔丰厚分红。 她一看自己前几日还在生死一线挣扎,现在就成了个小富婆,立刻嘚嘚瑟瑟地出门逛街去了。 结果乐极生悲,撞上了宋府的人。 她老爹让人把她“请”了回去,拿了这封请帖给她。 “我爹说,这是皇后在皇家别院举办的宴会,务必让你前往参加。” 据传是因为皇后跟太子翻遍满京城没找见所谓的徐夫人,又听闻徐夫人跟宋家小姐 交好,这才找上的宋侍郎。 “品梅宴……”谢灼宁打开请帖,看到这三个字,眯了眯眼儿。 如今正是杨梅成熟的季节,每年这个时候,江南那边都会快马加鞭,将进贡的新魁杨梅送入京中供达官显贵品尝。 可若只是简简单单赴个宴,何至于让宋玉秋脸色大变? “你爹可有说,若我不参加,他会如何?” 宋玉秋艰难开口,“他说,你若不参加,就立刻把我嫁给殷家的那个大傻子。” 不得不说,那宋侍郎是真能算计。 若是能替皇后跟太子办成此事,那他以后便可顺理成章地划归太子党。 若是此事办不成,他便按照原计划将女儿嫁给殷太后的外甥,去上雍王的贼船。 但一个墙头草,是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看来必须得找个机会,让阿玉跟宋家割席才行。 否则那宋侍郎一直用父亲身份拿捏阿玉不说,日后遭了殃,还会连累到阿玉。 将合上请帖,谢灼宁嘴角微微勾起,“既然皇后盛情相邀,那咱们就去呗。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咱们吃杨梅去。” “就……这样?”宋玉秋见她一点也不紧张,顿时急了,“灼宁姐,这可能是个鸿门宴啊!” 堂堂皇后,一国之母,怎么会大费周章 地邀请一个外室赴宴呢? “嗯,”谢灼宁伸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看来去之前还得先知会萧晋煊一声。” 毕竟还得用他外室的身份赴宴嘛。 让夏橘拿了私印,去煊王府走一趟。 夏橘很快去而复返,“煊王,要见您。” 地点约在清江楼。 其实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夜空似被一块黑色的幕布笼罩。 但转念一想,晚上见面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可以更好地掩人耳目。 谢灼宁收拾了一下,穿戴上斗篷,来到清江楼。 照例,夏橘跟凌霄二人在门口把守。 谢灼宁进门,见到等候她多时的萧晋煊。 夜色太暗,烛火摇曳,他一抬头间,清风霁月,高华冷峻,似连屋内都亮堂了几分。 心口失控了一瞬。 下一秒,谢灼宁面色如常地在他面前坐下。 “煊王殿下这么晚了还要见我,莫不是想我想得睡不着?” 调戏他好似已经成了习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话就已经出去了。 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谢灼宁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 没想到萧晋煊不仅没反驳,反倒点了点头,“嗯。” 嗯…… 嗯? 嗯! 谢灼宁猛地抬头,心口瞬间炸了。 萧晋煊似笑非笑地望着 她,“你不是本王的外室吗?不想你想谁?” 谢灼宁一扯嘴角:“……” 合着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有些尴尬,“当时也是权宜之计,煊王殿下您别当真。” 权宜之计?别当真? 萧晋煊的脸色瞬间冷沉下来,明明五六月的天气,却冷得好似寒冬腊月的天。 “现在满京城人都知道了此事,你让本王日后如何自处?” 谢灼宁不以为意,“一个外室而已,对你来说又没什么影响。日后你若迎娶正妻,就说自己已经将外室打发了,谁会在意这些呢?” 对男人来说,不过是段不甚重要的风流韵事罢了。 萧晋煊死死的盯着她,一双凤眼都快冒出火来,“谁会在意?本王会,本王未来的妻子也会。既要倾心托付,如何能忍她人插足?” 有些诧异地抬起眼来,谢灼宁仔细地瞧着萧晋煊。 没看出来啊,煊王殿下居然那么纯呢,竟然还想着与人倾心托付。 “难道你这一生只娶一人为妻?” 一般王爷成婚时,皇家都会精心挑选挑选两名侧妃一并入府。 更别说是后面收的美人姬妾,通房相好那些了。 “有何不可。” 萧晋煊双眸沉着如夜,带着直击人心的力量。 这一刻,谢灼宁心跳如擂。 第94章 很甜 怔怔失神片刻,谢灼宁很快回过神来。 萧晋煊只说一生只娶一妻,又没说要娶她,她那么紧张做什么? 再说了,娶一妻,可不代表只有一个女人。 就算是位重如侧妃,往低了说,也不过是妾室罢了。 等等…… 她猛地抬头,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萧晋煊,“你不是说过你不成婚吗?” 上一世萧璧城几次三番想给他赐婚,都被他强势推拒。 直到她死,他也是孑然一身。 如今怎么突然又说要娶妻了? 萧晋煊倒是面不改色,“不过是从前没遇到合适的人罢了。” 谢灼宁撑着颌,若有所思,“从前没遇到,意思是,现在已经遇到合适的人咯?” “嗯。”萧晋煊竟也不避讳地承认了,“你那么聪明,要不要猜猜是谁?” 他目光灼灼,熠熠有光,烫得谢灼宁眼眸缩了缩,脑袋一侧,眼神避开。 “不猜,没意思。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吧,你说皇后为何要给我发帖子?” 手指微微一蜷,萧晋煊睫羽微动,遮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落寞神色。 开口时,声音徐徐,“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那就是冲着萧晋煊来的了。 谢灼宁眸光一闪,“看来皇后跟萧璧城想通过我收买你。” 就是不知道,他 们会威逼呢?还是利诱呢? “你若不想去,大可不去。皇后那边,我去同她说。”萧晋煊其实并不想她去赴宴。 她虽戴着人皮面具,但难保出什么意外被人认出来。 一旦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谢灼宁却摇了摇头,“去肯定是要去的,我是来知会你的,不是来跟你商量的。” 她若不去,宋侍郎那老匹夫便要将宋玉秋嫁给殷家那位大傻子。 上次谢晚吟被那殷雷折磨得多惨,她可是看在眼里的。 所以,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我陪你去。”萧晋煊道。 既然她是他的外室,论理也该由他带着出席。 谢灼宁扬起眼尾,偷偷地瞄了他一眼。 他一脸正色,不似作伪,坚毅的眉眼带着凌厉的锋锐。 却又在看过来时,轮廓一柔。 眸中悠光,似能将人溺毙一般。 谢灼宁心头一跳,生怕自己继续沉沦,赶忙转移注意似的拿出一个药瓶,强塞进他的手里。 “这个给你。” “嗯?”萧晋煊眼神询问地看向她。 谢灼宁解释道:“是我特意找人给你配的药丸儿,专门治胃疾的,你每日吃上一颗即可。” 萧晋煊闻言微微颔首,修长指节挑开瓶塞,取出一粒褐色药丸,放进自己嘴里。 “哎!”他动作太快,谢灼宁想叫他都来不及,“你就不先验验毒?就不怕我拿毒药毒死你?” 萧晋煊平静看着她,“你为何要毒死我?” “我……”谢灼宁一时语竭。 总不能说,上辈子你把我杀了,这辈子我要杀了你报仇吧? 太扯了! 正当她纠结犹豫的时候,萧晋煊突地皱了皱眉,“好苦。” 谢灼宁骤然回过神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你等一下。” 她让阿玉帮忙配药的时候,没说是给萧晋煊,而是说给自己用。 阿玉便叮嘱她,这药丸儿效果虽好,但苦的要命,最好配着糖果蜜饯吃。 于是临过来时,她叫茯苓包了一小包糖果。 油纸打开,糖果的香气瞬间弥漫出来,她拈了一颗,动作自然地送到萧晋煊嘴边。 萧晋煊嘴角霎时扬起浅浅弧度。 她方才拿药时俯身靠近,他便闻到一股不属于她的甜腻香气。 只略微一试,便证实了他的猜测。 她连一点苦都舍不得他吃,又怎会害自己呢? 谢灼宁手都举酸了,见他仍不肯张口,索性收回了手,“不吃算了。” 可就在这时,萧晋煊突地张嘴含住糖果,连同她拈着糖果的指尖。 纤细如玉,白嫩如瓷。 谢灼宁指节似过电一般,惊 愕地瞪大眼儿。 愣了一秒后,她慌忙地抽回自己的手,只感觉自己整条手臂都在发麻。 反观萧晋煊,倒是镇定得很,“很甜。” 也不知是说糖还是其它。 谢灼宁:“……” 这萧晋煊该不会跟阿玉一样,被人换了魂吧? 这是光风霁月的煊王殿下会干得出来的事儿? 她退后一些,心里乱糟糟的,似装了一肚子温水,来来回回左右晃荡。 不对…… 这感觉不对…… 她连忙伸手,抚摸上自己脖颈。 上一世箭羽贯穿喉咙的感觉似又重新涌上脑海,冰冷的凉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她霎时清醒不少。 “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这个给你。”萧晋煊叫住她,将一个箱子推倒她的面前。 她疑惑地挑高眉梢,“这是什么?” 伸手打开锁扣,箱子里溢出的光芒差点没闪瞎她的眼。 满满当当一大箱的南珠,里面还混着十好几颗比鸽子蛋还大的东珠! “送我的?”她有些不确定。 萧晋煊仔细看着她的表情,“不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 当初宋侍郎捧着巴掌大一小匣子的南珠给她献殷勤的时候,她还能克制住不心动。 但这满满当当一大箱子,叫她想不心动都难啊! 没办 法,她是个俗人,就喜欢看这闪闪发光价值连城的东西。 只是…… “会不会太贵重了些?毕竟无功不受禄,我不想欠你什么。” 她怕自己收下萧晋煊的东西,日后还得想法子来还这个人情。 不值当。 本来心情还不错的萧晋煊,瞬间就冷了脸,“本王亦不想欠人人情,这些珠子,不过是买药钱罢了。” 买药钱? 谢灼宁一颗心瞬间落地。 这样说的话,那她可就收得问心无愧了。 看着她长松一口气的样子,萧晋煊却觉得心头烦闷得厉害。 这丫头,非得跟他算那么清? 是夜,骤雨来袭。 淋淋漓漓,洒满天际。 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萧晋煊举着油纸伞,将谢灼宁送到门口。 “一路小心。” “知道了。”谢灼宁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正要上车。 冷不丁,却与一人视线撞上。 雨水很密,老百姓们早就一个个都躲进屋里去了。 可那人却打着伞孑然站在雨中,身形渐渐由模糊到清晰。 谢灼宁看到那张被诡谲雾色罩满的瑰丽妖冶的脸,心头瞬间“咯噔”一声。 完了。她想。 夜无缺紧盯着她,眼神冷得出奇,“小草儿,你好像忘了过答应本宫什么。用不用,本宫帮你回想一下?” 第95章 选煊王,还是楚太子 夜无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暂离几日,处理了几批从西楚跟来的杀手。 再出现时,流言蜚语便已经传遍整个京城。 知道煊王有外室的那一刻,他心里还挺高兴的,如果下一秒没有听到那外室名叫徐草儿的话。 她嘴里答应自己答应得好好的,却一直跟萧晋煊拉扯不清! 看着两人并肩从酒楼里出来的那一刻,他眼里的杀意,险些没克制住。 谢灼宁咕噜噜咽了咽口水,心虚又尴尬地扯起嘴角,“这个……那个……我说是凑巧碰上的,你信吗?” “哦?是吗?”夜无缺冷笑。 这么晚了都能那么凑巧,他们俩还真是缘分不浅呐! 谢灼宁还想说什么,刚一张嘴,就被一只手勾着腰身往回一带,入了萧晋煊怀中。 煊王殿下的面色也不怎么好看,暗沉沉的,侵略性十足,“你跟他解释什么?别忘了,你答应过本王什么?” 腰间的大手如焊铁一般,死死地扣住,谢灼宁想挣脱都挣脱不开,心里暗暗着急。 夜无缺见此情景,霎时眯起眼睛,眸子里寒光湛湛,“谢灼宁,过来!” 谢灼宁:“……” 他要不要猜猜她为啥不动弹? 是因为不想吗? 当然是因为她动弹不了啊 ! 耳边,萧晋煊似也不打算放过她,“看来你跟楚太子很熟啊?嗯?” 他离得很近,跟故意似的,谢灼宁只一抬头,那张脸便近在眼前。 真的是近在眼前,仿佛再近些,两人就能亲上那种。 她清楚地在男人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以及沉积的怒火。 那一刻,她脑海里只冒出一个想法——搞砸了。 她万事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没想到却栽在这件事儿上。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谢灼宁索性破罐子破摔。 深呼吸一口气,她开口道:“煊王殿下,你先放开我。这大庭广众的,被人瞧见,不好。” 她说的是实情,虽然这会儿下着大雨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但保不齐有谁跟夜无缺似的突然路过呢? 他俩搂抱在一起的事儿要是传出去,恐怕明日整个京城都要炸了! 萧晋煊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见谢灼宁做出选择,夜无缺眼尾扬起浅浅笑意,“小草儿,真乖。” 他伸手,要她过去。 谢灼宁却避开几步,声音清冷无澜,“楚太子请自重,我是大邺未来的皇子妃。” 一句“未来的皇子妃”,瞬间便与两人都划清界限。 夜无缺脸上的笑,瞬间便僵在那 里,“你……” “我当然记得答应过楚太子什么,今日之事,定不会再发生。” 她将私印取下,让夏橘交还给萧晋煊。 萧晋煊没收,眼里的怒火终于压不住了,“你什么意思?” “煊王殿下莫怒,我答应你的,也自会做到,至于所谓的外室身份,参加完品梅宴后,我会找机会让这个身份彻底消失。” 三人皆站在雨中,却仿佛中间隔了楚河汉界一般,自成一个世界。 谢灼宁举着伞,语气淡淡,“自此以后,我谢灼宁与二位再无瓜葛。” 说罢,她上了镇阳侯府的马车,叫夏橘回府。 夏橘见萧晋煊不收私印,便强行往一旁的凌霄怀里一塞,转头跳上马车,驾车离开。 夜无缺喉咙一紧,想要去追。 可萧晋煊却不是吃素的,直接抬手横在他眼前,“楚太子,注意身份。” “呵,这句话该本宫奉还给煊王殿下才是。”夜无缺冷笑一声。 说得那么道貌岸然,他是不是忘了,待日后谢灼宁嫁入皇家,还得唤他一声皇叔? 萧晋煊淡声道:“议和协议已签,楚太子何时回去?” “本宫已经跟邺皇说了,大邺风景迷人,想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游游山玩玩水。怎么,协议一签 ,煊王殿下就要赶本宫走?卸磨杀驴也没那么快吧?” “不敢,只是没想到楚国事务繁忙,楚太子倒这般有闲情雅致。” 两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夜无缺顿了一秒,突地反应过来,“那些楚国杀手,是你放进来的?” 他就奇怪,为何会突然冒出大批杀手前来刺杀他。 这么大的动静,大邺不可能毫无察觉。 如今看来,那些人,分明是萧晋煊故意放进来的! 夜无缺握了握拳,眸中诡色翻涌,“你就不怕本宫死在大邺,议和协议作废?” 萧晋煊淡淡道:“楚皇有那么多皇子,用一个非亲生的皇子换两国几十年太平,很划算的买卖。” 再说了,他会收集好证据,证明他是死于他们楚国皇子之间的内斗。 唇角掠起一抹讥诮,夜无缺露出一抹妖孽的笑,“没能如煊王殿下的意,真是可惜了。” 他早就知道此行来大邺必定不会太太平,所以出发之前便把最大的两个隐患给弄死了。 剩余那些,根本不足为惧。 萧晋煊神色淡淡,“没什么可惜的,她没选择本王,也没选择楚太子你,不是吗?” 一句话,叫夜无缺脸上笑容尽失,杀意立显。 “煊王殿下,你有想过自己会 死吗?” “唰——”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对面的楼顶上立刻冒出几十道黑影。 黑影手持弓弩,对准的是萧晋煊的方向。 “锵——” 凌霄拔出长剑。 四周飞云卫也尽数现身。 萧晋煊面色不改,从容平静,“楚太子又怎知,死的不是你?” 夜无缺眯了眯眼,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本宫不会杀了她,而你会!” 让谢灼宁远离萧晋煊不现实,两人身份摆在那儿,各种宴会场合,总有机会接触。 所以他必须在回西楚之前,先替她把最大的隐患处理掉! 听到这理由,萧晋煊都气笑了,“你说,本王会杀了她?” 怎么可能呢? 他哪里舍得?哪里舍得? “多说无益,今日就算本宫生死,也定会把你一并拉入地狱!” 夜无缺刚要下令放箭,就见方才已经离开的镇阳侯府马车又返了回来。 可诡异的是,根本没人驾车。 萧晋煊率先反应过来,立刻跳上车撩开车帘查看。 车内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下那么大的雨,谢灼宁却不在马车里,她人去哪儿了? 夜无缺也看到了马车里的情景,当即沉下脸,对萧晋煊道:“分开找!” 他们俩的恩怨,改日再清算! 第96章 可不能叫你死得太轻易了 回府路上,谢灼宁有些心绪不宁。 跟萧晋煊和夜无缺闹翻,绝非她的本意。 这两人智多近妖,跟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为敌,她都落不着一点好。 更何况这一次,她好像两个都得罪了。 撑着眉心,她无奈叹了口气,“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正在这时,马车突地停住。 谢灼宁正奇怪,从酒楼到镇阳侯府没那么快吧? 更何况还是大雨天,速度只会更慢。 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夏橘就掀开帘子,把她拉出马车,“走!” 谢灼宁不明所以往后一瞧,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几十道黑影如鬼魅一般,在房顶街道上跳跃着,朝她们狂追而来。 她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有人想杀她! 不会是萧晋煊跟夜无缺恼羞成怒,欲杀她而后快吧? 夏橘轻功很好,哪怕是带着她也速度不减,一路曲折回转,四处穿梭,终于甩开那些杀手。 两人落在一处隐秘小巷,谢灼宁刚松一口气,就见夏橘一口黑血吐出。 她身上,竟不知何时中了好几个暗器,暗器上蓝光幽幽,皆是淬了剧毒! 谢灼宁声音都在颤抖,“夏橘……夏橘你没事吧?” 她竟是一直强撑着带自己逃跑的吗? “我没事。” 夏橘抬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跟血水,然后拉着谢灼宁,让她躲在堆满杂物的小巷角落里。 “小姐,别怕,我会,保护你。” 她一贯冷脸,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却分外温柔。 就像是在跟谢灼宁做最后诀别一般。 谢灼宁猛地拽住她的手,拼命摇头,“不要,不要……” 她知道夏橘要去做什么,这丫头想要以己为饵,引开那些杀手! “小姐,要活着。”夏橘扯起嘴角,冲着她微笑。 她体内的毒素扩散,体力明显不支,已经不能再继续带着自家小姐逃跑了。 能当杀手的人,对追踪都很有一套,哪怕是雨夜,那些人也会很快追上来。 所以她必须当机立断。 谢灼宁脸上全是水,也不知是雨还是泪,她紧紧拽住夏橘的手,“你不许去,我命令你不许去,听到没有?” 她绝不能让夏橘再一次死在自己面前,决不允许! 可夏橘这一次却没听她的,“对不起。” 狠心地抽出手,夏橘直接将旁边的竹笼罩在自家小姐身上,又搬来几根柱子压在笼子上面。 “夏橘你站住,不许去! ”谢灼宁想要出来,却根本推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夏橘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尽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黑影拖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走进小巷。 雨水冲刷而过,几乎满地都是血色。 谢灼宁捂着嘴,死死地遏制住自己的声音,眼睛里却全是泪。 她看到那尸体胸口出露出一角黄色,那是她给夏橘的平安符! 黑衣人声音嘶哑,似恶鬼一般在小巷里响起,“谢大小姐,别躲了,我都看到你了。你若不出来,我就将你这丫鬟的肉一片片地割下来喂狗。忘了说,她还有口气在哦。” 谢灼宁听到夏橘还活着,心里总算好受一点。 但又听到男人接下来的话,又瞬间如坠冰窖。 那家伙,是准备活剐了夏橘! 她再顾不得什么,“梆梆梆”地拍着竹笼,“放我出来!” 黑衣人听到动静,一脚将上面压着的柱子踢开。 谢灼宁掀开竹笼站起来,一把长刀便架在了她脖子上。 对方似笑非笑,“没想到你倒是挺在意这丫头的嘛。” 此刻的谢灼宁五指攥拳,竟是出乎意料的冷静,“放了她,我跟你走。” 那黑衣人笑了一声,“谢大小姐是不是搞错了? 我是来要你命的,不是来抓你的。” 瞥了他一眼,谢灼宁淡淡道:“你是雍王的人吧?” 逃亡时太过慌张,方才被困在竹笼里,她反倒有机会把整件事梳理了一遍。 夜无缺虽喜怒无常,但他跟北齐交战时还指望她爹从旁相助,是万万不可能拿这种大事开玩笑的。 至于萧晋煊就更不可能了,自己差点把他扒光他都没拿她怎么样,难不成今日因为她几句话就动了杀心? 除开这两人,那还有谁跟她有仇呢? 萧璧城恨她恼她,却还指望着她,根本不可能动她。 谢晚吟她们这会儿忙着哄谢明琅交出家产,怕是没空针对她。 白映雪?宋玉瑶?还是已经被赶走的梁氏一家? 不不不,他们没那个本事。 追她的杀手一个个训练有素,绝非等闲人家能有的。 那就只剩雍王了。 杀了她,便能破坏萧璧城跟镇阳侯府的联姻。 萧璧城本就因为犯下大错被褫夺太子之位,如今要是再失去镇阳侯府的兵权,那就真成了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日了。 黑衣人一声冷笑,“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更不能留你了。” “我可以让我爹支持雍王!”谢灼宁连忙 大喊,生怕自己说慢了,脑袋就搬家了。 就这样,她白皙的脖子上都还是被划开了一条血口子。 她咽了咽口水,继续道:“萧璧城喜欢白映雪,还因为那个女人痛失太子之位,我早就不想跟他在一起了。若是雍王殿下愿意,我愿说服我爹助雍王登基!” 这对雍王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轻而易举地废了萧璧城的一大助力不说,还让自己如虎添翼。 她不信对方不心动。 可没想到那黑衣人却突地怒了,“你这水性杨花的女人,也配嫁给雍王?” 谢灼宁:“?” 不是,她只说不愿意再支持太子,也没说愿意嫁给雍王啊! 雍王都那么大年纪了,嫁给他,她脑袋有病吗? “你听我说……” “噗嗤——” 刀刃没入血肉,瞬间在肩膀上留下一个血窟窿。 谢灼宁没想到他这么不讲武德,突然就动手,疼得快晕死过去。 黑衣人抽出刀,看着刀刃上的血,眼睛里闪兴奋,“像你这种女人,可不能让你死得太轻易了。” 得慢慢地割断手筋脚筋,割掉舌头,挖掉眼睛,刺穿耳膜,穿透琵琶骨,削成人彘…… 叫她痛苦不堪,却求死不能! 第97章 萧晋煊,你敢碰她试试! “让我想想,这下一刀该扎哪儿呢?” 就在男人一边思索一边靠近的时候,谢灼宁突地抬起尚能活动的那只手,将紧攥在拳心的药粉贴着他的脸一扬。 “等的就是现在!” 她假意示弱归降,甚至不惜受伤,就是为了让对方靠近自己。 雨水将药粉冲刷掉一些,但因为距离足够近,还是有一些钻入黑衣人的眼睛里。 他瞬间觉得刺痛不已,捂着眼睛连连后退,“啊!你个贱人,你干了什么?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你别以为我看不见,就杀不了你!” 他举着刀,又冲了过来! 习武之人,大多都会听声辨位。 这一招,是冲着谢灼宁命门来的。 但毕竟刚瞎还不适应,动作便慢了些,谢灼宁脚步一挪,便险险避开刀锋。 那人还想动手,就听到她异常镇定地开口,“你若想杀我,以后有的是机会。但你的眼睛若不立刻治疗,可就永远没有恢复的机会了。” 那毒粉是夏橘给她防身用的,剧毒无比,不及时处理,不仅会眼瞎,还会累及性命。 那黑衣人咬牙切齿,似乎没料到自己会栽在一个看似毫无威胁的小丫头手里。 “眼睛我要治,你我也要杀!” 他从 腰间掏出号炮,朝着天拉开引线,准备引其它杀手过来灭口。 谢灼宁还没来得及紧张,就见那引线刚冒出点火星子,就被大雨给浇灭了。 她:“……” 怎么说呢,就很突然。 对方没听到响动,显然也愣了愣,想去查看原因,才想起来他这会儿眼睛中了毒,根本就看不清。 而就这会儿的功夫,谢灼宁已经拔出小腿上的匕首赤羽,毫不犹豫地戳进了他的肺管子。 “还你一刀!” 谢大小姐向来有仇必报。 黑衣人“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再加上毒素从眼睛扩散,竟开始有些站立不稳了。 他扶着墙,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二指放入口中,吹了个口哨。 眨眼功夫,几道人影便飞奔而至,“楼主!” 黑衣人没让他们管他,而是抬起手指着谢灼宁,一字一句,“杀、了、她!” 无数黑衣人立即围了上来。 谢灼宁紧紧握着赤羽,心里说不慌是假的。 她咬着下唇,做足了最坏打算。 若她这次真的在劫难逃,那便用赤羽给自己一个解脱。 但解脱之前,她仍旧会拼尽全力战一场! 伸手将墙便堆砌的竹竿推倒,她一边利用地形后退,一边给那些杀手制造 障碍。 但他们人实在是太多了,她很快便全身负伤,到处都是血淋淋的伤口。 最后,一人将她手中赤羽打落,尖锐的刀尖朝着她的眼睛落下。 谢灼宁认命地闭上眼睛。 “咻咻咻——” 几支箭羽穿过雨水划过长空,黑衣杀手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地。 同时,一道月白身影如游龙流云一般掠了过来,手起剑落,剩下的黑衣人也纷纷当场殒命。 看着谢灼宁的满身伤口,萧晋煊心在颤抖,手也在颤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将她抱了起来。 “丫头,没事了。” 谢灼宁等了许久都没等来牛头马面,一睁眼,便对上一双熟悉的凤眼。 “萧晋煊,是你啊。” 她翘了翘嘴角,强撑着的一口气一松,竟昏死过去。 萧晋煊眸孔一缩,当即将她打横抱起,飞快起身。 “你把她放下!” 夜无缺方才射箭耽搁了些时间,等收了弓箭赶过来时,没想到已被萧晋煊抢了先。 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萧晋煊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凉意,“她受了很重的伤,那些人的刀刃上还淬了毒,你在这里跟本王纠缠一秒,她就少一分活下去的可能。若你真想为她好,就滚开!” 夜无缺很不服 气,要救人,他也可以救,为什么非得是他萧晋煊? 但当他看着满身血污呼吸微弱的谢灼宁时,他似也被人往心窝子里戳了几刀,疼得厉害。 脚步挪开,高傲的西楚太子,服了软。 萧晋煊抱着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夜无缺想了想,立刻跟了上去。 人可以让萧晋煊去救,但他必须亲眼看着她脱离危险才放心! 飞云卫很快赶到,清理小巷中杀手的尸体。 凌霄一具尸体一具尸体地揭开他们的面巾,一颗心却越来越沉。 “不是……不是……还不是……” 不应该啊! 夏橘一直跟在谢大小姐身边,不应该不在这里才对! 终于,在一具黑衣人的尸体下,他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夏橘紧闭着双眼,浑身上下都是致命伤口,跟那些躺了一地的尸体没什么区别。 伸出去的手都颤了颤,凌霄探了探她的鼻息。 下一秒,欣喜涌上他的脸庞,“还有气,还有气!”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证明还有救! “卫哥,这里交给你了。”凌霄扔下一句话,便立刻带着夏橘离开。 卫昭着人清点完所有杀手,表情却不太好,“跑了一个!” 雨太大,方才所有人的注 意力又都在谢灼宁身上,谁也没留意到那个眼睛中毒还被捅了肺管子的黑衣人,是如何消失的。 “那人受了伤,应该跑不远,大家扩散开,再去搜一搜!” “是!” 煊王府。 御医几乎是被飞云卫提拧着赶过来的,全程脚几乎就没沾过地。 一见躺在床上的谢灼宁伤得那般重,立刻便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替她看诊。 “这位姑娘全身都受了伤,必须得马上处理伤口,否则毒素入体,可就回天乏术了!” 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全身,要想替谢灼宁处理伤口,就必须要将全身的衣物除去才行。 御医本意是找两个会医术的医女,没想到萧晋煊却径直接过剪刀,“我来。” 这会儿天色已晚,又下着大雨,去找医女,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而现在,谢灼宁最耗不起的就是时间。 他身边没有伺候的丫鬟,便让人去叫了几个婆子端着热水进屋,替他打下手。 刚要动手,就听到门口传来夜无缺咬牙切齿的声音,“萧晋煊,你敢碰她一下试试!” 时间紧迫,萧晋煊懒得跟他逞口舌之快,直接下令,“飞云卫。” “在!” “不惜一切代价,拦住他!” “是!” 第98章 萧晋煊,你喜欢她对吧? 飞云卫里,每一个人都实力不俗。 往门口一站,就似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山。 但再厉害,夜无缺也不惧。 真硬碰硬,他自然也有让人忌惮的底牌。 但被拦在门外后,他竟出乎意料地没有再闹。 一双眼雾沉沉的,死死地盯着紧闭的房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内。 萧晋煊深呼吸一口气,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沿着伤口边缘,将谢灼宁身上染血的衣裳,一点点地剥离下来。 她肌肤如瓷,雪一样的白,触感滑腻温软,吹弹可破。 甚至于他都不敢用力,生怕指腹虎口舞刀弄剑留下的茧疤弄疼了她。 但与那白瓷肌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道道纵横交错狰狞可怖的伤口。 见到这些,萧晋煊心头涌出浓浓的懊恼与后悔。 若他不那么晚约她见面…… 若他不跟夜无缺对峙,让她一个人回家…… 若他能早一点找到她…… 会不会,就不是这种结果了? 压住眸中翻涌的深诡,他抬起手,“帕子。” 婆子递上手帕,他先沾着温水,温柔地清理着伤口之外的血污,像对待什么绝世珍宝。 手帕一点一点顺着白皙纤细的脖颈、呼之欲出的丰盈、不盈一握的腰身描绘……女子姣 好柔曼的身材,一览无余。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女子的身体,可神色却不带一丝旖旎跟亵渎。 “烈酒。” “纱布。” “药粉。” …… 在军营时,他便学过如何处理伤口,再加上御医就在屏风外提点,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药粉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疼得谢灼宁眉心紧皱,身体无意识蜷缩。 “很快,很快就好,你再忍一忍……” 萧晋煊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看着她难受,心里也跟无数只蚂蚁啃咬似的,密密麻麻的疼。 可这会儿的谢灼宁意识模糊还发着高热,哪里听得懂他的话? 疼得受不了了,便下意识地抓着萧晋煊的手臂,一口就咬了下去。 齿尖刺破血肉,血珠一下子便冒出来。 萧晋煊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任由她咬着,叫一婆子近身来,帮她把剩下的药全部上完。 可即便上完药,也不代表谢灼宁就脱离了危险。 御医满脸忧心忡忡,“高热不退,伤势便会持续恶化。若明日一早还没退热,恐怕殿下就要给这位姑娘准备后事了。” “本王知道了。” 萧晋煊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平静地让人将御医安顿在府上,以备不时之需。 御医刚走,门外 又闹了起来。 夜无缺要进来看谢灼宁,飞云卫要再挡着,他就要强闯了。 神色一顿,萧晋煊替谢灼宁盖上薄被,淡淡开口,“让他进来吧。” 夜无缺三步并两步到了床前,看着脸色绯红、唇上却没一点血色的谢灼宁,喉咙滑动了一下,强压着心头紧张,“御医怎么说?” 萧晋煊没回答,而是毫不客气地赶人,“看也看了,楚太子可以离开了。” 听到这话,夜无缺凉凉地扯起嘴角,突地说,“萧晋煊,你喜欢她,对吧?”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目光相接,剑拔弩张。 萧晋煊倒是坦荡,“是又如何?” 果然。 夜无缺露出了然神色。 那么着急,那么紧张,那么在乎,那么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她救过来…… 甚至因为自己跟谢灼宁来往,就几次三番对自己动了杀心。 方才在门外的时候,他想过太多可能性。 但唯有这一种可能,能够解释得清所有的事情。 只是他搞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萧晋煊跟那丫头,应该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啊! 为什么,他会爱上她? “煊王殿下喜欢上自己的侄儿媳妇,不觉得有违人伦吗?”他讥嘲地道。 即便他知道,谢灼 宁一心想要退婚,跟萧璧城的婚约必定长久不了。 可就算退了婚,那丫头也不可能嫁给萧晋煊。 一女同许叔侄二人,这叫皇室的颜面往哪儿搁? “不觉得,”萧晋煊回答得理直气壮,“只要解除婚约,她便跟萧璧城再无瓜葛。” 到时候男婚女嫁,与他人何干? 就算有阻碍,他也会让它不存在。 夜无缺眯了眯眼,“那你怎知她不会嫁给别人,一定会嫁给你?” “她嫁不嫁本王不知道,但绝不会嫁给你便是。”萧晋煊淡定陈述事实。 就算谢灼宁跟大皇子没有婚约,圣上也不会同意把她嫁去西楚和亲。 她身份太过特殊,若是嫁过去后煽动镇阳侯起兵造反归顺西楚,那大邺的国门可就大剌剌地向各国敞开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许以重利,能让圣上同意这桩婚事。 但,谢灼宁自己会同意吗? 她真的愿意抛弃家人朋友,不远万里地跟着他去西楚吗? 夜无缺气的发慌。 真该让那些天天吹捧煊王好脾性的人瞧瞧,这人嘴巴损成什么样了! “看够了吗?看够了就赶紧出去,别耽误她休养。” 萧晋煊将床帘纱幔放下,遮挡住床上情形。 竟是多让夜无缺看一眼都不 肯。 夜无缺索性搬了把椅子来,就在屋里坐下了。 “不是要等她退热吗?本宫正好睡不着,索性一起等了。” 想把他赶出门去,自己一个人守在她身边挣表现? 想得美! 这一夜,过得并不安稳。 谢灼宁本就容易做噩梦,今日发了热,梦里的恐惧更似放大了无数倍。 她就像是一条濒死的鱼,漂浮在满目血红的大海洋上,漫无目的地飘荡。 那种彷徨无助的感觉,就如同一根根细绳,将她心脏越扎越紧…… “呼——” 手臂似乎抓住了一根浮木,她终于松了口气,跟八爪鱼似的,缠着她的救命稻草。 而现实中,萧晋煊本来正在给谢灼宁换张帕子放额头上的,没想到她双手一搭便勾上他的脖子,竟还越抱越紧。 夜无缺瞬间坐不住了,“蹭”地一下站起来,“你快放开她!” 萧晋煊有些无语,“……” 他要不要看看,到底谁放开谁? 本想抬手想将谢灼宁的手解开放下去,可没想到她死死拽着,根本不肯撒手。 她身上又有伤,挣扎的动静大一点,就会撕扯开伤口。 萧晋煊不敢再动,索性往谢灼宁身边侧身躺下,正好方便她抱了。 夜无缺:“……” 他的刀呢? 第99章 谢灼宁,我心悦你 “萧晋煊,你这么败坏她的名声,是想她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吗?” 夜无缺气得发狂,连伪装都懒得装了,眼眸里压抑着疯狂与狠戾。 他动了杀心。 想将萧晋煊千刀万剐! 萧晋煊幽邃莫测的眸子望着谢灼宁,像藏着万千情绪的深海,“我只要她活着。” 只要她能活下来,千古骂名又如何? 他来替她背! 神色一怔,夜无缺握紧拳头,就连呼吸都有些不稳。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胡搅蛮缠什么。 好像一些原本他胸有成竹握在手中的东西,正以一种让他意料不到的方式流失。 不该是这样的…… 他让谢灼宁远离萧晋煊,是为了她好。 自己会保护好她,绝不会让她再受到伤害。 可现在,守在她身边的人,却变成了萧晋煊! 他沉淀下幽深的桃眼,一身寒气地出门,叫来自己的亲卫。 “去找大夫,不惜一切代价,给本宫找最好的大夫!” 哪怕萧晋煊承认他喜欢谢灼宁,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她。 但把希望寄托在他人手里,哪有把结果掌控在自己手心里好呢? 屋内。 谢灼宁仍没有要醒的迹象。 但她好像没做噩梦了,紧皱的眉心舒展,睫羽像蝴蝶展开的翼,乖巧得要命。 萧晋煊眼眸低垂,半弧阴影遮挡住点漆般黝黑清冷的眼眸,抬起的指腹 一点一点地沿着她的眉眼描绘。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呢? 是她诡计多端地扑进他怀里,娇娇俏俏地说“煊王殿下,我最喜欢你了”的时候? 还是她看见萧璧城跟白映雪勾勾搭搭之后,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说“你抱抱我,抱抱我就好了”的时候? 亦或是她将自己珍而重之随身佩戴的平安符交给他,郑重地说“萧晋煊,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时候? 更或是他装病诱敌,她不惜让自己入局算计太子,只为给他求得灵药的时候? 各种关于她的画面,在脑海里轮回流转。 有她娇,有她嗔,有她柔,有她媚。 有她无法无天,有她狡诈多变。 有她一舞惊鸿震惊四野,有她坚韧隐忍步步为营。 不知不觉之间,自己竟与她已经有了那么多的牵扯羁绊。 从前他从不敢细想这些,怕身份悬殊,怕世道不容,怕对她不好。 但今日夜无缺毫不避讳地问他是否喜欢谢灼宁的那一刻,他竟好似找到了一个释放的出口,再也不想再继续隐忍压抑。 靠近过去,他小心翼翼地吻上那心心念念的眉眼。 触碰到的那一刻,他心都在颤抖,体内流淌的血液就像是粘稠灼热的岩浆,烫得他喉咙发紧浑身发疼。 “谢灼宁,我心悦你。” 我心悦你,你听到了吗? …… 启明星撕开天 幕,露出一抹鱼肚白。 黎明马上就要到来,驱散无边黑暗。 可就在这时,谢灼宁又开始痛苦挣扎起来。 萧晋煊抬手碰了碰她的额头,烫得跟烧红的烙铁一般。 “御医!御医呢?!” 御医一直在隔壁偏房住着,就是为了方便给谢灼宁及时诊治。 但来得再及时也没有用,御医摇了摇头,“煊王殿下,请尽快为这位姑娘准备后事吧。” 高热不退,伤势恶化,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萧晋煊面色一冷,根本不愿意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 “来人,速去请其他御医!” 一个不行,那就再找一个,总会找到一个能治好她的。 话音才落,夜无缺就提拧着一个白胡子老头进屋,“让他试试。” 这是他的人遍寻京城,找来的神医,据说就没有他救不活的人。 可那神医只看了谢灼宁一眼,就连忙摆手,“救不了救不了,若是救了,可是要坏老夫招牌的!” 原来他看病只遵循一个原则,救得活才救,救不活就让人回去等死,可不是没有他救不活的人吗? “救不活是吗?”夜无缺直接拔刀出来,语气冷戾,“那这双手也不必要了。” 妙手回春,他当不起这四个字! “救救救,我救!”那大夫连滚带爬地去给谢灼宁施针。 可没想到几针下去,她“哇”地 吐出一大口血,这一次,竟连气息都没有了! “怎……怎么会这样?”那所谓的神医,霎时就慌了。 萧晋煊一把拂开他,直冲到谢灼宁的面前,将她抱在怀里。 “谢灼宁……谢灼宁……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若死了,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你对她做了什么?”夜无缺一脚将那神医踢翻在地,怒火直冲脑门。 那神医哆哆嗦嗦地磕头求饶,“饶命啊,大人饶命啊……我都说了我治不好,是你非要让我治的啊!我也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谁知道……” 谁知道她连气儿都没了啊! 夜无缺喉咙霎时一哽。 他千提防万提防,生怕萧晋煊害了谢灼宁。 可到头来,竟是自己害了她吗? “我要进宫。” 萧晋煊决不能容忍谢灼宁在他怀里一点一点地失去温度,他将人打横抱起,当即起身出门。 他已经等不及下人去请御医过来了,他要直接带谢灼宁去太医院,让所有御医合力救她。 哪怕他知道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但他此刻什么也顾不得了。 他说过,他只要她活着。 等治好了她,他自会亲自去圣上那里请罪! 夜无缺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阻拦。 他心里担忧跟后悔并存,不甘跟懊恼交织,各种情绪交杂 ,翻江倒海,似要将他淹没一般。 “是我错了么?” 萧晋煊抱着谢灼宁,步履极快,刚到门口,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喧嚷。 “我要见灼宁姐,你们放我进去!” 萧晋煊询问地看向卫昭,“怎么回事?” 卫昭回道:“是宋家大小姐宋玉秋,她说是谢大小姐的好友,想见谢大小姐一面。” 萧晋煊皱眉,“你没告诉她,人在云蘅那儿?” “告诉了。”卫昭心里也正纳闷着呢。 谢大小姐一夜未归,为了不让谢家人担心,他奉自家爷的命,以云蘅公主的名义,去镇阳侯府跟谢府知会了一声,就说公主殿下想留谢大小姐陪她几日。 云蘅公主一向想一出是一出,能做出这种事来,并不奇怪。 谢家人没一个人发觉问题,甚至还阴阳怪气地讽刺了几句,说谢大小姐惯会攀附高枝。 倒是他把消息传回镇阳侯府之后,这位宋大小姐不知怎么想的,竟二话不说,直接跑到煊王府门口来要人。 “她若再闹,扣下便是。” 萧晋煊没空在这种小事上耽搁,抱着谢灼宁便要上车。 卫昭当即要去抓宋玉秋,她却抬手一扬,撒出一把药粉,然后跟泥鳅似的,窜到萧晋煊面前。 “煊王殿下,灼宁姐出事了对不对?” 不等萧晋煊皱眉出手,她火速说出第二句话。 “我能救她!” 第100章 她若有事,本王让你陪葬! 宋玉秋的右眼皮跳了一晚上,她有些担心,“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该不会要出什么事吧?” 刚说完,她立刻“呸呸呸”了几声,收回自己说的话。 “我是学医的,怎么能搞封建迷信呢?左眼跳财,右眼跳是眼轮匝肌持续性收缩引起眼肌痉挛。” 话是这么说,可当她一大早去找谢灼宁,却发现卧房床榻冷冷清清不似有人睡过的时候,心里那股不安瞬间扩大到最大。 一夜未归。 灼宁姐,去哪儿了? 很快便有人上门告知府上众人,说云蘅公主留灼宁姐陪她几日,暂时回不来了。 可她却敏锐地感觉到不对。 云蘅公主心心念念着她的七彩霓衣跟樱桃蛋糕,还说一得空就要过来侯府看进展如何。 这种时候,她怎么可能将灼宁姐留在宫里? 扣留灼宁姐的人,肯定另有其人! 但谁有这个本事,敢扣留镇阳侯府大小姐,并且敢假借云蘅公主的名义行事呢? 宋玉秋一下子便想到了煊王。 昨日夜里,灼宁姐去见的人,就是萧晋煊! “难道灼宁姐假扮煊王外室的事,惹恼了煊王殿下,所以煊王殿下要找她算账?”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宋玉秋就急得不行,立刻便冲到了煊王府。 虽然她人微言轻,但豁出脸面闹起来,兴许可以为灼 宁姐搏一线生机。 直到,她看到煊王殿下面色冷寒地抱着一位女子出来。 那女子浑身带着血腥气跟草药味儿,明显受伤不轻。 虽然有披风遮挡着脸,可当她看着那纤细手腕上缀着的一只缠丝千工镯时,还是立刻认了出来。 灼宁姐,果然出事了! “我能救她!” 她跑到萧晋煊的面前,说得言辞笃笃。 但,没有人信。 她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太过年轻,不仅是女子,甚至之前还一直疯疯癫癫神志不清。 萧晋煊蹙了蹙眉,吩咐左右,“把她拉开。” 王府侍卫立刻上前,将宋玉秋扣住。 宋玉秋急得大喊,“她气息已经很微弱了,再耽搁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你是要害死她吗?” 脚步一滞,萧晋煊回过头,终于认真地看了宋玉秋一眼,“你当真能救活她?” 谢灼宁如今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半边身子都在阎罗殿里。 哪怕他用最快速度赶到皇宫,也得耽搁不少时间。 而她到底还能坚持多久,谁也不知道。 宋玉秋眼眶泛红,目光却坚定,“就算我死,也绝不会让她死!” 萧晋煊压低眉眼,死死地盯着她看了一秒。 下一秒,他调转脚步,将谢灼宁抱回府中,“好,本王给你机会。她若活不了,你也得给她陪葬 !” 王府侍卫松开手,宋玉秋一路小跑,跟了进去。 “我要你给我准备一些东西……”她边走边将自己的要求一一说出。 来时匆忙,并未带药箱,但好在十二金针的针包她随身揣着,其它的让煊王府的人重新备一份便是。 萧晋煊一一允了。 没多时,她要的东西全部备齐。 宋玉秋小心翼翼地解开谢灼宁的衣裳,看到那些纵横的伤疤,心脏猛地一缩,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这是谁干的?” “还在查。”萧晋煊也握了握拳。 不管谁干的,现在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宋玉秋擦干眼泪,先塞一片姜片到谢灼宁嘴里,然后取出针包。 “夏橘呢?我需要她给我打下手。” 萧晋煊顿了顿,才道:“她亦伤得不轻。” 昨夜凌霄将夏橘一并带回王府,她伤势更重,但许是自小受过训练的原因,反倒很快挺了过来。 但要痊愈,起码也得好几个月才行。 宋玉秋心里一紧。 是了,夏橘把灼宁姐看得比命根子还重,她若好好的,怎么可能让灼宁姐受那么重的伤呢? 忍住心口的酸软绞痛,她冷静道:“那就找几个伶俐点的丫鬟过来。” 煊王府里只有老婆子,没有丫鬟,萧晋煊想了想,倒是有几个管事的家眷,当即叫人将她们唤 来。 屏风再一次拉上,萧晋煊在外面一动不动地守着。 夜无缺本就没走,看到他竟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小姑娘身上,脸色难看到极点,“你疯了?” 连那些所谓的神医都靠不住,一个小姑娘能靠谱吗? “是啊,我是疯了。”萧晋煊语调很是平静,可若细看,那双仿佛能洞彻万方的凤眸里,分明翻涌着执拗与疯狂。 夜无缺看着他的样子,眉头皱得紧紧的,竟不知为何,再没有说什么。 两个人站在门外,跟两尊门神一般,默默地守护着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药呢?可煎好了?” “遭了,她现在张不开嘴,根本喝不了药!” 宋玉秋看着喂进谢灼宁嘴里的药汁全部顺着嘴角流出来,急得不行。 她行完针后,可让人慢慢恢复呼吸,但这时必须配上返生汤稳固,否则又会开始逐渐恶化。 没办法了! 宋玉秋把心一横,端起药碗打算喝一口再喂进谢灼宁嘴里。 可一只手却在这时伸出来,夺过那装满黑漆漆药汁的药碗。 她错愕抬头的瞬间,萧晋煊已经喝了一口,俯下身,贴着谢灼宁的软唇渡了进去。 宋玉秋有些风中凌乱。 不是,煊王殿下几个意思? 灼宁姐可是他的侄儿媳妇儿啊! 甭说宋玉秋很凌乱,叫来给她打下手 的那些女眷们也一个个傻愣住。 他们煊王殿下不是不近女色吗? 现在居然主动给这女子以口喂药! 难道他们煊王府终于要有女主人了? 而反应最大的,无疑是夜无缺。 他咬牙切齿,气得面目扭曲风度全无,“萧晋煊,你无耻!” 这会儿他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戳破萧晋煊的心思。 好像自从他被戳破后,行事起来,就越发毫无顾忌了! 萧晋煊一口接着一口,自然到好像这事儿合该他做的一般。 很快,药碗见底。 他将最后一口药汁渡过去,却忍不住在那唇畔上碾了碾,又小心地碰了碰,才不舍起身。 宋玉秋赶忙去探了下脉,霎时松了口气,“没事了。” 眼下只看灼宁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了。 萧晋煊抬起手,轻轻替谢灼宁撩开额前散落的头发,眸中的疯狂也寸寸褪去。 “幸好。” 幸好她没事,幸好还有机会,幸好未来还长。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听到“没事了”的时候,夜无缺一颗心也终于归于原处。 他长舒一口气,本想上前,到最后却脚步一滞,转身默默离开。 既然萧晋煊可以为了救她做任何事,那替她报仇的事,就由自己来吧。 出了煊王府,他冷声吩咐,“叫鬼影十三来见本宫。” 第101章 从里到外,被看光 谢灼宁昏迷了两天两夜,萧晋煊便陪了她两天两夜。 不管是喂药喂水也好,还是洗脸擦手也罢,他一个金尊玉贵的王爷,竟样样事必躬亲。 要不是忌讳着男女有别,恐怕就连给谢灼宁擦药换药的活儿,他都想全部揽了。 “灼宁姐,求求你了,你快醒过来吧,你要再不醒,煊王殿下可就要把我给活埋了!” 宋玉秋一边换着药,一边小声地在谢灼宁的耳边说着话。 灼宁姐昏迷的时间越久,煊王殿下看人的眼神就越发地锋锐寒冷。 仿佛他看得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一般。 她好几次被他看得汗毛倒竖头皮炸开,一颗心全提到了嗓子眼儿。 将最后一点纱布缠上,她望着床上没任何反应的谢灼宁,没由来眼眶微红,声音也沾染上哽咽。 “灼宁姐,你快醒来吧,我舍不得你……” 不仅是因为怕萧晋煊拿她开刀,更因为谢灼宁是她来到这异世之后,给她第一缕温暖的人。 她早就没把谢灼宁当作普通朋友了,而是把她当做最亲的亲人看待。 “好了吗?”门外,是萧晋煊在催。 宋玉秋抬手擦掉眼泪,扬声回应,“好了。” 收 拾好药箱,她起身出门。 看到萧晋煊一身月白锦袍身形挺直地立在门口,她福身行了个礼,准备离开。 可脚还没跨出门槛,就听到男人冷冰冰的声音,“她究竟何时能醒?” 早听闻煊王殿下冷淡疏离,不喜多言。 可这句话,他一天几乎要问八百遍。 宋玉秋只能赔笑地扯起嘴角,“这个得看灼宁姐自己的意愿……若她求生欲强烈,说不定明天就能醒了。” “知道了。” 难得的,萧晋煊并没有用那一副看死人的眼神看她,而是淡淡地一摆手,示意她出去。 宋玉秋如释重负,赶忙背着药箱开溜。 “谢灼宁,你不是想退婚吗?” 指腹顺着谢灼宁的脸颊划过,萧晋煊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她的沉静睡颜。 “萧璧城若是知道你昏迷不醒,不仅不会退婚,还会深情款款不离不弃地娶你过门。到时候天下大义、你爹助力他都占了,还能同其他女人恩爱缠绵。而你除了不死不活地占着太子妃之位,什么也得不到。” “你甘心吗?” 谢灼宁眼睫颤颤,好像真听到了他的话似的。 “还有你爹谢侯爷,他出征数载,保家卫国,到头来却保护不了 自己的女儿,该有多愧疚?你还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辈子活在自责与懊恼中。” “你忍心吗?” 她手指微微一曲,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 “你爹整日深陷懊恼之中,只能成日买醉麻痹自己,到时候你费尽心思夺回来的家产,又会回到你大伯那里。” “你甘心吗?” 谢灼宁终于颤巍巍地睁开眼睛,“你……别说了……” 不得不说,萧晋煊是知道怎么激起人的求生欲的。 再说下去,她就算是下了黄泉、入了地府,也得掀开棺材板跳起来! 微微一愣,萧晋煊差点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直到目光对上,看到那澄亮如雪的杏眸,他才反应过来。 一把将人搂在怀里,他声音极轻地说,“谢灼宁,你终于舍得醒了。” “不醒不行了,再让煊王殿下说下去,我都要死不瞑目了……” 谢灼宁扯了扯嘴角,本想着大难不死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 没想到男人的手却一点点地缩紧,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骨子里。 “谢灼宁,不要再吓我了。” 他声音很轻,轻得似乎带着颤音。 谢灼宁脑海里“嗡”地一声,好似有什么东 西一闪而过。 她跟哄小孩儿似的,轻言细语,“好了好了,我不是没事了吗?话说,能不能先给我喝杯水啊?” 嗓子干哑得都快冒烟了。 “水!”萧晋煊立刻唤人端来热水。 他取过杯子,轻轻吹散热气,递到谢灼宁的嘴边。 谢灼宁干笑两声,“这种活儿叫下人来就行,怎么能让煊王殿下纡尊降贵来伺候我呢?” 萧晋煊淡定地道:“煊王府没有下人。” “这里是煊王府?”谢灼宁讶异了一下,旋即一脸了然,小声吐槽,“怪不得看起来冷冰冰的,一点人气都没有。” 煊王府内无女婢,自然没人伺候她茶水。 总不能叫那些侍卫们来贴身伺候吧? “要不,我自己来?” 萧晋煊眸光深深地看着她,“你确定?” 喝个水,这有什么不确定的? 谢灼宁抬手去接杯子,没想到就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牵扯到全身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好吧,做人有时候还是不能太犟了。 “别乱动,我看看。”萧晋煊立刻掀开被子,查看她的伤口。 谢灼宁只身着单薄里衣,想捂都来不及,满脸写着尴尬,“那什么,煊王殿下,我毕竟是未出阁 的女孩子。” 他这样随便乱看,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确定伤口没裂开,萧晋煊松了口气的同时,似笑非笑地抬起眼眸,“哦?你既知煊王府没有女婢,那你猜一下,你身上的伤口是谁给你处理的?每日的伤药是谁给你换的?” 轰隆—— 这些话如五雷轰顶,轰得谢灼宁外焦里嫩。 也就是说,她从里到外,都被萧晋煊看光光了? 呆愣了好半晌后,她回过神来,敛着眉眼,十分严肃地说,“煊王殿下,你知不知道,女孩子的身体是不能随便看的?” “嗯。”萧晋煊点头。 他平生最是克己复礼,偏遇到谢灼宁,屡屡做出出格之事。 但他并不后悔。 当他拿起剪刀决定自己动手剪开谢灼宁衣物的那一刻,心里便早已想好了答案。 顿了顿,他郑重其事,“我会对你负……” “那咱们两清!” 萧晋煊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咱们两清。”谢灼宁解释说,“之前我想两边通吃,是我不对,我也为此付出代价了,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你看了我的身子,就当咱们扯平了。” “至于救命之恩,我之前也救过你一回,正好两不相欠!” 第102章 伤害你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两不相欠?” 萧晋煊听到这四个字,拳头骤地握紧,手指关节捏得咯吱作响。 看着他额上暴起的青筋,谢灼宁咽了口吐沫,小心斟酌措辞,“若是煊王殿下还不解气的话,可以打我一顿出出气?先说好,打人不打脸啊!” 毕竟她还顶着京城第一美人儿的称号呢。 萧晋煊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似的。 就在谢灼宁以为自己要玩完的时候,却见一盏瓷釉茶杯递到她面前,“喝水!” “啊?哦。”回过神,谢灼宁连忙张嘴。 水温正合适,她咕噜噜一口气喝完一大杯。 喝完之后,她又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望着萧晋煊,“有吃的吗?我饿了。” 她是知道如何装可怜的,眼波盈盈楚楚,望得人心头发软。 萧晋煊闭着眼睛叹了口气,吩咐下人去弄吃的过来。 趁着这个空档,谢灼宁连连发问,“我怎么会在煊王府呢?是煊王殿下你救了我吗?那你看到夏橘了吗?她现在如何了?” “嗯。她没事,在休养。” 听着萧晋煊言简意赅的回答,谢灼宁总算松了口气。 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 很快饭菜便送了过来,都是些清淡又有营养的。 萧晋煊舀起一勺粥,吹冷了喂她。 她也不矫 情,乖乖地全吃了。 正吃着呢,卫昭快步进来,说有要事禀报。 萧晋煊动作却没停,不紧不慢地喂着她喝粥。 她忍不住提醒道:“人家有要事禀报,你没听见吗?” 萧晋煊淡淡开口,“让他等着。” 直到一碗粥见了底,他取过帕子,替谢灼宁擦了擦嘴角,这才起身出去。 谢灼宁:“……” 这样搞得她好像个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的残废啊! 萧晋煊出去后,卫昭便立刻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他眸子眯了眯,冷笑一声,“在大邺的地盘上,他都敢这般胡来,还真是个任性妄为的疯子。既如此,那便助他一臂之力吧!” “是。” 卫昭领了命,快速退下去。 萧晋煊重新回到床边,见谢灼宁耳朵竖起,一副听得认真的模样,不由好笑,“都听到什么了?” 轻轻摇了摇头,她诚实地说,“什么也没听到。” 没想到萧晋煊却主动说了出来,“卫昭来报,说夜无缺跟疯子似的,到处追杀雍王府的死士。每杀死一人,他便将头颅割下来,送到雍王府门口挂着。不过两日的功夫,雍王府门口已经挂了几十个人头。” 雍王一大早起来上朝,一开门便对上几十双血糊糊的眼睛,吓得直接倒地不起,当即就宣了御 医。 如今,情况不明。 谢灼宁听完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他夜无缺是疯了吗?” 按理他如今议和文书已签,只需拿着大邺的补偿乖乖回国即可,何必到处作乱,横生枝节? 还有萧晋煊,他一心为国,最看不得朝局动荡,怎么会容忍夜无缺胡作非为,还要助他“一臂之力”? 等等…… 雍王死士…… 那不就是那天晚上,追杀她的那批黑衣杀手吗? 他们俩,该不会是在替她报仇吧? 不不不,雍王死士臭名昭着,听闻许多与雍王作对的人,都会被他派死士暗杀,几乎每个死士手中都有不少人命。 煊王殿下铲除这些毒瘤,肯定是为了大邺朝廷跟子民。 至于夜无缺,谁知道他又发什么疯? 从在天门大街见的第一面起,她便总感觉那家伙怪怪的,似蒙着一层叫人看不清的浓雾。 她捉摸不透,只能谨慎小心地远离。 “夜无缺喜欢你。”萧晋煊很笃定地说。 只有敌人,最了解敌人。 夜无缺能一眼看出他喜欢谢灼宁,他自然也能一眼看出那家伙存了什么心思。 谢灼宁却仿佛听到了什么惊悚故事一般,“你别吓我!” 这世上哪有那么无缘无故的爱? 比起相信夜无缺喜欢她,她更倾向 于这是他一时兴起玩乐的一场游戏。 萧晋煊看到她的反应很是满意。 很好,虽然她闹嚷着要跟自己两清,但至少夜无缺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萧晋煊目光柔和,“安心养伤吧,伤害你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谢灼宁望着他的眉眼,竟有一瞬的恍惚。 很快又有人来回禀,萧晋煊不得已离开,叫人唤了宋玉秋过来陪她。 宋玉秋一来便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灼宁姐,你可算醒了,你再晚醒一天,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说着她把自己怎么被威胁的事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听得谢灼宁瞠目结舌,满脸不可思议。 “你说,自我受伤起,萧晋煊就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宋玉秋神色更哀怨了。 她可怜巴巴地说了大半天,结果她家灼宁姐就只听到她随口带过的一句。 “何止寸步不离,简直事必躬亲,你这几日的汤药温水全都是他用嘴喂的。” 听到这话,谢灼宁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戳破。 她讪讪地皱了皱鼻子,“……阿玉,我好像玩砸了。” 原本一开始,她只是想故意恶心一下萧晋煊。 知道他不喜女子近身,便偏要故意去招惹他。 后来她又转了心思,打算挟恩图报,好好地利用他 一把。 可渐渐的,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好像变得怪异起来。 她不敢深入去想,所以总想含混其词地糊弄过去。 但现在,萧晋煊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近乎明示,她好像,糊弄不过去了。 宋玉秋不解,“灼宁姐,你不喜欢煊王殿下吗?” “有……那么一点点吧。”谢灼宁小声地说。 说不喜欢,那就太违心了。 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萧晋煊在她心里还是有点地位的。 宋玉秋又问,“那既然他喜欢你,你喜欢他,那为什么你们不干脆在一起呢?” 反正她又不喜欢大皇子,迟早都是要退婚的。 到时候男未婚女未嫁,郎才女貌又门当户对,多般配啊! 谢灼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假如有一日,我跟他注定要走到对立面,兵戈相向呢?” 高门大户之间联姻,从不只考虑情爱。 利益纠葛,所处立场,这些才是排在第一位的。 她跟萧晋煊,注定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有她的事要做,所以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下脚步。 而她相信,萧晋煊亦是如此。 “阿玉你信吗?若是有朝一日,我触碰到了萧晋煊的底线,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就像,上一世一样。 谁也没注意到,房门外,一道人影无声离开。 第103章 祸害遗千年 又在煊王府休养了两日,谢灼宁总算可以勉强下地行走了。 她寻着吃饭时的间隙,委婉地跟萧晋煊提起离开之事。 “阿玉说我身体已无大碍,且家中还有些家务事等着我回去处理,就不继续叨扰煊王殿下了。” 要不然她一直在煊王府住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萧晋煊慢条斯理地用锦帕拭了拭唇角,徐徐开口,“放你回去也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谢灼宁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提一些她做不到的条件。 萧晋煊抬手拍了拍,四个一身利悍赭衣打扮的男子出现在屋内,齐齐朝她拱手行礼。 “见过谢大小姐!” 谢灼宁抬头看过去,瞬间惊讶地瞪大眼睛,“他们……他们四个……” 怎么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 薄唇一启,萧晋煊淡淡解释,“他们是四胞胎,老大李聪,老二李明,老三李绝,老四李顶,从前都在飞云卫中效力。” 聪明绝顶。 他们爹娘可真会起名字。 谢灼宁问,“他们从前效力于飞云卫,那现在呢?” “现在归属于你。” 猛地抬头,谢灼宁望着萧晋煊,有些意外。 这几个人,竟是为她准备的吗? 可 她不想再继续欠他人情了,斟酌着用词,打算再次婉拒。 没想到萧晋煊却率先开口,“别多心,只是暂借给你。夏橘受伤不轻,你身边无可用之人,若再遇到危险,连点自保之力都没有。本王废了那么多功夫才把你救回来,可不想看着你转头又把小命弄丢了。” 话虽难听,却句句在理。 这种时候若再拒绝,那就太过矫情了。 谢灼宁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既如此,那就却之不恭了。” 这人情债,还真是越欠越多了。 本来还说对萧晋煊挟恩图报呢,现在看来,他不对她挟恩图报就算好的了。 王府侧门,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李聪撩着车帘,宋玉秋扶着谢灼宁,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车。 “咦?好厚的褥垫!”宋玉秋笑道,“本来还担心灼宁姐你路上受到颠簸伤口裂开,没想到煊王殿下想得那么周到。” 谢灼宁靠在藕荷色的靠垫上,如卧软云一般。 她透过车帘缝隙,望着越来越远的煊王府,愣愣地出神。 很快,马车到达镇阳侯府。 还未停稳,一道人影就急切地冲了过来,“大小姐……” 聪明绝顶四人反应极快,当即就将人按住了。 谢灼 宁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赶忙让宋玉秋扶她下车。 “快放开,这是我的朋友,慕容先生。” 聪明绝顶意识到抓错了人,立即将人放开。 慕容砚抬起头来,望着谢灼宁,一双眼蓦地变得通红,“大小姐,你没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细听之下,仿佛能听到他话音里的哽咽。 谢灼宁笑了笑,“你可知旁人最喜骂我什么?祸害!我若是祸害,自是要遗祸千年的,怎舍得出事?倒是你……” 她上下扫了他一眼,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一脸狼狈,神情憔悴。 心头疑惑顿起,“可是出什么事了?” 慕容砚忙摇头,“没,没事,只是这几日一直寻不到你的消息,只能日日守在镇阳侯府门口。” “所以你这几天连家都没回,就一直傻傻地在这里守着?” 说不惊讶是假的,谢灼宁脸上划过一丝显而易见的错愕。 “那万一,我回不来了呢?” 慕容砚褐眸一缩,五指握紧,“没有万一。”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另一种结果。 这家伙,就那么信她? 谢灼宁哑然失笑,让进屋再说,毕竟在门口堵着也实在有些不像话。 “说来,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慕容砚回道:“之前你写信交代我办的事,我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本想来镇阳侯府,找你商议一下下一步的计划的。” 没想到府上的人却说,他们大小姐不在家,被云蘅公主请去做客了。 他本也没当回事,想着过几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可没想到他安插去盯着雍王府的人传回消息,说雍王府那边出大事了。 雍王府的死士被一股来历不明的势力大清洗,并且那批死士还牵扯出吏部尚书许燕生。 雍王派遣死士杀死与自己作对的官员,再由许燕生出面让仵作伪造成意外结案。 靠着这一套,这些年雍王不知道铲除了多少异己。 而今,却被人一锅全给端了! 他原以为,这一切是大皇子萧璧城的反扑。 可当他细查下去,却发现此事竟有煊王殿下的参与。 煊王殿下向来不参与大皇子跟雍王的夺嫡之争,为何要插手此事呢? 他一路细查,直到查到她出事那夜…… 那一刻,他心都凉了半截。 但他仍抱着一丝侥幸,等着她平安归来。 好在,他等到了。 “煊王殿下不是为了帮大皇子对付雍王,而是为了替你报仇对吗?”慕容砚语气笃然。 谢灼宁 想起萧晋煊那句助他“一臂之力”,眸光微微一荡。 看来吏部尚书许燕生落马,就是他的手笔了。 损失一个二品大员,对雍王来说,无异于一记重击。 萧晋煊下手还真是狠啊! “其实我还有一点不太明白。”看着谢灼宁的表情,慕容砚其实已经确定心中所想了,只是他心头仍有疑惑。 “杀死那些死士的人所用功法奇诡无比还神出鬼没,不像是煊王殿下的人马。这件事,可还有其他人参与?” 谢灼宁颔首,“还有楚太子夜无缺。” 他这人行事诡谲,连同手底下的人也个个神秘莫测。 慕容砚听到这话,表情顿时有些纠结起来。 西楚太子? 他这么做,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大小姐,你与楚太子……” “合作关系。” “那与煊王?” “利益关系。” 她回答得太过干脆,叫慕容砚本来想说什么的,又都咽了回去。 谢灼宁摆了摆手,“咱们还是讨论一下接下来的计划吧。” 她不愿继续留在煊王府,一则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萧晋煊,二则是要赶回来继续自己要做的事。 与其纠结那些不该纠结的,还不如想想怎么离目标更进一步呢! 第104章 她不再心慈手软 “按照你的吩咐,我已陆陆续续收购了十多个铺面,且每个铺面都在谢小公子铺子的附近。如今已修整得差不多,随时可以开业。” 慕容砚从袖口取出一叠房契地契,递到谢灼宁面前。 不光如此,他背地里还费了不少功夫联系了多个合作商家,以确保自己的铺面可以拿到质量最好、价格最合适的货源。 谢灼宁眼睫低垂,有些犹豫。 同个地段,同个类型的铺子,必然是要存在竞争关系的。 此消彼长,总有一个会消亡。 她这样做,会不会对谢明琅太过残忍了? “滚开!这是我家,你竟敢拦本少爷?” 一声呵斥在门外响起,紧接着一道人影快步迈进屋来。 少年的眉眼在逆光中逐渐清晰,脸色黑压压的,像是竭力压抑着心头怒火。 而那怒火在看到客厅中慕容砚的身影时,当即喷涌而出。 “晚吟姐说的没错,云蘅公主根本就没有留你在宫中,你这几日分明是跟男人鬼混去了!” “谢灼宁,你已经订婚了,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 “镇阳侯府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 谢明琅一进门来,便劈头盖脸一通谩骂,骂得谢灼宁身形一晃,脑袋发晕。 她没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来,自己的亲弟弟不问一句她有没有事,反倒在这里对她进行一些莫须有的指责! “大小姐,你没事吧?”慕容砚见她情况不对,连忙起身扶住她。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站稳,他就被谢明琅一把甩开,“滚远点!当着我的面就敢搂搂抱抱,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真当我死了吗?” “啪——” 几乎蓄了全力的一巴掌,猛地甩出。 谢灼宁用力过猛,扯得身上伤口到处都疼。 可那种疼,却不及心口的刺痛半分。 谢明琅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打我?” “打你又如何?你污蔑长姐,辱骂他人,我没请家法就已经算对你客气的了!” 伤口撕裂的疼痛阵阵涌上心尖,谢灼宁几乎咬着牙,吐出这些话语。 谢明琅眉头狠狠一敛,气得不行,“好,好得很!本来想着你是我的长姐,日后只有我是你的依靠跟倚仗。可你现在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家亲弟弟都不要了,我看日后还有谁来给你撑腰!” 放下狠话,他转身离开。 谢灼宁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伸手揉着眉心。 “抱歉,慕容先生,让你受牵累了。” 也不知道谢晚吟那边给谢明琅说了 多少她的坏话,才让那小子如此气急败坏地来找她算账。 “不牵累,”慕容砚摇了摇头,“荣幸之至。” 谢灼宁一顿,接着说,“一切按原计划继续吧。” 慕容砚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她这是不打算再对自家弟弟心慈手软了。 …… 谢府。 “明琅弟弟快尝尝,这可是我亲手为你做的呢。” 谢晚吟端来一碟糕点,笑盈盈地放在桌上。 谢明琅拿起来吃了一块,眼睛都亮了,“真好吃,跟外面点心铺子做的似的!” “是吗?”谢晚吟尴尬地笑了笑。 谢明琅的脑袋却垂了下来,跟霜打过的茄子似的,“还是晚吟姐你对我好,不像阿姐,我明明是为她着想,希望她不要走错路。可她竟然打我……” “她以前明明很温柔的,什么时候变成这幅样子了呢?” 谢晚吟叹气,“许是人心易变吧。我也很想跟大姐姐恢复到从前那般亲密无间,可是……唉!” “晚吟姐,你别伤心了,我一定会让阿姐变回来的!” 谢明琅想到自己跟自家姐姐的赌约,顿时来了精神。 他让下人将近段时间的账本全拿过来,他要看看经营情况如何。 结果不看不得了,一看吓一跳, “怎么亏空了那么多?” 谢晚吟皱眉,“会不会是底下人看你好欺负,偷偷中饱私囊了?” “他们敢!”谢明琅拍桌而起,立刻让人通知所有掌柜的来见他。 可当他拿着账本一一质问的时候,掌柜们却各有其词。 “少爷您忘了?是您让人来拿了一百套上等笔墨纸砚赠送佳友,光是这一笔开支,可就高达几千两银子,还不包括您平日里随时取用的。” “是少爷您亲自张贴的榜单,说凡麓山书院的学子,皆可免费入店用餐的。那些人呼朋唤友,日日都来吃霸王餐不说,正常客人想来吃饭都没位置,哪里挣得了钱啊?” “二小姐跟大少奶奶三五日就要来云锦轩做几套新衣裳,用的全都是最贵的绸缎。这再挣钱,也经不住这样花销啊?” “而且最近店铺旁边又新开了一家一模一样的,东西比咱们好,价格还比咱们便宜,咱们卖都卖不出去,还怎么挣钱?” “可不是嘛!” 掌柜的个个都有理,吵得谢明琅脑袋都要炸开。 谢晚吟叫人把他们都请出去,给谢明琅出主意,“明琅弟弟你看,那些铺子亏空那么大,往里填钱,还不如直接卖了。反正荟萃楼是京城生意最好的酒楼,云 锦轩是京城最有名的成衣坊,只靠这两个,你都可以一辈子高枕无忧,何必去费那些心思呢?” 谢明琅细想一番,也觉有理。 他可是要考状元的,哪有时间跟精力去管铺子? 当即道:“这样吧,晚吟姐,我把那些铺子处理了,然后你来替我打理荟萃楼跟云锦轩怎么样?” 谢晚吟等这句话可是等许久了,却还表现出欲拒还迎的姿态,“若能帮到明琅弟弟,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听到这话,谢明琅越发感动得无以复加。 另一边。 慕容砚持续传信回来。 谢明琅那边卖铺子,他这边便立马接手。 从谢灼宁手里拿出去的东西,转了一圈又回到她手里。 “现如今只剩下荟萃楼跟云锦轩了。” 这两个铺子毕竟根基深,回头客多,若没一点真本事,很难挤垮他们。 “嗯,太好吃了,就是这个味儿!”宋玉秋吃了一口蛋糕,兴奋得手舞足蹈。 银翘研究了那么久,总算是初见成效。 谢灼宁见状扬了扬唇角,“传消息给慕容先生,咱们开的百味轩正式推出蛋糕甜品,每日限量,先到先得。” 荟萃楼以一道江湖醉虾名扬四海,那她们百味轩,就用蛋糕杀出一条血路! 第105章 不是她能染指的 转眼,就到了品梅宴的日子。 一大清早,谢灼宁便起床梳妆。 当宋玉秋的奇思妙想、她的精心绘制、再加上顶尖绣娘日夜赶制出来的散花水雾繁星望仙裙穿上身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忍不住发出惊叹。 干净明艳的眼眸,似倒映着明月,唇畔清扬笑弧,灼灼如染日光。 她光站在那里,就似画中走出的仙人,连周围的景色都变得黯淡无光。 华丽漂亮的衣裙不仅没有压住她的美,反倒相辅相成,成为她最精致的点缀。 “灼宁姐,你好美啊!”宋玉秋两眼发亮,哈喇子都快流一地了。 谢灼宁抬手戳了戳她的脑袋,轻笑,“你也不差。” 虽没有叫人惊艳的五官,但瑶鼻杏眼,五官清秀,穿着嫣红色三重水仙裙,纤纤细腰被腰封一束,犹如三春之桃,娇不可言。 银翘还特意为她俩梳了两个时兴又搭配衣裳的发型,简单的珠钗点缀,便已美不胜收。 两人站在一块儿,跟对姐妹花似的。 宋玉秋叹了口气,扼腕不已,“可惜了,灼宁姐你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要不然绝对能在品梅宴上一枝独秀艳压群芳! 谢灼宁一边戴人皮面具,一边不以为地笑了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从来都知道,出风头绝非什么好事。 要不是为了达成目的,她今日连这精心打扮都省了。 准备妥当后,二人乘坐马车出发,前往皇家别院。 这次皇后举办品梅宴,邀请了不少豪门贵胄的千金作陪。 本来宋玉秋一个庶女并不在邀请之列,可谁叫她跟煊王的外室交好呢? 更何况,谢灼宁的身体还很虚弱,她必须得时时刻刻照应着才放心。 “大小姐,到了。” 马车在皇家别院的门口停下。 宋玉秋扶着谢灼宁,慢慢地下了马车。 不等递上拜帖,守在门口的内侍便立刻殷勤地迎了上来。 “二位便是徐夫人跟宋大小姐吧?快,里面请。” 花厅内。 众人正围绕在谢晚吟身边,吹捧她今日的打扮。 “这不是云锦轩的万宝华衣吗?听说赵侯夫人花一万两买都不肯卖,说是镇店之宝,非卖品,没想到晚吟你那么大本事,居然把它搞到手了!” “看这做工,看这绣花,看这上面镶嵌的宝石,真不愧是云锦轩的镇店之宝,这换哪家绣坊能做出这么华丽且漂亮的衣裳?” “晚吟你什么时候把这万宝华衣借我穿穿 呗,我把我爹给我的赤金红宝簪送给你!” 谢晚吟笑盈盈地以扇面掩唇,被众人吹捧得飘飘欲仙。 这万宝华衣是云锦轩的镇店之宝,从前谢灼宁在谢府的时候,她连一只衣角都摸不着。 可现在谢明琅将云锦轩交给她打理,她自是想穿就穿,再无顾忌。 “咦?好多人啊!”宋玉秋没想到简简单单一个品梅宴,皇后就邀请了那么多人过来,一进花厅就忍不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而一旁的谢灼宁却好似没听到她说的话似的,一双眼冷冰冰的,死死地盯着被众星拱月围在人群中央的谢晚吟。 万宝华衣…… 她竟敢穿万宝华衣! 万宝华衣之所以是云锦轩的镇店之宝,不仅仅是因为衣裙上下缀满宝石造价昂贵,更因为,这件衣裳是她娘亲留下的遗物。 谢家以前很穷,谢老夫人一人供养兄弟二人读书,时常捉襟见肘。 她爹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推脱说自己不喜欢读书,到处去有钱人家当长工。 结果因为长得太俊俏,被她娘给看上了。 她娘是商户之女,带了大笔嫁妆嫁入谢家,谢家的日子才算好过起来。 这云锦轩,是她娘一手创建起来的心血。 这万宝华衣,亦是她娘一针一线亲手缝制。 在她还小的时候,娘亲便经常搂着她说,“这件衣裳,等宁宁嫁人的时候,就放在箱底给你当嫁妆。需要撑场面的时候就拿出来穿上,若是手里拮据了,还可以拆了卖钱。一举两得,你说你娘聪不聪明?” 谢灼宁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怎么回答的了,因为就连那熟悉的音容相貌也早就变得模糊不清。 但这万宝华衣是娘亲留给她的东西,就不是谢晚吟能够染指的! “走。”谢灼宁抬起头来,牵着宋玉秋的手,主动地往人群中走去。 果不其然,她们的到来,瞬间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 “天呐,好好看的衣裳!” “明艳皎皎,春水溶溶,见之忘俗,见之忘俗啊!” “可不是嘛,那衣裳穿在身上跟仙女似的。不像那万宝华衣,浑身上下缀着宝石,看着是华丽,但款式花样都难看死了。” 谢晚吟本来正享受着大家的赞美呢,一听这话眉头一皱,连忙抬眼朝来人看过去。 左边那人她认识,不就是宋玉瑶家里那位疯子庶姐宋玉秋吗? 右边那位瞧着倒是眼生,她仔细回想了一遍,确定京城里没这一号人物,眼神顿 时轻蔑起来。 “这衣裳也就一般般吧,我们云锦轩可是京城最有名的成衣坊,什么好看的样式做不出来?随便拿一套出来,都能把她们比下去。” “也就那些没有品位没有眼光的人,才会喜欢那种花里胡哨的东西。” 众人听到这话,顿时都不吱声儿了。 虽然她们打心眼里觉得,那两人的衣裳比谢晚吟身上的万宝华衣好看。 但这时候若是开了口,岂不坐实自己“没有品位没有眼光”? 宋玉秋见状,附在谢灼宁耳边低语,“你家这位二妹妹,怎么比我家那位还讨厌?” 怪不得谢晚吟跟宋玉瑶能玩到一块去,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谢晚吟却并不着急,因为她算着时辰,有个人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哦?本公主方才好像听谁说,喜欢花里胡哨的都是没品味没眼光的人?” 人未至,声先到。 众人循声抬头,便见云蘅公主穿着一身色彩缤纷的七彩霓衣朝着她们走来。 论花里胡哨,谁能有她这一身花里胡哨? 但好看也是真好看啊,好像纷乱的色彩糅杂,迸发出绮丽又明艳的美。 张扬无比,又耀眼万分。 看得众人眼睛都忍不住亮了亮! 第106章 玩儿还是她会玩儿 “云蘅公主这一身好漂亮啊!” “美得跟九天玄女下凡尘似的!” “可不是嘛,谁说花里胡哨的就不好看了?这分明好看的不得了嘛!” 云蘅公主身份高贵,众人为了讨好她,纷纷开口夸赞。 顺带记恨着谢晚吟方才在那儿指桑骂槐,还不忘出言踩上一脚。 云蘅公主走到谢晚吟面前,垂眸瞥了眼她,满眼不悦,“那话是你说的?” “公主恕罪,晚吟不是那个意思。”谢晚吟绞尽脑汁,最后看到宋玉秋她们的时候眼睛一亮,抬手一指,“晚吟说的是她们,并没有冒犯公主殿下的意思!” “哦?”宋玉秋一听这话,霎时笑了起来,“可是我们俩与公主殿下的衣裳,都是出自同一家铺子啊。”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他们原以为,云蘅公主这件华丽丽的七彩霓衣,肯定出自宫内御衣司大家之手。 没想到这三件衣裳,竟是出自同一处! 谢晚吟更是傻了眼儿,喉咙干涩,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苍白否认,“我……我……我没有……我不是……” 云蘅公主眼睛一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淡淡开口,“衣裳倒是好衣裳,只是穿衣裳的人撑不起来,跟狗披人 皮有什么区别?” 一句话,叫谢晚吟脸色爆红。 周围那些嘲弄的目光跟细碎的低语,让她羞惭到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不过众人更关心的,显然是云蘅公主她们身上的衣裳是在哪里买的。 “哦,我们都是在霓衣坊做的。” “霓衣坊就在云锦轩的对面,很好找的。” “她们家主打的就是量体裁衣,根据每个人的特点量身定制,确保每一款都与众不同。” 此话一出,那些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们个个兴奋不已跃跃欲试,直恨不得品梅宴都不参加了,赶紧去霓衣坊订做一件漂亮衣裳才好。 路过谢晚吟面前时,谢灼宁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谢二小姐,有些东西不是你该碰的。若你识趣些,就立刻将这件万宝华衣物归原处。” 这是看在同为谢家人的份上,对她的最后忠告。 谢晚吟听到这话,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 云蘅公主来贬低她也便罢了,众人对她的嘲笑嘲弄也就算了,如今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蹬鼻子上脸了,真当她谢晚吟好欺负是吧? 谢灼宁眸子一冷。 既然不听劝,那也不必给她留面子了。 瞧见皇后的仪仗出现在花 厅一角,她当即以袖掩面,抽噎起来。 “我位卑言轻,不过区区外室,的确没资格跟谢二小姐说话。谢二小姐说的对,妾身呆在这儿,就是脏了皇家别院的地,就应该立刻滚出去,以免污了贵人们的眼睛……” 谢晚吟讶异地张大嘴,愣愣地看着她。 自己哪里说这些话了?她该不会脑袋有毛病吧? 还是说,她知道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心里总算舒坦点儿,谢晚吟抬了抬下巴,“算你识趣,还不快滚?” 真是的,一个区区外室,到底怎么混进品梅宴来的?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威严厉斥传来—— “大胆!竟敢如此对待本宫请来的客人,可有将本宫放在眼里?” 司马皇后一出场,花厅内的一众人立刻哗啦啦跪倒一地。 谢晚吟赶忙诚惶诚恐地磕头,“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啊!” 周围人窃窃私语—— “她也是真笨,居然没看出来那位才是今日最重要的角色。” “也不想想谁的外室能有资格来品梅宴?那不就只有前些日子传的沸沸扬扬的煊王外室嘛。” “不怪她蠢,谁叫她亲娘都被送走了呢?家里没个明白人提点,哪 儿能知道这内里的道道?” “哎,她那嫂嫂不是挺聪明的吗?也没提点她几句?” 谢晚吟听到众人的谈话,忍不住咬牙切齿。 何锦云主持中馈还不算,还盯上了荟萃楼跟云锦轩。 她自是不肯依,何锦云便再没管过她,又怎会提醒她这些? 皇后直接越过她,走到谢灼宁面前,态度温和地道:“你就是煊王的心上人?瞧着就叫人喜欢。” 一个外室,却被称作是煊王的心上人。 这个说辞一出,瞬间便将身份抬高了好几个档次。 谢灼宁曲了曲膝,“妾身蒲柳之姿,皇后娘娘实在过誉了。” “是你太自谦了才对。” 皇后走到主座上,面色和蔼地让大家落座,目光一扫落在跪着的谢晚吟身上,却陡然一厉。 “此女狂言妄语,不知所谓,掌嘴二十,送回原府,着人好好教养!” 此话一出,就差没把“没有教养”四个字贴在谢晚吟的脸上了。 经此一事,只怕京城中再没有人愿意上门求娶。 毕竟就连皇后娘娘都亲口认定她没有教养了,哪个大户人家愿意娶一个这样的女子回家去? 谢晚吟脸色煞白,身体瘫软,几乎是被内侍给拖出去的。 “高,还是灼宁姐您棋高一招!”宋玉秋忍不住朝谢灼宁竖起大拇指。 仅仅用几句话,就完成了借刀杀人。 这比谢晚吟那虚张声势却无关痛痒的放狠话可强多了。 谢灼宁端起桌案上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皇后想要拉拢她,自然乐意卖她人情。 说白了,不过是看在萧晋煊的面子上。 她可以狐假虎威,但得把握着分寸,不能真把那家伙给卖了。 “喂,你到底是哪头的?”云蘅公主把宋玉秋拽到一旁,悄声地问。 宋玉秋一脸纳闷,“什么哪头的?” “你明知道她跟宁姐姐是情敌,还跟她走的那么近!” 云蘅公主敌视的目光落在戴了人皮面具的谢灼宁身上,越看越气。 他们不光走得近,连原本被宁姐姐定制的衣裳也拿给她穿了! 宋玉秋:“……” 这让她怎么解释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们俩就是同一个人呢?” 云蘅公主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她在说啥? 她怎么听不明白呢? 这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宋玉秋只能耐心地给她解释。 云蘅公主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玩儿还是宁姐姐会玩!” 第107章 局 “得亏我没去找小皇叔麻烦啊!” 云蘅公主摸着脖子,暗叹好险好险。 她之前气得要命,觉得自家小皇叔真不是个东西,招惹了宁姐姐不说,竟然又移情别恋,跟别的女人好上了。 当初替小皇叔送东西给宁姐姐的是她,天天在宁姐姐耳边说他好话撮合他们的也是她,这让她以后哪儿还有脸面去见宁姐姐? 气急之下,她都险些冲进煊王府破口大骂渣男了! 如今知道真相的她,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搞半天他俩玩儿情趣,自己才是最多余的那个。 “好公主,别气了,灼宁姐还等着你放大招呢。”宋玉秋笑嘻嘻地哄着她,难得没跟她呛声。 云蘅公主迟疑片刻,提出要求,“三个蛋糕,不,我要吃十个蛋糕!” “事成之后,吃一百个都没问题。”谢灼宁微微笑着,爽快答应。 云蘅公主这才提拧起裙摆,从席间站了起来,“母后,这品梅宴上,没点表演实在寡淡无趣。儿臣不才,特意为母后准备了一支舞蹈。” “哦?你这丫头居然还会跳舞呢,那本宫可得好好看看了。”司马皇后笑吟吟地打趣道。 昭文帝子嗣单薄,就一儿一女,虽然云蘅公主不是皇后亲生,但跟萧璧城并不存在竞争关 系。 所以皇后也乐得做出慈和姿态,对云蘅公主多有宠爱。 “母后您就瞧好吧!” 云蘅公主信心十足,可当她随着丝竹之声翩翩起舞的时候,所有人都默契地闭了嘴,一问一个不吱声。 怎么说呢? 手是手,脚是脚,身体是身体,根本就融合不到一起去。 可把皇后乐得不行,“你这丫头,哪儿是来跳舞的?分明是来耍猴的!” 云蘅公主皱了皱鼻头,调皮地道:“古有彩衣娱亲,我今日亦如是也,若能逗得母后一笑,那就是叫我真耍猴我也甘愿!” 听到这话,皇后不动容都不行,“云蘅有此孝心,本宫甚是欣慰。再说了,这舞蹈也不是一无是处嘛,至少衣裳还是很好看的。” 云蘅公主立刻道:“儿臣这衣裳是在霓衣坊订做的,母后若是喜欢,儿臣也给您定做一套,保证您穿上嫩得跟朵花儿似的!” “你这丫头,口无遮挡,休得胡语。”皇后佯作发怒地呵斥了两句,但眉眼之间分明是笑着的。 云蘅公主又卖乖了几句,这才回到座位上,冲着谢灼宁做了个鬼脸。 “宁姐姐,圆满完成任务!” 谢灼宁在桌底竖起大拇指。 虽说她这次来品梅宴是受宋侍郎胁迫,但既然决定了要 来,就不能白来一场。 思来想去,她决定化被动为主动,趁此机会,打响霓衣坊的名头。 所以她跟宋玉秋盛装出席,就是为了勾起大家的兴趣。 但最重要的,还是云蘅公主的出场。 她身份高贵,穿什么用什么,最易引起京城中女子的争相效仿。 若能再把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皇后娘娘,一并拉入局中,那这计划简直堪称完美。 所以才有了云蘅公主彩衣娱亲跳舞这出。 而今目的达成,大家全都知道了,就连皇后公主都穿霓衣坊的衣裳,霓衣坊还会愁卖吗? 很快,宫人们捧着一盘盘核桃大小的杨梅鱼贯进入花厅。 新魁杨梅,个大饱满,水润多汁,甘甜无比,是杨梅中的极品。 也不知道哪家小姐突地开口,“皇后娘娘,往年这新魁杨梅都是派内侍送到各家府上,倒没今年这么热闹。大家既聚在一块儿,光品梅也没意思,不如以杨梅为题,作诗几首,玩个乐子如何?” 皇后微笑点头,“这想法不错。既然是作诗,总得分个高低,本宫便也来添个彩头好了。” 说着,竟直接伸手,在头上拔下一支凤鸟衔珠簪来。 能得皇后娘娘的首饰作为赏赐,那可是莫大荣耀! 一众千金小姐 们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开始绞尽脑汁吟诗作对起来。 云蘅公主素来不爱这种场合,看都懒得看一眼。 宋玉秋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场面,惊讶得哇哇乱叫,“哇哇哇,真的是脱口成诗啊,她们都不用思考的吗?好厉害好厉害!” “噗嗤!”谢灼宁愣是被她那一脸没见识的模样给逗笑了。 “像这种品梅宴,还有什么赏菊宴,牡丹宴,中秋宴,大概率都会让人围绕主题作诗。” “大家来参加宴会之前,都会先斟词酌句作上两首诗以做备选。实在自己写不来,花钱找别人写了,自己背下也是可以的。” 所以哪有那么多出口成章? 又不是人人都是大文豪大诗仙。 宋玉秋抽了抽嘴角,“……是我肤浅了。” “来,吃杨梅。”谢灼宁拈了一颗,喂到她嘴边。 有那功夫装模作样,还不如多吃两颗杨梅实在。 宋玉秋“嗷呜”一口吃进嘴里,瞬间眼睛都亮了,“不愧是贡品,真甜啊!” 一旁的云蘅公主见状不甘示弱,立刻张着嘴巴,“我也要我也要!” 谢灼宁无奈,只能你一颗她一颗地轮流投喂。 于是这品梅宴上出现了十分奇特的一幕。 一边的众人为了夺得魁首,斗诗斗得 都快急了眼儿。 而另一边的几人只顾着埋头苦吃,仿佛眼里除了杨梅再没其它。 皇后看着这副场景,心头暗暗着急。 这煊王外室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出出风头吗? 她连参都不参与,自己这奖赏该怎么发出去? 给场中一女子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开口,“徐夫人,你既能得煊王喜欢,想必定有过人之处。不如也来吟诗一首,让我等见识见识?” 此话一出,引来不少人附和。 毕竟众人看那徐夫人长得也就一般般,不知道哪里能得煊王青睐。 她们若是能知道煊王喜欢什么类型的,岂不是也有机会成为煊王妃? 谢灼宁又开始拿起手帕抹起了眼泪,柔弱楚楚的姿态,“各位大小姐一出生起就请来师父教习琴棋书画,自是下笔如龙,张口成诗。不像妾身出身贱籍,没读过书,大字都写不了两个,只能靠一点姿色给男人当外室,哪里会作诗?”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噤了声,谁也不敢再叫她作诗了。 叫一个大字都不识的人作诗,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 不过大家品着她说的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只能靠一点姿色给男人当外室…… 那煊王瞧不上她们,岂不是说她们的姿色连她都不如? 第108章 横刀夺爱 原本按照皇后的打算,只要那煊王外室参与参与,自己便昧着良心让她得第一,再以嘉奖她为由,顺理成章地给她抬一抬身份。 可没想到她竟把话说那么绝,不管是琴棋还是书画,没一样能带着她玩儿的。 皇后耐着性子问,“那徐夫人从前闲来无事时,都喜欢玩些什么?” 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 既然没有什么她能玩儿的,那便直接找个她会玩儿的。 谢灼宁回想了一下,说,“从前妾身一睁眼,便要上山挖草根剥树皮,要不然就没吃的,甚少有闲来无事的时候。不过偶尔也会下河沟里,捉点泥鳅跟水蛇来开开荤。” 皇后:“……” 众人:“……” 宋玉秋:“六。” 这一次的沉默,格外的长。 不过皇后毕竟是六宫之主,很快调整情绪,“没想到徐夫人倒是个苦命人。瞧见你,本宫便想起我那早逝的堂妹。” 听到她开始打情感牌了,谢灼宁立刻红了眼眶,“说来妾身也有个姐姐,只可惜身份低微,被流民玷污而死。妾身每每想到,都心痛得难以附加。” 本来想收她做义妹的话,又被皇后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她出生相府,贵为一国之母,岂能跟一介贱籍 女子相提并论? 她适当地露出一个震惊神情,“竟有这等恶劣之事?可有报官处理?这等恶徒,决不能姑息!” 谢灼宁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娇羞,“多谢皇后娘娘关心,煊王殿下已经替妾身严惩凶手了。” 众人了然。 她们就说,以这徐夫人的身份,是怎么勾搭上煊王殿下的。 原来是俗套的英雄救美啊! 美人儿受苦受难,英雄挺身相救,美人儿以身相许,英雄情动难语。 谁说同情不是情了? 煊王殿下不是都承认她是他的外室了吗? 众人露出一副若有所悟的神情,似乎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一个个都暗暗激动,跃跃欲试。 皇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便说自己乏了,让大家自行玩乐。 来到后园,萧璧城早就等候多时。 “母后,可成功了?”他快步迎上来,急切追问。 皇后沉着眉眼,摇了摇头,“也不知道那丫头是真傻还是假傻,说些话听着不着边际,偏叫人找不到任何机会。” 那心思缜密的程度,叫混迹后宫多年的她都隐隐心惊。 萧璧城听完之后,却有些埋怨,“不过是收她做义妹,不过是母后您开个口的事儿,怎么会搞不定呢?” 皇后狠狠 地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她是什么身份,本宫是什么身份?这种话,也亏你说得出口!” 之前还以为,她是哪个小门小户的清白女子,收她当义妹抬举抬举也是可以的。 如今可倒好,她出生贱籍,且还有个被玷污死的贱籍姐姐,若自己收她当义妹,那天下人该怎么看她? “母后息怒,是儿臣心急了。”萧璧城连忙告饶,总算把皇后哄好。 他眯了眯眼,突地道:“要不然母后把她叫到后园来,让儿臣一试。” 既然对方是个聪明人,那也不必用那么拐弯抹角的法子,直接开条件不就好了吗? “徐夫人,皇后娘娘请你后园一叙。” 花厅里,谢灼宁听到这话,便知道自己躲不过了。 不急不忙地站起身来,她面上微微,从容带笑,“公公请带路。”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云蘅公主还有些担心,“宁姐姐不会穿帮吧?” 宋玉秋倒是对谢灼宁信任得很,“放心吧,灼宁姐的段位不是我等能企及的。放宫斗剧里,绝对能活到大结局的那种!” 后园厅堂。 内侍引着谢灼宁进门,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谢灼宁抬头寻找皇后踪迹,结果皇后没找着,倒看到一个意料之外情理 之中的身影。 “大皇子?” “哦?你认得本皇子?”萧璧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谢灼宁慢悠悠地说,“那日兰度节上,大皇子与圣女同站高台,有幸见过一次。” 不得不说,她是知道怎么在对方伤口上撒盐的。 本来萧璧城便因与白映雪的事被撤了太子之位,偏偏她还故意提起二人过往。 萧璧城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妾身说错了什么,惹大皇子生气了吗?”谢灼宁一脸茫然。 “没有。”萧璧城硬是忍下了这口气,挤出一抹笑容,“徐夫人是聪明人,可有想过,更进一步?” 谢灼宁瞪着眼睛明知故问,“大皇子是指?” “煊王妃之位。” “妾身身份卑微,是万万不敢肖想的。” 谢灼宁表面诚惶诚恐,心里却觉得好玩得很。 也不知道萧璧城哪日发现他竟亲手把自己的未婚妻往别的男人那里推,是何感想? “贱籍出生,自是不堪为煊王妃。但若你是,司马相府的嫡系小姐呢?” 原本按照之前打算,是想让皇后认她当义妹的。 但皇后也要脸,听到她那种情况,如何肯依? 母子俩商议之后,决定把她的身份挂靠在司马府上。 司马府嫡系不止 一支,听起来身份尊贵,其实无关大雅。 且她成了司马府的小姐,那日后就跟他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谢灼宁听着只觉好笑,这算盘珠子都快崩她脸上来了。 她索性起身,故意靠近萧璧城,神色凄怨,“其实妾身哪想当什么煊王妃呢?煊王他就是个木头,根本就不懂怜香惜玉。其实妾身想嫁的人,是太子你啊!” “啊?”萧璧城顿时傻了眼。 谢灼宁一步一步地逼近,“自从那日在兰度节上见过大皇子,妾身便对大皇子一见倾心。妾身接近煊王殿下,就是为了能有机会,见大皇子一面!” “额……” 萧璧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徐草儿为了他不惜委身煊王,那何不用点花言巧语,将她收为己用,利用她去监督控制煊王呢? “咳咳,”他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其实本皇子对你,也是一见倾心……” “啊,真的吗?”谢灼宁夸张地掩着唇,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 萧璧城眼一闭心一横,昧着良心,“自然是真的。” 话音才落,门就被人一脚踢开。 萧晋煊的声音冷冷传来,“大皇子这是想从本王手里横刀夺爱吗?” 第109章 认栽 “唉?”谢灼宁没料到萧晋煊会来,丝滑的演技卡壳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 转念一想,肯定是聪明绝顶早早便暗中递消息给他了,要不然也不会来得那么迅速且恰到好处。 “皇叔,你听我解释……”萧璧城明显慌了神,连忙站起身来,“我与徐夫人清清白白,绝没任何关系,方才……方才只是我一时口误!” “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灼宁妹妹,日后定是要娶她为妻的,怎么可能喜欢别的女人呢?” 没想到萧晋煊听到这话,脸色比方才更黑了。 谢灼宁也暗道晦气,这种情况下都要被萧璧城拉出来当挡箭牌。 她眼波一动,顿时露出凄怨悲凉的神色,“不管大皇子喜不喜欢妾身,妾身都永远只喜欢大皇子一个。哪怕不能得到你,能远远地看你一眼也足矣!” 她在那里感动天感动地,萧璧城却避恐不及地离她八丈远,满脸写着“咱俩不熟别来挨边”。 嘴里更是急急撇清,“皇叔,她喜欢我这事儿,我是真不知情啊!” 萧晋煊一把将谢灼宁拉入怀里,灼热手掌掐着她的腰身,眸光如海潮翻涌,“你当真喜欢他?” 好痛! 谢灼宁不满地皱了皱眉 ,“你弄疼我了!” 萧晋煊骤然清醒,才发觉自己竟在无意识间情绪失了控,赶忙松手。 “抱歉。”他压低声音,小声地说。 谢灼宁却演上瘾似的,顿时挤出两滴眼泪花花,语气坚决地说,“没错,妾身对大皇子的爱,坚韧不拔,磐石不移,还请煊王殿下成全我们!” “咳咳咳咳!”萧璧城喉咙一呛,剧烈咳嗽起来。 不是,这徐夫人脑袋是不是有病? 能得煊王喜爱,已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她凭什么觉得自己堂堂皇子,未来储君,会喜欢上她这种出身低贱的残枝败柳? 为了这种破女人,跟自家皇叔闹翻,自己是疯了吗? 他赶忙开口声明,“皇叔,她说的话跟我可没有任何关系,我突然想起母后找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人您带回去,想怎么处置都行。” 说罢,逃也似的离开。 另一边,皇后见他这么快就过来,心头一喜,“怎么样?事成了吗?” 萧璧城直呼晦气,“别说事成了,十七皇叔差一点就跟我翻脸了!” 眼下萧晋煊虽没直接翻脸,但他心里肯定被种下了一根刺,日后还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这事儿倒戈到雍王那边去。 皇后顿了顿,说,“你别急,至少你父皇在世时,煊王不会站在雍王那边。你趁着这机会,多收服一些朝之重臣才是要紧。” 至于煊王,若他真有异心,等到时候登了基,再拔除也不迟。 萧璧城拱手行礼,“儿臣省得。” 前些时日,他被褫夺太子之位,又被雍王党步步紧逼,险些喘不过气来。 可没想到雍王很快就遭了报应,刑部尚书遭殃,雍王死士被屠,还把雍王给吓病了。 如今正是他反扑的大好时机。 就在昨日,他收到消息,长兴侯胞弟杨贺入京。 据传长兴侯世子杨烈已经病逝,此次杨贺入京,就是为了代替侄子承袭爵位而来。 若能将他拉拢到自己阵营,那必将又添一大助力! …… “哈哈哈哈,你没看萧璧城那脸色,难看得跟猪肝似的!” 看着萧璧城落荒而逃的背影,谢灼宁叉腰狂笑。 还想利用她来收买萧晋煊? 想得美。 她不把他俩弄得反目成仇就算好的了! 可当她一回头,瞥见萧晋煊的脸色时,顿时噤了声。 额,这煊王殿下的脸色,好像也没比萧璧城好看到哪里去啊。 她适当地表达了一下关心,“煊王殿 下,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萧晋煊眉目间寒意迸发,反问了她一句,“你还喜欢萧璧城?” “怎么可能!”谢灼宁脱口道,“我不过是想戏弄一下他罢了。” “所以你为了戏弄一个人,便能轻而易举地将喜欢两个字说出口?” 萧晋煊一步一步地走近她,眸光凌厉,叫人不敢直视。 “我……”谢灼宁眼神有些闪烁。 不知为何,面对萧晋煊的质问,她竟然会有些心虚? 萧晋煊钳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来,与他对视。 “那你说喜欢我,可也是为了戏弄我?” 谢灼宁张了张口,好半晌,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就像是误吞了一块甜腻的糖,浓稠的糖汁黏住喉咙,想吞吞不下去,想吐吐不出来,只满嘴甜过头后泛起的苦。 看着她的反应,萧晋煊苦笑一声,“看来是真的了。” 那时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丫头鬼话连篇,半个字都信不得。 可在什么时候,自己竟把她的戏言当了真呢? “萧晋煊,我……” 谢灼宁艰难地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被萧晋煊打断。 “罢了,不必解释。我自己傻,当了真,我认栽。” 谢灼宁诧异地望 着他。 这是什么反应啊? 自己欺骗了他,他不是应该暴怒、悲愤、心寒、憎恶吗? 怎么不怪她,反倒怪起自己来了? “一会儿我让云蘅会送你回去。”萧晋煊淡淡说完,抬步便要离开。 “其实我想说……啊……”谢灼宁觉得自己多少得解释两句,结果刚追出去几步,就被华丽丽的裙摆绊了个原地摔。 听到动静,萧晋煊几乎立刻就折返回来,“你怎么样了?” 谢灼宁抽了抽鼻子,眼尾微红,“好像扭到脚了。” “得罪。”萧晋煊顿了顿,然后毫不迟疑地握住她的脚,褪去鞋袜,果然看到脚踝处红肿起来。 可谢灼宁看到此情此景,竟莫名地有些想笑,“萧晋煊,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啊?” 她跟他第一次产生交集,就是在谢家后院。 她装崴了脚,哄骗他送她回风华阁,还威逼利诱让他陪她演了一场戏。 从那以后,他俩的命运就好像交织在了一起。 “别胡说。”萧晋煊神色平静,手掌蓄集内力,给她镇痛祛瘀,“分明是你自己走路不看路。” 谢灼宁:“……” 好吧,白感慨了。 只是煊王殿下耳垂上那两抹可疑红晕,又是怎么回事? 第110章 男宠(加更一章) “哎?这就好了?” 萧晋煊给谢灼宁揉了一会儿,没多时,她竟当真感觉不到痛了。 “没好,只是暂时给你止了痛,回去还得拿冰水冷敷。”萧晋煊起身,把她打横抱起。 谢灼宁吓了一跳,“你这是打算抱着我出去?” 萧晋煊微微蹙眉,跟看傻子似的看她,“不然?你想你脚废掉?” 好吧。 谢灼宁乖乖闭上嘴。 从后园出来,必定会经过花厅。 萧晋煊抱着谢灼宁从众人面前路过的时候,正在争奇斗艳的一众世家小姐全都默契地停下比试,齐刷刷地看向他们。 议论声此起彼伏。 “煊王殿下好像真的很喜欢徐夫人啊,连路都舍不得让她走一步。” “我恨煊王看上的怎么不是我?” “嫉妒是我面目全非!” 谢灼宁自诩脸皮厚如墙砖,但听到这些话,还是不免热了热。 但好在戴着人皮面具,脸红也看不出来。 她小声地说,“萧晋煊,要不你还是放我下来让阿玉她们扶我回去吧,别把你的名声败坏了。” 萧晋煊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挑了挑眉稍,“哦?本王怎么不知道本王还有名声这东西?不早就被你败坏完了吗?” 谢灼宁尴尬地抽了抽嘴角:“……” 好像是的哦。 “脚痛就别乱动。”萧晋煊暗 暗警告,眸色都晦暗几分。 “啊?”谢灼宁莫名其妙。 她没乱动啊。 这人的脸色怎么突然那么红? 将谢灼宁抱进马车之后,萧晋煊突然退开一段距离,坐在离她最远的地方。 这么明晃晃的避嫌之举,谢灼宁如何看不明白? 看来萧晋煊是被她伤透了心,所以决定疏远她了。 如此也好。 反正自己也早就决定要远离他了不是吗? 她蜷缩在马车一角,萧晋煊就坐在靠门的位置盘腿打坐。 车内静悄悄的,一路无言。 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停了下来。 “爷,镇阳侯府到了。” 萧晋煊猛地睁开眼,又伸手准备抱谢灼宁下车。 没想到这次却被她冷冰冰地推开“不劳煊王殿下大驾,几步路,我还是走得了的。” 说着,竟用手掌撑着车壁,要自己下车。 “胡闹!”萧晋煊沉了沉眼,伸手去拉她。 谢灼宁气急,“你放开我!” “你在闹什么别扭?”萧晋煊有些不明白。 谢灼宁一愣,“我在闹什么别扭……” 是啊,她在闹什么别扭? 明明是她先决定不玩儿的,明明一切都如她所想,明明看着萧晋煊被自己耍得团团转应该高兴的…… 可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开心呢? “我……我脚疼。” 不想自己 那些隐秘的心思被人发现,她只能磕磕巴巴想了这么一个蹩脚的借口。 “还疼吗?”萧晋煊霎时紧张起来,又用内力给她揉了一会儿。 搞得谢灼宁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好了好了,不疼了。” “嗯,那我抱你回去。”萧晋煊又将她打横抱起。 她这次也不好再矫情,只在心里默默道:要不把萧晋煊当移动软轿吧? 这样一想,果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可没想到两人刚进门,一道人影便火急火燎地冲过来—— “你可算回来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杨烈也看到了进门而来的陌生男人。 他脚步一停,讶异地看着萧晋煊,满脸疑惑神色,“你是谁?你把谢大小姐怎么样了?” 看到他警惕的眼神,萧晋煊的神色也开始变得危险起来,浑身散发着摄人的冷气场。 “你又是谁?为何会在镇阳侯府?” “我是……” “他是我养在府中的男宠!” 杨烈还未来得及表明身份,就被谢灼宁抢先回答。 杨烈身份特殊,现在他叔叔又派人到处追杀他,他的身份一旦暴露,势必会引来不少麻烦。 不是不信任萧晋煊,但他们俩毕竟不是一路人。 他那么聪明,若是知道面前这人便是长兴侯世子,指不定就能猜出她想做什么了。 到时候他在中间横插一脚,坏了她的正事怎么办? “男宠?”萧晋煊死死地盯着杨烈,目光如钢钉般锋利。 杨烈呼吸一滞,身上也凉幽幽的。 可他身体虽弱,却到底是将门虎子,很快便冷静下来。 他知道谢灼宁这是在为他遮掩身份,他便也顺势认下了。 “大小姐,此人是谁?你是另有新欢,不打算要我了吗?” 看似在吃醋,实则是在刺探眼前男人的身份。 谢灼宁连忙柔声哄着,“你别误会,这是煊王殿下,只是见我脚崴了,送我回来罢了。” 哦?他就是萧晋煊? 杨烈自然早就听闻过他的大名,还想着找机会,必定要跟这位十几岁便能在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煊王殿下认识认识呢。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在谢灼宁一个劲儿地使眼色中,他上前一步,“那真是有劳煊王殿下了,殿下把大小姐交给我便好。” 他伸出手,萧晋煊却迟迟未动。 那眼神,仿佛要将他凌迟似的。 直到谢灼宁看不下去了,开口道:“煊王殿下,就送到这儿吧。” 萧晋煊紧紧抿着唇,一双凤眼雾沉沉地看着她。 那眸底云雾翻涌波澜起伏,好似深海里的漩涡搅动,阴寒得让人害怕。 谢灼宁后背发冷,硬着头皮又 唤了他一声,“煊王殿下……” 萧晋煊这才仿佛回过神来似的,将人交给了杨烈。 而后,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谢灼宁盯着他的背影,微微有些出神。 “那啥……”杨烈额头上冷汗涔涔,“谢大小姐你可以下来了吗?我抱不动了!” 谢灼宁看了他一眼,嫌弃神色明显“你这么弱,日后怎么统领南阳军?” 杨烈辩驳道:“带兵打仗,脑子比身手重要。” 再说了,他身为将门之后,小时候也是天天习武的。 只是后来大了之后,在慢性毒药的作用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才停了下来。 等他身体恢复后,他以一挑百给她看! 好在他快坚持不住的时候,茯苓她们赶到,将谢灼宁扶进屋中。 谢灼宁抬头看向杨烈,“你不在屋里好好养病,火急火燎地跑出来找我做什么?” 杨烈握了握拳,“我前几日设法跟几个忠心于我爹的旧部取得了联系,今日他们传消息过来,说我叔叔杨贺已经入京了!” 一旦杨贺入京面圣,呈递他的死讯,那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承袭爵位。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谢灼宁却不慌不忙,“急什么。” 上一世她能帮萧璧城收买杨贺,这一世她自有法子让杨贺栽跟头。 “你且等着我的好消息便是。” 第111章 做笔交易 京城,西市街头。 几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正撕扯着一貌美妇人的衣裳,嘴里更是骂骂咧咧。 “贱人,烂货,浪蹄子,自己死了男人就来勾引别人家的是吧?你还要不要点脸,啊?” “姐妹们,把她的衣裳都脱了,她既然想对男人发骚,咱们就让她好好发!” 几个妇人都是做惯农活的,力气大得要命,一边扒衣裳一边在那美妇人的身上拧。 没多时那美妇人身上便到处青一块紫一块,头发更是被扯得跟鸡窝一般。 她拼命地抓住自己的衣裳,一个劲儿地摇头解释,“我没有,是他们想对我图谋不轨,我没有……” “还狡辩!分明是你自己骚贱,看到男人就往上贴!” 旁边围观百姓不少,却全都在指指点点,没一个上去阻止的。 甚至有不少猥琐的男人吹起口哨,等着目睹那美妇人光溜白净的身子。 “不要……” 眼看最后一件衣裳就要被扒下,美妇人留下绝望的泪水。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挤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提着两桶粪水,就往那几个妇人的身上泼。 “啊啊啊啊!” 吱哇乱叫的声音,瞬间此起彼伏。 围观众人见此情景,连忙嫌恶地掩着口鼻, 退避三舍。 几个妇人身上挂满了秽物,个个恶心得不行,也顾不得继续折磨那美妇人,连忙跑回家去洗漱换衣去了。 少年脱掉身上外衣,快步冲了上去,包裹住美妇人的身体,“娘,娘你没事吧?” 美妇人满脸泪痕,却在看到自家儿子的那一刻,强忍着满腔羞愤,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意,“焱儿别担心,娘没事。” 温焱抬起袖子一抹眼睛,伸手扶起自家娘亲,“咱们回家。” “好,回家。” 街角处,一辆马车掀开一角。 慕容砚看着母子俩离开的背影,目光晦暗幽长。 他放下帘子,看向车内的人,“大小姐说的能够扳倒杨贺的杀手锏,就是他们俩?” “怎么?瞧着不太像?”谢灼宁微微翘起嘴角,车内光线影绰,勾勒出她半张明媚的脸,“慕容先生,可别小瞧了女人。” 尤其是当了母亲的女人。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为了自己的子女,她们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慕容砚失笑,“不敢。” 他怎敢小瞧女人,光是一个她都足以让人望其项背了。 “你派人跟着他们母子俩,一旦发现什么异常,立刻来报。” 谢灼宁不敢用萧晋煊给她的人,怕 聪明绝顶给他通风报信,毁了她的精心布置。 好在如今慕容砚招兵买马,手底下已经有几个能干的左膀右臂。 夜深人静的偏僻小巷子里。 几个大汉翻墙进入一处小院,而后径直撞开卧房的门。 周窈娘瞬间惊醒,看着堂而皇之登堂入室的匪人,吓得惊声惊叫—— “啊!你们是谁?别过来,再过来我可就要叫人了!” 没想到几人压根儿没将她的警告跟威胁放在眼里,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你叫啊,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谁不知道你周窈娘死了相公饥渴得很,是个男人都能睡。别人听见动静,只怕还以为是你在欲拒还迎呢!” “可不是嘛,白天你还在冲着我抛媚眼,晚上就不记得爷爷我了?还真是个翻脸无情的烂婊X!” “啧啧,这皮肤真嫩真白,白天看到的时候就想摸一把了!” 周窈娘看着面前那些恶心的面孔,突地想了起来。 白天她被那群泼妇撕扯衣裳的时候,就是这些人在一旁围观。 她求救地看向他们,却没一人伸出援手,反倒认为她是在勾引他们。 可她又有什么错呢? 她不过是长得有两分姿色,却偏偏命不好地死了相公。 叔伯兄弟欺负她们孤儿寡母,把她们赶出家门。 好不容易找到个地方落脚,却人人都来欺辱他们母子俩。 那些男人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她,用污言秽语调戏她,可他们的女人却不说自家男人的半点不好,只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在她的身上。 看着眼前无数双肮脏的手伸向她的身体,她眼角划过泪痕,直恨不得立刻死了算了。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娘!” 温焱大喊一声,拿着把柴刀就冲了进来,跟炸开的小兽一般,跟几个彪形大汉对峙。 那几个大汉看到他,不仅没有半分害怕,反倒嘲讽地挑起眉梢。 “哟,毛头没长齐呢,就想来出头了,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老三,把他绑了,吊在房梁上,一会儿让他亲眼看看他娘有多骚!” “嘿嘿,还是二壮哥会玩儿,刺激!” “不要,不要!”周窈娘崩溃地大喊,拼命地挣扎,直恨不得一头撞死,也不想让自家儿子看到自己不堪的一幕。 温焱更是急红了眼,拼命地挥舞着柴刀,“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 “噗嗤——” 许是大汉们轻敌,他的柴刀竟当真误打误撞地割断了一人的喉咙。 血液喷涌而出的 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 出了人命,可就不是闹着玩儿的了。 “我要报官,我要去报官……” 剩下的几个大汉脸色一变,立刻连滚带爬地就要离开。 屋内。 温焱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娘,我杀人了……” 周窈娘心头酸软,忍住落泪的冲动,将身上凌乱的衣裳拉了拉,爬过去抱住自家儿子。 “别怕,焱儿别怕,等到时候官差来的时候,我会主动承认人是我杀的,焱儿不会有事的……” 温焱不是不懂事的年纪了,知道自家娘亲不过是安慰自己。 那么多双眼睛看到他杀人,他怎么可能逃脱得了? 他紧紧抱住自家娘亲,“娘,我不后悔我杀了人,我只后悔让那几个畜生跑了。若是我被处死,日后你一个人该怎么办?” 周窈娘听到这话,哭得撕心裂肺,再不能抑。 可就在这时,那几个跑掉的大汉,竟被人捆绑着丢回到屋子里。 周窈娘跟温焱一愣,同时抬头看向门口。 时隔许多年后,温焱都一直记得这一幕—— 一道清丽明润的身影,踩着皎洁的月光走了进来。 清凌凌的声音,亦跟仙女一样好听。 “要不要,跟我做笔交易?” 第112章 养个弟弟 “什么交易?”温焱搂着自家娘亲,满脸警惕。 虽然眼前女子浅笑嫣嫣,漂亮得好像画中仙子。 但尝过太多人情冷暖之后,他已经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了。 谢灼宁也不啰嗦,直接开诚布公,“今晚的事,我可以帮你们处理干净。包括剩下的这几个人,明日天亮前全部都会消失无踪,绝不会牵连到你们母子俩。” 反正这几个都是街头恶霸,平日里欺行霸市奸淫掳掠样样都来,她杀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至于条件嘛,”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周窈娘的脸上,微微一笑,“我希望周夫人能帮我接近一个人,拿到一些我想要的东西。” 温焱当即反对,“娘,不要听她的,谁知道她什么来头,有什么目的?要不咱们也去报官吧,那些人闯进家门来对你欲行不轨,咱们只是自卫,一定不会有事的!” “没用的。”周窈娘苦涩地摇了摇头。 三人成虎,她的名声早就坏了。 哪怕她再解释,别人也很难相信她是清白的,反倒会觉得是她自己打开门放那些男人进来的。 温焱脸色一白,满脸自责,“是我没用,明明我答应了爹爹,要保护好娘亲的……” “我家焱儿已经很棒了!”周窈娘温 柔地伸手拍着温焱的后背,目光似能柔出水来,“你先出去一会儿,我跟这位姐姐单独说两句话好吗?” 将自家儿子哄出房门,面对着谢灼宁,她盈盈一福身。 “我知我除了答应别无选择,只是姑娘能否容忍我再提一个小小条件?” 谢灼宁颔首,“你说。” “我想让焱儿跟着姑娘,哪怕只做个下人也好。等到他能够独当一面后,再放他离开。” 周窈娘忧愁地拧着眉,一副交代后事的语气。 她心知肚明,若要她做的事十分简单,就不会值得眼前女子如此大费周章地来跟她谈条件了。 “更何况,你把我儿捏在自己手里,我也可以更尽心尽力地替你办事不是吗?” 谢灼宁算是听出来了。 她是怕自己出个什么好歹,想给自家儿子谋条出路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 谢灼宁不由想起这对母子上一世的结局。 她利用周窈娘收买杨贺之后,杨贺成功倒戈萧璧城。 而周窈娘成了杨贺的妾室,温焱也摇身一变,成了长兴侯的三公子杨焱,后面还在南阳军中,被杨贺委以重任。 可以说,他们母子俩的命运,两世都因她而改变。 自己种的音,自己来结果。 谢灼宁顿了顿,说 ,“我答应你的条件。若你不嫌弃,我愿认他作我义弟。” “义弟?”周窈娘一愣。 “忘了说,”谢灼宁一字一句,郑重地自我介绍,“我叫谢灼宁,是镇阳侯之女!” 听到她身份的那一刻,周窈娘脸上惊讶溢于言表。 好半晌,她才颤抖开口,“你方才说的话,可当真?” 谢灼宁点头,“我愿以谢家世代忠良的名声发誓,绝无半句虚言。” “如此,我便放心了。”周窈娘松了口气,笑容也终于真实了一些,“姑娘想让我做什么,直说便是,我一定尽力而为。” …… 从屋内出来,谢灼宁抬了抬手,吩咐道,“把那几人处理掉吧。” 手下人正要去办,温焱却在这时站了出来,“我要去!” 众人停下来,看向谢灼宁。 谢灼宁则看向温焱,“你确定要去?” 温焱握紧五指,又握上了那把带血的柴刀,“我想亲手手刃那些欺辱我娘亲的畜生!” “好,有血性!”谢灼宁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完事后来见我。” 回到镇阳侯府后,谢灼宁想了想,叫来茯苓。 “叫人去把知行院收拾出来吧。” 茯苓喜道:“可是小少爷要回来住了?” 知行院,是谢 明琅的住所。 虽然镇阳侯府才是谢明琅的家,但他却一心住在谢府,从未回来住过一日。 谢灼宁轻轻摇头,“不是他。镇阳侯府马上要有个二少爷了。” 说罢,她立刻让人铺纸研墨。 给自家老爹收了个干儿子的事儿,还是得尽早知会他老人家比较好。 写完信,肚子也饿了,谢灼宁正吃着朝食,温焱便被人领着进了门。 他换了身新衣裳,也用冠束起了头发,少年骨骼挺拔,浓眉如剑入鬓,一双眼睛目光熠熠,似比烈日骄阳还要灼人。 “我娘呢?”一张口,便是质问。 谢灼宁抬起筷子,敲了下他的脑袋,“叫姐姐。” 他捂着头,有些不服气。 于是谢灼宁毫不犹豫地又敲了他一下,“你若想你娘好好地回来,就最好学乖一点。” 听到这话,再不服也只能咽下,温焱小声地喊,“姐姐。” “大声一点!” “姐姐!” 谢灼宁总算满意了。 “以后你便是我爹镇阳侯新收的义子,我会让人教你读书写字、谋略武功。你不是想强大起来保护你娘吗?那就好好地学,别偷懒,知道吗?” 有了谢明琅的前车之鉴,谢灼宁再不敢随便放任了。 别养一养的,养个仇人 出来。 “知道了,姐姐!”温焱回答得很大声,也很上道。 谢灼宁目光一柔。 温焱跟谢明琅差不多年岁,甚至还要更小一些。 但他比谢明琅好一点的是,他曾跌落谷底,知道失去一切却无能为力的滋味。 所以只要给他一点点希望跟机会,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抓住向上爬。 招手让他过来,坐下陪自己吃饭,谢灼宁夹了个蟹黄包给他,“尝尝,这可是我家紫苏大厨的手艺。” 温焱咬了一口热腾腾的包子,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湿润。 谢府。 谢晚吟正在大发雷霆,“废物,上个药都上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丫鬟连忙跪地求饶。 她却听都懒得听,连忙对着镜子查看自己的脸蛋,越看越是心烦,“都涂了那么久的药了,为什么还不见好?” 宫里嬷嬷的手段,她可算见识到了。 几十个巴掌一打,她的脸直接就破了相。 本来因着皇后说她没有教养的事,已经没什么人登门求亲了。 她再破了相,岂不是更没有人要了? 正急得上火时,谢明琅却直接跑上门来找她。 “晚吟姐,我想去云锦轩账上支点银子来用,可掌柜的却告诉我账上已经没钱了,到底怎么回事?” 第113章 她比纨绔还纨绔 (加更一章) 面对谢明琅的质问,谢晚吟脸色一变,有些心虚。 她原本想着,云锦轩的生意好,她就算把账面上的银子都支取来用了,没几日便又挣回来了。 可谁能想到,自品梅宴后,霓衣坊名声大盛,所有人都跑去那边买衣裳去了。 云锦轩门庭惨淡,哪儿还有什么生意上门? 如此一来,她取走的窟窿填不上,账上自然也就没有银子了。 “这不是……要进货嘛,就先垫付出去了。明琅你要急需用钱,我这还有些私房银子,你先拿去用着。”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着,又做出一副体贴的模样,叫人取来一百两的银票。 谢明琅闻言又将那银票推了回去,“不必了,我男子汉大丈夫,哪儿能用晚吟姐你的私房银子。既然云锦轩拿不出银子,我去荟萃楼看一眼。” “可我听荟萃楼的掌柜说,对面突然冒出一家百味轩,抢走酒楼不少生意,如今怕是也拿不出钱来……” 不等谢晚吟把话说完,就被谢明琅烦躁地打断,“晚吟姐你不是说靠这两个铺子,我可以一辈子吃喝不愁衣食无忧吗?为什么到要用钱的时候,这里也拿不出钱来,那里也拿不出钱来?那挣的钱呢?都去哪儿了?” 他是因为信任,才将身家托付。 却 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没想到谢晚吟眼睛一红,比他更是委屈,“去哪儿了?还能去哪儿?不都给你填窟窿了吗?你一句‘麓山书院学子免费用餐’,倒是博得了无数美名。却不想每日那么多人去吃白食,酒楼哪里支撑得下去?” 荟萃楼掌柜那边,早就被她收买通好了气,所有对不上的烂账,全都推到这上面来。 反正谢明琅那么好面子,肯定不会拿着账本,一个一个地找人核对。 谢明琅被怼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好半晌才道:“对不起,晚吟姐,是我不懂事,让你操心了。我现在就去,撤了那道牌子。” “知错难改,善莫大焉。一会儿路上小心些,注意安全。” 谢晚吟温柔地殷殷叮嘱,目送着谢明琅的身影消失不见。 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褪去,就看到何锦云扶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慢悠悠地晃进屋里。 她白眼一翻,没个好脸色,“嫂嫂不在房间里好好养胎,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何锦云倒是不恼,反倒笑盈盈的,“听说云锦轩跟荟萃楼在晚吟妹妹手里出问题了?” “没有的事!”谢晚吟面色一冷,直接否认。 她可不想让何锦云来分一杯羹。 何锦云的确想来分一杯羹,她手里的铺子 全部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云锦轩或是荟萃楼的一半。 且家里大小事务礼尚往来都指望着那点公中资产,她就算能贪墨,也不能贪墨太多。 哪比得上谢晚吟,接手云锦轩跟荟萃楼没多久,就挣得盆满钵满。 兀自在一旁坐下,她不急不忙地说,“谢明琅的铺子接连倒闭,在他铺子附近都会新开一家一样的铺子,难道晚吟妹妹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谢晚吟之前只顾着捞钱,倒没在意过这些事。 经何锦云一提醒,她立刻觉得不对劲起来。 是啊,若是一家两家还能说是巧合,怎么可能家家都是巧合呢? 云锦轩旁边便是霓衣坊,荟萃楼对面便是百味轩…… 简直就像是,刻意针对一样! “谢灼宁……一定是谢灼宁搞的鬼!” 她就说,谢灼宁费尽心思将家产夺回去,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拿出来。 原来那贱人早就想好后招了! “晚吟妹妹消消气,要对付她还不简单?”何锦云微微带笑,给她倒了杯茶。 谢晚吟斜瞥了她一眼,“你有办法?” 何锦云唇角一勾,“自是有的。不过,你懂的……”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谢晚吟可不想捞一笔就算了。 略作沉吟后,她开口,“你若能搞垮 霓衣坊跟百味轩,让云锦轩跟荟萃楼重新日进斗金,我愿跟你三七分账!” “五五。” “四六!” “五五。” 何锦云寸步不让。 因为她知道,谢晚吟如今已是穷途末路,只能靠花言巧语哄着谢明琅拖时间。 谢晚吟咬了咬牙,“五五就五五!” 分红少一些,总比断了财路好。 何锦云拿到自己想要的条件,这才缓缓笑了起来,“早这样该多好,说不定之前那些铺子都不必卖了。” 眉心一蹙,谢晚吟一阵烦躁,“你少说风凉话!” “好好好,说正事。”何锦云悠然开口,“如今霓衣坊那边有云蘅公主撑腰,又得皇后亲口夸赞,咱们不如暂时先避其锋芒,不去跟它硬碰硬,等它风头过了再说。至于百味轩嘛,你可知开酒楼,最怕什么?” “怕什么?” “自然是怕客人吃了酒楼的食物出事情了!” …… 淮安坊。 是京城排名前三的雅致地儿。 庭院花树掩映,丝竹不绝于耳,可是个宴请玩乐的好去处。 谢灼宁一身男装,此刻正优哉游哉地靠在美人怀里听着曲儿,一边张着嘴,等着美人投喂水果蜜饯。 那副做派,比京中纨绔子弟还纨绔。 一旁杨烈直接掩着眼,不忍直视 。 这普天之下,有哪家千金小姐如她这般放浪形骸的? 她只怕不是男子,若是男子,还不知道要惹多少女子芳心错付! “我也要我也要!”宋玉秋眼睛一亮,也要学谢灼宁享受左拥右抱美人在怀的滋味。 杨烈闻言忍不住轻嗤一声,“好的不学坏的学。” “哟呵?”宋玉秋亮出自己的金针,“突然想起今天的针还没扎呢。” 脸色一白,杨烈到底还是闭上了嘴,只一双眼还恶狠狠地瞪着她。 他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跟宋玉秋有什么仇,要不然她为何每日都以治病的借口,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 “咦?还敢瞪我?我决定了,为了让你更快恢复,以后每日早晚各扎一次金针!”宋玉秋边说边撸了撸袖子。 她就不信,还治不了他了。 杨烈脸色一黑,“谢大小姐,你就不能管管她吗?跟条疯狗似的!” “你说谁是狗?” “谁是狗谁自己心里清楚。” “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 谢灼宁看着俩人跟小孩儿似的,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正在这时,有人快步进来,呈递给她一张纸条。 她打开一看,脸色一变,叫停杨烈跟宋玉秋,“别吵了,萧璧城跟杨贺不来淮安坊了。” 第114章 买花魁,春风一度? 谢灼宁抬手让屋内的闲杂人等都出去,这才沉着眉眼开口,“是我疏忽了。” 她只记得上一世萧璧城在淮安坊宴请杨贺,却忘了来这边还是她给的提议,说是找个比较清净点的地方,免得被人打扰。 可如今萧璧城却将宴请杨贺的地点,换成了绛红楼。 如此一来,他们在这边的所有布置全都白搭!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杨烈皱着眉问。 谢灼宁略作思忖后,道:“准备第二计划吧。” 所谓布局,就是将方方面面的可能性全都考虑一遍,再找出最佳解法。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一种可能性上。 只是话刚说完,就见慕容砚急匆匆地推门进来,张嘴的第一句话便是,“大小姐,你带钱了吗?” 谢灼宁看他跑得满头大汗的,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急事,忙将身上带的全拿了出来,“一万两,够不够?” 慕容砚摇了摇头。 “我这儿还有。”宋玉秋最近从霓衣坊跟百味轩拿了不少分红,小日子过得滋润得很,身上也揣了几千两银子。 可没想到慕容砚还是一脸凝重地摇头。 看来不光是出事,还是出大事了! 谢灼宁想了想,又把身上佩戴的玉佩等一应值钱物件全摘了下来拿给他。 慕容砚粗略地估计了一 下,点了点头,“应该够了。” 这会儿谢灼宁才想起来问一句,“慕容先生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可是哪里出了什么纰漏?” 慕容砚摇了摇头,说,“今日绛红楼花魁拍卖,价高者可得春宵一度。” “哈?” 一听这话,谢灼宁不敢相信地望着他,目瞪口呆。 他要那么多银子,就是为了买下花魁,春风一度? 慕容砚望着她,目光坦荡,“大小姐可信我?” 谢灼宁收敛神色,认真地看着他,郑重点头,“信。” 只一个字,再不多问其它。 他惊世谋略,随便择一人依皆可位极人臣,却在一众位高权重的皇子皇孙中选择了她。 她怎么可能不信他? 慕容砚闻言微微一笑,在她耳边耳语了一句。 而后不等她说什么,立刻拿着那些银子跟配饰,又疾步匆匆地离开。 杨烈见状急得不行,“谢大小姐,你别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正关键的时候,他还有心思拿钱去拍花魁,你也任由他去?” “为什么不由他去?慕容先生那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谢灼宁老神在在地重新坐下,又开始神色悠然地嗑起了瓜子来,竟比刚才更要从容几分。 看到她转变得那么快,宋玉秋若有所思,“灼宁姐,那慕容先生跟你说什么了?” 谢灼宁倒也没瞒着,“他说他方才看到雍王世子也去绛红楼了。” “所以?”宋玉秋跟杨烈还是不明所以。 他俩一个来自异界,一个来自南边,对京中情况不太清楚也是是情有可原。 谢灼宁耐心地给他们解释,“雍王世子萧弈,一出生娘就死了,雍王又对他这儿子一向惯得厉害,京城纨绔之中,除开赵国公世子江尧,就这萧弈排得上号了。” 但凡多听点八卦,就能时不时地听到这萧弈又在哪个风月楼一掷千金的消息。 “萧弈去绛红楼,势必也是冲着那花魁去的。慕容先生这是打算借刀杀人呢。” 听到谢灼宁的话,宋玉秋挠了挠脑袋,又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了。 “不是,他就说了一句话,你就知道他想干嘛了?” 他们俩到底用什么沟通的?意念吗? 谢灼宁一脸奇怪地看着她,“他都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了,很难懂吗?” 宋玉秋:“……” 幸亏她一来就抱上了大腿,要不然在这尔虞我诈的世界,她活不过三集。 此刻,绛红楼。 花魁的价格已经喊到了一千两。 萧弈双腿搭在桌子上,一抬手,志在必得,“五千两!” 此话一出,全场沸腾。 这价格,别说拍一夜了,这都可以买个两个花魁回去了! 就 在众人以为铁板钉钉的时候,二楼雅间里,突然有人开口,“五千零一两。” 他加的不多,却恰恰压了萧弈一头。 萧弈眯了眯眼,怎肯服气? “六千两!” “六千零一两。” 他脸上肉抖了抖,“七千两!” “七千零一两。” 萧弈怒火冲天,“一万两!” “一万零一两。” “砰——” 萧弈直接砸烂了搭腿的桌子,抬步便往二楼去。 这人回回压他一两,明摆着不是冲花魁来的,而是冲他来的。 他气势汹汹地冲上二楼,却正好看到包厢里的人从门口出来,抬步往三楼走。 还想跑? 他继续往上追,便看到那人朝一处把守森严的房门弯腰一拱手,说,“主子,您交代的事已办好,属下告退。” 守门的侍卫纳闷地互相看了一眼。 这谁? 萧璧城的人以为是杨贺的人马,便没动。 杨贺的人马以为是萧璧城的人,便也没动。 这副场景落在萧弈的眼里,就成了另一种意思。 尤其是当他看到萧璧城的护卫时,就更加坚定了他的猜测。 他说怎么会有人敢这么针对他,原来是萧璧城! 当即一挥手,“给老子把门砸开!” 屋内。 萧璧城跟杨贺寒暄了一阵,正欲进入正题。 屋外却传来激烈 地喧哗声跟刀剑碰撞的声音。 他顿时面露不悦,“怎么回事?” 侍卫回禀道:“是雍王世子,非说您故意针对他,要找您要个说法。” 萧璧城眉心突突直跳。 就萧弈那个草包,他找茬儿都懒得找,还故意针对他? “大皇子,老夫看,今日就到这儿吧。”杨贺站起身来,行了个礼。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已然多了几分不悦。 他还没下决心站那边,来赴约也是秘密赴约。 可如今雍王世子闹到门前来,若是看到他跟大皇子在一起,岂不以为他已经站在了大皇子这边? 还是说,这就是大皇子故意安排的? 不管哪一个,此地都不宜多留。 他叫了心腹,立刻悄无声息地从暗门离开。 萧璧城没想到好不容易才将杨贺约出来,竟被萧弈这蠢货搞得功亏一篑。 他霎时间气得脸色铁青,“把那蠢货给我丢出去!” 绛红楼这种地方,都是有密道直通外面,方便不想暴露身份的贵客进出自如。 杨贺走出密道,便来到一处隐秘小巷。 正要离开之时,却看到一美妇人正在被两个地痞流氓欺辱。 她攥紧衣裳,楚楚可怜,“不……不要过来……” 杨贺淡漠地抬步准备离开,却在看到那美妇人面孔的瞬间,眸孔蓦地瞪大! 第115章 上钩 “谢大小姐,你这主意,我怎么觉得有点悬呢?” 杨烈皱着眉,站在临江楼的窗边远眺,正好能将小巷中发生的事尽收眼底。 他叔叔杨贺,并非好色重欲之人,这么多年,房里始终只有一妻两妾,那俩妾室还是婶婶做主给他抬的。 外面的同僚下属不知送过多少女人给他,他要么不收用,要不就是收了,一根手指都不碰。 谁都知道,要收买杨贺,用权也好,用利也罢,唯独色诱一条,是决计行不通的。 偏谢大小姐剑走偏锋,不仅要色诱,还放着那么多鲜嫩的美人儿不要,偏要一个儿子都十几岁大的半老徐娘去诱。 这不是扯吗? 果不其然,杨贺短暂驻足之后,又恢复一贯冷漠神色,抬步便往外走,根本不想多管闲事。 “我就说我叔叔怎么可能会动心……” 杨烈话音还未落下,就见杨贺突地拔刀转身。 刀光掠过,那两个地痞流氓骤然瞪大眼,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在周窈娘的脸上,她不仅不觉得害怕,还觉得十分快意。 这两个歹人之前几次三番欲对她不轨,今日她故意招惹他们到这小巷之中来,就是为了送他们下地狱。 但为了做出害怕 的样子,她眸色惊恐,浑身颤颤。 杨贺见状立刻丢下刀,径直走到她面前,满脸关切之意,“夫人没事吧?” 周窈娘警惕地望着他,又往角落里瑟缩了一下。 “夫人莫怕,杨某并非歹人。”杨贺怕她害怕,竟主动将自己的身份讲了出来。 “原来是杨大人……”周窈娘神色这才松缓一些,“窈娘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她盈盈一拜,杨贺忙抬手扶她起来,“夫人不必多礼。” 周窈娘顺势抬起头来,雪润凝脂,杏眸流转,一个眼神,便是说不出的柔丽动人。 杨贺动作一顿,竟有些看痴了去。 “杨大人?”周窈娘低低唤他一声。 他骤然回神,掩唇低咳两声,“夫人家住何处?杨某这就派人送你回去。” 周窈娘失落地垂下眼眸,“家?夫君死后,我便被叔伯赶出家门。好不容易找个落脚之处,又处处受人欺辱。我儿受不了这种苦,说要离家去闯一闯,如今也不知到了何处。我哪儿还有家?” 说起这些,她不由悲从中来,泪水涟涟,破碎得叫人心疼。 这些说辞,自然是谢灼宁跟她早就商量好的。 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才最不会让人起疑。 杨贺立刻便道: “夫人若信任杨某,杨某愿帮夫人寻找令郎下落!” 一听这话,周窈娘骤地抬眸,欣喜不已,“此话当真?” “我杨某人说话算话!”杨贺当即保证。 周窈娘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谢谢、谢谢杨大人,您真是个好人。窈娘实在无以为报,唯有一身厨艺还算可以,若杨大人不嫌弃,窈娘愿意给杨大人当牛做马,偿还恩情!” 本以为她要说以身相许,没想到她竟想用厨艺来报恩。 杨贺警惕心霎时少了几分,哈哈一笑,“当真?那杨某人日后可有口福了。” 临江楼上。 看到杨贺竟当真将只一面之缘的周窈娘带走,杨烈嘴巴大得都能塞下俩鸭蛋了。 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嘴里反反复复地呢喃,“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他叔叔向来多疑,就没怀疑过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巧合了吗? 谢灼宁瞥了他一眼,悠然地嗑着瓜子,“为什么不可能?” 只要知道他想要什么,那便投其所好地给他什么。 当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近在咫尺的时候,有哪个人能忍得住呢? 杨烈悟了,“你是说,我叔叔不喜欢曼妙婀娜的少女,而是喜欢风韵 犹存的妇人?” 也不对啊,之前那些送到府上的妇人风格各异,美艳妇人也不是没有,也没见他动过心啊。 “倒也不是,”谢灼宁解释说,“杨贺之所以会对周窈娘另眼相待,不过是因为周窈娘像一个人。” 上一世雍王许以重利,答应事成之后封杨贺为明国公,世袭罔替。 杨贺已然决定投靠雍王。 萧璧城那会儿焦头烂额,想不出办法来。 是她注意到杨贺腰上挂着一个发黄发旧的荷包,心念一动,立刻派人去调查那荷包是何人所绣。 杨家盘踞南阳多年,压根儿就不缺钱。 那荷包都快烂了杨贺还戴在身上,可见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人给他的。 说不定这就是转机! 几日后,派去调查的人送回来一幅画像,她立刻着人寻找面容相似的女子,这才找到了有七八分相像的周窈娘身上。 果不其然,杨贺一见到周窈娘,瞬间眼睛都直了,没多久便改变主意,转而支持萧璧城。 所以这一世她才会那么笃定,哪怕是明晃晃的陷阱摆在那里,杨贺也一定会上钩。 宋玉秋单手支着颔,“明白了,原来是替身文学啊!” 白月光没了,所以把所有的爱给替身是吧? “我 怎么总觉得这周夫人,长得有点像一个人……” 杨烈眉心紧皱苦思冥想,却死活想不起来像谁了。 “到底像谁呢?” 不过能肯定的是,绝对不会是婶婶。 谢灼宁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慢慢想去吧。” 说着,转身离开。 宋玉秋赶忙追上去,好奇地询问,“灼宁姐,你给我说说呗,那杨贺的白月光到底是谁啊?” “你靠过来。”谢灼宁附在她耳边耳语了两句。 宋玉秋一双眼瞪得跟牛眼睛似的,“哇靠!我以为替身文学白月光文学已经够够的了,没想到还涉及小妈文学跟恋母文学啊!” 谢灼宁:“?” 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杨贺幼年丧母,后来父亲续弦,娶回来的继母漂亮又温柔,对他关怀备至,好到了骨子里。 他慢慢长大,少年人情窦初开,从此有个人的影子在他心里再也挥之不去。 只可惜他继母没几年就去了,走在他心底爱慕最热烈的时候。 他从未得到过,又怎么会甘心呢? 至于杨烈,他继奶奶死的时候他也就几岁,有点记忆但不多,一时没认出来也正常。 “那灼宁姐,”宋玉秋偷偷地瞥着她,好奇地问,“你心底有没有爱慕的人啊?” 第116章 爱慕的人 爱慕的人…… 谢灼宁眸光一闪,有些恍惚,以至于走出临江楼门口时,没注意到一列骏马飞驰而过。 马背上的一众人玄衣黑甲,气势摄人。 老百姓们纷纷闪开,让出中间的一条道儿来。 推搡之间,总有来不及避让的。 一个小孩儿为了抱乱跑的小狗,结果来不及跑开,看到疾驰冲来的骏马,吓得人都傻了。 那高大的马蹄,一脚踩下去,能将那幼嫩的脊椎骨踩碎成渣子。 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就在这时,一条黑色马鞭甩出,卷在了那小孩儿腰间。 再往旁边一扬,小孩儿便安然落在父母怀里。 众人抬头朝甩鞭之人望去,黑色的披风起势欲飞,锦织蟒袍上是一圈压着一圈的黯金刺绣,他一双凤眼似清风明月,整个人却又如烈日一般灼目耀眼。 如一滴水落入油锅,所有人全都沸腾起来—— “是煊王殿下!” “我就说,煊王殿下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他好厉害我好爱~今天又是想嫁给煊王殿下的一天!” 萧晋煊在老百姓们的口碑一向很好,如今又更上一层楼。 大概他这一生唯一的败笔,就是有个闹得满城皆知的外室了。 “灼宁 姐,”宋玉秋抬手在谢灼宁的眼前挥了挥,“人都走远了,你还看呢,难道你对那煊王殿下……” 她刚准备开始磕,就见谢灼宁回过神来,眸色若有所思,“他带的不是飞云卫,是御抚司的人。这么大的阵仗,是要去哪儿?” “害,你是在想这个啊?”宋玉秋有些失望。 谢灼宁疑惑地看着她,“不然呢?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宋玉秋:“……” 那日灼宁姐在品梅宴上崴了脚,可是煊王殿下亲自抱着离开的哎。 她想着,这两个人怎么都应该有点小火花的吧? 结果? 她家灼宁姐尽关心那些有的没的去了! 谢灼宁没空去管宋玉秋在想什么,立刻叫人去打听一番。 没多时,派去的人回禀道:“大小姐,煊王殿下去绛红楼了。” 宋玉秋一听,呸了一声,“渣男!” 亏她刚才还想磕他跟灼宁姐呢,现在看来,这种狗男人,连给灼宁姐提鞋都不配! 谢灼宁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 “据说是大皇子跟雍王世子为了争花魁打起来了,煊王殿下便是去处理此事的。” 宋玉秋尴尬极了,露出一个心虚的笑,“哦,原来是去公办的啊,煊王殿下去公办的路上都能顺道 救个小孩儿,果真是英明神武名垂千古!” 谢灼宁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变脸的天赋?” “呵呵。”宋玉秋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表示不想说话。 谢灼宁听完回禀之后,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慕容砚这招借刀杀人用得实在巧妙,达成所愿之后,还能一箭双雕,给人意外之喜。 她立刻派了人,将慕容砚请了过来。 慕容砚来时并不是空手来的,手里还拿着厚厚一沓纸。 “这是什么?”谢灼宁有些好奇。 他笑了笑,“你马上就要的东西。” 谢灼宁挑了挑眉稍。 自己还没开口说要什么呢,他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将那沓纸拿过来一瞧,她哑然失笑,“还真是我要的东西。” 这次萧璧城跟萧弈在绛红楼闹得那么难看,他们当然得在背后推波助澜一下,让他们俩的名声一路坏到底了。 慕容砚拿来的东西不是别的,全是一首首讲述大皇子跟雍王世子争夺花魁大打出手的童谣。 童谣朗朗上口,只要花点钱传播一下,很快便会传遍京城大街小巷,甚至是其他州县。 “还有一事,”慕容砚眉眼一肃,“大小姐要尽快从皇室子 弟中择选出一个新主。” 如今所有人都默认下一任皇帝会从大皇子跟雍王中出,所以哪怕他们名声坏透,也只会选择一个名声稍好一点的支持。 而他们要趁早推选出一个新主,让大家看到新的希望,那些人才会转而选择第三种可能。 但这个新主,必须得是他们能够把控得住的。 到时候新主登基,天下才能掌握在他们手中。 谢灼宁微微拧了拧眉心,长长的睫羽形成一个好看的扇形,“择选一个易于掌控的不难,但易于掌控便意味着背景薄弱,背景薄弱又怎有资格跟萧璧城、雍王争呢?” 昭文帝虽只有萧璧城一个儿子,但却兄弟众多,子侄更是数不胜数。 但这些兄弟全都被昭文帝控制得死死的,全都是闲散王爷,根本没有实权。 不像雍王,有太后跟郑国公撑腰,谁也不敢动他。 她无论选择哪个作为新主,都缺少与大皇子、雍王争的筹码。 “还有一种选择……”慕容砚喉咙卡了卡,竟觉得有些难以说出口。 谢灼宁抬起眼眸,望着他,“什么选择?” 深呼吸一口气,慕容砚道:“由你出面,说服煊王参与夺嫡。” 现如今,只有煊王有实力与他们俩一争高低! “不可能!”谢灼宁脱口而出,直接摇头。 萧晋煊是保皇党,上一世昭文帝去世前封他为摄政王,替萧璧城保驾护航,萧璧城的江山才能那么快坐稳。 他根本无心皇位,要他造反,难于登天! 慕容砚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沉默了好片刻,谢灼宁道,“让我想想。”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满京城到处都传唱着一首首脍炙人口的童谣。 听闻煊王殿下冲进绛红楼,跟拎孙子似的,一手雍王世子、一手大皇子,拎着他俩就走了出来。 听闻本就病着的雍王听说这事儿,直接气晕了过去。 听闻昭文帝早朝时候大发雷霆,竟直接咳了血。 “呵,不愧是堂兄堂弟,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父亲生病不在跟前侍疾,跑去为一个花魁争风吃醋,皇家的脸面都被他俩丢干净了!” “大邺江山要是落到他们手里,怕是要迟早玩完咯!” “还不如让煊王殿下登基呢。” “就是就是!煊王殿下当皇上,我第一个支持!” 一众流言传到镇阳侯府的时候,谢灼宁正在下棋。 听到萧晋煊呼声如此之高,她执白子,迟迟未落,“难道当真要说服他参与夺嫡吗?” 第117章 礼物,本宫很喜欢 “想什么呢,自己跟自己下棋也能如此入迷?” 一道慵懒靡丽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谢灼宁的思绪。 她蓦地抬头,便见一道身影犹如软云一般,飘然入座。 霎时一惊,“夜无缺?你怎么来了?” 好久没听到这家伙的消息,还以为他早就回西楚去了呢。 夜无缺磨了磨牙,愣生生气笑了,“怎么?本宫还来不得了?” 要来也不该摸着黑,悄无声息地往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的闺房来啊! 不过谢灼宁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如今夏橘身体还没恢复,那聪明绝顶四兄弟在外院守着。 她若真跟夜无缺起了冲突,就他们赶过来的时间,都够这家伙弄死她七八回了。 不管怎样,先稳住他再说! 嘴角一扯,她虚虚扬笑,“呵呵,那哪儿能啊,你就把这儿当自己家,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 夜无缺这才心情好一些,眼神一瞥,看了眼茶壶。 “我帮你倒。”谢灼宁能屈能伸,立刻主动替他斟茶倒水。 那乖顺模样,倒是取悦夜无缺不少,“你在萧晋煊面前,也是如此?” 好端端的,扯萧晋煊做什么? 谢灼宁疑惑地皱了皱眉,但好在她向来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怎么会呢?毕竟你是楚太子, 他是煊王殿下啊!” 这话乍一听好像说了什么,仔细一听全是废话。 夜无缺愣是被她给气笑了,“你这小滑头,倒是挺会敷衍本宫。” 没想到谢灼宁转身便捧了一个匣子出来,递给了他。 他一愣,“这是什么?” “谢礼。” “谢礼?” “嗯。谢谢你替我出气。” 谢灼宁望着他,弯唇浅笑,笑容干净又明媚。 “雍王背后的势力深不可测,你将那些死士一个个地找出来再追杀,肯定费了不少力气吧?” 听她这么说,夜无缺眼神闪烁,耳垂微红,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你也不必如此,本宫不过是看那雍王不太爽罢了……” “不过你既有心准备了谢礼,那本宫也就不拂了你一番好意了。” 说话间,夜无缺神色散漫动作随意地挑开箱盖,目光却一直紧紧盯着。 谢灼宁也一直紧紧盯着,因为她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屋子里的东西都是茯苓替她收拢整理的,方才为了转移夜无缺注意力,她情急之下便随意抱了一个箱子出来。 只是没想到,夜无缺竟然会当着她的面打开验货! 夜无缺将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展开,神色若有所思,“你送本宫……一件粉红披风?” 谢灼宁一看那个,瞬 间便想起来,这不是她前些时日定做的披风吗? 完犊子了,这哪家正经人送礼物,会送男的一件粉色披风啊? 就当她准备狡辩的时候,夜无缺突地抬头问她,“你做的?” 谢灼宁想,自己定做的,那也算自己做的吧? 于是点了点头。 夜无缺不仅没恼,反倒将披风放了回去,嘴角翘着一抹浅浅笑意,“礼物,本宫很喜欢。” 谢灼宁见状,恍然大悟。 哦~原来奸诈诡谲的西楚太子,竟有一颗冒着粉红泡泡的少女心! 怪不得性格扭曲呢,这谁要一直压抑着自己本性,以另一幅面目示人,不扭曲才怪了! 但好在眼下是糊弄过去了,她松了口气。 下一秒,就听夜无缺突地问,“你喜欢萧晋煊?” 谢灼宁心口一紧,旋即大笑起来,“哈哈,怎么可能?他就是个木头桩子,喜欢他得多无趣啊。” 不是,怎么谁都喜欢问她这个问题啊? 难道她脸上写着,她喜欢萧晋煊吗? “那便好。”夜无缺点了点头,“你既不喜欢他,本宫也可以放心地告诉你一件事了。” 萧晋煊那家伙,共同对付雍王的时候,倒是在背后不遗余力地推波助澜。 后面报复完了,转头就把他的行踪卖了,害得他差点暴露身 份。 最后他花了不小代价,才总算摆脱那些追查他的尾巴,重新回到京城。 可就他离开的这会儿功夫,满京城的人都已经知道不近女色的煊王殿下,有一个宠之入骨的外室徐夫人了。 人人都说煊王殿下是霁月清风,是芝兰玉树,岑贵优雅,气质绝尘。 放屁! 那家伙的心眼儿全都是黑的,稍不留意就会被他阴了! 但自己又岂是好惹的? 既然萧晋煊费尽心思想把自己从谢灼宁身边赶走,那自己离开大邺之前,也得给他留份“大礼”才行。 “谢灼宁,你信人有来世今生吗?” 夜无缺的话,一字一字地敲在谢灼宁的心口上。 她心惊肉跳,却尽量平静着语气,“你什么意思?” 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是重生回来的了? 夜无缺看着她,缓缓地说,“来大邺之前,本宫做过一个梦。” “梦里,你隐去徐草儿的身份,没有被本宫认出来,顺顺利利地嫁给了萧璧城。” “但萧璧城并非良配,登位之后,只封你为妃,利用你的名声干了许多坏事,最后还污蔑你父亲通敌卖国,致你镇阳侯府满门抄斩。” “你拿着剑想去找萧璧城要个说法,却被当成乱党,被萧晋煊一箭穿心!” “等本宫查到你 就是徐草儿的时候,已经为时晚矣……” 谢灼宁惊讶地张大嘴巴,只觉得好多她以前不明白的事儿,瞬间变得豁然开朗。 她说为何夜无缺在到达大邺的第一日,便对她的身份了若指掌。 她说为何夜无缺会先下手为强,在出使前便提前便解决了他有异心的两个兄弟。 她说为何夜无缺会一个劲儿地让她离萧晋煊远一些…… 原来他跟自己一样,也知晓了前世之事! 见谢灼宁不吱声,他解释说,“本宫知道,本宫说的这些有些太过玄幻,你不信没关系。但你一定要记清楚一点,离萧晋煊远一些,有朝一日,他一定会杀了你!” 他不指望谢灼宁能相信他说的这些,但这丫头心思玲珑剔透,若能在她心底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她日后也会多几分警惕。 其实与其规劝谢灼宁,倒不如直接把萧晋煊杀了,一劳永逸。 但萧晋煊实力不俗,身边又有飞云卫傍身,他来大邺这段时间,找了许久都没机会。 且那日在煊王府,他看到那家伙对谢灼宁那样的在意,叫他都忍不住开始质疑自己。 那些记忆里曾经发生过的事,当真真实地发生过吗?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谢灼宁竟一点质疑都没有,很坦然地点了点头,“我信。” 第118章 谢大小姐,想谋朝篡位? 夜无缺没想到她接受得那么快,反倒有些懵了,“你……这就信了?” “嗯。”谢灼宁又一次点头。 愣愣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夜无缺大笑出声,“本宫都花了小半日才说服自己,你倒是一听就信了,就不怕本宫骗你?” “你没有骗我。”谢灼宁淡淡地说,“因为是我亲眼看到萧晋煊搭箭拉弓,下令将我万箭穿心的。” 眸孔蓦地瞪大,夜无缺激动地站起来,“难道你也……” “嘻嘻,骗你的,你看我编的像不像?” 谢灼宁歪着头,清媚地扬起唇角,满眼都是促狭意味。 夜无缺气结,“难道你觉得本宫在编故事逗你玩儿?” “不敢不敢,太子喝点茶消消气。”谢灼宁又笑眯眯地给他添了杯茶水。 但那反应,明显是在敷衍他。 夜无缺深呼吸一口气,懒得跟她置气。 反正离她死还有好几年,几年时间,足够他拥有改变一切的无上权力,也足够她慢慢发现真相了。 谢灼宁见他端起茶来,慢悠悠地喝着,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刚准备问,就听到门口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她扬了扬声,“谁呀?” 门外人回答,“是我,杨烈。” 杨烈? 这大晚上的,他跑来找自己做什么? 夜无缺冷烈地勾了勾唇角,笑弧锋锐逼人,“小草儿艳福 不浅啊。” “误会误会,他就是我府上的一位客人。”谢灼宁连忙笑哈哈地否认。 说罢,为了证明自己似的,她立刻扬声道:“时辰不早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适,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话音刚落,就听杨烈道:“谢大小姐莫不是怕人误会?别担心,我来时看过了,附近没人。” 这家伙,是生怕自己的话不引人浮想联翩啊! “咳咳,”谢灼宁重重地咳嗽两声,“还是不妥,毕竟咱们没什么关系,若叫人知道,岂不是毁了双方声誉?” 她边说边看向夜无缺,力图用自己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言辞来表明自己的坚定立场。 此话一出,门口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可我不是大小姐你的男宠吗?” “哦?”夜无缺笑得灿烂极了,“给人当外室也便罢了,屋里还收用了个乖巧听话的男宠。小草儿的感情生活,还真多姿多彩啊!” 谢灼宁咕噜噜咽了咽口水。 明明夜无缺笑起来美得要命,可那美丽之下却淬了剧毒,越是灿烂越是危险。 她该怎么解释,当时只是利用杨烈来摆脱萧晋煊? 眼看说不清了,她默默开始倒数,“五……四……三……二……一……” “你在嘀咕什么?”夜无缺正好奇,却在听清楚那“一”的时候,整个人往后一倒。 倒下的 瞬间,那眼神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她竟敢…… 她竟敢给他下药! 谢灼宁也怪不好意思的。 那会儿看着他来势汹汹,聪明绝顶又远在外院,她怕有个好歹,便在倒茶水的时候,将藏在指甲里的药粉加了一点在茶杯里。 毕竟谁家好人大半夜偷偷往人姑娘房间里钻啊? “别担心,就是点蒙汗药,一个时辰就醒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人往床底塞。 塞完之后,她这才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不耐烦地道,“有事说事,没事就滚!” “进去说。”杨烈无视她凶巴巴的表情,径直越过她走进屋内。 见桌上有茶有杯,他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 谢灼宁关个门的功夫,一回头看到方才夜无缺喝过的那盏茶已经空了,吓了一跳,“谁让你喝的?” 杨烈一愣,“一盏冷茶,至于吗?” 她今天吃火药了,脾气那么暴躁? 谢灼宁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罢了,又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不过是蒙汗药罢了,大不了一会儿叫人把他送回去休息一晚就好了。 不再纠结这些,她问,“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杨烈骤地俯身靠近,一张清秀面庞放大数倍,连眼睛里的倒影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模样,仿佛要亲上来一般。 就连说出的话语,都带着暧昧,“杨某 既是谢大小姐的男宠,自然是来做男宠该做的事了。” 谢灼宁瞪大了眼儿,声音都卡了壳。 下一瞬,她一巴掌拍他脑门上,“闹什么呢,再不说事儿我叫人来把你丢出去!” 不过眨眼之间,旖旎气息便消失殆尽。 杨烈有些失望,“这种情况下你竟然都不害羞?还是女人吗?” 谢灼宁想了想说,“我是不是女人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我没把你当男人。” 杨烈撇了撇嘴,觉得没意思。 他严重怀疑这谢灼宁,生了一副铁石心肠。 “谢大小姐,我能冒昧地问一句,你为什么要帮我吗?”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图你干翻你叔叔继承爵位后涌泉相报了。”谢灼宁毫不避讳地说。 “居然不是图我这个人?”杨烈有些伤心。 谢灼宁上下打量他一眼,嫌弃地道:“你有哪里值得我图的?当初买你那二两银子我都嫌贵了。” 杨烈闻言反倒勾唇笑了笑,笑过后神色一肃,竟突地开始认真起来,“谢大小姐可是不想支持大皇子继位?” 他一开始以为,谢灼宁对自己费心拉拢,所做图谋,都是为大皇子登基铺路。 可这些时日,他越想越不对劲。 既然她手握周窈娘这个筹码,为何不直接利用周窈娘来替大皇子收买杨贺呢? 除非,她根本不想支持大皇子、也 就是她的未来夫君当皇帝! 不是大皇子,自然更不可能是雍王。 她的小命差点折在雍王死士手里,又怎会替他费尽心思谋划? 那她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苦思冥想了好几日,杨烈终于想出了结果—— “谢大小姐,你是想谋朝篡位吗?” “噗——” 谢灼宁差点被呛到。 缓过劲来,她才道,“谋朝篡位,那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只怕还没坐上那位子,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入京勤王了。” 她是想改变自己老爹他们惨死的结局,不是想要天下大乱。 萧璧城跟雍王都不是明君,那就重新推举出一位君主。 到时候她躲在幕后挟天子以令诸侯,还不必担风险,不比谋朝篡位强? 杨烈愣愣地张大嘴巴,虽早就猜想到谢灼宁所图甚大,却没想到竟那么大! 她这是要改天换日啊! 看到他久久说不出话来,谢灼宁挑起眉梢,“怎么?后悔上贼船了?” 杨烈回过神来,郑重摇头,“不。如果没有谢大小姐,我可能已经死都死了。既然你一个女子都不怕,那我男子汉大丈夫,又有何惧?” 不就是赌一把吗? 他豁出去了! 谢灼宁闻言轮廓一松,笑了笑。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门外“咚咚咚”又响起了敲门声…… 第119章 一家人 “这么晚了,谢大小姐还有客人?”杨烈看向谢灼宁,目光饶有意味。 谢灼宁心里也正纳闷着呢,都这个点了,到底谁还会上门找她? “谁呀?”她扬声问了问。 门外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姐姐,是我。” 原来是温焱啊! 谢灼宁又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我看姐姐晚饭时没什么胃口,都没吃多少东西,所以特意去厨房,为姐姐炖了一盅八宝薏米汤。” 温焱的声音不卑不亢,叫人听得心头一暖。 这认来的弟弟,可比那吃里扒外的亲弟弟强多了。 谢灼宁刚想让他进来,一转头,瞥见杨烈还坐在旁边,霎时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这要叫温焱看到这家伙深更半夜出现在她屋子里,那还不想歪了去? 她只好拒绝道:“我都睡了,就不吃了,你也回去早些休息吧。” “可是这八宝薏米汤,我亲自守着火熬了两个时辰……算了,既然姐姐已经休息了,那我明日再给姐姐熬吧。” 隔着门,都能听到温焱语气里的委屈与失落。 谢灼宁霎时不忍心了,“等等……我换身衣裳。” “好!”温焱乖巧地应道。 谢灼 宁看向杨烈,锁着眉头,小声嘟囔,“你怎么还没晕?” 他一来就喝了那么大一杯茶水,按理早就应该晕过去了。 “什么……”杨烈还没意识到什么,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结果话音还未落,他就晕乎乎地趴在了桌上。 谢灼宁舒展眉心,“我就说到时间了嘛。” 一回生,二回熟。 她将人拖到床边,往床底一塞,拍了拍手,去给温焱开门。 温焱端着八宝薏米汤进屋,殷勤地盛了一碗,递给谢灼宁,“姐姐,来,尝尝我的手艺。” 他一双眼睛黑而亮,像天穹之上璀璨的星光,灼灼望着人的时候,叫人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谢灼宁伸手接过,喝了一口,霎时神色一亮,“没看出来,你手艺不错啊!” 温焱垂下眼帘,落寂地笑了笑,“以前我爹身体不好,经常煮粥熬药。我娘有时候忙不过来,便让我去搭把手。一来二去,也就熟能生巧了。” 其实温家也算一方富贾,温焱的爹是温老爷子继室所生,也算是老来得子,虽身体孱弱,但也是受尽宠爱长大的。 只是后来温老爷子瘫痪在床,那继室便动了歪心思,想撺掇温老爷子把大 部分家产都分给自家儿子,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把自己害了去。 大房二房得了管家之权,没办法报复继室当初对他们的刁难了,就开始报复起温焱的爹来,不仅停了他们一房的用度,连下人都全部调走。 他娘一个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奶奶,只能事必躬亲,鞍前马后地伺候他爹。 可即便如此,他爹还是去了。 他爹一死,几个叔伯更是翻脸不认人,非说他爹沉疴缠身根本不行,他是他娘在外偷汉子生的,把他们母子俩扫地出门。 他娘没了办法,只能当了外祖母留给她的一根珠钗,才换来一处他们的落脚之地…… 说到这儿,温焱的声音有些哽咽,“姐姐,我想我娘了,她现在在哪儿?过得还好吗?” 谢灼宁还说他怎么大半夜的跑来献殷勤,原来是想他娘了,变着法儿地来跟她打听呢。 虽然目的不纯,但八宝薏米汤还挺好喝的。 更何况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他担心自家娘亲,也属人之常情。 顿了顿,谢灼宁说,“我不能告诉你,你娘现在在哪儿。但我能给你保证,你娘不会有任何事。” 杨贺把周窈娘当成自己的 白月光,恨不得捧着敬着,怎敢有丝毫亵渎? 只要周窈娘不点头,杨贺是绝对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的。 上一世时,便是如此。 所以去之前,她早就跟周窈娘打过招呼,她只是为了报恩去的,又不是为了献身去的,该虚与委蛇的时候虚与委蛇,该强硬拒绝的时候强硬拒绝。 如此,恐怕杨贺还要高看她一眼。 且慕容砚还安排了人,慢慢渗透到杨贺身边,若周窈娘出了事,也能第一时间将人救出。 所以她才敢跟温焱保证,等事成之后,一定让他娘亲平安归来。 听到她的话,温焱绷紧的弦一松,瞬间红了眼睛,“我还以为我娘不要我……我还以为我娘不要我了……” 谢灼宁一愣,这才明白他这段时间承受了多少压力。 娘亲不见踪影,他却被镇阳侯府收养,换谁来都会多心吧? 可他硬是咬牙支撑着,这些天里,各门功课样样拔尖,全都超额完成。 直到夜深人静,想娘亲想得不行了,才端着一盅八宝薏米汤上门,小心翼翼地跟她打听一二。 谢灼宁叹了口气,走到他身旁,抱了抱他,又抬起手掌揉了揉他的脑袋,“以后有什么事别 憋在心里了,直接来问我就好。我是你姐姐,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知道了吗?” 大抵是压抑了许久情绪需要抒发,温焱靠在谢灼宁的怀里,大声地嚎哭起来,“姐姐……姐姐……” 直哭得嗓子都干哑了,他才停下。 “我……我没事了。”温焱眼神飘忽,耳朵红红,不敢看谢灼宁。 他男子汉大丈夫,在一个女人面前哭,也实在是太丢人了些。 谢灼宁见他害羞了,忍不住一笑,顺手倒了杯水递给他,“喝杯水润润嗓子吧。” “嗯。”温焱接过杯子,一口喝完。 谢灼宁看到茶杯,心里一个“咯噔”。 等等,她用的哪个杯子给他倒水来着? 不会是夜无缺、杨烈喝水的那个杯子吧? 那杯子都倒过两回水了,应该没问题……的吧? “咚——” 温焱趴在了桌子上。 谢灼宁:“……” 看来阿玉给她的蒙汗药,药效很猛烈。 这都连躺三个了! 她无可奈何地长长叹出一口气,正要叫茯苓她们来,把人全给弄出去。 没想到门口,再一次响起敲门声。 “又来?!”谢灼宁高高挑起眉梢,都快崩溃了。 第120章 该不会在吃醋吧? 谢灼宁生无可恋地将温焱拖到床边,一并塞入床底。 要不然要叫人看到温焱在她房间里被迷晕,指不定还以为她有什么特殊癖好,对人家小弟弟图谋不轨呢。 还别说,一个不多,两个不少,三个刚刚好。 这要再多一个,床底都要塞不下了。 整理了一下头发衣裳,她走到门边,语气颇为不耐,“谁呀?” 房门打开的一刻,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月华湛湛,萧晋煊一身白袍,清冷孤峻,似踏月而来的谪仙。 谢灼宁愣了一秒。 她把一众人都猜想了一遍,竟愣是没猜中来的会是最是克己守礼的萧晋煊。 就在她错愕的空隙,萧晋煊抬腿迈步,径直走入屋内。 看到桌上两个空茶盏,他挑了挑眉稍,“有客?” “没,我一个人喝两个茶杯,喝着玩儿。” 谢灼宁回过神,赶忙将茶杯全收了起来。 不能再叫萧晋煊喝茶了,他中不中招不要紧,主要是她床底真的塞不下了。 萧晋煊倒是没说什么,只一撩袍,在她对面坐下。 想着再过一会儿,夜无缺就该醒了,谢灼宁决定速战速决,“不知煊王殿下深夜到访,有何贵干啊?” “也没什么,”萧晋煊的表情淡淡的,“只是查到在绛红楼跟萧弈叫价的人并非大皇子的人,又通过 几个传唱童谣的乞儿查到散播谣言的人,这二者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联系……” “本王愚笨,想不太明白,所以想来请教一下谢大小姐。” 谢灼宁眸孔一缩,心脏似被一只大手猛地攥住,叫她心跳都停了一拍。 是她太自信了,以为瞒着聪明绝顶四兄弟,就不会让萧晋煊知晓她的计划。 可他那么聪明的人,若有心去查,又怎会查不出来呢? 谢灼宁干巴巴地扯了下嘴角,“煊王殿下也太高看我了,你都想不出来的问题,我怎么想得出来?” “是吗?”萧晋煊定定地看着他,“明日一早本王便要去向圣上复命,若想不出来,恐怕只能把一众证据呈递,让圣上去想了。” 怪不得萧晋煊今夜会来见她…… 他只怕已经查到了慕容砚,若是明日将证据呈递圣上,那慕容砚只怕危矣!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谢灼宁抓紧裙摆,有些心慌意乱。 没想到萧晋煊看了四周一眼,突地问,“对了,你那位男宠呢?长夜绵绵,怎不见他来伺候?” “啊?”谢灼宁抬起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杨烈,随口道,“他今夜来过了啊。” 的确来过了,人还没走,搁床底下躺着呢。 萧晋煊脸色一黑,犹如泼墨。 好半晌,才道:“杀 了他,我替你保下慕容砚。” 慕容砚那一环断了,便再不会查到她的身上。 “那不行。”谢灼宁摇了摇头,“我留着他还有用。” 还有用? 一个男宠,能有什么用处,想也知道! 听到这话,萧晋煊牙根紧咬,额上青筋直跳,“谢灼宁,你知不知道,你还未出嫁!” 未出嫁的女子养个男宠在府上,她是真仗着没人管得了她了是吗? 看着他气成那副模样,谢灼宁心念一动,突地凑近,距离他仅一寸距离。 长长眼睫轻颤,眼眸里倒映着彼此倒影。 她嘴角弧度轻勾,神色有些狡黠,“萧晋煊,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握着的拳头又松开,萧晋煊毫不避讳地与她对视,“是有如何。” 是又如何? 他竟承认得这般坦荡! 谢灼宁愣了愣,反倒被他的直白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你……” 看到她神色惶然,萧晋煊眸色一黯,淡淡道,“怎么,你那么聪明,竟看不出来,我心悦你?” 谢灼宁睁大眼睛张大嘴,完全呆愣住了。 萧晋煊喜欢她。 萧晋煊竟然喜欢她? 怎么可能呢? 他不是,最恨她了吗? “等等,我先消化一下……” 谢灼宁蹲在墙角,思绪乱成一团麻。 萧晋煊喜欢她,不是好事 吗? 正好可以利用他对自己的喜欢,策反他参与夺嫡。 这无疑是现在最可行也是代价最小的方案了。 可是为什么,她心里面竟有些抵触那么做呢? 是怕有朝一日,他发觉她的私心,看出她的利用,跟她反目相向,再一次走到上一世的结局吗? 萧晋煊话说出口后,也有些后悔。 上一次说这些,是在谢灼宁昏迷不醒的时候。 本来他打算,先帮她把婚退了,再对她说这些的。 可今日不知为何,冲动之下,那些话便说出了口。 明明,他凡事喜谋算,从不是冲动之人。 看到谢灼宁那般纠结,他压下心底泛起的酸涩,“我喜欢你,是我的事。” 所以,她大可不必有什么负担。 谢灼宁抬起头来,弱弱地问,“那若是我拒绝了你,你还会替我保下慕容砚吗?” 无奈地叹了口气,萧晋煊竟有一种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感觉。 “我若真想动他,前几日他便已经在御抚司大牢里了。” 圣上让他来彻查此事,是想看此事是否跟党争扯上关系。 可一旦跟党争扯上关系,那势必会拉一大堆官员下马。 还不如就定性为萧璧城跟萧弈为争夺花魁大打出手,变成一桩香艳传闻来的好。 谢灼宁这才反应过来,脸颊浮现两抹恼怒嫣红 ,“你故意吓我!” 那凶巴巴的小模样,看得萧晋煊哑然失笑,“你这样,可不像被吓到的模样。” 再说了,他若不故意找个理由,又怎么好来见她? 谢灼宁抚着胸口,一脸后怕,“你瞎说,我都快怕死了。” “怕死了,还敢招惹大皇子跟雍王?我看你是活够了才对。” 萧晋煊目光落在谢灼宁的脸上,像要将她看穿一般。 他一字一句地问,“谢灼宁,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谢灼宁卡了卡,旋即一笑,“我想把水搅浑,趁乱跟萧璧城退婚啊!” 萧晋煊眸色一黯。 还是不肯跟他说实话吗? 她好像,总在顾忌着什么。 顾忌着什么呢? “我说过会帮你,自会帮你。很快,你就会达成所愿。” 退婚一事,他早已开始在暗中帮她谋划。 如今只等一个合适时机。 谢灼宁没想到,萧晋煊竟当真准备助她退婚。 他向来擅谋算,有他帮忙,这婚恐怕还真退得了! 她心头一喜,“那就先谢过煊王殿下了!” 萧晋煊却问,“只是谢?” 那不然…… 她去库房里翻找一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谢礼? 正想着,就听萧晋煊说,“不如请我喝杯茶吧。” 谢灼宁嘴角抽抽,“……非要喝茶吗?” 第121章 他,不行 “怎么,一杯茶都舍不得?”萧晋煊微微蹙眉。 倒也不是舍不得,只是怕他重蹈覆辙罢了。 谢灼宁眸光一转,当即道:“喝茶有什么意思,不如喝酒!” 正好她屋里藏了两坛好酒,她一边一坛抱了出来,摆在桌上。 那豪迈模样,看得萧晋煊眯了眯眼,“就这样喝?” 她眉梢一挑,满眼挑衅,“怎么,不敢?” 也不知道是不是烛光昏暗还是她眼花,她竟看到萧晋煊嘴角一扯,似笑了笑。 “有何不敢?” 说罢,他扯开酒坛红布,仰头倒了一口。 醇香美酒入喉,亦有不少溢出,顺着喉结流入衣襟之中。 谢灼宁看着他,还没开始喝,就开始感觉有些醉了。 她笑弧轻扬,抓起酒坛跟萧晋煊碰了碰,也喝了一口。 眉眼浅浅的,晃晃悠悠地望着他,“萧晋煊,你酒量如何?” “一般。” “一般啊……”听到回答,谢灼宁拖长语调,霎时笑了起来,“继续。” 萧晋煊又喝了一口,道:“这是西风烈吧?” “哟?煊王殿下挺懂行嘛。”谢灼语气悠悠,带着笑意。 北地盛产烈酒,西风烈便是其中最烈的一种。 在北关那两年,她爹总给她喝烈酒,酒能生热,能御寒,能醒神,能壮胆,每个人的身上都挂着一个小酒壶。 她年纪小,刚开 始的时候喝一口就呛半宿,辣得嗓子眼儿疼。 慢慢地,她的酒量便也开始上来了。 这西风烈一般人喝三杯必醉,萧晋煊酒量一般,怕是撑不了多久咯! “来!” 酒坛一碰,再来饮过。 萧晋煊眼神开始迷蒙,终于醉倒过去。 “煊王殿下?” “萧晋煊?” “喂……” 连唤了好几声,都不见他回应,谢灼宁心头大喜。 总算是喝醉了! 她当即起身,准备去叫聪明绝顶进屋来,把他们王爷送回煊王府去。 可等站起来的那一刻,霎时一阵头晕目眩。 烈酒太过上头,竟让她有些站立不住,往旁边一倒。 可刚倒到一半,她就被人拦腰搂住。 一抬眸,对上萧晋煊一双清明凤眼,她迟钝地张了张嘴,“你……你不是醉了吗?” 萧晋煊轻笑,“你那摆明想灌醉我的架势,我若不被灌醉,岂不是太不识趣了?” 再者说,他也想看看,这丫头把他灌醉了,到底想干什么。 “对哦,我要灌醉你……”谢灼宁瞪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眼眸里盈着一层水雾,乖得有些不像话。 他没醉,她倒先醉了。 萧晋煊喉咙一动,“灌醉我,你想做什么?” “灌醉你,好赶紧把你……弄走……” 费尽心思地灌醉他,就是为了弄走他? 萧晋煊气 极反笑。 这丫头,喝醉了都不忘气他。 “为什么把我弄走?不想我待在这里?” “因为……床底塞不下了……” 什么叫,床底塞不下了? 萧晋煊疑惑心顿起,抬手一拂,将床掀开。 看到床底下排排躺着的三人,他神色怪异,情绪复杂,竟一时不知该作作何表情。 “进来!” 他将聪明绝顶全叫进来,问他们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让他们好生看顾好谢灼宁吗? 聪明绝顶:“……” 他们奉谢大小姐之命,守在外院门口,杨烈跟温焱都是府上的人,自然能够自由进出。 至于西楚太子,的确是他们的失误,也不知他是用什么办法潜入府内。 四人齐刷刷跪地,“属下失职,请爷责罚!” “责罚?”谢灼宁听到这话,猛地抬头,茫然四顾,“责罚谁?” 萧晋煊赶忙对聪明绝顶四兄弟摆手,“把这几人弄出去。” “是。” 聪明绝顶办事利落,眨眼功夫便将三人全部带走,并且将床铺也重新铺好。 萧晋煊抱起她,放在床上,“你醉了,先休息一下。” “我没醉,我千杯不醉……”谢灼宁抓着他的衣襟,不肯放手,“你竟敢说我醉了,我要罚你……” 跟醉酒的人实在不能讲道理,萧晋煊眉目一软,顺着她的话说,“好,你罚我什 么?” 罚什么呢? 谢灼宁脑袋迷迷糊糊的,可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她下意识地说,“你靠过来一点……” 萧晋煊又近了些,声音越发低哑,“然后呢?” 柔软红唇贴过来的瞬间,他脑袋像是要炸开一般。 他明明没醉,却感觉酒意上头,浑身燥热,如烈火燎原。 不是拒绝了他吗?为何……为何又要主动亲他呢? 他心里疯狂地渴望,可理智却强迫他拒绝。 双手扶着谢灼宁的脑袋,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开口时,那语气竟有些发苦。 “谢灼宁,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竟忍不住想,她会不会是,把他当成了别人? “你……”谢灼宁有些迷茫地看着他,迟迟没有开口,竟好像当真认不出来一般。 “果然。”萧晋煊忍不住自嘲一笑。 她都已经拒绝他了,他又何必心存幻想? “萧晋煊……你是萧晋煊啊……”谢灼宁眼底朦朦胧胧的,有些模糊,嘴里却清楚地叫着他的名字,“萧晋煊……你亲亲我……” 眼眸有一瞬的失神,下一秒,眸底暗色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似要将全部理智吞没。 萧晋煊毫不犹豫地俯身低头,吻了下去。 两人都喝了酒,还是最烈的酒,炙热的火烧了起来,从头到脚,从内到外。 谢灼宁的眼角渐渐开始湿润,泛 起了艳丽的绯红。 整个人就像是雨水打过娇滴滴的花骨朵儿,仿佛风一吹,露珠就会颤颤巍巍地滚落一般。 勾得人一步步沉沦。 “不,不行。”萧晋煊猛地起身,神志回笼,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有些吓人。 若真喜爱一个人,又怎舍得枉顾人伦无媒苟合地将其占有,让她一个人承受天下骂名? 拉拢被子,替谢灼宁掖好,他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生怕再看一眼,就当真控制不住自己了。 床榻上。 谢灼宁猛地睁眼,望着萧晋煊离开的背影,神色怪异无比。 不是,都到这个地步了,他竟然还忍得住? 该不会那家伙不近女色的原因,不仅仅是碰到女人就动弹不得,还有可能根本就不行吧? 她方才是有些头晕,但并没有醉。 要那么容易醉的话,她在北关的酒量可就白练了。 只是被萧晋煊扶住的那瞬间,她脑袋里突地冒出一个大胆想法—— 假如,她怀上萧晋煊的孩子,以他外室徐夫人的名义生下来。 那是不是就不必另外寻找萧家子弟作为新主,可以直接推举自己的儿子参与夺嫡呢? 到时候萧晋煊就算是要当保皇党,也不可能对自己儿子下手吧? 所以她才突然决定勾引他。 想得是挺好,但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萧晋煊不行啊! 第122章 极品 “好吃好吃真好吃~” 宋玉秋一口一个鸡汁小笼包,满脸吃饱喝足后的餍足神色。 一抬头,瞥见谢灼宁连筷子都没动一下,她有些疑惑,“灼宁姐,你怎么不吃啊?” 谢灼宁放下筷子,压低声音问她,“阿玉,你有没有治那方面不行的药啊?” 宋玉秋一脸迷茫,“哪方面?” “就,那方面啊!” “什么?难道你说的是,那方面?” “没错,就是那方面!” “灼宁姐,你……” “不是我。” “那是谁?” 谢灼宁欲言又止,好半晌后,她叹出一口气,摆了摆手,“算了,就当我没问过。” 宋玉秋很想说,别啊,继续说啊,到底谁不行啊? 兴趣都给她勾起来了,说一半却不说了,这抓心挠肝的多难受啊! 她正准备追问呢,就见杨烈黑沉着一张脸,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酸臭腐烂的怪味儿,熏得人快吐了。 “我去,这什么味儿啊,杨烈你昨晚干嘛去了,掉茅厕里了?” 宋玉秋连忙捏着鼻子,一脸的嫌弃。 杨烈目光落在谢灼宁身上,眸中雾色翻腾汹涌,“是啊,我也想知道我昨晚为何会在茅厕里睡了一夜,谢大小姐能否给在下解释一下?” 他 清楚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她房间里,可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就再没了意识。 等一大早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睡在了茅厕里。 周围蛆虫蚊蝇四处乱飞,味道直冲脑门儿,害得他当即就吐了个昏天黑地,差点没把胆汁儿都给吐出来。 “嗯?兴许是你晚上去上茅厕,结果太困了,所以在茅厕里睡着了吧。”谢灼宁睁着眼睛说瞎话。 总不能说,萧晋煊对他这个“男宠”深恶痛绝,要不是自己保着他,他早就被一刀嘎了吧? 只是让他在茅厕里睡一觉,煊王殿下已经对他额外开恩了。 杨烈气得胸口起伏,“不可能!” 哪个正常人去上个厕所,会在厕所睡着啊?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我还看到过有人累极困极,边走路边睡觉的。”宋玉秋捏紧鼻子,抬手挥了挥,“我说你能不能赶紧去洗洗,都腌入味儿了!” 熏得她刚吃的早饭都快吐出来了。 杨烈说不过她们,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气鼓鼓地转身离开。 被他这一搅和,谢灼宁也没什么胃口了。 刚要叫茯苓把朝食都撤了,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尖叫。 “啊——” “怎么了怎么了?”宋玉秋赶忙起身去问。 谢灼宁见情况不对,也跟 了出去。 “头,人头……”茯苓瑟瑟发抖,吓得语无伦次。 “什么人头?”宋玉秋听得一头雾水。 茯苓指着水缸,“里面……里面有人头!” 膳厅的院子里摆放着几个大水缸,水缸里养着睡莲,莲叶下金鱼游荡,十分清新雅致。 茯苓拿着鱼食本想喂喂缸里的金鱼,结果一靠近,就看到莲叶下漂浮着一个人脑袋,吓得她当即就大叫起来。 宋玉秋胆子大,慢慢地靠了过去,一把将莲叶掀开。 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她惊呼出声,“是温焱!” “什么?”谢灼宁闻言吓了一跳,也赶忙凑过去瞧。 只见温焱呼吸一口气进去,又吐了出来,水面上冒起一连串的泡泡。 她霎时松了口气,赶忙把人叫醒,“温焱,醒醒,别睡了。” 温焱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看着众人跟看猴儿似的看着他,还有些莫名其妙。 直到感觉自己身上湿哒哒的不对劲,他才猛地清醒,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我怎么会在水缸里?” 宋玉秋翻了个白眼,“那谁知道?兴许你癖好特殊,就喜欢睡水缸呢?” “我才没有这种癖好!”温焱觉得有些丢人,涨红着脸小声反驳。 谢灼宁有些心虚,赶忙让茯苓将人扶出来,“快 去泡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裳吧。” 好在眼下天气炎热起来,否则要是寒冬腊月的泡这一晚,不冻出病来才怪了。 昨晚萧晋煊让聪明绝顶四兄弟将他们三个丢出去,如今三人已经现二,就剩个夜无缺不知所踪了。 “也不知道他被丢哪儿去了。” 南风馆里。 一只肥腻的手掌抚摸上那张妖孽绝美的容颜,满意得“咯咯”轻笑起来,“极品,真是极品,就他了,送我房间里来。” “哎哟,还是钱爷您有眼光,这可是我们这里刚到的极品!” 一大早就有生意送上门,南风馆的妈妈笑得眼睛都起了褶子,赶忙叫人将那极品男人送到房间里去。 龟公有些忐忑,“我看那男子穿着不菲,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哥儿,钱爷又是出了名的玩得花,死在他手里的娈童没有十多个也有八、九个了,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妈妈数着厚厚一沓银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他倒在我南风馆的门口,那就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至于能不能在钱爷手里活下来,那就是他自个儿的命了。” 要是死了,也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 南风馆的屋子里,为了迎合客人的特殊癖好,里面还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道具。 钱爷拿了把匕首,狞笑 着走到美男面前,冰冷的刀背轻轻地顺着他的脸颊划过,不由发出感慨。 “真美啊,要是能将这张美人皮完整剥下来,该有多完美……” 匕首掠过喉咙,来到衣襟口,轻轻一挑,衣领便被挑开。 冷白肌肤胜雪,性感锁骨比女子更要美上几分。 钱爷的呼吸瞬间就急促起来,低低地喘息。 此刻的他已经顾不上细致把玩了,猴急地就要去扯美人儿的腰带。 夜无缺睫羽一抬,分明一双多情桃花眼,此刻却满是无情杀意。 “找死!” 冷白指节一挑,夺过匕首,往那钱爷脖子上一抹,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那钱爷往后一倒,“嚯嚯嚯”地挣扎了几下,很快便没了动静。 夜无缺没想到自己来大邺一朝,差点清白不保,脸上满是寒戾雾色。 吹哨唤来鬼影十三,他直接下令,“一把火烧了这里,寸草不留!” 没多久。 京城最大南风馆莫名失火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 听闻有人趁乱从馆里跑出来,敲登闻鼓告状,众人才知道,那馆里妈妈竟还在背地里跟人牙子勾结,干着拐卖人口的勾当。 京兆府尹当即派官差将相关人等全抓了起来,还顺带解救了不少孩童。 与此同时,一封信送到了镇阳侯府…… 第123章 她以后要对萧晋煊好一些 “夜无缺的信?”谢灼宁看到信件的时候,惊讶了一下。 她拆开来,快速扫看一眼,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信上写了个三件事。 其一是他此刻已经离开京城,回西楚去了,但假以时日,他还会重新回来,让她等着他。 其二是他给萧晋煊留了个“惊喜”,希望煊王殿下好好享受。 其三…… 谢灼宁还没看完,一道身影便火急火燎地从外面冲进来,满脸焦急神色,“大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她不着痕迹地收起信纸,询问地看过去,“出什么事了?” “咱们百味轩的蛋糕,吃死人了!” …… “不是说好的假死吗?为什么我家相公真的死了?骗子,我跟你拼命!” 荟萃楼里,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妇人,扑过来就要抓挠谢晚吟。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把这泼妇拉开!” 谢灼宁气急败坏,立刻吩咐下人把人拉开。 那妇人见他们人多势众,顿时盘腿坐在地上,哭嚎起来。 “我的官人啊,你死得好惨啊,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 谢晚吟听得头疼,连忙让人关了店门,再让人立刻去把何锦云请过来。 何锦云一进门看着那 妇人带着个七八岁的女娃坐在地上哭,眉心霎时一拧,“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呢。”谢晚吟头大得很。 这妇人的丈夫叫何二,是个地痞流氓。 她本想花点银子,让这何二在那百味轩的蛋糕上下点药,把人吃的上吐下泻后,再去门口闹一闹,别人自然不敢再买他家东西了。 可何二却告诉她,若只是吃坏肚子,算不得什么,过段时间风声过去了,大家又开始去百味轩吃饭买蛋糕了。 可若是出了人命,情况就不一样了,官府会直接查封百味轩,再也没人能跟他们荟萃楼竞争。 他说他有一种假死药,吃了之后,跟真死一样,跟死人的唯一区别就是手掌上有一条红线。 等事成之后,再服用解药即可。 可是还不等开闹,那何二的妻子就发现,那条红线没了。 也就是说,何二是真的死了! 何锦云略作沉吟后,开口,“他死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假死终究是假的,不一定经得起官府细查。 可若是真的死了,那百味轩可就真的翻不了身了。 “你说什么?”何二妻子怒目瞪着何锦云,要不是有人拦着,她恨不得扑过来将人撕个粉碎。 何锦云倒是淡定得很,抬头看着她,“难道我说错了吗?看你手臂上的疤痕,你女儿额头上的伤口,都是你丈夫打的吧?如今他死了,你们母女也解脱了不是吗?” “我们会按照之前约定好的报酬十倍付给你,你现在再带着你丈夫的尸体跟你的孩子去百味轩大闹一场,讹他一大笔钱,那你跟你女儿下半辈子便吃喝不愁了。” 何二妻子眼眸一晃,明显被她说动了心。 “你说得对,相公死了,我跟女儿还得活下去……” 等谢灼宁跟宋玉秋赶到百味轩的时候,门口已经被围观的老百姓堵了个水泄不通。 惨死的男人脸色铁青地躺在地上,旁边跪着一对披麻戴孝的母女。 “求各位乡亲父老给我做主啊!” “我丈夫何二在他们百味轩买了一块蛋糕,只尝了一口就中毒死了啊!” “留下我孤儿寡母,以后可怎么办啊!” 小女孩扑在男人身上,大声地哭喊着“爹爹”。 妇人撕心裂肺哭天抢地,叫人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周围老百姓一个个义愤填膺—— “这百味轩也太过分了,店大欺人也不是这么个欺法儿。” “可不是嘛,我就说那劳什子蛋糕怪里怪气的, 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们还一个个抢破头去买,看吧,吃出人命来了吧!” “我刚刚才买了一个,幸亏没吃,一会儿就去退了。呸,还让老子排了一个多月的队呢!” “我看还是报官吧,让他们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没错,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一大堆人跟着起哄,甚至还有不少人拿着烂菜叶臭鸡蛋,砸在百味轩的门框跟牌匾上。 百味轩掌柜的别说出来解释了,压根儿连门都不敢开。 谢灼宁皱着眉,“不对。” 且不说百味轩制作蛋糕用料考究,层层把关,绝不会出现混入毒物的情况。 再者,他们百味轩的蛋糕都是限时限量,且价格高昂,一般只有那些达官贵族才买得起。 看那妇人母女两人皆是一身补丁麻衣,她丈夫怎会花费那么多银钱来买一个蛋糕? 要知道,一个蛋糕的价格,足够他们这种普通老百姓吃喝一整年了! 她神色内敛,看向宋玉秋,“能看出来什么情况吗?” 宋玉秋摇头,“隔太远了,得离近一点才知道。” 说话间,京兆府的官差赶到。 “让开,都让开!” 官差将掌柜的跟伙计全部带走讯问,两张封条直接将 大门封了起来。 就连那何二的尸体,也一并运回府衙交由仵作尸检。 宋玉秋急得不行,“尸体进了衙门,就更难办了。” “不,进了衙门,反倒好办了。”谢灼宁心头已然有了主意。 她知道聪明绝顶四兄弟一直跟在她身后,便直接把他们叫了出来。 “我想见你们爷。” 一炷香后,萧晋煊便出现在谢灼宁面前。 他朝服未换,玉带蟒袍,华贵中透着威严。 谢灼宁有些惊讶,“你下朝还没回家换衣服就赶过来了?” 萧晋煊神色有些不太自然,“难得你主动想见我。” 他又怎会错过这种机会? 谢灼宁眸光一晃,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渣。 之前一次次让他兜底不说,没事就把他拒之千里之外,有事就突然想起他来。 就算上一世自己死于他手,可这一世的萧晋煊,又有哪里对不起她呢? 更别说,他还身患隐疾,本就是个可怜人。 怜悯地看了萧晋煊那里一眼,谢灼宁突地决定,以后要对他好一些。 萧晋煊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以拳抵唇,低咳了两声,“你唤我来,可是有事?” 谢灼宁猛地回神,回归正题,“想请你帮个小忙。” 第124章 小动作 京兆府。 杨方文刚穿好官服,就听到下人来报,“大人,煊王殿下驾到!” 他脸色一变,心想那位爷怎么来了? 赶紧扶正官帽,他理了理官袍,快步出门迎接。 “下官不知煊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杨大人不必多礼。”身形挺拔如松,萧晋煊淡淡抬手,极具威严气势。 杨方文直起身,小心翼翼地询问,“煊王殿下亲自来京兆府,可是有什么要事吩咐?” 萧晋煊缓缓开口,“百味轩蛋糕投毒一案,影响十分恶劣,本王特意带了一名仵作过来,同京兆府的仵作一并验尸查证,希望可以尽快抓住真凶,以平息民愤。” 听到是为投毒案来的,杨方文松了口气,赶忙道:“有煊王殿下派人相助,下官自是求之不得。” 谢灼宁跟宋玉秋都扮作下属模样,跟在萧晋煊身后。 听到杨方文答应得那么爽快,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果然带着萧晋煊过来,就是好使。 “多加小心。”谢灼宁嘱咐道。 “嗯,灼宁姐你就放心吧。” 宋玉秋点了点头,跟着京兆府的人去了停尸房。 “煊王殿下,验尸恐怕还需一点时间 ,不如先进屋喝杯茶等待片刻如何?” “嗯。”萧晋煊淡淡颔首。 谢灼宁赶忙跟了上去。 很快,京兆府的丫鬟便端来茶盏瓜果,放在桌子上。 萧晋煊瞥了一眼,没动。 杨方文一愣,恍然道,“怪下官疏忽,忘了殿下入口之物,需得由人提前验过。来人……” 他刚要唤人过来,就被萧晋煊打断,“不必了。你来。” 后面两个字,他是看着谢灼宁说的。 谢灼宁知道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人都惜命,上一世萧璧城登基之后,每顿膳食都得由三名宫人试吃之后方才动筷。 但那是吃的,可以夹一小块,可这茶水怎么试? 她迟疑了一秒,下一瞬,直接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又放了回去。 茶香四溢,回味甘甜。 别说,还挺好喝的嘞! 她咂摸了下嘴,给了肯定回答,“没毒。” 杨方文目瞪口呆:“……” 不是,这种情况,不是应该叫人取个小杯子来,分食一口即可,怎么还直接上嘴嘬呢? 这叫下人喝过的东西,还怎么入口? 他刚想着要不要叫人重新上一杯,却见煊王殿下神色如常地端起茶盏,平静地喝了一口 。 杨方文瞠目结舌:“……” 虽然不理解,但煊王殿下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吧? 别说杨方文很震惊,谢灼宁也很震惊。 因为她分明瞧见,萧晋煊端起茶盏的时候,特意不着痕迹地把茶杯转了半圈。 于是入口时,那性感微凉的薄唇,正好一寸寸印上她方才喝过的位置! 这家伙……故意的吧? 谢灼宁脸上有些燥热,白皙皮肤染上红晕,犹如朝霞映雪,美不胜收。 好在没多时,仵作跟宋玉秋便验尸完毕,她的注意力也立刻转移到案件上。 “萧晋煊,快问进展。” 偷偷地在背后扯着萧晋煊的袖子,她急急催促,让他赶紧询问尸检结果。 蟒袍广绣宽大,垂落间不着痕迹地遮挡住袖下动作,萧晋煊一把捉住小丫头作乱的手。 抬眸扫去之间,他神色一如平常,“验尸结果如何?” 谢灼宁想抽手又抽不出来,又怕动静太大被人发觉,只能任由他抓着。 略带薄茧的手掌,带着烫人的温度,烫得她心头一跳,晃晃悠悠。 宋玉秋的脸色并不算好,眉眼沉沉压着,“死者全身上下并无外伤,骨头乌黑,口唇青紫,的确是 中毒而亡。解剖后,只在死者食道跟胃里找到还未消化完的蛋糕残渣……” 杨方文一听,顿时笑道:“如此看来,的确是那百味轩在那蛋糕上下毒谋害了何二。此案能够如此快速勘破,还得多亏煊王殿下带来能人异士亲自坐镇指挥啊!” 案子告破,他本想顺水推舟,卖个人情。 可没想到萧晋煊脸色冷魅低沉,脸上尽是凌厉之色,“百味轩好好做着生意,为何要自掘坟墓?杀人动机呢?” 马屁拍在马腿上,杨方文面色有些尴尬,“至于动机,只需严刑审问百味轩的一众人便可得知。” 谢灼宁心头一个“咯噔”,还没开口,又被萧晋煊强行按了回去。 他语调淡淡,却透着威慑,“杨大人,你要滥用私刑?” 吓得杨方文连连解释,“煊王殿下误会了,下官身为朝廷命官,岂敢违背国法?” 验尸结果已出,剩下的便是升堂审讯了。 如今京兆府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全都是在等着看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的。 萧晋煊让杨方文先去升堂,转头看着谢灼宁,却见她一脸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 “在想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百味轩的掌柜的跟伙计都是她跟慕容砚精挑细选查过家世的,全都是手脚干净的清白人。 也就是说,问题不可能出在百味轩。 制作蛋糕的材料全都是统一采买,统一制作,不可能一个有毒,其他没毒。 如此一来,问题也不可能出在原材料上。 蛋糕制作好后,何二买了一个,结果吃了没几口就中毒身亡。 中间未经其他人之手,所以那蛋糕上的毒药,只能是何二自己下的! “但我想不通的是,我百味轩到底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不惜性命也要来诬陷我们?” 谢灼宁揉着眉心,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我觉得那蛋糕好像有点问题……”宋玉秋有些迟疑地说。 “什么问题?”谢灼宁忙看向她。 “那蛋糕用银针的确能验出毒素,但我闻了闻,不像是能致命的毒。可惜不能做毒物分析,要不然就能知道,那蛋糕上的毒是不是何二的致死原因了。” 她自己也不确定,所以方才才没说这些。 但现在所有证据都对百味轩不利,只纯靠猜测,是没办法洗脱嫌疑的。 萧晋煊一针见血地道:“这何二肯定有问题,先查一下他的底吧。” 第125章 真相 京兆府,公堂上。 百味轩的掌柜跟伙计百口莫辩,只能一个劲儿地喊冤。 “我们真的没下毒啊!” “我跟他都不认识,无冤无仇的,怎么会害他?” “冤枉啊大人!” 杨方文一拍惊堂木,“肃静!” 一众人立刻噤了声。 他转头问哭哭啼啼的何二妻子,“你夫君可有跟百味轩的人结仇?” 何二妻子抽噎着回道:“我夫君脾气不好,去买蛋糕的时候他们说他没抢到名额,不卖给他,他就跟人吵嚷了几句,说了些难听的话。许是因为这样,才招来杀身之祸吧。” 掌柜的顿时急了眼,“你放屁!我一天迎来送往,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怎会因为几句口角就要人性命?” 何二之前并没有在百味轩里消费过,自是没有名额的。 但他那会儿闹得凶,眼看就要跟伙计起冲突,是他怕影响其他客人,这才破例卖给了何二。 没想到就是这个破例,竟让百味轩遭受无妄之灾! 何二妻子哭嚎得声音都哑了,“我丈夫就是吃了你们家的东西死的,你们居然还不承认?这是欺负我孤儿寡母,没人撑腰啊!” “青天大老爷,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人群中,也不知道 有谁在煽动—— “可怜这对母女,以后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了。” “这证据都摆在那儿了,怎么还审来审去的,赶紧判呐!难道天子脚下,还没有王法了?” “杀人就得偿命!” “偿命!偿命!偿命!” 到最后,一众老百姓们居然开始齐齐高喊起来。 甚至有人说,杨方文迟迟不肯宣判,不肯对百味轩的人用刑,是不是被人收买了,跟他们是一伙的。 他这人还是挺爱惜自己羽毛的,也心知此事搞不好,会连累他一起身败名裂。 思忖片刻后,他丢了个“令”字牌出去,“用刑!” 虽说方才煊王暗含警告,让他不许滥用私刑。 但只要百味轩的人扛不住认了罪,那他也就不算是滥用私刑了。 官差们将刑具搬了上来,那上面干涸的黑血散发着腐烂的臭味,看得人心里发毛。 掌柜的一见到那些刑具,脸色霎时一白。 他年纪大了,恐怕一遍刑罚下来,小命都得交代在这儿。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 “慢着!”一道身影穿过人群,走了进来,“我才是害死何二的真正凶手!”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 个八字胡的小个子男人走了进来。 正是易容后的谢灼宁。 何二妻子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有些茫然地脱口而出,“不可能,你怎么会是凶手……” “哦?我为何不能是凶手?”谢灼宁眯着眼,饶有意味地看着她,“难道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何二妻子立刻道,“自然是百味轩的人害死了我丈夫。” “肃静!”杨方文拍了拍惊堂木,看向谢灼宁,“你说你是害死何二的真正凶手,可有证据?” 谢灼宁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这便是我下在蛋糕上的毒。” 杨方文立刻给旁边仵作使了个眼色,仵作赶忙上前查看,又拿出何二未吃完的蛋糕仔细比对,得出结论,“的确跟蛋糕上的毒一模一样。” 心头一惊,杨方文重重一拍惊堂木,“大胆,你为何要谋害何二性命?” 谢灼宁道:“何二是个无赖,之前勒索过我,我不爽他很久了,便找了个机会下毒弄死了他。但这是我的私人恩怨,我不愿牵连到无辜之人,所以才站出来主动认罪。” 听起来,挺像回事。 但杨方文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谢灼宁转头看着何二妻子,语气平静地道:“既然是我害了你丈 夫的性命,那我便一命抵一命,还给他便是了。” 说着,竟直接夺过那药瓶,一口气全吞了下去。 下一秒,她便唇色乌青地倒地不起。 “!”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在场所有人都傻了眼儿。 难道这凶手自知罪孽深重,活不了了,所以当堂畏罪自杀了? 杨方文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既然凶手已经畏罪自杀,也证明了百味轩一众人是无辜的,那此案到此为止吧。” 百味轩一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不……不是这样的……”何二妻子慌张地道,“不是这样的……” “不是怎样的?”摊在地上的谢灼宁突地睁眼,又坐了起来。 吓得一众人头皮炸开,“诈尸啊!” 杨方文虽然心里也被吓得一个“咯噔”,但表面还算镇定,“大胆!你竟敢戏弄本官!” 谢灼宁不卑不亢地道:“草民不是想戏弄大人,只是想告诉大人,那蛋糕虽被下了毒,但并不致命,只会让人假死。若是提前服用了解药,很快就能醒过来。何二的死,另有隐情!” 萧晋煊派人去查何二生平,只一炷香的时间就查得一清二楚。 她这才知道,他手里一直握 着一支隐藏的情报网,这也是为什么她每次偷偷搞小动作,他就总能揪住她小尾巴的原因。 “何二是个混混,他从一个游方老道的手里弄来了一些龟息丸,也就是我刚刚吃的假死丹,然后经常找有钱人家碰瓷装死,好讹诈别人一大笔银钱。” 谢灼宁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名单,呈递给杨方文,“这是曾经被他讹诈过的人的名单,大人尽可派人去查证。” 老百姓们闻言一片哗然。 原以为那何二是受害者,可现在听起来,百味轩好像才是那个冤大头? 杨方文扫看一眼,疑惑拧眉,“照你这么说,那何二只是假死想讹百味轩一笔钱,那为何又真的死了呢?” 谢灼宁慢慢走到何二妻子面前,垂眸看着她,“杀死自己的丈夫,好受吗?” “你……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杀死我丈夫?”何二妻子有些慌乱地否认。 “再说了,仵作都验过了,他是中毒而死,也没吃其他东西,你说我害死他,那我怎么害死他的?” “你不能仗着我们没了依靠,就这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不得不说,何二妻子是懂如何利用自己的弱势博取同情的。 老百姓们全都义愤填膺地指责起谢灼宁来! 第126章 罪魁祸首 “她丈夫都死了,还往她身上泼脏水,还是不是人啊?” “我看就是那家伙害死何二的,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不像好人!” “欺负孤儿寡母,猪狗不如的畜生!” 各种谩骂声不绝于耳,谢灼宁却充耳不闻,只定定地看着何二媳妇。 “你知道知术花跟龟息丸相克对吧?” 查到假死药的时候,宋玉秋曾说过,“龟息丸啊,早说是这玩意儿啊!我在我师父的古书上看到过,龟息丸跟知术花相克,是万万不能混的,一混即死,比见血封喉还毒!” 本来只是假死的药,一沾上知术花汁,便会变成必死的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要污蔑我……”何二媳妇委屈地哭诉。 谢灼宁看着她,眼神里藏着说不清的情绪。 “你很聪明,知道你丈夫想要假死讹诈百味轩的时候,便想趁此机会让他再也醒不过来。” “但何二很谨慎,他知道龟息丸不能跟知术花混在一起,哪怕是闻一闻气味都不行,所以家里周围从来不许出现知术花的痕迹。” “你想让他死,但不能叫他发现你在偷偷地收集知术花汁,否则以他的性子,必定会毫不犹豫地打死你。” “所以你想了一个十分缜密的法子,将知术花汁混在染料里,浸染布料,再做成衣裳。等晒干之后,便闻不出知术花的味道 的来,但整个布料上,却全是花汁。” 谢灼宁目光在何二媳妇的身上扫了一眼,“那衣裳,就是你身上这件吧?” 知术花汁很好辨别,随便找个大夫都能查验出来。 何二媳妇听到这话,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眼泪顺着那双皲裂的手指指缝涌了出来。 “没错,他是我杀的……” 她是被二两银子卖给何二的,何二嫌弃她丑,从来不给她好脸色看。 喝醉了打她,赌钱输了打她,看她不顺眼还是打她…… 直到她怀了孕,何二才总算对她好了一些。 她也以为,生了孩子就好了,生了孩子,何二就收心了,不去跟那些狐朋狗友混了,不会去赌钱了。 可没想到她生下女儿后,何二气急败坏,对她破口大骂。 说她是贱人,是没用的东西,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一个大贱人,一个小贱人,看一眼都晦气! 他骂骂咧咧,转身就走,气得要去跟人喝酒。 而那会儿,她女儿的脐带都还没剪断,是她自己挣扎着起身摸过剪刀,自己动的手。 有了女儿后,何二就不光打她了,就连女儿他也不放过。 她皮糙肉厚不要紧,但乖囡太小了,之前被他扇了一巴掌后左耳便听不见了,后来又被他拿石头砸到了头,血流如注,把她吓个够呛。 于是她越发地忙碌起来, 白天要耕地务农,晚上要帮人盥洗衣物,一有空就要上山砍柴去卖,哪里有活计她也赶忙去,不敢有半刻歇息。 因为她发现,只要她能拿出钱来,何二就会对她和颜悦色,不会打她们了。 她以为,只要自己多辛苦一点,多努力一点,就可以平平安安地把女儿养大。 “可是何二那个畜生……他竟要把乖囡卖了,给他抵赌债!” 她家女儿才八岁啊! 她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女儿被送去火坑? 所以,她才会动了杀机。 肩膀颤抖着,她眼泪横流,泣不成声。 “娘亲,不哭……囡囡在呢……”小姑娘抱着自家娘亲,柔声轻语地安慰着。 何二媳妇却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仓皇无助,“我的乖女儿,以后你该怎么办啊!以后你该怎么办啊!” 在场众人看到这一幕,全都鸦雀无声。 谢灼宁心里也难受极了,其实来之前,她也想过,要不放她们母女一马,不拆穿她们得了。 但若不拆穿她们,岂不是又害了百味轩的掌柜跟伙计们无辜蒙冤? 她上前一步,试探地道:“你若信得过我,我愿意替你女儿寻个好去处。” 她娘陪嫁的庄子里,有对中年丧子的老夫妇,两人都是和气人,一直想收养个孩子在膝下。 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算吃喝不愁。 何二媳妇有些忐忑迟疑, “你为何……愿意帮我?” 明明她为了一己之私,差点害了她! 谢灼宁叹气,“孩子是无辜的,你就当我日行一善吧。” “谢谢……谢谢……”何二媳妇眼含热泪,感激地连连朝谢灼宁磕头。 谢灼宁扶住她,让她别磕了。 她哽咽了一下,说,“有件事,我一直没说……其实何二这次不仅是为了讹百味轩一笔钱,而是荟萃楼的幕后东家,谢家二小姐花钱找到他,让他去百味轩大闹一场。” “那位谢二小姐说,百味轩出了事,荟萃楼的生意便会又好起来了……” 嚯! 此话一出,再一次全场震惊。 谁也没料想到,此事的背后,竟还有这样的隐情! 谢灼宁眯了眯眼,气得不行。 谢晚吟,好得很…… 自己不去搭理她,她就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是吧? 朝上一拱,谢灼宁行礼道,“杨大人,原来此事谢二小姐才是罪魁祸首,还请您速速将她缉拿归案!” 杨方文没料到,此事还会牵扯出谢家来,顿时一阵头大。 但煊王殿下还在他府上,门口又那么多人看着,他只好下令,让人去抓谢晚吟。 没多时,谢晚吟便被带到。 她还挺嚣张,来到公堂上既不跪也不认罪,反倒跟杨方文攀起了关系。 “杨大人,你这些人太粗鲁了,都把我弄疼了。” “对 了,贵夫人最近怎么没去云锦轩买衣裳啊?我还给她留了好几匹好料子呢。” “啊,我都差点忘了,我爹说,让你有空去我家喝酒呢。” 她笑嘻嘻的,仿佛来公堂走一趟,只是来走个过场一般。 杨方文听到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丫头也不知道是真蠢还是假蠢,竟然就这样明晃晃地拖他下水! 但她毕竟是谢家人,就在他思考着要不要保她一回的时候,飞云卫分开众人,萧晋煊径直走了进来。 他顿时起身,“煊王殿下……” “不必多礼,本王只是旁听,杨大人继续便是。” 侍卫搬来太师椅,萧晋煊就在旁边坐下。 即便什么都没说,威严气势也足够摄人。 杨方文顿时连水都不敢放了,直接一拍惊堂木,“大胆谢晚吟,你可认罪!” “我认什么罪,我没罪!”谢晚吟还嘴硬。 “你若再不认罪,本官可要用刑了!” “你敢!我爹是正二品左都御史,我二叔是镇阳侯,你敢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谢灼宁愣是给谢晚吟的无耻境界气笑了。 平日里不见她一口一个“二叔”地叫着,闯出祸事来的时候,倒知道借她爹的名头作威作福了。 “大人,”谢灼宁朗声开口,“谢二小姐大声喧哗,藐视公堂,对主审官员不敬,按大邺律,当杖责二十,再行讯问!” 第127章 完美的死局 杨方文有些头大,心想这谢二小姐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自己做错了事不知悔改也便罢了,还在那作威作福强词夺理,是生怕别人给她留情面啊! 再说了,煊王殿下就在一旁呢,他就是想放点水也不敢啊。 “来人!”他抽出令牌,丢了出去,“谢晚吟藐视公堂,杖责二十大板!” 官差们立刻将谢晚吟按住,厚重的板子重重落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谢晚吟疼得龇牙咧嘴哇哇乱叫,“我爹一定会为做主的,你们等着……都给我等着……” 可两板子下去,她就不敢嘴硬了,可怜巴巴地噙着泪求饶,“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大人绕过我这回吧……” 没有人听她的。 甚至不少围观百姓唾骂她活该! 她要不起坏心,又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高门世家的千金,却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板子,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谢灼宁冷眼旁观着,盯着那板子一下一下,直到打满了为止。 奄奄一息的谢晚吟被人拖下刑凳,还有口气在。 杨方文再问她,“谢晚吟,你可认罪?” 眼眸里闪过一丝疯狂恨意,谢晚吟咬着牙开口,“罪魁祸首不是我,这一切都 是我嫂子何锦云让我做的!” 她不好过,那就谁都不要好过! 跟倒豆子似的,她一股脑将何锦云怎么给她出主意,怎么教她找人,甚至何二死后还给她支招的事全吐了出来。 谢灼宁本来还有些意外,谢晚吟什么时候那么有脑子了。 原来背后还有个何锦云啊! 听到这事拔出萝卜带出泥,又牵扯出了谢府的大少奶奶,杨方文一个头两个大,又只能硬着头皮让官差把何锦云叫过来。 没多时,何锦云到场。 她倒是挺淡定,还不慌不忙地先给萧晋煊跟杨方文行了礼。 杨方文威严开口,“谢晚吟说,是你指使她买通何二自己给自己下毒,以此来污蔑百味轩,你可认?” “大人明鉴,我怀着身孕,怎会做那等缺德之事?想来是二妹妹平日与我不睦,所以才故意栽赃我罢了。” 何锦云此话一出,谢晚吟眼中怒火腾腾,气得瞠目欲裂。 “你个贱人,你撒谎!” 她想伸手去抓何锦云,可身体却像是一条濒死的鱼一般,只动一下,便嚯嚯地喘起了粗气。 何锦云微微蹙眉,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动了半步,生怕她身上的血沾染到自己。 “二妹妹既说我 撒谎,可能拿出证据?” 都到这会儿了,谢晚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的好嫂嫂,从一开始就拿她来当枪使,又这么可能给她留下什么把柄跟证据? 她气得急急喘着,眼白上翻,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一般。 突地,一道声音响起,“我能证明,是她们合谋的!” 开口的,是何二媳妇。 “何二死后,是这位夫人告诉我,愿意出原来的十倍价钱,只让我带着何二的尸体去百味轩大闹一场!” 也就是说,何锦云根本就不像她说的那么无辜! 何锦云叹了口气,道:“那会儿我不过是看她们母女俩可怜,便想着多给她们一点钱。且她相公又是在百味轩吃东西被毒死的,我让她去找百味轩赔偿,又有何错呢?没想到一番好心,倒叫人误会这么深。” 此话一出,她反倒成了受委屈的那一个了。 杨方文又反复询问了好几遍,何二媳妇跟谢晚吟都拿不出何锦云是幕后主使的证据来。 至多只能算她一个教唆罪,罚没些银两也便没事了。 至于何二媳妇,她杀害自己丈夫,按律本该秋后问斩,但考虑到情有可原,于是改判流放三千里。 而谢晚吟被打了 二十大板不说,还得承担起找人故意抹黑诬陷百味轩的罪责。 百味轩的掌柜跟伙计们差点背上杀人罪小命不保,如今个个请命,求杨大人严判。 此事影响太过恶劣,杨方文斟酌再三后,判处谢晚吟牢狱三年! 听到要坐牢的那一刻,谢晚吟方才吊着那口气,瞬间堵住胸口。 仰面一躺,彻底晕死过去! 至此,蛋糕中毒一案,终于告一段落。 何二媳妇被收押进牢房,临走时候,将自家女儿托付给了谢灼宁,“以后,就拜托你了。” 小姑娘眼眶都红了,却懂事地死死抿着唇角,没有哭。 “嘿,小丫头,你看这是什么?”宋玉秋变戏法地拿出一个小玩偶,转移小姑娘的注意力。 谢灼宁看着眼前场景,长长叹出一口气。 “想什么?”人群散去之后,萧晋煊走到谢灼宁的身旁。 她感慨道:“再想今天若不是有阿玉在,这就是个完美的死局。” 何二死后,首先被怀疑的,肯定是百味轩的掌柜跟伙计。 若是查到何二过往,知道他爱装死讹人,那大家也只会怀疑他是不是自己给自己下药的时候下错了分量,才导致身死。 若调查得再深入些,何二 媳妇再供出谢晚吟她们,把嫌疑往她们身上引,混淆一下视听。 等这一层一层地查下来,怀疑到何二媳妇身上的时候,她说不准早就用皂角将衣裳上的知术花汁给洗掉了。 到时候谁还能说清楚,何二是怎么死的呢? “老话还真是说得对,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若不是为了自己女儿,何二媳妇一个农村妇人,又怎么可能想得出如此缜密,一环扣一环的计划来? 从京兆府出来的时候,谢灼宁正看到谢家马车离开。 她盯着那马车离开的背影,目光一凛,隐隐透着寒意。 “何锦云,这次便宜她了。” 她家这位嫂嫂,还真是喜欢在人背后搞小动作。 总有一天,她会抓住她家这位大嫂的狐狸尾巴! 前一秒她还目光凌厉冷毅锋锐,下一秒转头看向萧晋煊,她立刻弯着眉眼,笑靥如花。 “煊王殿下,今天真是谢谢你。作为谢礼,要不我请你吃蛋糕吧?” 虽然百味轩洗刷掉了冤屈,但对生意肯定是会有些影响的。 但大家若是看到堂堂煊王殿下都去百味轩吃蛋糕,肯定立马跟风,趋之若鹜。 萧晋煊眸色深黑,仿佛没看到她的小九九似的,“好。” 第128章 借着本王的名号招摇撞骗 “煊王殿下,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蛋糕呀?” 谢灼宁声音甜润,眉眼弯弯,望着人的时候,唇畔含笑,明丽得有些不像话。 她还真是善用自己人娇貌美的优点。 眼睫低垂,遮掩住眸中流动的光晕,萧晋煊喉结滚动了一下,却平静且克制地说,“本王不喜甜食。” 脸上笑意一僵,谢灼宁侧过头,抬手挡着嘴,对候在一旁的小二说,“出去宣传一下,煊王殿下最喜欢吃咱们店最新推出的杏仁蛋糕。” 小二赶紧记下。 谢灼宁又面色如常地转过身来,笑盈盈地说,“不喜欢吃甜食也不打紧,百味轩的招牌菜葵花白玉鲍、蜜汁酱香肘味道一绝,煊王殿下要不要尝尝?” 萧晋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最后还是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尝尝也不错。” 一听这话,谢灼宁又低声吩咐小二,“叫人做几个菜名木牌,在葵花白玉鲍跟蜜汁酱香肘上加粗标注,煊王殿下倾情推荐!” 小二郑重点头,表示全部记下。 谢灼宁又装模作样地说了几个菜名,然后才摆了摆手,“行了,就这些吧。” “二位请稍后。” 没多时,饭菜上齐。 谢灼宁起身,用公筷给萧晋煊夹了个大鲍鱼,“这可是我们店里最贵的菜了,你看我请你吃饭,够有诚 意吧?” “诚意?”萧晋煊若有所思,“如果你是指借着本王的名号招摇撞骗的话,那的确是挺有诚意的。” 合着他喜欢吃什么,得看他们百味轩卖的最贵的是什么。 旁人看到煊王殿下“倾情推荐”,不得高低点一个尝尝有多好吃? 谢灼宁嘿嘿一笑,倒是半点不心虚,“大不了给你分红嘛,那咱们也算是互利共赢了。” 嘴角一扯,萧晋煊笑得越发温柔,“哦?你觉得本王缺你那点分红?” “谁会嫌钱多呢?以后你要是娶媳妇,不得要一大笔聘礼啊!” 谢灼宁本来只是想插科打诨胡诌两句混过去,没想到萧晋煊还真听进去了。 他支着颔,若有所思,“你说的有道理,那本王要五成利。” 谢灼宁直接吐血,“你怎么不直接去抢?” “抢人犯法。” “……”好像说的也没毛病。 萧晋煊见她人都傻了,竟觉得她这呆呆愣愣的模样有些乖。 唇角不由一软,“跟你开玩笑的。” “我就说嘛。”谢灼宁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有些意外,“没想到你还会开玩笑呢。” 萧晋煊奇怪地问,“怎么,在你眼里,本王就那么无趣?” 谢灼宁歪了歪头,“倒也不是,主要是你在我的印象里,一向端正守礼,不苟言笑,冷漠无 情,杀伐果断……就像一柄开了锋的绝世宝剑,寒光湛湛,叫人胆寒。” 哪怕宝剑藏于剑鞘不漏锋刃的时候,也是冷冷的,克制疏离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听他说笑,就像是看到绝世宝剑出鞘,不为杀人,只为了切水果一样。 萧晋煊无语,“本王是人,也有七情六欲。” 也会爱憎怨,喜怒哀。 只不过生在皇家,人心复杂,不得不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罢了。 谢灼宁听着,垂落眼睑,自嘲一笑。 谁又不是呢? 她自小要被当成太子妃培养,隐藏情绪亦是必修之课。 毕竟日后面对的是一国之君,可容不得她耍小性子。 要真论起来,她最快活的日子,竟是跟自己老爹在北关住的那两年。 虽然那边天气恶劣,条件艰苦,她还总生病。 但她可以骑马在平原上纵横,可以大声笑大声闹,可以肆意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是自由的,只属于自己的。 而这繁华富丽的京城,反倒像一个巨大的镶嵌满宝石的沉闷牢笼。 “真可惜,好久没骑马了。” 她轻轻地一声叹息,却被萧晋煊听在耳中。 他眼睫垂下,眸中有光涌动。 谢灼宁亲自倒了两杯酒,举起酒杯,“不管怎么说,今日还是得感谢煊王殿下鼎力相助,这一杯, 我敬你!”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萧晋煊脸色一变,眼底眸色如雾,“心意我领了,酒就不必了。” 她酒量不佳,万一醉了,又发生上次那种事…… 谢灼宁似乎也回想起什么来,赶忙将酒杯放下,笑哈哈地道,“也对也对,你是来吃菜的,喝什么酒啊。” 说罢,连忙又给萧晋煊夹了一大碗菜,似在掩饰什么似的。 萧晋煊不清楚谢灼宁记得多少,迟疑了片刻,开口,“那日你醉酒后……”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谢灼宁立刻言辞凿凿地否认。 “当真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 “你确定?” “我确定!” 她能说自己只是装醉,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吗? 自是不能的。 要是被萧晋煊知道她已经发现了他不行的事,那还不得杀她灭口? 毕竟男人嘛,对这种事最忌讳莫深了。 萧晋煊听她回答得这般斩钉截铁,本该松一口气的,可莫名的,心有点堵。 原来,只有他一个人清醒地沉沦…… 百味轩用萧晋煊的名义做宣传,生意不仅没有因为蛋糕投毒案受影响,反倒越来越好了。 而离得不远的荟萃楼,却因为谢晚吟的牵连,被官府查封。 谢府那边,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谢恒几十年经营起来的名声 ,被谢晚吟毁于一旦,他大发雷霆,直接放话,再没有谢晚吟这个女儿。 谢老夫人也受不了众人的指指点点,气得直接晕了过去,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而谢晚吟的哥哥谢明远,忙着跑前跑后,帮自家妻子何锦云洗脱嫌疑,免得被谢晚吟连累。 唯一愿意花钱打点狱卒,去监牢中见谢晚吟一面的,便只有谢明琅了。 谢明琅走进牢房里,一眼便看到了谢晚吟。 她穿着囚服,头发乱糟糟的,趴在铺着稻草的地上,痛得有一声没一声地轻哼着。 她被打了二十大板,伤口只随便地处理了一下,连包扎都没有,皮肉外翻血糊糊的,看起来十分可怖。 “晚吟姐……”谢明琅喉咙晦涩地唤了她一声。 听到动静,谢晚吟连忙拖着身体,朝他爬了过来,满脸希冀,“明琅,你来救我了,你来救我了对不对?” 谢明琅有些为难地开口,“判决已下,我既没官身,也没权力,如何能救你出去?” “怎么救不了?你去求你爹……不行,你爹不在京城。那你去求大皇子,他不是你未来姐夫吗?不过是个小忙罢了,难道他会不帮你吗?” 她越说越理所应当,却没看到,谢明琅的眼神,一寸一寸地暗了下去。 “晚吟姐,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吗?” 第129章 不许碰我阿姐 “我……”谢晚吟的眼神有些躲闪,可很快她便振振有词地说,“我那不是为了荟萃楼为了你,才一时鬼迷心窍走错了路吗?” “明琅,我可都是因为你才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的,你不能不管我!” 她隔着牢房的栅栏,跟抓救命稻草似的,紧紧地抓住谢明琅的手。 可谢明琅却自嘲地笑了笑,一根根地把她的手指掰开。 “为了我?晚吟姐,你当真是为了我吗?” 不知为何,谢晚吟心里突然有些慌,她言辞笃笃地说,“当然,你是我弟弟,我不为了你,还能为了谁?” “哈哈……哈哈哈……” 谢明琅大笑起来,泪水却从眼眶里滑落。 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仿佛从未认识过一般。 “晚吟姐,你知道这段时间我都去干什么了吗?我去四处找人,一笔一笔地核对账目去了。” 他不傻,他只是没经历过背叛挫折,太过天真,把满腔信任给自己最亲的人。 却偏偏,是他最信任的人,在背后狠狠地捅了他一刀。 “荟萃楼是京城最出名的酒楼,就算是有百味轩竞争,也一样可以生意兴隆。是你为了更多的利润,贪墨更多的银两,让人以次充好,用便宜的食材卖出高价,客人才会越来越少……” 可她最后 却把生意惨淡的原因,全部推给百味轩,甚至不惜干出买凶投毒这种事来! “我那不是……我那不是为了替你多挣点银子吗?”谢晚吟被戳破,还在找理由替自己辩解。 谢明琅苦涩地扯起嘴角,“替我多挣点银子?晚吟姐,荟萃楼跟云锦轩的账面上早就没钱了。两个掌柜的已经全部交代,是你一笔一笔地将那些钱全部挪走了。” 她就像是不知餍足的饕餮,看见什么都想吞吃干净。 到最后吃饱喝足,只留给他一堆满目疮痍的烂摊子。 他若是不起了疑心去查,恐怕还会被她继续蒙在鼓里吧? 谢晚吟眼珠子转了转,还想拿话继续哄他,“那些钱……那些钱我都替你存着呢,等你救我出去,我就全部还给你。” “是吗?”谢明琅定定地看着她。 “当然!”谢晚吟语气笃然。 谢明琅眼眸中的失望与悲痛溢于言表,“晚吟姐,你还想哄我是吗?” 僵硬地扯起嘴角,谢晚吟冲着他温柔地笑,“我怎么会哄你呢?” 谢明琅却不看她,兀自地说着话,“晚吟姐,你知道吗?我跟我阿姐打了个赌,她给我三个月的时间,若是我能守住手中这半份家业,她愿将镇阳侯府所有家业拱手相让,不带走分毫。” “反之,亦然。” 他那时太过自信,以为这件事十分简单。 毕竟他家阿姐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帮家里打理铺面了。 他是个男人,难道会连一个女子比不上?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且错得离谱。 谢晚吟听到这话,顿时五官扭曲地尖叫起来,“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说?” 镇阳侯府的全部家产,那得是多少? 她贪墨的那点银两,恐怕不及千分之一! 如果早知道他跟谢灼宁打了这样一个赌,她就算是用尽办法,也一定会帮助他赢! 谢明琅看着谢晚吟癫狂的样子,总算明白,为什么阿姐不让将打赌的事告诉旁人了。 因为只有这样,才最能看清楚人心。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放在地上,“晚吟姐,这是我给你带来的金疮药,以后你自己在这里,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离开。 不顾谢晚吟在他身后苦苦哀求,“明琅,明琅弟弟,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看在我从小对你那么好,把你当亲弟弟的份上,你就救救我吧……” 可惜她这番后悔感言说得太迟,谢明琅头也不回地离开监牢。 她见状立刻又变了脸色,尖酸刻薄地咒骂起来,“呸,白眼狼,狗杂种!谢灼宁的弟弟,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没事的,”她安慰自己,“谢明琅不救我没关系,爹爹不会不管我的,祖母不会不管我的,哥哥不会不管我的。等我出去之后,我一定会让他们姐弟后悔莫及!” “真可怜,她竟还觉得自己能出去呢。”几个狱卒听到谢晚吟的话,啧啧摇头。 “也是,她恐怕还不知道,谢大人已经将她逐出族谱了。” “谢家满门清贵,哪里容得下她这个污点?” “唉,好好的千金大小姐,却把自己作进牢房,你说她图什么?” “还能为什么?贪得无厌呗!” 谢晚吟一脸不敢置信,“不可能,不可能……爹爹他们怎么可能不管我?你们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们的嘴!” “啪——” 一棍子打在她身上。 狱卒满脸厌恶,“还撕烂我们的嘴?我现在就要你知道,在这里,到底谁才说了算!” 棍棒夹杂着拳脚落下,谢晚吟痛得尖声惨叫。 直到快没了气,一众狱卒才放过她。 眼泪混着血顺着眼角留下,她抓紧身下稻草,绝望地闭上眼睛…… 镇阳侯府。 谢明琅站在自己家门口,却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他犹豫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进门。 府内家丁看到他,吓了一跳,“小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谢明琅面色黑了黑 ,“这是我家,我难道不能回来?” 家丁连忙告罪,“小少爷恕罪,小的不是那个意思。” “罢了,”谢明琅摆了摆手,“我阿姐呢?她在哪儿?” 家丁回道:“这会儿大小姐应该在知行院呢。” 听到这话,谢明琅脸上稍霁,显露出几分笑意。 知行院,那是他住的院子。 看来阿姐心里还是念着他的,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才会去他的院子睹物思人。 一想到这儿,他脚步都加快几分,心情雀跃得仿佛要飞起来。 “阿姐……”他一进门,看到谢灼宁的瞬间,便急切地呼唤出声。 可与他同时开口的,还有另一个人—— “姐姐,我今日的剑练得怎么样?” 温焱刚刚耍了一套剑法,收了势后,一脸期待地望着谢灼宁,等着她的夸奖。 谢灼宁拿起手帕,温柔地替他擦了擦汗水,赞赏地点头,“不错,比之前进步了很多。” 闻言,温焱的眼睛瞬间更亮了,像苍穹里不灭的一点星光,“真的?” 但谢灼宁没让他骄傲,“但还有提升的空间,万万不可懈怠。” “我知道的,”温焱认真地说,“我不会让姐姐失望的!” 话音刚落,一道饱含杀意的剑气直袭而来。 谢明琅怒声大喝,“滚开!不许碰我阿姐!” 第130章 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小心!”温焱发现危险的第一时间,立刻将谢灼宁推开。 而他则站在原地,被尖利的剑尖刺进胸口。 谢灼宁稳住身形后看到这一幕,脸色勃然一变,“谢明琅,你做什么!” 谢明琅似不敢相信,自家阿姐会为了个外人这么凶他。 他眼眶一红,拳头攥紧,“阿姐,他是谁?” 为什么他会叫自家阿姐叫姐姐? 为什么阿姐会为了他而凶自己? 为什么…… 可谢灼宁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个字都不想跟他多说。 “阿姐……”他看着这眼神,不知为何,心里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似的。 他急切地伸出手,想要攥住自家阿姐。 可谢灼宁却直接转身,扶着温焱进屋,语调说不出的温柔,“阿焱,你忍忍,我马上叫你阿玉姐来给你处理伤口。” 温焱唇色泛白,却还是硬生生挤出笑意,反过来柔声细语地安慰她,“姐姐,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都成这样了还说没事?”谢灼宁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两人相处得那般自然,仿佛他们俩才是真正的亲姐弟一般。 谢明琅眸子紧缩,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刺眼 极了。 没多时,收到消息的宋玉秋急匆匆赶来。 看到温焱胸口的伤口,她吓了一跳,“怎么搞的?府里进刺客了?” 温焱摇头。 “不是刺客……那就是你自己练剑戳到自己肺管子了?啧啧啧,前两天还听师傅夸你有天赋呢,就这?” 谢灼宁:“……” 那一剑戳没戳到温焱肺管子她是不知道,但宋玉秋这些话倒是挺戳人肺管子的。 她颇有些无奈,“你少贫嘴,先给他治伤。” “放心吧,就这点皮外伤,我闭着眼睛都能治好。” 宋玉秋动作飞快地用剪刀剪开伤口周围的衣裳,清洗伤口,上药包扎,不过片刻处理完毕。 “没事了,我走人了。” 她拍拍屁股起身,结果一扭头,却被门口杵着的人影吓了一跳,“啊……这谁啊?” 谢明琅咬牙切齿,“这是我家,这是我房间,你说我是谁?” 他们一个个把镇阳侯府当成自己家似的,反倒是他这个名正言顺的世子爷,像个局外人一般! 还有没有天理了?! 宋玉秋眨巴了下眼睛,反应过来,“啊,灼宁姐,这就是你那个白眼狼弟弟啊?” “谁是白眼狼?”谢明 琅怒目瞪着她。 宋玉秋缩了缩脖子,暗暗嘟囔,“许做还不许说了。” 眼见谢明琅快给她气出个好歹来了,谢灼宁连忙打断,“好了,阿玉你不是还要去给杨烈行针吗?快去吧。” “知道了,灼宁姐。”宋玉秋抬步离开,路过谢明琅身边的时候,还翻了个大.大白眼。 谢明琅心里赌着口气,不由得抱怨道,“阿姐,你为什么要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住进府里来?” “乱七八糟的人?”谢灼宁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你是指已经被爹收为义子的温焱?还是将我从鬼门关救回来的阿玉?” 谢明琅眉心一蹙,“义子?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收义子?还有阿姐,你分明好好的,怎么会扯到鬼门关呢?” 谢灼宁淡淡道,“因为温焱的娘亲对我镇阳侯府有恩,自然该知恩图报。至于我……” 她撩开手臂,露出纵横狰狞的伤痕。 虽然在宋玉秋祛疤膏的作用下,已经淡了许多,但仍叫人能想象,当时受的伤有多重。 “还有身上的伤痕,要脱给你看看吗?” 身上的伤,只会更重。 谢明琅慌忙地别过眼睛,根本不敢看,也没脸去看。 他喉咙晦涩,声音沙哑,“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没告诉过我这些?” “告诉你?”谢灼宁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 “我昏迷不醒的那几天,你说我跟奸夫鬼混去了。” “我刚醒过来,你便冲过来骂我不知检点,丢尽镇阳侯府的脸面。” “你说,我要怎么告诉你?” 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谢明琅仿佛被人掐住脖子一般,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 那时谢晚吟告诉他,云蘅公主并没有留宿阿姐,肯定是去做见不得人的事去了。 他赶来镇阳侯府,又看到自家阿姐跟一个男人在一起,瞬间怒火烧毁理智,说出来那些伤人的话。 而那时…… 自家阿姐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性命,听到自家亲弟弟那么说她,她该有多伤心? “对不起……阿姐……对不起……” 他哽咽着,说着道歉的话。 可谢灼宁脸上的神色,却没动容一分,“你是该说对不起,不光是对我说,还应该对温焱说。” 读了那么久的书,却还如此莽撞地拔剑伤害无辜,他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我……”谢明琅看向躺在床上的温焱,脸都被 憋成了猪肝色,那句道歉的话却愣是没说出来。 凭什么啊? 他凭空冒出来,抢了阿姐,抢了自己的房间,抢了自己的一切,自己还得跟他道歉? 光想一想,都快委屈死了。 温焱见状,小心翼翼地伸手抓住谢灼宁的衣摆,虚弱地开口,“姐姐,我不要明琅哥哥道歉了,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谢明琅瞬间就像是被点着的炮仗,怒火滔天,气得跳脚,“谁是你哥哥?还有,我也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替我说话!” 身子瑟缩了一下,温焱往谢灼宁身后躲了躲,一副害怕的样子,“姐姐,明琅哥哥好像不喜欢我。” 真论起来,他其实只比谢明琅小一点点,那一声声的“哥哥”,纯粹就是叫来恶心人的。 谁叫这谢明琅是个眼睛瞎的,有那么好的亲姐姐不要,偏要去认个蛇蝎心肠的人当姐姐? 谢明琅果然气得够呛,直接放出狠话来,“阿姐,这家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选一个吧!” 他在赌,赌自己在阿姐心中的地位,比这个没相处几日的义弟要高。 可谢灼宁眼神冷冰冰的,像寒冬腊月的天。 “谢明琅,你能不能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第131章 争宠 谢明琅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阿姐,只觉得胸口沉压压的,仿佛就连呼吸都是痛的。 他声音颤抖,“阿姐,我才是你亲弟弟!” 谢灼宁皱了皱眉,“我说了,阿焱的母亲是我镇阳侯府的大恩人,而且他还因为你受了伤,你难道要我现在把他赶出去,让镇阳侯府背上背信弃义、不负责任的罪名吗?” “咱们可以补偿他,给许多许多钱补偿他!”谢明琅立即提议道。 听到这话,谢灼宁似有若无地瞥了他一眼,“哦?你还拿得出钱吗?” 荟萃楼被查封,云锦轩如今也没几个客人了,其余产业被他丢的丢卖的卖,恐怕也所剩无几。 更别说,三个月的赌约期限马上就到,当时他们可是白纸黑字画了押的,他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谢明琅脸上浮现出一抹窘迫,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小声开口,“他留在侯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把我的房间占了,我住哪儿?” 谢灼宁有些诧异,“谢府不是留有你的房间吗?我见你喜欢住在那边,以为你不会回家了,知行院空着也是空着,才想着给阿焱住的。” 分家的时候,谢明琅便要执意留在谢府。 她为了能够摆脱大房那些吸血鬼,拼命地从那滩泥沼里挣扎出来。 却被他当成谢家的叛徒 ,以她为耻。 而今他眼巴巴地跑过来,又算什么呢? “我不住那边了,我要回家住!”谢明琅态度坚决地说。 他若再不回来,阿姐都要被人给抢走了! 谢灼宁当然没权利阻止他,镇阳侯府是她的家,也是谢明琅的家。 更何况他是镇阳侯世子,日后还要承袭爵位的。 “阿焱受了伤,来回折腾容易加重伤势,而且知行院他也住惯了,搬来搬去的也麻烦。反正你也没住过一天,我让人把明章院收拾出来给你住吧。” 谢明琅有些委屈,却只能乖乖应道,“好。” 他知道他的阿姐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宠着他了,他若再不懂事些,只会徒惹阿姐厌烦。 再说了,这知行院被那家伙住了那么久,他还嫌脏呢。 谢灼宁没想到这他都能忍,倒是有些意外地多看了他一眼,“既然你决定回来,那日后就跟阿焱好好相处吧。” 谢明琅冲着温焱挑起眉梢,“阿姐放心,我会跟他好好相处的!” 翌日。 谢明琅一大清早,就跑到谢灼宁的院子里练剑。 还故意将武器舞得虎虎生风,猎猎作响。 他小时候跟他爹学了不少拳脚,后面又请师傅特意教导过。 所以论武功,他是比温焱要好很多的。 昨日那家伙把剑耍成那副模样,阿姐都 温柔地夸奖他。 今日自己起这么早,这么努力地练武,阿姐应当也会夸奖自己吧? 正当他沾沾自喜的时候,却见温焱端着碗粥,走了进来。 看到他在练武,摇着头轻轻叹息一声,“唉!” “你唉什么?”谢明琅脸色一沉,气呼呼地看着他。 温焱淡淡道,“你不知道姐姐晚上容易做噩梦,睡眠不好吗?茯苓姐姐说了,姐姐每日天快亮的时候,才能眯上一小会儿。你这一大早就跑到这边院子里来练剑,是想把刚刚睡着的姐姐吵醒吗?” 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谢明琅嗫嚅,“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不知道阿姐她刚睡着……” 温焱又开始摇头叹息起来,“唉,身为姐姐的亲弟弟,却对姐姐的事情一无所知,你真的有把姐姐放在心上过吗?” “噗嗤——” 似当心一箭。 谢明琅被他说得无地自容,却无从反驳。 看到他手中端着粥,谢明琅反唇相讥,“那你呢?你还不是假惺惺地端着粥来给阿姐喝,难道你这样就不怕吵醒阿姐了?” “谁说我这是给姐姐做的?”温焱在一旁石凳上坐下,竟自己盛了碗粥,开始吃了起来。 他就是过来看看,他谢明琅有多下饭的。 “噗嗤——” 当心又是一箭。 谢明琅气得都想 抡锤子砸过去了。 这吵吵嚷嚷的声音,自然也吵醒了谢灼宁。 她披上衣裳便走出门来,一头墨发未梳,瀑布似的垂落腰际,明艳灼人的眉眼也似乎因为起床气而带着几分厌世的清冷。 “闹什么?” 谢明琅还未来得及解释,就见温焱立刻端起另一盅没打开的粥,笑着朝自家阿姐走了过去。 “姐姐,我看你最近气色不太好,所以特意给你熬了补气血的当归红枣粥,还热着呢,你喝一点吧。” 谢灼宁眉眼弯了弯,脸上冷意顿时消退不少,“你还受着伤,何必做这些?” “因为能帮姐姐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小事,我甘之如饴啊。” 少年眼睫弯弯,黑眸发亮,真诚得叫人心头发软。 甚至叫谢灼宁根本说不出拂他好意的话来,“茯苓,收下吧,一会儿我就喝。” “噗嗤——噗嗤——噗嗤——” 仿佛无数利箭扎在心口,谢明琅脸色难看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温焱耀武扬威地从他面前离开,他磨牙霍霍,“卑鄙小人,你别以为这样做就会收买阿姐!” 温焱却说,“你错了,我并没有想收买姐姐。我对她好,是因为我想对她好,她值得我对她好。” 听到这话的谢灼宁,眼眸里闪烁着动容神色,“明琅,阿焱是个实诚孩子,你别 针对他。” 他针对温焱? 分明是那小子包藏祸心,想要独占阿姐! 谢明琅有口难辩,气得扭头就走。 不就是粥吗? 他也能熬! 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又瞥见茯苓手中捧着的粥,谢灼宁轻笑一声。 “阿焱那孩子,心眼真是多。” 但心眼多,用对地方,并不是什么坏事。 谢明琅之所以那么天真,就是因为他没吃过亏。 让阿焱给他吃点苦头也好。 盛了碗粥,她喝了一口,“嗯,味道不错。” 刚吃完东西,聪明绝顶四兄弟中的李绝便进门来回禀。 “大小姐,最近镇阳侯府外多了许多鬼鬼祟祟的人影。” “知道是谁派来的吗?” “还在查。不过据属下观察,口音习惯有点像南阳那边的人。” 谢灼宁眸光微动。 南阳那边的人马,那便是杨贺派来的了。 她现在手里面既有杨贺要杀的杨烈,又有杨贺要找的温焱。 他的人顺着蛛丝马迹查到镇阳侯府来,并不奇怪。 只是事到如今杨贺还没上门来要人,恐怕他那边得到的消息也不太准确,所以迟迟不敢妄动,怕搞错后得罪镇阳侯府。 嘴角一翘,谢灼宁笑意融融,“既然杨烈不死,杨贺迟迟不敢请旨袭爵,那我便助他一臂之力,让杨烈死一回好了!” 第132章 替死鬼 入夜,晚膳时分。 谢灼宁饿得肚子呱呱叫,却迟迟不见开饭,顿时疑惑拧眉,“紫苏那边什么情况?” 她刚想让茯苓去小厨房看看,就见谢明琅端着一盘盘的菜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阿姐,这些都是我为你做的,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谢灼宁扫了一眼桌上菜肴,五官紧皱,眼神纠结,迟迟不知道该从何下筷。 这乌漆嘛黑、绿了吧唧、白哇哇、水唧唧的,都是些啥玩意儿? 正当她斟酌着措辞打算委婉拒绝的时候,谢明琅兴高采烈地给她说,“这个汤我炖了两个多时辰呢,可香了!还有这个豆芽,我用针一根根戳穿,再塞肉糜进去,光是这百来根豆芽菜,就耗了我一下午……” 从未下厨的大少爷,第一次如此费心费力地做一顿饭。 谢灼宁往他手指上瞥了一眼,果不其然,全是伤口。 拒绝的话霎时说不出口了,她叹了口气,“先喝汤吧。” 这汤看起来还挺正常的,应该不会难吃到哪儿去吧? “好,我给阿姐盛。”谢明琅立刻兴致勃勃地给自家阿姐盛了一大碗。 谢灼宁端起来喝了一口,差点没直接喷出来! “味 道怎么样?”谢明琅眼巴巴地望着她。 谢灼宁艰难地吞咽下去,“还不错。” 就是有点齁咸。 “那你再尝尝这个!”谢明琅好像找回了自信,立刻用公筷给谢灼宁夹了一大碗菜。 谢灼宁看着那色香味全没有的菜肴,紧皱的眉头都快能夹死苍蝇了。 这些菜要都吃下去,会死人的吧? 她正犹豫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清冷的声音,“小姐。” 谢灼宁猛地抬头,瞬间激动地站起来,朝来人直奔过去,“夏橘,夏橘你可算回来了!呜呜呜,我想死你了!” 夏橘:“?” 她就在府里养伤,不是天天都能见到的吗? 但看自家大小姐哭得那样情真意切,她浑身一僵,忙抬手轻轻拍了拍。 “正好,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你跟我来……” 谢灼宁一边说,一边急切地拉着夏橘往外走。 等谢明琅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家阿姐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眼眶顿时红了,委屈得不行,“阿姐现在连敷衍我一下都不愿了吗?” 既然他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饭菜没人吃,那他自己吃好了。 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他刚咀嚼两下,便直接吐了 出来。 他不信邪,又盛了碗汤喝,刚喝一口,就直接喷了。 这都不是好吃难吃的事儿了,这简直就是——好难吃! 直到这会儿他才明白,他家阿姐那句“还不错”,已经算是很给他面子了。 他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我堂堂镇阳侯府世子,竟样样都技不如人吗?” 另一边。 谢灼宁心想这一时半会儿,自己屋事肯定回不去了。 万一回去早了,谢明琅还在那等着她怎么办? 干脆带着夏橘,直奔杨烈的房间。 一进门,她便直接吩咐,“自己去床上躺好,闭上眼睛。” 杨烈吓了一跳,立刻紧了紧衣裳,“谢大小姐,虽然你救了我,但我不是那样的人。” “让你躺你就躺,废什么话?”谢灼宁一记冷眼横了过去。 还未到京城前,杨烈早就听闻京中贵女,个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淑。 可他遇到的女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彪悍? 宋玉秋如此,谢灼宁亦是如此,还有跟她俩常混在一起的云蘅公主亦是如此。 心里腹诽着,可身体却很诚实地躺了下来。 谢灼宁冲着夏橘点了点头,“动手吧。” 听到这话, 杨烈有些忐忑地睁开一只眼,“谢大小姐,你们该不会真要对我做什么吧?” 话音还未落,他就感觉被什么东西糊了一脸。 夏橘动作很快,脱模,固定,一寸寸地调整塑性,没多时,一张跟杨烈九分相似的人皮面具便被制作出来。 她将面具戴在脸上,纤细瘦高的身躯,跟杨烈病秧秧的单薄身体近似。 再换上男装,就连杨烈本人看到都吓了一跳的程度。 “谢大小姐,你这是……要干嘛?” 谢灼宁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看不出来吗?我在给你找替死鬼。” 杨烈猛地抬头,一脸愕然,“什么?” …… “大人,已查到世子下落,就在京郊一处农户家里。” 听到下人的汇报,杨贺并不意外。 他那侄子,一向命大,能活到入京,也算是一场造化。 只可惜,这场造化到此为止了。 他冷冷开口,声音幽暗深远,“不惜一切代价,杀!” 一批接一批的人马派出去,全都冲着一个目标。 杨贺把玩着酒杯,一杯一杯地饮着烈酒,静静地等候着最终的结果。 “大人。”周窈娘端着三四道家常小菜,走了进来。 杨 贺见到她,有些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她来了那么久,一直谨守本分地待在厨房,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过来接近他。 周窈娘温柔地道:“方才路过时看到大人空腹喝酒,怕对大人肠胃不好,所以做了几个小菜过来,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听到这话,杨贺面部线条一松,态度柔和不少,“放那儿吧。” 将菜肴一道一道地摆在桌上,周窈娘却并没有离开,善解人意地问,“大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杨贺目光温柔,“也不算什么烦心事,只是一手养大的小狗崽子会咬人了,想打死还真有一点舍不得。” 周窈娘柔柔一笑,“大人不必挂怀,如大人这般好的人,必定会否极泰来。” 话音才落下,就见派出去的人急匆匆地进门回禀。 “大人,那杨烈身中数箭,被逼落千仞崖,绝无再生还的可能!” 千仞崖崖壁光滑陡峭,沟壑深不见底,自古以来,就没见谁从那掉下去还能活着回来的。 杨贺听到这好消息,立刻将周窈娘搂在怀里,兴冲冲地转了个圈。 “哈哈哈,窈娘,借你吉言,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第133章 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大……大人……” 周窈娘被吓了一跳,脸上也浮现两抹红晕,似嗔似怒似娇羞。 杨贺看着她的脸,根本就移不开眼睛,“窈娘,你真美。” 眼看局面就要失控,周窈娘立刻举起酒杯,笑盈盈地说,“大人喜事临门,真是可喜可贺,窈娘在此,敬大人一杯!” “哈哈,好!”杨贺大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铲除心中隐患,身边美人陪伴,他此刻当真快活得很。 周窈娘趁机又灌了杨贺几杯酒,杨贺来者不拒。 喝得有些醉后,他一把抓住周窈娘的手,深情地望着她,“窈娘,你以后便跟着我吧。” “我马上就要袭爵,成为执掌一方大权的诸侯。雍王向我抛来了橄榄枝,承诺等他登基后,便封我为异姓王。” “你若跟了我,我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周窈娘一点点地抽出手,“大人,您醉了。窈娘蒲柳之姿,如何能配得上大人这般的豪杰?大人就莫要再说这种话打趣窈娘了。” “我说的是真的……”杨贺信誓旦旦,还想再说什么,整个人却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周窈娘立刻扶着他往床边去,“大人,您醉了,我扶您去休息。” 层层纱幔垂落,屋外侍卫立刻识趣地关上房门。 周窈娘瞥了一眼屋外,立刻将杨贺随意丢在床上,到处翻找起来 。 翌日。 一大早。 杨贺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现身边有人,立刻掏出枕头下的匕首,直刺过去。 “啊——!”周窈娘尖叫一声。 发觉不对,杨贺立刻收势,看到身旁躺着的人,他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周窈娘衣衫半褪,眼眸泪光莹莹,“大人难道忘了昨日对窈娘做了些什么了吗?” 杨贺脑袋一疼,的确想不太起来了。 他酒量一向很好,不可能喝了几杯就醉成那样。 但看到周窈娘这副模样,也能大概猜出昨天晚上发生了些什么。 他本就对她心怀不轨,又加上酒醉作祟,说不定他真的没控制住…… “窈娘,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说的认真,就差指天发誓了。 周窈娘露出动容神色,“窈娘一介残花败柳,能得大人垂爱,已是万分荣幸,怎敢奢求太多?” “你啊,就是太看低自己了。你放心,等过了今日,就没谁能够阻止我们。” 杨贺凑过来,亲了亲周窈娘的额头,眼里尽是缱绻情意。 “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 说完,他起身更衣,换上朝服,朝着宫门而去。 待人一走,周窈娘脸上笑意立刻落了下来。 昨夜他喝得烂醉如泥,如何能对她做什么? 她不过露露肩膀,装装样子罢了。 连忙穿好衣裳, 她敲了敲后窗。 后窗打开,一道人影悄无声息落地,“周夫人,大小姐让我带你离开。” 朝堂上。 杨贺秉奏圣上,长兴侯世子杨烈已经病逝之事。 身体刚好些的雍王,立刻迫不及待地站出来,“皇上,长兴侯父子皆亡,按照袭爵规定,理应由长兴侯胞弟杨贺袭爵才是!” 说完,他跟杨贺对视一眼,两人眼眸里都闪烁着志在必得的笃然。 谁都知道长兴侯世子杨烈自小便身体羸弱,活不过弱冠便病死了,也属正常。 昭文帝淡淡开口,“那就由杨贺承袭长兴侯爵……” “慢着!”话音未落,萧璧城快步从大殿外走了进来,“父皇,长兴侯世子没有死,他还好好活在人世!” “这不可能!”杨贺瞳孔陡缩,一脸不可置信。 且不说自己给杨烈下了十几年的毒,他从南阳一路逃亡到京城,毒素加重,只怕早就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再者昨天晚上自己还派了那么多人去截杀杨烈,自己心腹可是亲眼看到,杨烈身中数箭,掉落千仞崖的! “杨大人慌什么?等见到了人,不就知道本皇子说的是真是假了?” 萧璧城冷笑一声,抬起手拍了拍。 立刻便有宫人领着一人走了进来。 “长兴侯世子杨烈,参见皇上!”杨烈一撩袍,跪地行礼。 杨贺看到杨烈那张脸,身 形顿时踉跄两步,脸色巨变,“不可能,这不可能……” 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会突然活过来? 杨烈冷冷地看了自家叔叔一眼,突地大声开口,“皇上,臣要状告我叔叔杨贺,意图杀世子、夺爵位!” 听到这话,昭文帝神色微动,“哦?你可有证据?” “有!”杨烈立刻将证据呈上。 给他下毒的人,杨贺早已经处理干净,的确找不到什么证据了。 但他逃到京城后,杨贺三番两次联系雍王,到处寻找他的下落,意图除之而后快,却是留有书信在的。 杨贺看到那些书信,眼眸蓦地瞪大,“那些信……” 那些信他藏在卧房暗阁,屋外有侍卫层层把守,根本没有人能够接近,怎么会到杨烈手里? 不对…… 有人靠近了…… 窈娘……是周窈娘! 一想到自己最在乎的人背叛了自己,他硬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昭文帝看到那些书信,顿时大发雷霆,“好你个杨贺,竟敢伙同雍王,杀害世子谋取爵位。来人,将杨贺打入大牢!” “还有雍王,目无法纪,无法无天,夺去所有官职,日后也不必上朝,就在家里当个闲散王爷吧!” 终于寻到雍王错处,昭文帝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雍王气得攥紧拳头,却不得不低头行礼,“臣,领旨!” 都到这里了,昭文 帝顺带便让人把袭爵的圣旨一并颁布了。 杨烈父兄八人用鲜血换来的爵位,最终还是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红着眼睛,跪地,磕头,“臣,领旨谢恩!” 下了朝,百官散去。 萧璧城笑吟吟地走到杨烈跟前,“恭喜长兴侯,得偿所愿!” 杨烈立刻弯腰拱手,“若无大皇子鼎力相助,我又如何能这般顺利地袭爵?日后大皇子但有驱使,杨某绝不推辞!” 萧璧城满意地笑了,“有长兴侯这句话,本皇子也不算是白忙活一场了。” 原本听到杨贺倒戈雍王的那一刻,他气得咬牙切齿,偏又无可奈何。 没想到峰回路转,昨夜杨烈竟主动找上门来,说他手里有证据,只要自己肯帮忙把他带到朝堂之上,便有办法扳倒杨贺。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他当然没有推辞的道理。 如今杨烈袭爵,回去之后便会慢慢开始执掌南阳军。 也就是说,他如今手里,又多了一方兵权! 而雍王费尽心思拉拢杨贺,到最后却功亏一篑,反倒把自己拉下马,简直可笑至极! 果然,只有他才是天命所归,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杨烈看着萧璧城志得意满的表情,心中却不由升起一丝怜悯。 被人卖了还兴高采烈地替人数钱,这种人当储君,大邺不亡才怪了。 怪不得,谢大小姐要谋朝篡位呢! 第134章 久仰大名 “本皇子已在府上设下宴席,咱们今夜,不醉不归!”萧璧城抬手拍了拍杨烈的肩膀,眼含笑意,满面红光。 跟雍王交手过那么多回,他这还是头一次赢得这么痛快! 杨烈眼睑低垂,掩住眸中嘲讽,表面却毕恭毕敬地拱手,“杨某却之不恭。” 正在这时,一道高大挺拔的人影从朝堂内走了出来。 一拢华贵白色蟒袍,云纹银色滚边,淡淡上挑的凤眼,透着尊贵与冷峻。 他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杨烈身上,“长兴侯世子,杨烈?” 杨烈看到来人,心头霎时一跳。 煊王,萧晋煊。 在镇阳侯府时,他曾跟萧晋煊碰过面。 那时他的身份是谢家大小姐新收的男宠,还仗着“得宠”故意呛了煊王几句。 这会儿煊王殿下不会公报私仇,把自己给供出来吧? 不等他开口说什么,一旁的萧璧城志倒先志得意满地开口,“皇叔,您说错了,如今该称他作长兴侯了!” 神色未动,萧晋煊只微微颔首,“久仰大名。” 听到这话,杨烈松了口气。 看这样子,煊王殿下并未要拆穿他的意思。 他也装作不认识,拱手行了个礼,“见过煊王殿下。” “不必多礼。”萧晋煊语气平静地说,“本王还有事,你们慢聊。” 仿佛只是路过时的随口一问,他径直越过二人,不疾不徐地离开。 萧璧城看着萧晋煊离开的背影,却不由起了疑心,“长兴侯认识十七叔?” “只是来京时,远远看过一面,算不得认识。”杨烈扯了个谎,随口糊弄。 既然萧晋煊不打算拆穿他,那他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萧璧城闻言脸色稍霁,“原来如此。” 看来倒是他多想了。 …… 镇阳侯府。 谢灼宁焦急地等在房间门口,眉心紧紧地挤在一起。 一盆一盆的血水从屋里端出来,看得她触目惊心。 没多时,宋玉秋从屋里走出。 她立刻迎了过去,担心地问,“夏橘情况如何?” 宋玉秋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放心啦,都是些皮外伤,没伤着脏腑,很快就能养好。” 谢灼宁心里松了口气,可担忧过后,怒火又涌上心头。 气呼呼地冲进屋子,她怒目瞪着夏橘,“不是让你穿着六宝软甲假装不敌就好吗?你逞什么能?” 本来只是想让夏橘戴上人皮面具,引杨贺的人去追杀,再从布置好机关的千仞 崖跳下去,让杨贺以为“杨烈”已死即可。 结果她倒好,竟然连六宝软甲都不穿,甚至面对飞来箭矢不仅不避,还主动接了几箭才纵身跳下悬崖。 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夏橘跟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瞄着谢灼宁,“不受伤,他们,不会相信,我已死。我没让,箭射中,要害。” 那几箭是她主动接的,看着血糊糊的很吓人,其实都避开了要害,只受了些皮外伤,根本不碍事。 只有她中了箭再掉下山崖,那些人才会认为她假扮的杨烈绝无生还的可能,也只有这样,她家小姐才能达到目的。 谢灼宁霎时无语,有种有气都撒不出来的感觉。 憋了好半天,才恶狠狠地憋出一句,“再有下次,你就别跟着我了!” 夏橘慌里慌张连忙摇头,“下次,不敢了。” 呼出一口气,谢灼宁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我让厨房给你炖了点补血的药膳,一会儿给我一口不剩地吃完,听到没有?” “嗯嗯。”夏橘忙不失迭地点头。 从房间里出来,谢灼宁便收到消息,慕容砚派人把周窈娘接回来了。 她刚到客厅,便看到周窈娘抱着温焱哭得 不能自己。 “焱儿,我的焱儿,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其实她去之前,就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所以才会恳求谢灼宁答应她,好好对待自家儿子。 万万没想到,她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娘,你受苦了,你看你都……”看着自家娘亲比跟自己分开时还要丰腴一点的腰肢,温焱那一个“瘦”字怎么都没说出口。 周窈娘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娘也没受什么苦……”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杨贺的厨房做活儿,各种山珍海味向来是不缺的。 唯一受的苦,大概就是为了麻痹杨贺,不让他那么快起疑心,她牺牲了点色相,漏了点肩膀,假装跟他有了肌肤之亲吧。 母子俩说了会儿体己话,情绪总算平复了些,没再流眼抹泪了。 谢灼宁见状,这才抬步走了进去,“周夫人。” “谢大小姐。”周窈娘连忙抬袖点了点眼角,起身见礼。 温焱也恭谨地一拱手,“姐姐。” “坐吧,别拘谨。”谢灼宁走到主座上坐下,抬手示意二人也坐。 “正好你们两个都在,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周窈娘忙道:“谢大小姐有什么 事吩咐就好。” 她方才见到自家儿子长高了些,身板也硬朗了些,知道自家儿子每日跟着专门的先生习武念书,心里不知道有多欣慰。 谢家大小姐真的没骗她,她是真的把自家儿子当亲弟弟一样对待的。 所以哪怕此刻让她去死,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死! 可没想到,谢灼宁却拿出一个匣子递给她。 “夫人在杨贺那里待过一段时间,到时候很有可能会查到你头上来,所以京城是万万待不得了。” “这里是五千两银子,等过几日杨烈回南阳,我想让你随他一并去那边。” 南阳天清气朗,四季如春,她可以用钱在那边置办一个小宅院,再买两三个忠厚老实的仆人,好好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且那边是杨烈的地盘,有他这个长兴侯撑腰,想来也不会再出现人人欺辱他们孤儿寡母的情况。 周窈娘愣了愣,没多时,泪水盈满眼眶。 她原以为,豁出自己,能替自家儿子挣个前程,也算不枉此生了。 没想到,谢大小姐却连她以后的人生也全盘考虑在内。 她声音止不住地哽咽,“谢谢……” 谢灼宁又看向温焱,“至于你,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135章 煊王殿下,秋后算账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谢灼宁已经把温焱当成自己亲弟弟一般看待。 她不想让他成为自己手中听话的提线木偶,所以她给他选择的权利。 “要么阿焱你留在我的身边,我可以给你聘请最好的老师,教你你想学的任何东西。并且有我在,不会让你经历任何风雨。” 但坏处是,他留在京城,就注定要跟他娘亲骨肉分离。 “要么你跟你娘去南阳,我让杨烈安排你入伍。你从底层做起,锻炼自己,一步步地往上走。这个过程会很辛苦,但成长也会很显着,并且你可以时常照应到你娘。” 只是去军中拼搏,没有人给他撑腰,就注定他的日子过得不会太平顺了。 选择安逸,她保他一世荣华富贵。 选择拼搏,她便放手让他自己去闯。 如今,她把选择权,放在了温焱自己的手上。 温焱一撩袍,跪在了谢灼宁的面前,“姐姐,我想和我娘去南阳。” 虽然谢灼宁把他当亲弟弟看待,但他知道,他跟谢明琅是不一样的。 荣华富贵一场虚妄,他若待在镇阳侯府,靠着谢灼宁的庇佑苟活,等哪日失去庇护的时候,也就是他一无所有的时候。 他自己挣来的,才是握在手里的,属于他自己的 。 所以哪怕再辛苦,他也要去闯一闯。 被温家赶出家门的那一刻,他就发过誓,有朝一日,他一定会让温家人后悔! 听到温焱的选择,谢灼宁并不意外。 这小子是燃烧的火,骨子里透着倔强与不甘,若给他机会,他必成燎原之势,熊熊不止。 上一世,他作为杨贺的继子,在南阳军中屡立战功。可以说,杨贺最后能将南阳军收入囊中,温焱功不可没。 这一世,她期待他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抬起手揉了揉温焱的脑袋,谢灼宁语气温和,就像是慈祥而温柔的长辈,“想做什么,就放心去做吧。若是累了,回来找我便是。” 温焱薄唇紧抿成一条线,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却最终一句也没说出来。 他沉默着,“梆梆梆”地朝谢灼宁磕了三个响头,一下比一下重。 似想用行动,来表明他内心的感激。 谢灼宁摆了摆手,让温焱赶快起来,“行了,你娘刚回来,去陪陪她吧。” 安顿好他们母子俩,谢灼宁又回卧房,看了会儿各个铺面刚送过来的账本。 不得不说,有慕容砚替她操持这些,她简直不要太轻松。 要不是慕容砚说,她其他可以不管,但账目必须过目, 她都想直接当甩手掌柜了。 才看到一半儿,就见一道人影疾步匆匆地闯进屋来,一双眼睛带着熊熊火气。 “谢大小姐,有你这么坑人的吗?” 杨烈一进门,便是劈头盖脸一句质问。 谢灼宁抬起头来望着他,表情有些发蒙,“我何时坑过你了?” 这段时间她费心费力为他谋划,人力财力不要命地往里面砸。 结果到头来,他却说自己坑他? 杨烈双眉压目,眸色幽深,“何时坑我?你忘了那次煊王殿下送你回府,你说我是你男宠的事了?” 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谢灼宁皱眉道,“不过是借你挡一下挡箭牌而已,又不是真让你当男宠。难不成你现在成了长兴侯了,便要准备秋后算账了?” 那他可隐藏的真深啊! 虎落平阳的时候,便忍气吞声,什么委屈都受得。 一朝得势,便开始清算起过去的旧账了! 杨烈气得跳脚,“是我秋后算账吗?分明是煊王殿下秋后算账!” 那会儿萧晋煊在朝堂门口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他还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直到圣旨送到他手里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堂堂煊王殿下有多睚眦必报。 “他竟跑去跟圣上进言, 说我年及弱冠尚未娶妻,让圣上给我赐婚,以表皇恩浩荡!” 若是换做从前,谢灼宁一定觉得杨烈在说谎。 萧晋煊是朗月清风芝兰玉树啊,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可自从她从夜无缺那儿知道萧晋煊前脚刚跟他合作、后脚为了把他弄走反手就把他卖了的时候,她就意识到,那家伙表面光风霁月,内里其实都是黑的。 所以能做出给杨烈请旨赐婚的事,不奇怪。 知道自己误会了杨烈,谢灼宁干笑了一声,“哈哈,那不是挺好的,白得个漂亮媳妇儿呢!” 听到这话,杨烈磨牙霍霍,冷笑一声,“是挺好的,大皇子可是给圣上推荐了不少合适人选呢。” 全都是大皇子一党官员的千金,他若是真娶了,可就真上了大皇子的贼船了。 谢灼宁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你答应了?” 她谋算了这么久,可不是为了给萧璧城做嫁衣的! 杨烈环抱双臂,轻哼,“煊王请旨,圣上赐婚,大皇子推荐人选,你觉得我有拒绝的权利?” 谢灼宁颓然地垮下肩膀,眼眶微微泛红,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抽走了精气神一样。 她扯起嘴角,自嘲一笑,“原来努力到最后却功亏一篑的感觉,是那 么难受啊……” 看到她备受打击的样子,杨烈心里也有些不好过起来。 他赶忙道,“骗你的,我就算要娶妻,也不会娶个细作回去啊。” 那大皇子会那么好心给他娶媳妇吗?分明是不信任他,送个人去南阳监视他呢! 所以,他灵机一动,立刻在御书房声泪俱下地编了一段感天动地的故事—— 说他一路从南阳逃亡到京城的路上,饥寒交迫,疾病缠身,因得一女子所救,精心照料,才得以苟延残喘。 只是那会儿他知道自家叔叔还在追杀自己,怕连累那位姑娘,才不得已急匆匆离开,却再也没能寻找到那女子的下落。 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娶那女子为妻,用一生一世偿还她的大恩! 昭文帝听完十分感动,也就没再强人所难,收回了要赐婚的话。 怕谢灼宁不肯信,他又郑重地加上几句,“你放心,我杨烈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虽然我现在明面上是大皇子的人了,但我知道我如今还能活着是谁的功劳。” 再造之恩,他没齿难忘! 谢灼宁唇角弧度一勾,瞬间阴转多云,“不诈一诈你,还真不知道你故事编得那么好呢。” 杨烈眼眸缓缓瞪大,“你方才的伤心,是假的?” 第136章 敢跟我翻脸,你不要命啦? 谢灼宁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笑盈盈地抬起睫羽,“也不算是假的吧,毕竟刚才我可是把过往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才红了眼眶的。” “艹!”杨烈一个世家公子,愣是被逼得飙了粗口。 他搞不明白,“你怎么发现我故意骗你的?” 难道是他一时不慎,漏了什么马脚? 还是说,赐婚的事儿已经先一步传回了镇阳侯府? 他猜想了很多可能,却没想到谢灼宁十分理所当然地说,“你小命还在我手里呢,敢跟我翻脸,你不要命啦?” 阿玉说了,虽然他恢复得比预想的还要好,但要想把体内的毒素全部逼出,前前后后也需要一年左右。 他若得了爵位就翻脸,不需要自己动手,只需让他自生自灭即可。 所以就算他真的要卸磨杀驴,也肯定得等身体完全恢复以后啊。 想通这一点,她再看他的表演,那真是处处都是破绽。 不过既然他要演,那自己就陪他演一演咯! 杨烈:“……” 生无可恋,甚至想原地去世。 亏他以为谢灼宁当真伤到了,还剖出真心想要安慰一下她。 结果到头来,他才是被耍得团团转的那个! 谢灼宁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郁闷了,我让紫苏准备了一 大桌子菜,一会儿晚上给你践行!” 入夜。 所有人聚拢在一起,其乐融融。 就连谢明琅知道温焱马上就要离开侯府后,对他都和颜悦色了许多。 谢灼宁环顾一周,总觉得少了什么,“阿玉呢?怎么还没来?” “宋小姐好像还没回府呢。”茯苓回道。 “没回府?她去哪儿了?” “宋小姐说离开京城以后,怕是好久不能吃到赵家铺子的蜜饯果子了,所以打算多买一些回来,带去南阳吃。许是在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听到这话,不知为何,谢灼宁心里有些不安。 她问,“可有人跟她去?” 茯苓摇头,“宋小姐说没多远,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就自个儿去了。” 赵家铺子不远,买个蜜饯果子也要不了多少时间,怎会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心头一凝,谢灼宁立刻唤了人来,“去找!” ……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不要,其它的全给我包起来!” 宋玉秋在蜜饯铺里一通指指点点,豪气干云。 掌柜的连忙替她打包好,笑得脸上褶子都快烂了,“客官您拿好,客官您慢走。” 宋玉秋手都快拿不下了,却还觉得买少了。 没办法,她可是要去南阳那边待一年呢 ,就这点蜜饯果子,哪儿够吃啊? 那会儿灼宁姐问她,愿不愿意跟杨烈去南阳,把他治好了再回来。 她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无他,实在是灼宁姐给的太多了! 等她从南阳回来,就可以实现经济自由,当一个躺平的小富婆了! 正当她美滋滋地想着走向人生巅峰以后该怎么过时,没注意到两道人影无声无息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待她走到稍微僻静点的地方,一个麻袋套下,迅速将她掳走。 等她再次醒来时,看到的是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爹?” 宋侍郎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别叫我爹!你个没用的东西,跟那徐夫人待一起那么久,居然连煊王面都没见过!” 原以为她出去那么久,应该跟煊王混了个脸熟了,所以他觍着脸去问煊王,自家女儿最近没给他添麻烦吧。 结果煊王压根儿就不知道他女儿是谁,倒叫他闹了个好大没脸! 宋玉秋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手脚被捆着,顿时有些急了,“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若对我做什么,灼……徐夫人不会放过你的!” “啪——” 一巴掌甩在宋玉秋脸上。 宋侍郎理直气壮,“你是我女儿,老子管教你天经地义,就算天王老子 也管不到我头上!” 舌尖抵着腮帮,一股子血沫的味道。 宋玉秋不服气地瞪着他,“只生不养,也算老子?我呸!” “你!”宋侍郎抬起手来还欲动手,却被人制止住了。 “老爷,别动怒,把她打花了脸,成亲的时候可就不好看了。”宋夫人温柔体贴地靠过来,眼神往宋玉秋的身上瞥了瞥,暗含鄙夷讥诮。 “成亲?成什么亲?”宋玉秋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宋夫人冷笑一声,“自然与是郑国公家公子成亲了。人家可是国公爷的嫡子,倒真是便宜你了。” 宋玉秋啐道:“这便宜你怎么不给宋玉瑶啊?” 谁不知道郑国公之子殷雷是个傻子? 他们从一开始把她接回京城来,就是为了把她当成攀上殷家的踏脚石! “闭嘴!”宋夫人斥道,“我家瑶儿福气隆厚,日后可是要配皇家子弟的!” 配皇家子弟? 宋玉秋这段时间跟着谢灼宁,也慢慢了解了一下京城中的局势。 郑国公是雍王的舅舅,太后的弟弟,掌一方兵权,地位不可撼动。 只要有他在,雍王就永远不可能真正地倒台。 宋家利用她攀上郑国公,又说宋玉瑶要嫁皇家子弟,难道是想让宋玉瑶嫁给雍王世子萧弈? 想到 这儿,宋玉秋哈哈大笑起来,“就宋玉瑶那张麻子脸,还嫁皇家子弟?我看嫁贩夫走卒人家都不一定要!” 听闻宋玉瑶自从被油星烫花了脸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私底下找了许多法子来祛疤,却迟迟都不见好。 想来那大花脸,一定好看的很! “小贱人,闭嘴!闭嘴!”宋夫人恼羞成怒,又甩了宋玉秋几巴掌。 宋玉秋焉是会乖乖受气的那种人? 口中吐出一根银针,在宋夫人下一巴掌甩下来时,她脸一偏。 银针刺入宋夫人的掌心,一下子便变得乌黑。 她霎时疼得大叫,“啊……好疼!你这贱人,你都做了什么?” 宋玉秋冷哼,“这针上淬了毒,不想死就乖乖放了我!” 宋夫人压根儿不信那针上有毒,听到她竟然还敢威胁自己,瞬间怒火中烧,“来人,给我打,打死这个小贱人!” 下人们一拥而上,拳打脚踢。 最后还是宋侍郎怕打花了脸,耽误了成亲,这才叫了停。 “把她看好了,人跑了,我唯你们是问!” 宋侍郎让人将柴房的门锁好,这才赶忙扶着宋夫人去找大夫。 宋玉秋看着他们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吐出一口血唾沫,“有本事就弄死我,我若不死,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第137章 陪我一夜,你也愿意? 镇阳侯府的客厅内,灯火通明。 谢灼宁盯着账本,两个时辰了,一页都没翻过去。 她心烦气躁地合上账本,抬头看了眼门外,“还没阿玉的消息吗?” 茯苓摇了摇头,“还没呢。要不小姐您先去歇会儿,等一有宋小姐的消息,奴婢立马叫醒您。” 谢灼宁又问,“什么时辰了?” “子时三刻。” 子时三刻,早就到了宵禁时间。 大邺律规定,宵禁期犯夜者,笞二十。 如遇反抗,可当场诛杀! 她之前反复叮嘱过宋玉秋,入夜后切不可在外逗留。 宋玉秋当时听到这些脸都吓白了,“这古代连夜生活都没有,也太可怕了!看来以后到了晚上,我还是乖乖在家里睡大觉吧!” 所以宋玉秋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不回来,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入夜之后,镇阳侯府的家丁跟慕容砚的人手便不能随意在街道上出没,行动大.大受限。 而宋玉秋行踪不明,多拖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 漂亮的杏眸眯成一条细细弧度,谢灼宁略作思忖,开口吩咐,“去给我取件披风来。” 黑色连帽披风,几乎将她柔曼纤细的身体全部罩住。 她叫来聪明绝顶四兄弟,让他们带自己去找萧晋煊。 夜里的煊王府,就像是一只蛰伏的野兽,透着凛 冽且不近人情的威严。 可从黑暗里疾步匆匆走出来的人,却好似带着皎月柔和的光,瞬间驱散所有阴霾。 “这么晚来找本王,可是有急事?” 萧晋煊身着常服,头发未束,披在肩头,看起来倒比平常一丝不苟的模样多了几分慵懒随意。 许是跟平日里的形象有些反差,谢灼宁愣了愣,才回过神来。 “我来跟煊王殿下,谈个交易。” 又是交易。 萧晋煊听到这两个字,眼眸沉了沉,道,“进来再说吧。” 一进煊王府,谢灼宁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阿玉不见了,她中午出门去买蜜饯果子,可到这会儿还没回来。我派了很多人去找,可是一直都没找到她的下落。” “我知道你有圣上特赦,能够在宵禁后自由出入,而且还拥有整个大邺最大最全的消息网。” “只要你能替我找到阿玉,提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这一点也不像谢灼宁会说出来的话。 她一贯精打细算,万事周全,何时如现在这般慌里慌张急不可耐? 可见那宋玉秋在她心里,是何等地位。 萧晋煊眸光黝黑地看着她,“哦?什么条件你都可以答应?” “只要不伤害我在意的人。”谢灼宁说。 “哪怕要你陪我一夜,你也愿意?” 萧晋煊原以为 她会拒绝,没想到谢灼宁反倒奇奇怪怪地看着他。 “煊王殿下,你这可不算提条件,你这是白白便宜我啊!” 他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相貌清隽,气质卓群,甚至因为习武,身体坚实硬朗。 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一等一的。 只要他点一点头,勾一勾手指头,就有无数女子前赴后继地朝他扑过来。 更何况,别人不知道他萧晋煊时什么情况,自己还不知道吗? 他根本不行! 也就是说,陪他一夜又如何,反正自己又少不了半两肉! 这不是白白让自己占便宜是什么?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煊王殿下既已提了条件,可就不能反悔了!” 那模样,像是生怕萧晋煊反悔似的。 萧晋煊:“……” 他这会儿挺想撬开这丫头的脑袋,看看她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那宋玉秋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 想到她不惜以自己为代价,只为了求自己找到宋玉秋,他心里莫名地有些酸溜溜的。 谢灼宁神色认真地说,“煊王殿下,我这条命是谁救回来的,你应该比我清楚。” 如果没有阿玉,她此刻早已成为红颜枯骨,一抔黄土。 阿玉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到这个地方,把她当成唯一亲人,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她一辈子 都不会原谅自己! 萧晋煊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平静眼眸里压抑的汹涌情绪,心头一紧,“好,我帮你找。” 他叫来凌霄跟卫昭,迅速吩咐下去。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天刚麻麻亮的时候,终于传来消息。 “爷,查到了,宋大小姐是被宋侍郎派人给抓回去了!” 据传前几日宋家已与郑国公府交换了庚帖,抓宋玉秋回去,极有可能是为了让她跟郑国公之子殷雷成亲。 “宋健!”谢灼宁眼眸危险地眯起。 她早该想到的。 除了宋健跟他那蛇蝎心肠的继室,还有谁会对阿玉下手? 只是有一点,她想不明白,“郑国公权势滔天,殷太后又那么宠殷雷,他们家要什么样的儿媳妇没有,为何偏要盯着宋家不放?” 当初宋健将宋玉秋从乡下接到京城来,打算让她代替宋玉瑶出嫁,就不怕嫁个傻子过去,不仅不能让他攀附上郑国公府,反倒会惹怒郑国公吗? 凌霄回道:“这事儿我知道,据可靠消息,郑国公好像从一位高深莫测的老道人那里得到一个秘法,只要殷雷娶一位十世善人的后代为妻,再每日以其鲜血入药,如此半年,便能替换十世善人后代的命格,治好疯病!” 一股荒谬感油然而生,谢灼宁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也就是 说,那宋健就是十世善人?” 所以只要是他的女儿,不管是宋玉瑶也好,宋玉秋也罢,殷家都照娶不误。 反正娶过去都是当药引子的,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这也太扯了! 宋健年轻时靠老婆做工种田养活,他却在高中之后抛弃妻女,另结新欢。 如今为了攀附权势,又不惜把自家女儿推入火坑。 就这样的人,居然告诉她是十世善人? “肯定是宋健给那老道人塞钱了!”她十分笃然地道。 凌霄说,“据说是那老道人掐算一番后,给出生辰八字出生年月,让郑国公自己找的。郑国公也是找了许久,才找到的宋家。” 谢灼宁立即道,“那就是那老道人随便给了个生辰八字糊弄人。” 像那种老神棍,江湖上一抓一大把。 想必郑国公也是病急乱投医,为了治好自家儿子的痴傻之症,什么办法都只能试上一试。 只是凌霄他们虽然查到宋玉秋被宋家抓回去了,却并没查到人被关在哪儿。 想来是宋健怕出什么纰漏,暗中将人给藏起来了。 谢灼宁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色,启明星闪烁着明亮的光辉。 她眸子里缓缓笼罩上一层浓雾,“我要回府一趟。” 想靠阿玉攀上郑国公府的高枝是吗? 她有的是法子,让宋家鸡飞蛋打! 第138章 请旨,赐婚 萧晋煊听到谢灼宁要回去,站起身来,“我送你。” 谢灼宁本来想说不用了,却听他又道,“若是遇到什么难处,我还能帮帮你。” 独木难支,孤掌难鸣。 什么都靠她一个人支撑,会很累。 所以她来找他的时候,他心里其实很高兴。 至少在她遇到难事的时候,跟她并肩而行的人,是自己。 谢灼宁只犹豫了一瞬,便立马点头,“那有劳煊王殿下了。” 现在也不是假客气的时候,有什么事,等把阿玉救出来再说。 回到镇阳侯府,杨烈跟温焱他们便立刻迎了出来。 看到萧晋煊的那一刻,众人神色各异。 但他们眼下最关心的,还是宋玉秋的下落,立刻围着谢灼宁询问起来。 谢灼宁将大概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然后目光落在杨烈身上,“我要你帮个忙。” 杨烈忙不失迭地点头,“你说。” 只要他能帮上,他一定竭尽所能。 “我要你现在进宫跟圣上说,你已找到当初救你的恩人,就是宋侍郎之女宋玉秋,请求圣上为你赐婚!” “赐……赐婚?”杨烈脸色有些变幻莫测。 这对他来说,实在有些太突然了。 谢灼宁解释,“不是让你 们真成亲。正好阿玉要跟你回南阳替你排毒,你们假成亲后,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她带走。等一年过后,你体内毒素解除,再随便找个理由跟阿玉和离即可。” 杨烈身为侯爷,想要再娶不难。 阿玉虽名声有损,但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再者二人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若遇到彼此心仪之人,想来也不会计较这些。 杨烈挠了挠头,“你误会了,我不是不愿意,只是怕委屈了她。既然事情都到了这一步,我进宫去请旨赐婚便是。” 反正他的命也是宋玉秋救回来的,也算跟他瞎编的故事对上了。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萧晋煊此时开口,“这会儿圣上正在早朝,下了早朝之后还得在御书房与朝臣商议要事,你就算现在马不停蹄地进宫,恐怕一时半会儿也见不到圣上。” 杨烈大惊,“那怎么办?” 萧晋煊淡淡开口,神色点尘不惊,“本王可以带你入宫面圣。” 听到这话,谢灼宁立刻拍板,“有劳煊王殿下了!” 萧晋煊看着她,眸底闪过一丝笑意,“只盼谢大小姐别忘了答应本王的事便行。” “……” 大庭广众的说这些,谢灼宁饶是脸皮厚,也忍不住 红了红。 惹得温焱频频看她,“姐姐,你到底答应了煊王殿下什么啊?” 谢灼宁立刻板起脸,“小孩子家家,别乱问!” 有萧晋煊帮忙,的确事半功倍。 再加上杨烈涕泪纵横,深情款款,一副找到恩人非卿不娶的架势,叫昭文帝看得大为感动,当即便下了赐婚圣旨。 谢灼宁换了身男儿装扮,等在宫门口,看到杨烈拿着圣旨出来,立刻便与他一道,快步匆匆地到达宋府。 派来宣读圣旨的公公见到他们如此急切,还笑着打趣,“侯爷这般着急,难不成还怕未来侯夫人跑了不成?” 杨烈点头,“是啊。我怕再慢一些,人就成别人家的了。” 公公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侯爷真会说笑。” 一行人赶到宋府,出来迎接的是宋侍郎。 他眼下两团乌青,看起来疲惫又憔悴。 “公公跟侯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有何吩咐?” 他跟长兴侯杨烈并没有什么交情,不知道他为何突然登门。 并且身边还跟宫里的公公,怎么看怎么奇怪。 就当他满心疑惑的时候,公公笑着恭贺,“恭喜宋大人,贺喜宋大人,长兴侯已向圣上请旨赐婚,意欲迎娶贵府大小姐为妻 ,侯爷还不快快让宋大小姐出来接旨?” 长兴侯要娶他女儿? 宋侍郎一愣,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以他家女儿的身份,日后若嫁给雍王世子,顶天了也就是个侧妃。 可若嫁给长兴侯,那可是实打实一方诸侯的侯夫人! 但长兴侯如今是大皇子那边的人,自己若跟他变成亲家,郑国公跟雍王那边只怕不会放过他…… 公公见他站着不动,神色有些古怪,“宋大人,还愣着做什么?快叫宋大小姐出来接旨啊!” 宋侍郎别无选择,只能一咬牙,叫人去把宋玉瑶喊过来。 圣旨上门,他这会儿就算想拒绝也拒绝不了。 抗旨,那可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很快,得到消息的宋玉瑶戴着面纱出来,一脸娇羞地给杨烈行礼,“见过侯爷。” 杨烈霎时皱起眉头,“宋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我要娶的,可是你的大女儿,宋玉秋!” 他要娶的,竟然是宋玉秋?! 宋侍郎神色一怔,明显愣住了。 而宋玉瑶更是声音尖锐破了大防,“凭什么?我才是宋府的嫡小姐,她不过是个乡下来的贱种!” 听到这话,谢灼宁猛地开头,眼眸里溢出一抹凉凉冷意。 谢芷晴在谢家虽是庶女,却也是正正经经的主子。 而在这宋府众人的眼里,阿玉的地位却连奴婢都不如! 她的阿玉啊,在这个家里,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杨烈的神色更是难看,语气亦是冷冰冰的,“宋大人,宋大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决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她。你们这般反应,莫不是想抗旨拒婚不成?” 抗旨自然是不可能抗旨的,怕宋玉瑶再口无遮拦,宋侍郎赶忙叫人把她带了下去。 只是宋玉秋被打得奄奄一息,要她出来接旨,恐怕连站都站不稳。 宋侍郎赔笑道,“实不相瞒,玉秋前两日生了重病,如今连床都下不来,恐怕是不能亲自接旨了。” 听到他的推诿,杨烈不急不忙,“正好,本侯身体不好,身边常年跟着大夫,不如叫他给宋大小姐诊治诊治如何?” “这……”宋侍郎为难地道,“男女授受不亲,恐怕有些不妥吧?” 杨烈冷嗤,“晦不忌医,这么简单的道理,宋大人难道不明白?更何况我还是她未来丈夫,有何不妥?” “是啊,”宫里来的公公也是人精,看宋侍郎三番两次阻挠,也察觉出了猫腻,“宋侍郎,该不会是宋大小姐出什么事了吧?” 第139章 就喜欢她的泼辣劲,够味儿 “怎……怎会!”宋侍郎急得不行,但若强行阻拦不让他们见宋玉秋,只会叫人产生怀疑。 他叫来管家,加重语气地说,“你去给玉秋知会一声,就说爹同长兴侯带着大夫来给她治病了。” 一边说,一边给管家使眼色。 管家心领神会,立刻便急匆匆带着人把宋玉秋从柴房后面的暗室里接出来,安置在她原先居住的闺房内。 同时不忘暗暗警告,“大小姐,一会儿有贵人过来看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应该有数吧?以老爷夫人的本事,要想让你那在乡下养病的娘悄无声息地消失,简直易如反掌!” 虽然不是原主,但宋玉秋听到这话,心里也不由一阵阵发寒。 她娘之所以会落下满身病根,就是因为年轻时候为了供宋健读书科考,过度劳累所致。 如今宋健为了自己的前途名声,竟还不忘拿她娘的性命作为要挟! 她讥嘲地勾了勾唇角,“放心,我知道该说什么。” 管家听见她这么说,这才放心去给宋侍郎复命。 宋侍郎前面带路,很快便到了宋玉秋的房间。 不等他开口说什么,杨烈便一脚踢开房门。 伙同谢灼宁两人跟入了水的泥鳅似的,挤开众人便冲了进去。 宋侍郎见状正欲 发作,就听一旁的公公感慨道,“长兴侯急成这样,还真是关心宋大小姐啊!” 于是到嘴的话,又憋了回去。 怕宋玉秋乱说话,宋侍郎赶忙也跟着进屋。 屋内。 谢灼宁直奔到床边,撩起床帘,“阿玉!” “灼宁姐……”宋玉秋虚弱地抬了抬眼,“你怎么来了?” 难道管家口中的贵人,是灼宁姐吗? “真好……”她开心地说,“能在死前见到想见的人,也值了。” 谢灼宁的脸色,难看得可怕,“不许胡说!” 才说了两句,宋侍郎就到达屋内,“小女说什么了?” 谢灼宁面无表情地道,“她说她身体有些不舒服,我要好好替她诊治一下,劳烦宋大人在外候着吧。” 宋侍郎怒气一涌,对杨烈道,“侯爷,这可是在宋府,还容不得他一个外人如此放肆吧!” 杨烈不疾不徐地打着圆场,“宁大夫看诊的时候不许外人在场,这是他的规矩。宋大人若是不放心,本侯愿意在这里盯着,绝不会让宋大小姐出任何纰漏。” “不行!”宋侍郎想也不想地便拒绝了。 不盯着宋玉秋,他不放心。 杨烈顿时冷然一笑,“宋大人是不放心本侯吗?那本侯现在便进宫去禀明圣上,宋大人不满赐婚,意 欲悔婚如何?” 宋侍郎脸色难看得跟吃了苍蝇似的,乌漆嘛黑的,到底只能妥协。 只是临出门时,他故意“关切”地说,“玉秋啊,你可要好好配合大夫治疗啊。你若出了什么事,爹可没办法跟你娘交代啊!” 重音在“你娘”二字上咬了又咬,名为关切,实则威胁。 宋玉秋脸色苍白,虚弱地道,“好。” 宋侍郎走出房门,谢灼宁立刻查看宋玉秋身上的伤势。 待掀开被子看着那满身伤痕时,她喉咙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这些,都是他们打的?” “是啊,我爹还亲自动手打了两巴掌呢……”宋玉秋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不过我家那个母老虎也没讨着什么好……” 挨了她一记毒针,此刻怕是正疼得死去活来呢! 谢灼宁一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只是不知为何,眼泪有些止不住地留下来。 她这一生,被人陷害,被人抛弃,被人追杀…… 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困境,她都坚韧不屈地挺了过来。 可看到宋玉秋伤成这样,她却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 宋玉秋见状慌了神,抬起手来替她擦泪,“灼宁姐,我没事,我骗你的,我福大命大,怎么会死呢?” 她一抬手,袖袍 滑落,手臂上的道道血痕便露了出来。 杨烈平日里跟宋玉秋呛声惯了,此刻看到这副场景,也难得的没吱声儿。 他平常总说宋玉秋粗鲁生猛,没有半点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大家小姐模样。 可在这个吃人的家里,她若不浑身带刺,又该如何活下去? “宋玉秋,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待你,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委屈。” 听到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宋玉秋一个激灵,扯动伤口,疼得她“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我说杨烈杨侯爷,你能不能别说这么惊悚的话?听起来像是求婚誓言似的。” 她说完之后,满以为杨烈会像平日里那样炸毛,大声地反驳。 可是面前的两人,却突地陷入一阵诡异地沉默。 谢灼宁想了想,还是决定跟她说实话,“那什么阿玉,我给你说个事儿,你可千万别激动……” 他们找不到她被关在哪儿,只能入宫请旨赐婚,让宋健主动将她交出来。 说罢,谢灼宁连忙保证,“你放心,都是权宜之计,等事情过后,我再帮你物色一个绝世好男人!” “喂……”杨烈不满开口。 他们还没成亲呢,就商议着日后改嫁的事情了。 他好歹是个侯爷,长相也没差到哪里去,用得着被她们 嫌弃成这副模样吗? 宋玉秋噗嗤一笑,笑得伤口疼,又不敢笑了。 她仰头看着谢灼宁,担心道,“灼宁姐,他们拿我娘的性命要挟我。” 虽然她跟那个娘没什么感情,但她毕竟占了原主的身,自然也得承原主的因果。 谢灼宁揉了揉她的脑袋,让她安心,“慕容先生已经亲自去乡下接你娘去了。” 她既打算对宋府上下动手,自然不可能留下可以让宋府翻身的筹码。 宋玉秋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没多时,谢灼宁跟杨烈出了房门。 宋侍郎急切地问,“小女情况如何?” 那么焦急的模样,不像担心宋玉秋的身体,倒像是担心她说了什么。 谢灼宁粗着嗓子,以男人的腔调说,“宋大小姐说她跟人起了冲突,受了些皮外伤。我给她开了几服药方,吃过之后便无大碍。” 听到宋玉秋没供出那身伤是他打的,宋侍郎松了口气,以为是自己的威胁奏了效。 “说来惭愧,小女从乡下来,有时候性子是冲动了些,着实有些配不上侯爷。” 都到这会儿了,他还想着能不能想法子退婚呢。 杨烈却语气坚决地说,“本侯就喜欢她这股泼辣劲儿,够味儿!” 宋侍郎:“……” 他无话可说。 第140章 图我身娇体软貌美如花 宋玉秋既然受了伤不能起身,公公便在门口宣了旨,由宋侍郎代接。 “有劳公公,公公慢走。” 就当宋侍郎以为,终于可以将这些大佛送走的时候,却不料传旨公公说—— “对了,宋大人,煊王殿下说,宋家大小姐自小长在乡野,怕是对规矩礼仪不甚熟悉,恐她日后无法担任宗妇要职,所以特意让圣上派了几个宫里的礼仪嬷嬷过来,负责在婚前教导宋大小姐。” 这自然是谢灼宁提前跟萧晋煊商议好的。 圣上虽给杨烈跟宋玉秋赐了婚,但毕竟没有正式成婚,于情于理,宋侍郎都绝不可能让杨烈把宋玉秋带走。 所以两人商议后,由萧晋煊向圣上进言,派了几个宫里的嬷嬷来。 圣上拨来的人,宋侍郎自然是不敢推拒的。 且有她们盯着,也杜绝了宋侍郎再对宋玉秋做什么的可能。 “圣上这般为小女着想,是小女的福分!”宋侍郎强撑笑意,感激涕零。 但他越想越觉得奇怪,这长兴侯莫名要娶宋玉秋也便罢了,煊王殿下为何也来横插一脚? 谢灼宁以拳抵唇“咳咳”两声,偷偷瞥了杨烈一眼。 杨烈立刻心领神会,转而对宋侍郎开口,“对了杨大人,过几日阿玉 便要跟本侯回南阳完婚,本侯打算把宁大夫留在宋府,一来避免再出什么纰漏,二来也能替本侯未婚妻调理调理身体,想来您应该没什么意见的吧?” 这话听着客气,但字字句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传旨公公笑着夸赞,“侯爷还真是替宋大小姐着想呢。” 杨烈亦含笑,“毕竟是本侯未来的夫人,自是应当的。宋大人,您说呢?”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要是不答应,那就成宋侍郎不为自家女儿着想了。 “侯爷对小女爱护至极,本官高兴还来不及,能有什么意见。” 话虽那么说,他脸上却一点高兴模样都没有,铁青一片。 杨烈跟传旨公公离开,谢灼宁跟出去送了送。 “今日真是有劳公公了。” 没有他几次三番出言相帮,只怕还没那么容易搞定宋健。 公公摆了摆手,“不过是举手之劳。煊王殿下于杂家有恩,这点小忙杂家还是能帮得上的。” 说罢,他带着人,回宫复命去了。 “煊王殿下这般不遗余力地帮咱们,你说他图什么啊?” 杨烈用余光瞄了眼谢灼宁,似笑非笑,明知故问。 “图我钱,图我势,图我身娇体软貌美如花,图我有夫之妇格外 刺激……你还有啥要补充的吗?” 谢灼宁回眸,直勾勾地看着他。 杨烈被她的坦率直白都惊呆了,愣了会儿才开口,“没……没了。” “既然没了就回去吧,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 听到谢灼宁说起正事,杨烈的表情也冷肃了几分,“你放心。” 看到宋玉秋身上的累累伤痕时,他就下定了决心,绝不让宋家好过! 交代完毕后,谢灼宁回到宋玉秋闺房。 宫里来的嬷嬷已经将药煎好,全程仔细盯着,半点没有假手于人。 宋玉秋喝了药,又将身上的伤口处理了,整个人看起来总算是有了点气色。 “灼宁姐,我没什么事了,你大可不必留下来照看我的。” 宋玉秋一想到她堂堂侯府大小姐,未来皇子妃,如今纡尊降贵假扮一个小大夫,就为了留在府里照顾自己,心里始终有些过意不去。 谢灼宁塞了颗蜜饯果子进她嘴里,“宋健不会那么善罢甘休的,他又是你爹,有时候就算对你做些什么,别人也没立场置喙。我在这儿,遇到什么事还能替你出出主意。” 甜味儿在嘴里扩散,压住那药汤的苦涩,仿佛连心里都甜滋滋的,宋玉秋亲昵地在谢灼宁的胳膊上蹭来蹭去 ,“灼宁姐,有你真好~” 嘴角一翘,谢灼宁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刚吃了药,休息一会儿吧。” 夜里。 谢灼宁同宋玉秋正在吃饭,就听到屋外一阵闹闹穰穰的声音。 “宋玉秋,你给我出来!你个贱人,对我娘做了些什么?” 嬷嬷们得了谢灼宁的吩咐,拦住宋玉瑶不让她进。 她气急败坏,只能扯着嗓子在门外大喊。 宋玉秋哪里肯放过这种怼人的好机会,立刻央求谢灼宁扶着她走出房门。 “哟,我道是哪里来的野狗乱吠?原来是我的好妹妹啊!” 看着宋玉秋的脸,宋玉瑶的双眼似能喷出火来,“宋玉秋,我命令你拿出解药,救活我娘!” 宋玉秋嗤了一声,“你一句话,让我拿解药我就得拿解药,凭什么?凭你脸大啊?” 中了她的特制毒针,一日全身发黑,两日口舌溃烂,三日脏腑溶解,神仙也难回天。 昨日她说了,放了她,她可以给解药,留那母老虎一命。 可是没有人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甚至还因为她的“威胁”,又把她狠狠揍了一顿。 如今发现不行了,外面大夫也治不了了,倒终于想起她来了。 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任由 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宋玉瑶咬了咬牙,“宋玉秋,弑母可是杀头的重罪,你枉为人女,就不怕天下人唾骂?” 别以为她马上要当侯夫人了,就可以无法无天目无法纪了! 宋玉秋翻了个白眼,“她是你娘,又不是我娘,我娘还好好在乡下待着呢,少来道德绑架我。” 只要她没道德,就根本不怕道德绑架。 就在这时,宋侍郎也急匆匆赶到。 听到这话,他脸色一黑,“宋玉秋,你若不想你乡下的娘出事,就乖乖交出解药!” 冷笑一声,宋玉秋扬声道,“宋大人抛弃妻女,还要杀害糟糠下堂妻,威胁自家女儿,若是不怕下地狱的话,就尽管去好了。” 反正灼宁姐说了,她娘已经被保护起来了。 如今她爹手里没了制衡她的筹码,她还怕个球啊! 宋健气急败坏,“你你你,你个逆女!你别以为有长兴侯替你撑腰,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我明日就去奏明圣上,说你毒害嫡母,不堪为侯爷妻,让皇上收回成命!” 当今圣上以忠孝治天下,更何况真论起来,宋夫人也的确算得上是宋玉秋的嫡母。 谢灼宁略作沉吟,拦住还欲怼人的宋玉秋,低声在她耳边耳语了两句…… 第141章 高还是她家灼宁姐高! “什么?你要我拿解药救那个母老虎?” 宋玉秋听到谢灼宁的话,猛地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弑母是重罪,会被处极刑。”谢灼宁冷静地给她阐述利弊。 为了个讨厌的人,赔上自己的性命,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难道就这么白白便宜她了?”宋玉秋皱起眉头,心有不甘。 “谁说白白便宜她了?”谢灼宁唇角含着点点浅笑,附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对哦!”宋玉秋眼睛一亮,瞬间便开了窍。 还是灼宁姐脑子转得快,不过转眼间便有了主意。 “爹,”宋玉秋看向宋侍郎,扬了扬声,“你当真想要解药?” “这是自然!你速速将解药给我,我可以既往不咎,不追究你的罪责!” 听到宋玉秋松了口,宋侍郎顿觉有门,赶紧继续诓哄。 “爹,你就那么放过她了?”宋玉瑶有些不满。 却被宋侍郎狠狠瞪了一眼,“你闭嘴!” 现在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 现在最要紧的,是先从宋玉秋手里把解药骗过来,把人救了之后,再慢慢秋后算账也不迟! 宋玉瑶被训了一顿,满脸委屈巴巴。 宋侍郎却顾不得她,赶忙挤出一抹笑意,“那解药……” “我没有解药。”宋玉秋理所当然地说。 宋侍 郎脸色一变,目光锐利阴森,像要吃人一般,“你敢耍我?” 见状,宋玉瑶立刻高高在上地指责起来,“宋玉秋,这是你跟爹说话的态度吗?要不是爹把你接回来,你会有现在锦衣玉食的生活、甚至有机会嫁给侯爷为妻?别做梦了!现在只是问你要个解药你都推三阻四的,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忘恩负义的人!” 宋玉秋冷笑一声,“说得倒好听,可当初你们把我接回来,不就是为了让我替你嫁去郑国公府,给他家那傻子当药引吗?” 还从未见过像她这样忘恩负义的人…… 她还从未见过像他们这样厚颜无耻之人呢! 要不是身体不允许,她高低得冲过去跟宋玉瑶扯一扯头花不可。 宋侍郎大惊,“你都知道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眼睑一抬,宋玉秋满脸淡漠,眼含嘲色。 “不过我没你们那么无耻,故意有解药却不给你们。我是真没解药,但别人有。你们去西市柳巷,找一个叫刘一刀的人,他自会将解药卖给你们。” 宋玉瑶不服气,“毒是你下的,凭什么让我们去买解药?要买也该你去买!” “行啊,”宋玉秋答应得很爽快,“不 过丑话先说在前头,我现在行动不便,至少得等我养好伤才能出门吧?而且我还没有钱,解药又卖的贵,我怎么也得存个十年八年的钱才买得起吧?” “可是你娘中针毒三日必亡,今天已经是第二日了,若是明晚之前没有服下解药,必死无疑,你们等得起吗?” 宋侍郎跟宋玉瑶一听,也顾不得找她茬儿了,连忙火急火燎地离开。 “夜里凉,咱们也进屋去吧。”谢灼宁说。 进了屋后,宋玉秋把心中疑惑问了出来,“灼宁姐,咱们为什么不直接把药卖给宋健,非要他去找人买啊?” 谢灼宁倒了杯茶,轻抿细品,慢悠悠地开口,“你若说你有解药,宋健必会以父母之命逼压。你若不给,那就是不孝。” 传出去,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但让宋健去找外人买,那就好办多了。 既是救命的药,卖贵点也是应该的吧? 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好歹可是正三品的工部侍郎,要他二十万两现银,不过分吧? 刘一刀表面上是西市的药材商人,实际却是慕容砚收服的左膀右臂。 那二十万两银子在外面转了一圈,最终还是会回到她们手里。 “可万一他嫌贵不买呢?”宋玉秋有些担忧。 毕竟二十万两银 子可不是笔小数目,宋健就算能拿出来,只怕也得倾家荡产。 更何况毒是她下的,人死了,宋健自然可以把罪名推到她身上,把自己顺理成章地摘出来。 “急什么?”谢灼宁弯唇浅笑,冲着她眨了眨眼,“你可知你爹当初为何要抛妻弃女?” 宋玉秋冷嗤,“想攀高枝呗。” “没错。当初他金榜题名后,被榜下捉婿的孙阁老一眼看中。为得孙阁老相帮,他当即谎称自己尚未娶妻,才叫孙阁老把女儿嫁给了她。” 孙阁老老来得女,疼爱万分,对于这个女婿,自然也是想尽办法地提携。 否则以宋健的能力,哪里坐得上工部侍郎的位置? 如今孙阁老虽已致仕,但孙家子弟在朝为官者众多,孙阁老的门生里亦有不少高官重臣。 宋健对他家这位老丈人还是颇为敬重跟忌惮的,否则宋夫人这些年只生有一女,他何至于连妾室都不敢纳上一个? 要不是宋夫人不忍自家女儿嫁给一个傻子,他只怕连宋玉秋的存在都不敢说呢。 “你说,咱们要是派人递消息给孙阁老,告诉他他女儿身中剧毒,只有一天活法,但宋侍郎却不肯花钱买解药救妻,会怎么样?” 宋玉秋拍腿大乐,“那孙阁老还不得冲到宋府来,把宋健脸都打歪啊! ” 高举舆论大旗,抢占道德制高点,高还是她家灼宁姐高! 事实一如所料。 宋侍郎得到消息后,立刻赶往西市柳巷,找到了刘一刀。 但没想到他居然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二十万! 并且无论他好说歹说也好,威逼利诱也罢,对方愣是一分不少,寸步不让。 他只能打道回府,一路思忖解决之法。 结果还在半路,就听到孙家来人了。 他火急火燎地赶回府,就见须发全白的孙阁老气势威严地坐在首位,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 “解药呢?” 宋侍郎一愣,不确定孙阁老知道多少,小心翼翼地问,“不知岳丈大人说的解药是……” 孙阁老眸色沉沉,“自然救我女儿的解药!你不是去买解药了吗?解药呢?” 见情况不妙,宋侍郎赶忙解释,“岳丈大人,不是我不买解药,实在是那解药太贵了,小婿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宋健!”孙阁老气得大喝,“他们说你不肯花钱救我女儿,我还不肯相信,没想到都是真的!” 连筹都没筹,努都没努力,就直接找理由放弃,他可真是自己的好女婿! 宋侍郎大惊。 他才从西市柳巷回来,这孙家人就已经得到消息跑到宋府来了,到底是谁把消息散播出去的? 第142章 必有高人指点 来不及细想是谁泄露了消息,宋侍郎只想赶忙稳住自家岳丈,“岳丈大人,您误会了,我与夫人伉俪情深,怎么会不救她呢?” “那我现在就在这里坐着,等你去把解药买回来。不管你花费什么代价,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若弄不来解药,那你便下地府去给我女儿陪葬!” 孙阁身如磐石,不动如钟。 冰冷尖锐的眼神,看得宋侍郎心头一坠。 他硬着头皮,拱手一揖,“岳丈大人放心,小婿必会将解药买回来。” 转身出门,他立刻叫来自己心腹,“一万两,去请几个身手厉害的亡命之徒。” 既然对方银子少了不肯卖,那他只能强抢了! 闺房里。 谢灼宁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弯唇浅笑,“你输了。” “没意思,不玩儿了。”宋玉秋气鼓鼓的,“灼宁姐你刚学五子棋,就连赢我十七把,还让不让人活了?” 谢灼宁愕然,“那……我让你一把?” “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我也是很有骨气的好不好!”宋玉秋插着腰,大声地说,“除非你让我两颗子!” 谢灼宁忍笑。 看得出来,这丫头有点骨气,但不多。 眼看天色渐黑, 西市柳巷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宋玉秋有些担心。 “灼宁姐,你说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放宽心,不会有什么事的。”谢灼宁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一天的时间,宋健就算有通天之智,也来不及运筹帷幄,至多也就是花钱找些道上的人去强抢。 所以她早早便要聪明绝顶四兄弟去那边守着了,不怕宋健来软的,更不怕他来硬的。 还有两个多时辰,三日期限便到。 若宋健肯花钱买解药,那就用倾家荡产换宋夫人一条小命。 若宋健弄不到解药,宋夫人一死,孙阁老也绝不会放过他。 所以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宋健都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 “什么?你找的人,都被对方护卫抓住了,还全部移交给了官府?” 宋侍郎听到心腹连滚带爬给自己带回来的消息,瞬间没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谁能知道那小小药材商人,身边有那么多高手保护啊!”心腹也是叫苦不迭。 要不是他离得远跑得快,只怕也得交代在那儿。 好半晌,宋侍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没告诉那些人是谁雇的他们吧?” 心腹忙摇头,“没。” 宋侍郎微微松了口气。 那就好,要不然那些人一审之下把他给供出来,那他就别想继续混了! 眼见时间不多,他立刻道:“将家里所有银子取出来,还有各种值钱东西都带上,铺面地契一样别落,咱们现在立刻去西市柳巷。” 心腹忧心忡忡,“老爷,这样一来,咱们府上可就全被掏空了!” 宋侍郎的眸子里却闪过一抹狠意,“他们就算要拿,也得有本事拿才行。” 各种地契房契都需要去官府过文书,一时半会儿是处理不好的。 他再提前给官府那边打个招呼,能拖多久是多久。 等他先把解药弄到手,再慢慢去搞那姓胡的。 自古民不与官斗,他都官至三品,还弄不倒一个卖药的,那他才真是满京城最大的笑话! 西市柳巷。 “哟,宋大人来了?” 刘一刀长得胖墩墩的,见人先笑三分,像个乐呵呵的弥罗佛。 宋侍郎也扬起客套的笑,“刘掌柜的,实不相瞒,家里一时筹不到那么多现银,宋某只好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带过来了,你看,能不能抵一抵?” “这好办。”刘掌柜的立刻笑吟吟地一拍手,顿时涌进来一大帮 人。 宋侍郎惊疑不定,“这些是……” “这些是京城各大当铺的伙计,他们会对宋大人带来的东西进行评估,然后典当后折算成现银。” 解释完后,刘一刀还贴心地补充了一句,“宋大人您放心,若是超出二十万两的部分,我会全部退还给你的!” 宋侍郎胸口一钝,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 敢在京城中开当铺的,多少都是有点背景门路在身上的。 他们你分一点我分一点,将他的家产全部瓜分光,他到时候该找谁算账去? 这刘一刀的背后,必然是有高手指点! “这是八宝琉璃瓶的当票,请宋大人摁手印画押。” “这是东街护安巷第六间铺子的当票……” “这是《富贵春山图》的当票……” 他摁一个手印,当铺便立刻结算一笔银钱。 刘一刀那边的账房,再将这一笔笔的银钱清点造册。 等他带来的全部东西都典当完后,却还差三万多两。 刘一刀想了想说,“宋大人那宅院虽然不算大,但地段还算不错,想来应该能抵个三万两吧?” “啪——”宋侍郎拍案而起。 他额上青筋暴跳,几近咬牙切齿,“刘一刀,你 别欺人太甚!” 刘一刀不慌不忙,“我看宋大人也不是诚心想要,要不这样吧,您先回去考虑考虑,等确定要了再过来?” “老爷,还剩半个时辰了……”心腹小声在一旁提醒。 宋侍郎气得直想拂袖而去算了,最终还是一咬牙,提笔写下字据,愿把宋宅抵押出去。 二十万两银子,一分没少。 刘一刀这才将解药递给宋侍郎。 冰冷的目光扫视在场所有人一眼,宋侍郎拂袖转身,连基本礼仪都不想做了。 刘一刀收回目光,立刻重新扬起笑,给每个当铺都封了厚厚荷包,将众人送走。 那些当铺今日大赚一笔不说,临走还有额外红封拿,个个笑逐颜开,满意极了。 等人都走了,一道人影才从屋内走了出来。 刘一刀立刻上前见礼,“先生,都办妥了。” 慕容砚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最近几个月便先关了铺子,休息一段时间吧。” “只是休息,不用搬走吗?”刘一刀愣了愣。 万一那宋健后面伺机报复怎么办? 慕容砚笑了笑,“放心。他蹦哒不了多久了。” 宋府,闺房。 一个红漆木匣,悄无声息地送到谢灼宁的手上…… 第143章 乖巧听话会暖床 谢灼宁收到木匣子后,却没急着打开。 而是走到宋玉秋身旁,将木匣子递给了她,“打开看看。” “什么东西呀?神神秘秘的。”宋玉秋有些好奇地接过。 谢灼宁浅浅地笑着,“你的嫁妆。” “啥?我的嫁妆?”宋玉秋一脸迷茫地将匣子打开。 瞧见里面密密麻麻厚厚一沓的银票时,她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拿稳。 过了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得……这得多少银子啊?” 谢灼宁说,“二十五万两。” 二十万两是宋健买解药的钱,五万两是她给的添妆。 “你此去南阳路途遥遥,带什么去都不方便。思来想去,还是银票最方便也最实用。” 有银子傍身,至少不会委屈着自己。 宋玉秋忙摆手,“我跟杨烈就是假成亲,哪用什么嫁妆?再说了,我一个人,也用不了那么多钱啊!” 却见一惯含笑的谢灼宁,难得收敛笑容,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阿玉,大邺律法规定,女子出嫁所携带的嫁妆,那是女子的私有之物。若是日后和离,自可将自己的嫁妆如数带走。这些不光是给你的嫁妆,也是给你的日后保障。” 更何况,那二十万两本就是宋健买她解药的钱,亦是宋健 欠她们母女俩的,如今不过是收回来了罢了。 至于自己的那份,不过是她这个当姐姐的一片心意。 宋玉秋一把扑进谢灼宁的怀里,感动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呜呜呜,灼宁姐,你对我真好~” “有时候我只恨自己不是男子,要不然非得把你娶回家不可……” “其实我女女也是可以的,灼宁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我乖巧听话会暖床~” 谢灼宁:“……” 这丫头啥都好,就是时不时冒出来几句话来,叫人头大得厉害。 她嫌弃地把人推开,“你别把鼻涕蹭我身上。” 宋玉秋一脸怨念,“灼宁姐,人家正感动着呢,你就开始嫌弃我了!” “别感动了,赶紧睡觉吧,明日一早怕是没好觉睡了。” 宋玉秋还想说怎么会没好觉睡呢,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她还真就被人吵醒了。 一问才知道,是宝吉万典当行来收宅子了。 让大家赶紧收拾东西,今天之内搬出去呢。 “不是,这几个意思啊?”她还有些懵。 谢灼宁不急不忙,动作优雅地吃着朝食,“昨日宋健钱不够,把宋宅一并典当了。” 宋玉秋一愣,旋即爆笑,“哈哈哈哈,报应啊报应!” 那宋健汲汲营营那么多年,结果到最后还不 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连自家住宅都保不住? 她心情大好,也跟着多吃了几个小笼包。 “不过那宝吉万典当行也是厉害,竟敢直接登门赶人,他就不怕得罪宋健,给他穿小鞋啊?” 宋健可不是什么好人,睚眦必报着呢。 谢灼宁微微一笑,“没事,我不怕。” 愣了愣,宋玉秋反应过来,“那典当行,是灼宁姐你开的?” 拿起手绢拭了拭嘴角,谢灼宁慢悠悠地说,“不是。” “我就说……” “是我娘开的。” 她娘当初可是个商业奇才,带着不菲嫁妆嫁入谢家。 除开挪作公用的,以及给她跟弟弟一人准备的一份家产,她娘还额外给她准备了一份。 这一份一直在她爹手里握着,直到她嫁人了才交到她手里。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这是一位早逝母亲,为自家女儿备下的最后底气。 上一世她也是嫁给萧璧城那日,才知道这些事。 后来这些铺子赚来的钱财,全部被用来充盈国库帮萧璧城填窟窿了。 这一世她直接写信给他爹,提前把这些东西握在手里,方便她运筹周转。 这宝吉万典当行,便是其一。 宋玉秋倒抽一口凉气,“我的天,我到底抱了多粗一条大腿啊!” 这抱对大腿,堪比二次投胎。 你看她在宋家过的什么日子,跟着灼宁姐后又过的什么日子? 她要不改姓谢得了,要不,以后让自家孩子姓谢? 谢灼宁哭笑不得,“别贫了,快吃东西,一会儿该冷了。” “对对对,得赶紧吃东西,吃完去看我爹跟母老虎他们的笑话去!” 宋玉秋一下子来了动力,连干两大碗粥后,袖子一抹嘴,就让人扶她出去。 她一条腿被打得有些折,只能靠一条腿蹦跶,跟个小僵尸似的,蹦蹦跳跳就到了外院。 刚一过去,就听到宋玉瑶在撒泼。 “这是我家,你们凭什么让我们离开?” “因为这宅子已经被你爹典当给我们了。” “我不信,这一定是你们弄虚作假!” “这上面可是宋大人亲自摁上的手印。” “假的,都是假的,你们再不滚,休怪我不客气了!” “大人,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您看怎么处理吧。”典当行的管事转头对旁边人说。 杨方文叹了口气,扬声道:“本官京兆府尹杨方文,劳烦请宋大人出来解释一下吧!” 没多时,宋侍郎快步走出。 两人互相见了礼。 杨方文问,“宋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宋侍郎面有愧色,“叫杨大 人看笑话了,实不相瞒,宋某典当家里值钱东西,是为了给内子买药。就连这宅子也……” 本想卖卖惨,想着杨方文虽跟自己没什么交情,但毕竟同朝为官,肯定会偏帮自己一些。 没想到杨方文很会抓住重点,“也就是说,宋大人承认这当票是真的咯?” 宋侍郎一愕,嘴角抽了抽,“……是。” 当票上有他的指印,不容他抵赖。 杨方文道:“既如此,人家叫你们搬家也是应当的。但宋大人家大业大,恐怕搬家也得需要一些时间,掌柜的就再宽限两日吧。” 掌柜的立刻道:“都听杨大人的。” “宋大人以为如何?”杨方文转头问宋侍郎。 “自当如此。”宋侍郎想扯起嘴角笑一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起来。 夫人虽救回来了,但自己却什么都没了。 他忍不住想,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杨方文处理完便要走,刚一出宋府大门,就见一辆奢华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车帘撩开,一道竹枝青绿的身影下了马车。 杨方文见到来人,立刻上前,“长兴侯怎来了?” 杨烈扫看宋侍郎一眼,故意道:“听闻宋大人连祖宅都卖了,一家人要去睡大街了,本侯不忍未来妻子沦落街头,特意过来接她。” 第144章 冤家 不得不说,杨烈是知道怎么踩人痛脚的。 宋侍郎一听他的话,当即便黑了脸,跟墨池里浸染过似的。 他没好气地道:“小女还未出阁,长兴侯把她接走,于理不合吧?” 杨烈扬唇笑了笑,“于理不合但于情合,毕竟阿玉情况不一样,她现在身体受了伤,得找个地方好好休养。宋大人连今晚住哪里都不知道,哪还有地方安置阿玉呢?您说是不是?” 心里气得不行,可宋侍郎仍旧嘴硬,“不劳长兴侯操心,我宋健就算是豁出脸面去,也绝不会让自家子女流落街头!” 他为官十几载,不说结交的同僚朋属,就说想巴结他的也大有人在。 难道他放话出去,连一处住所都搞不到吗? 话音刚落,就见昨日来府的那位宁大夫,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不好了宋大人,大小姐伤势恶化,急需几味药材入药!” 宋侍郎接过她递过来的药方一看,瞬间两眼发黑。 千年灵芝、天山雪莲、冬虫夏草、龙涎香…… 个个都是价值不菲的名贵药材。 他现在兜比脸还干净,哪里还掏得出钱来? 心里火烧火燎的,他语气不好地问,“宁大夫,到底怎么回事?玉秋的伤势怎么一下子就恶化了?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谢灼宁眨了眨眼,无辜地说 ,“昨日我以为宋大小姐只是些皮外伤,谁知今日检查时才发现,她五脏六腑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内伤!也不知道是谁下手那么狠,把她打成这样的,宋大人你知道吗?” 心里发虚,宋侍郎连话都不敢接。 谢灼宁继续说,“不过大人放心,只要这药方上的药备齐,连服三个月,保管宋大小姐跟从前一样活泼乱跳!” 连服三个月?! 一副药他还能想想办法找人凑一凑,连服三个月,干脆拿他的命去入药好了! 见他迟迟没吭声,谢灼宁故意地说,“不会吧不会吧,宋大人不会连这点药材都舍不得拿出来救自家亲生女儿吧?” “胡说八道,本官怎会舍不得!”宋侍郎拔高音调,恼羞成怒。 目光瞥见一旁的杨烈,他低咳两声,“只是老夫实在不忍拂了长兴侯对玉秋的一片心意,要不然,就照长兴侯方才提议的办吧。” 说得倒挺道貌岸然,不过是急不可耐地想甩掉身上的累赘罢了。 杨烈嘲讽一笑,“宋大人这会儿不怕于理不合了?” 老脸一热,宋侍郎硬着头皮说,“老夫想了想,你跟玉秋是圣上赐婚,哪怕你把她带走,也没人会说三道四。如今宋府里外事情繁多,还是把玉秋交给侯爷照料比较妥当。” “那本侯就多谢宋大人 成全了。”杨烈假模假式地拱手一揖。 抬头间,跟谢灼宁目光对上,两人相视一笑。 成了! 一旁的杨方文盯着那宁大夫,越看越眼熟。 这不是…… “杨大人,”杨烈突地唤了他一声,“您是哪一支的?” 杨方文回过神,忙道,“下官出身龙溪杨氏。” “南阳杨氏也是从龙溪迁徙过去的,说起来,咱们俩还算本家呢,有空可要多走动才是。” 长兴侯主动拉关系,杨方文当然乐见其成,立刻主动攀谈起来。 两人寒暄一阵,杨烈又道:“本侯与杨大人真是相见恨晚,只可惜今日有事耽搁,要不然一定与杨大人好好叙叙!” 杨方文心领神会,听到这话,立刻拱手,“正巧本官也有公务在身,等什么时候侯爷有空,本官一定摆酒设宴,与侯爷痛饮几杯。” 离开时,他仿佛从未看到过谢灼宁一般,目不斜视地从人面前走过。 杨烈看着他的背影,低喃,“真是个人精啊。” 龙溪杨家祖上曾因触怒天威被降罪,三世内不得参加科考,杨方文应该正好属于四世孙。 也就是说,他没有可以倚靠的门庭,完全靠自己走到如今的地位。 京兆府尹可是要职肥缺,多少人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他却可以一直在这个位置上雷打 不动,不是人精是什么? 侧过头,杨烈小声问谢灼宁,“这京兆府尹那么厉害,你不考虑拉拢拉拢?” 谢灼宁摇了摇头,“无从下手。” 她跟杨方文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家伙处事圆滑的很,滑不留手。 哪怕是两方博弈,把他夹在中间,他也能在夹缝里寻找一个微妙的平衡。 虽然有时候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在正邪是非上还算公正。 所以她并没有把他当做敌人,也没把他当做拉拢的对象。 杨烈提醒,“他若一直保持中立倒好,可若是站了队,那可是个危险角色。” 这话倒提醒谢灼宁了。 她可以不拉拢杨方文,但也决不能让萧璧城跟雍王拉拢去才成。 没多时,宫里的嬷嬷扶着宋玉秋出来。 她一步三喘,脸色惨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晕死过去似的。 跟方才为了看热闹,单脚都能蹦跶的模样一比,简直判若两人。 谢灼宁嘴角抽抽,“……” 这丫头,还能演的更浮夸一点吗? 但浮夸也有浮夸的好处,宋健生怕宋玉秋死在他面前,本想交代几句的都不交代了,赶忙让杨烈将人带走。 别说宋健急,宋玉秋也急。 再不走快点,她的嘴角真的快压不住啊! 上了马车,驶离宋家,宋玉秋这才毫无 形象地歪倒在谢灼宁身上,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你们看见宋健刚才的脸色没?跟包公似的,要是搁夜里往外一站,都瞧不见他人!” 他不是自诩是清官吗? 如今他两袖清风里外空空,正好如他的愿了。 只是他家那位母老虎跟宋玉瑶都是过惯好日子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他们的新生活? 光想一想,就浑身舒爽! 谢灼宁含着笑,看着她闹,“你啊,把牙花收敛点吧。” 这笑得龇牙咧嘴前仰后合的,哪有点女孩子的样子? 宋玉秋咧开嘴角,“嘿嘿,太高兴了,忍不住。” 别说笑了,她这会儿还想高歌一曲《今天是个好日子》呢! 只是怕被打,到底还是忍住了。 杨烈低声吐槽,“上蹿下跳,跟个猴儿似的。” 他都不敢想,成婚以后,别人瞧见长兴侯夫人是这副德行,他的脸往哪儿搁? “你说谁是猴呢?”宋玉秋上下扫了他一眼,嫌弃地道,“我看你才像猴,二两肉都没有的瘦猴儿!” “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瘦猴瘦猴瘦猴!” 两人寸步不让,闹得不可开交。 谢灼宁脑袋都快炸了。 这俩家伙,跟冤家似的。 她都开始怀疑,让宋玉秋跟杨烈假成婚这事儿,做得对还是不对了。 第145章 认出,她的身份 “灼宁姐,你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呗~~” 想着自己过两日便要跟杨烈一起去南阳了,宋玉秋从下马车便开始黏着谢灼宁。 “好,都依你~”谢灼宁弯着唇角说。 杨烈在一旁看得牙酸,“谢大小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自己有求于她的时候,她可是很冷漠的。 一点一滴,计算得精确不漏,没有感情,全是利益。 可宋玉秋只是撒撒娇,她就什么都依了她。 难道是因为自己不会撒娇? 他清了清嗓,语调九曲十八弯,“咳咳,谢大小姐~其实我想求你一件事儿~” “滚!”谢灼宁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 “哈哈哈哈!”宋玉秋发出无情爆笑。 说话间,一道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语调含着笑意,“长兴侯回来了?” 不等人走近,谢灼宁便立刻反应过来,“是萧璧城。” 她迅速低头,杨烈则往前走了几步,正好挡在她面前,“大皇子怎么来了?” 萧璧城语气温和,“想到你马上要走了,提前来送送你。” 对于他想拉拢的人,他一贯是能放低姿态的。 当然,他这次来,应该也是存了想再试探一下杨烈的心思。 要 不然也不会来得这么悄无声息,并且还提前跟驿馆内外打过招呼,没让他们泄露自己过来的消息。 谢灼宁心口一紧,不知道方才他们几个说的话,到底被萧璧城听了多少去。 “在下何德何能,能得大皇子挂念?”杨烈立刻露出动容神色,赶忙扶着宋玉秋上前,“阿玉,这是大皇子殿下。” “见过大皇子殿下……”宋玉秋立刻要行礼。 “宋大小姐不必多礼。”萧璧城虚虚一抬手,“方才宋大小姐那么开心,可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杨烈有些紧张地看着宋玉秋。 她倒是不急不忙地编了一套瞎话,“也不算什么好事,只是说了一段趣事罢了。” “哦?说来听听?” “从前我在乡下的时候,村里面有个傻子,只喜欢太阳不喜欢月亮,便每天都拿棍子朝天上挥舞,说是要把月亮打下来。一日路过的书生见到后,顿时大笑起来!” 萧璧城点头,“以棍击月亮,无异于以卵击石,以蜉蝣撼大树,的确可笑。” 没想到宋玉秋却摇了摇头说,“书生将那傻子大骂了一顿,说,你傻啊,站那么矮怎么打得到月亮?你不会爬树上去,离近点再打吗?” 杨烈:“… …” 谢灼宁:“……” 萧璧城:“……” 空气突然一阵诡异的沉默。 宋玉秋一脸疑惑地歪了歪头,“怎么了?不好笑吗?” “的确好笑,倒叫人分不清,谁才是聪明人,谁才是傻子了。” 萧璧城很给面子地弯了弯唇角,还点评了两句。 一旁的杨烈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日头正烈,还请大皇子移步屋内。” 谢灼宁眼瞅着萧璧城转过身,都打算跟杨烈一起进屋了,没想到他却突地脚步一滞,又回过头来。 “对了,方才看到你们三个人一起进来,还有一个是?” 目光不偏不倚,正正落在谢灼宁的身上。 虽然女扮男装做了伪装,但今日已经被杨方文认出来过了,难保不会被萧璧城认出来。 谢灼宁全程低着头,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回大皇子,草民是侯爷请来给宋大小姐看病的大夫。” “大夫啊……”萧璧城一脸若有所思,“看着倒是眼熟。” “草民大众脸,很多人看草民都眼熟。” “正好本皇子也有些不舒服,不如你来替本皇子诊治一下?” 谢灼宁心里叫苦不迭,她哪儿会看什么病啊? 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是。” 进了屋,萧璧城坐在椅子上,伸出手腕,“大夫,请吧。” 杨烈跟宋玉秋面面相觑,急得不行。 面目可以伪装,但一般没人注意到手,所以易容的时候很少会易容手。 谢灼宁出身世家,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纤纤如玉,指如葱根,只要伸手搭脉,便必会暴露自己女子身份。 她目光一沉,正准备说什么。 一旁的宋玉秋突地伸出自己的那条好腿,猛地踢了杨烈膝弯一脚。 杨烈瞬间腿一软,“扑通”一声,就在萧璧城面前跪下了。 萧璧城吓了一跳,“长兴侯这是何意?” “唔……”杨烈皱着眉,一边想一边说,“其实,我想求大皇子帮个忙……” 忙抬手把他扶起来,萧璧城嗔怪道,“咱们之间,何须客气?你有事,尽管说便是。” 他不怕杨烈有事相求,就怕他无欲无求。 无欲无求的人,是最不好掌握的,因为你永远也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又拿什么让他为你所用呢? 杨烈眼睛转得飞快,跟谢灼宁目光对上的时候,瞬间想起她之前对自己的交代。 “实不相瞒大皇子,我家阿玉念家得很,此番跟我回南阳,不知何时能回,心里对岳父一 直放心不下。所以我才冒昧请求,请大皇子在我走后,多多帮照料一下岳丈大人。” 宋玉秋眼眸瞪大,“我没……” 这家伙没事儿吧? 她都快恨死宋健了,怎么还可能求大皇子照料他? 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杨烈猛地抓住手,深情款款地对她说,“阿玉,我知道你不想麻烦别人,可大皇子是自己人,你不必担忧这些。” 一朵红霞飞上耳垂,宋玉秋很想说,你说归说,能不能先把手放开? “哈哈,”萧璧城听到杨烈的话,心头大悦,“长兴侯说的不错,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再说了,宋大人为官清廉,素有贤名,本皇子也早就想结交了。” 杨烈松了口气,拱手长拜,“那就先谢过大皇子了。” 这么一打岔,扯到其他事上,倒叫萧璧城再没提看诊的事了。 趁着杨烈牵制住萧璧城的视线,谢灼宁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没想到她刚走,萧璧城也跟着起身,“好了,今日便到这儿吧。先预祝长兴侯此去珍重,一路顺风。” 杨烈本想再留他一留,可话没出口,萧璧城就已经出了门去。 杨烈暗道糟糕:“不好,大皇子肯定认出谢大小姐了!” 第146章 我喜欢谁,很难猜? 一出驿站大门,萧璧城脸上的温和笑意便迅速褪去,变成森然冷意,“跟上。” 呵,大夫? 既是大夫,何必鬼鬼祟祟? 身量矮小纤细,怎么看都像个女子。 且那身形,怎么瞧都跟谢灼宁十分相似。 可谢灼宁,又怎会跟杨烈、宋玉秋他们扯上联系呢? 他总觉得眼前好像有一团迷雾,迷雾缠绕,遮挡真相。 但没关系,只要把人抓住,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训练有素的侍卫,迅速跟了上去。 谢灼宁很快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她太了解萧璧城,那家伙生性多疑,杨烈跟宋玉秋在他面前耍了那么多小花招,他怎么可能看不出端倪? 脚步越来越快,她在街道人群中穿插横行。 没一会儿,便趁着人多纷杂,悄无声息地转到了另一条街道上去。 往后看了一眼,她松了口气,“甩掉了。” 可刚一回头,就被一只手猛地一拽,拽进了一辆马车里。 横肘,屈膝,拔匕首,刺眼睛。 谢灼宁几乎靠本能,做出了自己最快的反应。 只是对方比她更快,握住手腕 一转,卸去她手里的匕首,只眨眼便将她禁锢在怀中。 那语气,低磁沉稳,竟还是带着笑的,“不错,反应挺快。” 谢灼宁听到声音,猛地抬头看向来人,霎时松了口气,“萧晋煊,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萧璧城的人追上来了呢。” “他的人,为何要追你?” 萧晋煊面色疑惑,身上白袍优雅华贵,哪怕坐着,也自带雅然自若的风骨。 谢灼宁简单解释了一下。 也怪她救出宋玉秋后,粗心大意,松了警惕,否则也不至于被萧璧城发现端倪。 萧晋煊道:“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不要对自己太苛刻。” “煊王殿下是在安慰我吗?”她眨了眨眼睛,问他。 直到这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他们俩说了那么久的话,好像一直维持着最开始的姿势。 她被他禁锢在怀里,两个人几乎面对面,连彼此的呼吸都似乎交缠在一起。 这姿势,是不是也太暧昧了些? 萧晋煊神色很平静,点尘不惊,“我在陈述事实,不过若是你觉得安慰这个说法你心里更好受些,也未尝不可。” 谢灼宁嘴角一抽,“……那煊王殿下,你是不是可以放开我了?放心,我不会拿匕首戳你的。” “抱歉,忘了。”萧晋煊松开手, 收了回去。 他那平静自如的神色,很难让人找到一丝故意的成分。 仿佛真的只是一不小心忘了而已。 谢灼宁起了身,又趁着他不注意,猛地凑近。 两人相隔一厘米,嫣红的唇角仿佛下一秒就能印到他的薄唇上。 那平静如海的双眸,终于泛起粼粼波澜。 看着他终于不再是那副云淡风轻尽在掌握的模样了,谢灼宁眼神里闪过一丝促狭。 “我还以为煊王殿下的心当真不会乱呢。” 萧晋煊垂眸盯着她的红唇,喉结上下一动,声音喑哑,“京城第一美人谢大小姐主动投怀送抱,很难让人不心动。” 谢灼宁有些意外,“你不说我空有其表吗?” “本王何时说过?” “曾经有段时间,满京城人都在讨论你到底喜欢哪种女子,很多人还下了注,让江世子去探你的口风。” 结果江世子去探回来说,他舅舅说了,喜欢哪种也不可能喜欢谢灼宁那种虚有其表的。 就因为这事儿,她对萧晋煊的印象一直不好。 后来她成了萧璧城的妖妃,萧晋煊成了辅佐萧璧城的摄政王,两人的关系更是越演越烈。 “我不可能说过这种话。”萧晋煊摇了摇头,很笃定地说。 他从不轻易评价别人,更别说是女 子。 谢灼宁一讶。 这么说来,难道是江世子以讹传讹? 江尧是谁啊,京城第一大纨绔,好像干出这种事来,也不奇怪。 她扁嘴,“我还真以为煊王殿下最讨厌我这种,害得我还伤心好久呢。” 伤心倒不至于,记恨倒是记恨了一段时间的。 “你伤心?”萧晋煊面色有些怀疑。 “是呀!”她点了点头。 毕竟她走到哪儿都被人嘲笑空有其表,且还是经由煊王殿下亲口认证的。 哪怕她努力证明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腹有乾坤谋略自如,都无法洗刷掉这个污名。 以至于她到最后,只能当一个只靠美貌名扬天下的妖妃! 最后评选出来,萧晋煊最喜欢的类型是谁来着? 她正想的入迷,萧晋煊靠近了她都没发觉,“想什么?” “想你最喜欢的是谁……”她猛地抬头,唇线擦过他的脸颊。 她心跳漏了一拍。 萧晋煊皱眉,似不解地看着她,“这很难猜?” 谢灼宁回过神来,嘟囔,“反正不是我。” 要是当选的是她,也不至于会被众人嘲笑那么久了。 萧晋煊似有些无奈了,伸手扣住她的下巴,轻巧地撬开她的齿关。 “那这样呢?知道是谁了吗?” 男人的火蔓延过来 ,像是要将一片天地都给烧干一般。 又像是春风细雨,绵绵缠缠,逮着缝隙,趁虚而入。 谢灼宁脑袋空白了一瞬。 她好像,大概,也许……知道了。 “停车!” 行驶的马车突地被人拦停下来。 车外人扬声开口,“车内是十七叔吧?有个小偷偷了宫内至宝逃出宫外,对方身量娇小,极有可能藏身马车夹缝之中。本皇子虽相信皇叔的清白,但也怕贼人钻了空子。能否劳烦十七叔掀开车帘,让人检查一番?” 又是萧璧城! 谢灼宁手指收紧,抓住萧晋煊的手臂。 要夭寿了! 被未婚夫捉奸,还是跟未婚夫的小叔,她人都快裂开! 萧晋煊当即解开自己的腰带玉扣,扯下自己的外袍。 “不是,都这种时候了,你该不会还想着亲热吧?”谢灼宁目瞪口呆。 只是很快,萧晋煊便拿自己的衣袍,把她整个包裹起来。 他衣袍上还带着他的味道,淡淡的,柏崖香,还挺好闻的。 因为宽大,把她从头罩到脚还有剩余,暖烘烘的很挺舒服。 于是萧璧城掀开帘子的时候,便看到自家一向冷清少欲的十七叔,身上只穿着松松垮垮的里衣,怀中抱着一个娇软女子,脸色似被情.欲浸染,眼眸幽邃深黑…… 第147章 谢灼宁,你赢了 萧璧城目瞪口呆:“……” 不是,他这最是克己复礼的十七皇叔,不玩儿就不玩儿,一玩儿就玩儿得这么狂野吗? “看够了吗?”萧晋煊的声音低沉,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不管是谁,被打扰了好事,都会有些不舒服的。 可萧璧城却没识趣离开,而是紧盯着他怀中人影,“皇叔是另有新欢了?” 人在这附近丢的,周围能躲的地方都被翻了个遍,都没找到。 本来知道是自家皇叔的马车,他都打消怀疑了。 可看着十七皇叔怀抱里的女子,跟失踪的那位大夫差不多的身形,他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萧晋煊还没说话,倒是他怀里的人先开口了。 “殿下~是人家伺候得不好吗?你还要去另找新欢~” 柔肠婉转,勾人心魂。 这个声音…… 萧璧城倏地一笑,“原来是徐夫人。” 好像徐夫人的身量,的确跟谢灼宁差不多。 原来,是他看差了。 不得不说,这徐夫人还真是厉害,就这柔媚入骨的声音,谁听了不迷糊? 也难怪自家皇叔为她破了那么多例! 没想到他一开口,萧晋煊怀里的人霎时语调一变,“啊,来的是大皇子吗?大皇子,您别进来,妾身不想让你看到妾身这副模样… …” 这几句话一出来,萧璧城发觉自家皇叔看他的眼神都开始不对劲了。 隐隐透着杀气。 他蓦地回想起来,这徐夫人上次跟自己表达爱慕的时候,他家皇叔也是这个表情! “看来那贼人不在马车上,皇叔您慢走!”萧璧城头皮一凉,赶紧放下车帘退后两步,最后还不忘加上一句,“皇叔……注意身体!” 马车一走,萧璧城脸色一垮,连呼晦气。 底下人上前问道,“主子,还继续找吗?” 这街道上人太多了,再继续找,恐怕也是徒劳无功。 他当即吩咐下去,“去镇阳侯府!” 既然不能证明那人是谢灼宁,那就证明谢灼宁不是那名大夫好了。 只要他们现在立刻快马加鞭赶到镇阳侯府,看一看谢灼宁是否在府中即可! 马车内。 萧晋煊见人一走,立刻将包裹谢灼宁的衣袍取来穿上。 谢灼宁看着男人的动作,心中有些遗憾。 怎么穿得那么快呢? 她都还没好好地看两眼…… “又在想什么?”明明长着一双黑瞋瞋似海上明月初升的眼眸,萧晋煊却总觉得她的眼神里满是不怀好意。 可若她当真有什么歪心思倒好了,她却总能在眨眼间又抽离出去。 谢灼宁眸光一收,正色开口,“ 我在想萧璧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准这会儿已经去镇阳侯府了。” 萧晋煊想了想说,“抱我。” “这不……不太好吧?”谢灼宁红着脸,还有些耳热。 那模样,看得人逗弄心起,萧晋煊挑起眉梢,“不是要伺候好我,不让我找新欢吗?你就是这么伺候的?” 谢灼宁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那是人徐夫人说的话,关我谢灼宁什么事?” 还真是歪理一大堆。 跟她掰扯,一辈子都掰扯不清。 萧晋煊懒得废话,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她吓了一跳,赶忙搂住他的脖子,抱得紧紧的。 “你做什么?” 她正懵着呢,就见男人躬身出了马车,足尖一点,跃上房顶。 耳畔的风吹过,景色掠过,就连街道上的人影都在急速地往后退。 她被人抱在怀里,好像心里有颗种子,缓缓冒出一簇新嫩的芽,正迎接着冰天雪地乍泻的一缕春色,于无人的地方,草长莺飞。 难得那么快的速度,还抱得那么稳,谢灼宁半点颠簸都没受着,就已经回到家里。 萧晋煊看她迟迟没反应,低声轻笑,“还不下来?” “啊?哦。”谢灼宁似才缓过神来,连忙离开他的怀抱,抓起屏风上的衣裳便换了起来。 衣带半宽,刚要 准备脱下,她似乎才想起屋里还有个男人。 “那什么,你要不要找个地方藏起来?” 萧晋煊挑了挑眉,“藏哪儿?床底吗?” 闻言谢灼宁还真看了眼床底。 她记得里面可宽敞了,都能躺得下三个人呢! “你还真是那么打算的?”萧晋煊眉目一沉,表情危险。 谢灼宁忙赔笑,“哪儿能啊。” 连忙唤了茯苓进屋,带萧晋煊去客房休息。 等人离开后,她伸手摸着自己的胸口,有些失神。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她什么时候犯过这种错误? 好像跟萧晋煊待在一块儿,反应都满了半拍似的。 果然,男人只会影响她思考的速度! 她忙倒了杯冷茶灌下,心里才总算恢复平静,“看来还是得跟萧晋煊保持一点距离才行。” 也是在这时,传来门房通报——萧璧城到了。 还真是跟她预料的一模一样! 跟萧璧城相处那么多年,她实在是太了解他了。 起身整理了一下鬓发上的钗环,谢灼宁抬步出门。 “大皇子怎有空来我镇阳侯府了?” 看到她的一瞬间,萧璧城愣了一瞬,“你怎会在里?” 他快马加鞭,一路疾驰而来。 她就算要赶回来,也绝不可能比自己更快。 难道,当真 是他搞错了? “大皇子这话好生奇怪,这是我家,我为何不在这儿?” 谢灼宁态度不太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确定是自己冤枉她后,萧璧城立刻转了态度,“谢灼宁,你赢了。” 谢灼宁迷茫地抬头,“什么?” 萧璧城深呼吸一口气,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一直在跟我赌气,想让我只爱一个。你成功了,我现在除了你,眼睛里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 这话他敢说,谢灼宁都不敢听,听了耳朵疼脑袋也疼。 “大皇子,你要不要找太医看看脑子?” 这怎么还发起癔症来了呢? “谢灼宁!”萧璧城忍着怒火,“你给我适可而止!” 自己已经够给她面子了,她若再不识抬举,自己也不一定非要娶她! 毕竟从前他得靠镇阳侯手里的镇北军,与殷太后郑国公抗衡。 但现在,南阳军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今时已不同往日! “雪儿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我很快就会把她从天牢里接出来。你若乖乖听话些,我不会亏待你。但你若继续这样,休怪我连妾室之位都不留给你!” 谢灼宁大喜。 还有这种好事? 就那一次,白映雪居然就揣上了萧璧城的种。 看来她退婚之日,近在咫尺了! 第148章 我天生暴躁,不识抬举 谢灼宁死死地抿着唇角不敢开口,怕一张嘴说话,上翘的嘴角就压不住了。 可落在萧璧城的眼中,却成了另一个意思。 她隐忍,委屈,却固执坚持,不言一语。 一双浅眸,仿佛隐藏千万种情绪。 想到她在朝堂上条理清晰地反驳雍王一党的官员,想到她在宫宴之上一曲飞天霓裳舞惊艳四座,想到她美目盼兮巧笑嫣兮的模样,萧璧城本想拂袖而去的,到底还是没有挪动脚步。 从前他一心系在白映雪身上,只当谢灼宁是挡箭牌,是踏脚石,是登云梯,每一次柔情蜜意,都是他不走心地敷衍。 可不知何时起,他的视线,竟也开始慢慢地停留在了谢灼宁的身上。 好像她总是能在不经意间,给他以意外惊喜。 见她迟迟不开口,他软了语气,“灼宁妹妹,方才我语气重了些,但你这次也有些过了。耍耍小性子是可爱,性子耍多了,就有些不懂事了。” 他是大邺的皇子,每日都要处理国家大事,哪里有那么多时间来哄她呢? 谢灼宁真心实意且好奇地问,“大皇子口中的懂事是指什么?指我的未婚夫跟别的女人苟合,我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 是指你对我略微施舍,我就该感恩戴德?亦或是指外面的女人怀了你的孩子,我不仅不能有任何怨言,还得殷勤地伺候她坐月子?” 别太荒谬! 几句话,把萧璧城怼得急赤白脸。 他眉宇压低,隐带火气,“是又如何?哪家正妻不是这样过来的?更何况你是未来皇后,中宫之主,若连一个雪儿都容不下,如何容得下六宫妃嫔?” 谢灼宁赶紧退后几步,不想挨边,“方才大皇子可说了,连妾室之位都不会给我,如今又说什么未来皇后、中宫之主,是不是有些太可笑了?” 再者说,他当真以为,自己还能跟上一世一样,成功登上皇位? “我……”萧璧城磕巴了一下,“我方才那都是气话!你若肯听话一些,正妻之位自然是你的!” 谢灼宁撩起一边唇角,冷嗤,“哦,那真不好意思,我天生暴躁,不识抬举。” “谢灼宁,你当真要与我唱反调是不是?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萧璧城摇了摇头,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明明从前乖巧懂事又粘人,如今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谢灼宁听到这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他演戏自己都没当真 ,自己演一演,他怎么还当真了? 正想着呢,就见茯苓端着碗黑黢黢的汤药走进来,“见过大皇子。” 萧璧城听到动静,回头看她,“端的什么。” 茯苓回道,“是我家小姐的药。” “什么药?”萧璧城皱起眉,疑惑地问。 茯苓刚要开口,谢灼宁就在一旁打断,“不喝不喝,快点端走!” 她满脸嫌弃,像是对那汤药抗拒之极。 “小姐,求您把药喝了吧,要不然晚上发病了怎么办?”茯苓顿时慌了起来,语气近乎哀求。 “发病?发什么病?”萧璧城眉心的皱痕更深了几分。 茯苓面色一白,连忙摇头,“没,我家小姐没病,这药不过是普通的补药罢了。” 越是否认,萧璧城疑心越重。 他刚要伸手端过那药,就见谢灼宁动作比他更快,立刻抢过药碗,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行了吧?”她不耐烦地把药碗丢到托盘里。 “那大皇子你们继续聊,奴婢告退。”茯苓见她喝完药,顿时大松一口气。 那模样,好像谢灼宁不喝那药,会有什么很严重的后果一样。 萧璧城心里疑心更浓,“灼宁妹妹,你到底怎么了?可是身体 有哪里不适?” “我说了,我一点事也没有。”谢灼宁回答得越是笃然,便越加重他的怀疑。 萧璧城软硬兼施,威逼利诱,都没在谢灼宁这儿讨到一个好脸色,顿时冷哼一声,一甩袖,转身离去。 一出门,他立刻叫来贴身侍卫,“去查查,谢灼宁到底怎么回事?” 突然间性情大变不说,喝的那碗药好像也有问题。 她肯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另一边。 谢灼宁给萧璧城气走之后,忙坐在椅子上灌下一口冰凉茶水。 要不然火大得很! “你喝的什么药?”不知何时,萧晋煊走到她旁边坐下。 听那语气,看来从方才她喝药的时候,他便已经在附近听着了。 谢灼宁双手撑着下巴,隔着中间地茶几望向他,语气吊儿郎当的,“毒药啊,煊王殿下你要不要喝一碗?可好喝了!” 还以为他会拒绝呢,没想到竟毫不犹疑地说,“尝尝也未尝不可。” “啊?”谢灼宁反倒愣了愣。 “怎么?”萧晋煊淡淡瞥她,“毒药没了?” 那一眼,仿佛把她心里的小心思照得无影无踪似的。 “怎么可能!”谢灼宁立刻让茯苓再端一碗上来 。 放到萧晋煊面前的时候,她故意道,“煊王殿下,你可想好了,解药我只有一颗,要是你被毒死了,我可是不会救你的。” 萧晋煊片刻迟疑都没有,端起来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不忘点评,“太甜。” 茯苓在一旁捂着嘴笑。 本来就是糖水,那能不甜嘛。 谢灼宁还挺失望的,“你就不怕当真是毒药啊?” “嗯?”萧晋煊挑眉,“你还真想毒死我?” 谢灼宁小声嘟囔,“也不是没想过。” 萧晋煊:“……” 自己跟她有仇? 她就那么想让自己死? 喝了口茶,压住口中甜味,他问,“那为什么又不想了?” 曾经想过,那就证明,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促使她改变了主意。 谢灼宁慢悠悠地说,“思来想去,觉得下毒死得太快了,你都没什么痛苦,就放弃了这个计划。” 不仅想杀他,还要让他死得痛苦,这是有多恨他? 萧晋煊神色肃了肃,“我曾经,做过伤害你的事?” 那神色太严肃,叫谢灼宁心头一揪,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涌上心头。 她大笑一声,“骗你的,你长得那么好看,我怎么会想杀了你呢?” 第149章 替她铺好了所有的路 虽然这个话题被谢灼宁笑哈哈地揭了过去,但萧晋煊袖下五指蜷了蜷,睫羽下垂,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他们两个明明近在咫尺,中间却好像隔着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隔膜。 从前他以为是她与萧璧城的婚约,可现在看来,并不是因为这个。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所有情绪只是一瞬,他面色很快恢复如常,“看来本王这张脸,还有点用处。” 至少让她不忍心下手不是吗? 谢灼宁啧啧感慨,“煊王殿下,你脸皮变厚了。” 萧晋煊从容优雅,“跟你学的。” 谢灼宁:“……” 自己那么多优点,他就不能学点好的? “所以你用糖水故弄玄虚,是为了做什么?引萧璧城的怀疑?” 萧晋煊总觉得,这小丫头背地里在算计着什么。 “嘿嘿,天机不可泄露。”谢灼宁笑眯眯斜斜倚靠在椅子上,整个身子半歪着,轻轻挑着眉梢,没个正型模样。 眼眸里,却是信心笃然,势在必得。 看着她这副模样,萧晋煊哑然失笑。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谢灼宁好奇地接过,突地想到什么,瞬间笑 得眉眼弯弯,唇畔梨涡浅浅,“该不会是煊王殿下给我的情书吧?” 萧晋煊:“……” 他发现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他的脸皮,比她谢灼宁还是差太远了。 谢灼宁拆开信封看了一眼,上面没什么情话也没什么情诗,就一个地址。 “嗯?这地址是什么意思?难道煊王殿下想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不是,您要私会,也该找个环境优美点的地方啊,这也太偏了!” 谢灼宁一张嘴,占起便宜来便没完。 处熟了,萧晋煊也摸着了规律。 她也就是嘴上厉害,要是来真的,瞬间又像个鹌鹑一样把头缩回去了。 “这是红喜班住的地方。” “煊王殿下还喜欢约会的时候找杂耍班子助兴啊……”谢灼宁下意识地先调戏,等说到一半,突地反应过来,“等等……红喜班?” 红喜班之前被她安排出京躲着了,正想着把他们暗中请回来呢。 没想到萧晋煊比她动作更快! 她心有迟疑,“不是,你告诉我红喜班的位置做什么?” 难道是要跟她清算之前的旧账? 萧晋煊不急不缓地开口,“你不想找他们?” “我当然想!” 萧璧城要 想把白映雪从天牢里接出来,肯定得找个名目吧? 当初白映雪以圣女身份扬名,如今只要再给她搞个天降异象,她的圣女身份自然又会再一次被人提起。 当然,她没那么好心帮萧璧城跟白映雪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啊,只是想亲自送白映雪直上云霄,再亲眼看着白映雪,从云霄跌下来! 但这也是她刚刚才冒出来的想法,萧晋煊又怎会未卜先知,先把红喜班召回京城来呢? 似看出她的疑虑,萧晋煊解释,“白映雪怀孕的消息,是我让人传出去的。” 为了禁止萧璧城再为白映雪做傻事,圣上早就下令,不许他去探监,不许他知道白映雪的任何事情。 若没人故意传消息出来,萧璧城根本不可能知道白映雪怀孕的事。 “什么?”谢灼宁瞪大眼睛,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很快,她回过神来。 萧晋煊之前说要助她退婚,竟是认真的? 他早就一步一步,替她铺好了她要走的所有路! 萧晋煊,你别对我那么好啊。 好到,她都快忘记,那箭羽入喉的痛苦感觉了。 …… “查得如何了?”萧璧城看到来回禀的下属,急不可耐地询问。 “回主子,属下偷偷去镇阳侯府打听了一番,得到一个惊人内幕,那谢大小姐,有梦游之症!” 一到晚上,她便会如幽灵一般,无意识地走出房门,四处游荡。 若光是游荡也便罢了,可那谢大小姐还杀人! 许多下人都看到,她握着把刀,对着人又砍又杀。 好在她只是个女子,力气比较小,没闹出人命,但被砍伤的家丁却有好几个! 萧璧城听到这些,顿时想起谢灼宁那丫鬟。 也难怪她看到谢灼宁喝药之后,会露出大松一口气的表情。 自家小姐一睡着就梦游,梦游不说,还提刀砍人,这换谁谁不紧张? 眉目一蹙,他还是有些怀疑,“你可调查清楚了,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属下混入镇阳侯府后,刚开始所有人都守口如瓶,什么都打听不出来,哪怕重金利诱也无人开口。最后还是属下抓了一个管事的孩子,逼问之下,他才肯说了实话!” 明显府内的所有人,都被下了死命令,决不许将此事往外传。 都说越怕什么,越遮掩什么。 谢灼宁这事儿,十有八、九怕是真的了。 萧璧城立刻叫来御医,问起梦游之症可否能根 治。 御医说了一大堆玄玄乎乎的东西,听得他耳朵都快起茧子。 最后他干脆直白地问,“梦游之人,可会持刀伤人?” 御医道:“倒是有这种案例。说是有个农夫想吃饺子,他的妻子晚上就突地起床,去厨房拿刀把七个孩子都给剁了。等那农夫起来时,便看到自家妻子坐在一堆肉糜里,笑嘻嘻地看着他说,‘相公,饺子马上就好了’。” 萧璧城浑身打了个冷颤,怒瞪了那御医一眼,“你说这些做什么?” 御医连忙跪地,“微臣口不择言,请大皇子恕罪。” “行了,下去吧。”萧璧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他有些焦躁地负着手,踱来踱去。 雪儿跟她肚子里的龙种他想要,谢灼宁跟她背后的镇北军他也想要。 可毕竟是自己的枕边人,若谢灼宁晚上睡着睡着突然发了病怎么办? 他正为难之际,突然听到下属来报,“主子,天牢那边突降祥瑞,四周花团尽开,半空骤现半身佛像,佛光将整座天牢笼罩!” 那模样,叫人不由下意识地想起圣女降世那一日,步步生莲,过境生春的盛况。 “老百姓们都在说,这是天龙转生,祥瑞降世!” 第150章 你也配提她的名字? 白映雪身怀真龙天子的消息,一夜之间,满城皆知。 早朝上,礼部尚书祝明率先站出来进言,“圣上,祥瑞降世,乃我大邺之福,真龙血脉,决不能流落在外,微臣恳请圣上,立刻下旨,将白映雪迎回宫中!” 此话一出,不等昭文帝表态,雍王一党的官员立刻反对,“荒谬!大皇子尚未成亲,那白映雪无名无分,以什么身份入宫?更何况她腹中孩子是不是大皇子的,还未可知呢!” 什么真龙降世? 指不定是哪个野男人的私生子! 萧璧城脸一冷,“孙大人慎言!雪儿跟我时,尚是完璧之身。随后被关入天牢女子监狱,哪有机会接触外男?更何况,她如今身怀真龙,不是本皇子的孩子,还能谁的?” 当初他跟白映雪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举国皆知。 且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特意让御医去天牢里替白映雪诊了脉,确定就是那时候怀上的才安了心。 是以如今怼起人来,中气十足! 众人见无法在血脉上做文章,又开始拿白映雪的身份说事儿。 “好了。”昭文帝听到他们吵吵嚷嚷的,心烦的厉害。 他用帕子掩着嘴,咳嗽两声,才缓缓开口,“既无身份, 那便给个身份便是。朕看,就先封个侧妃,迎回宫中养胎吧。” 萧璧城大喜,立刻谢恩,“谢父皇!” 一边行礼,他一边给旁边礼部上书使眼色。 礼部上书心领神会,又道:“圣上,真龙血脉,代表皇室绵延,血脉传承。您是真龙祖父,自也是真龙转世。那大皇子作为您的儿子,真龙之父,自然理应是真龙血脉才是。微臣斗胆,恳请圣上,恢复大皇子太子之位!” 此言一出,朝堂上哗啦啦跪倒一片。 “恳请圣上,恢复大皇子太子之位!” 昭文帝当初褫夺萧璧城太子之位,是因为事关两国邦交,他做得实在太过分,不重惩难以服众。 其实背地里,早就想找机会,重新恢复自家儿子的太子之位了。 自己的皇位不传给自家儿子,难道当真传给狼子野心的雍王吗? 见一众大臣给了台阶,昭文帝略作沉吟,便允了。 “既如此,那便恢复其太子之位吧!” 萧璧城喜不自禁,立刻磕头,“儿臣定不辜负父皇厚望!” …… 就在萧璧城大张旗鼓,迎接白映雪入主东宫的时候。 京郊,十里长亭。 谢灼宁跟众人一一惜别,“各位珍重。” “ 灼宁姐,我舍不得你。”宋玉秋抱着谢灼宁,不肯撒手。 杨烈在一旁十分嗤之以鼻。 宋玉秋这丫头简直两幅面孔,在谢灼宁面前跟只温顺的小绵羊似的,在他面前就跟点着的炮仗似的。 周窈娘上前来,屈膝福身,跟谢灼宁拜别,“希望谢大小姐福泽绵延,得偿所愿。” 好个得偿所愿! 谢灼宁笑道,“这个祝福我收下了。” “姐姐,”温焱走到她面前,不好意思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小软枕来,“你对我跟我娘有大恩,我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为好,只能做个枕头送给你。” “这里面千针细的花蕊,阿玉姐说,有凝神助眠的效果,我想着,你枕着它应该能睡个好觉。” 千针细,顾名思义,开花成片,细如针尖。 要从这样细的花朵里抽出花蕊,还装了满满一枕头,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收集了多久。 谢灼宁心头发软,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这礼物我很喜欢。你要快快长高长大,希望下次见你时,你已经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温焱攥紧拳头,重重点头,“我一定会的!” “行了,时候不早了,快点启程出发吧。” 谢灼宁挥手告别 众人,目送他们一点点地消失不见。 “行了,回吧。”她轻轻开口。 夏橘立刻将手中的披风帷帽拿来给她戴上。 坐着马车回到城里,谢灼宁突地心血来潮,想去茶馆坐坐。 茶馆里的说书人,正在说着萧璧城大张旗鼓迎接白映雪入宫的场景—— “诸位是没看到,三千御林军开道,五百个太监宫娥手执仪仗,那场面,啧啧啧,简直比皇后出行还气派!” 众人听着,议论纷纷。 “一个太子侧妃还搞那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迎娶太子妃呢。太子这样做,简直就是在啪啪地打谢家大小姐的脸!” “哼,圣女跟太子本就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要不是镇阳侯横插一脚,那谢灼宁就是给太子提鞋都不配!” 人群中有意见不合者,“话也不能这么说吧,那谢大小姐出身高贵,样貌出众,哪里配不上太子了?” “我看你是没听到最近的那些传闻吧?那谢灼宁有梦游之症,一旦睡着,便会提刀杀人!” “我还听说啊,她在北关的时候,害了寒症,此生极难有孕了!你说一个不能孕育皇嗣的太子妃,入宫之后,不得被那白侧妃压得死死的啊?” 毕竟如今 人家白映雪的肚子里,怀的可是真龙天子,她拿什么跟人比? 有个面白公子折扇一起,略扬下巴,声音刻意拔高几度,“依本公子看,谢大小姐这门婚事,迟早都会被太子退掉。” 坐他旁边的好友调笑道,“高兄,之前你不是说,若那谢家小姐被退了婚,你勉强愿意一娶吗?现在机会不是快来了?” 白面公子连忙摆手,“那是从前。谁会娶一个无法生育还梦游杀人的疯婆子当正妻啊?不过当个妾室还是可以的,毕竟那谢灼宁长得,却有几分姿色。” 众人哄堂大笑,言语里尽是轻佻。 夏橘听到这些话,面色难看至极,眼眸里尽是杀意。 谢灼宁赶紧拿了块糕点,塞进她嘴里,“这璎珞酥还不错,你尝尝?” “小姐?”夏橘不解。 他们说得那么难听,就任由他们说吗? 谢灼宁眨了眨眼,“他们说的也没错啊。” 毕竟那些流言,有些是萧璧城让人传的,可绝大部分,都是她自己传出去的啊。 她巴不得他们传得越离谱越好! 正在那白面公子侃侃而谈的时候,横中突地冲出一道人影,一拳砸在他的面门上。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提她的名字?” 第151章 天生欠怼,五行缺骂 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叫茶楼里慌乱成一团。 谢灼宁从二楼雅间的窗口看出去,正看到眉目英朗的少年,抡着拳头,雨点一样地落到那白面公子的脸上。 小狼崽似的眼神,发着狠,咬牙切齿,“她被家人算计背叛的时候未曾哭啼,被自己亲弟弟背刺的时候未曾沮丧,被设计被追杀的时候未曾怨艾,一身风骨,郎朗清华,你这条烂命,连她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粪坑里的粪球,也敢肖想天上霓彩?凭你这张纵.欲过度还自诩风流的太监脸吗?” “你再敢提她一个字,我直接送你去当真太监!” 白面公子被揍得嗷嗷直叫,旁边朋友见状连忙过来拉架。 少年见状,干脆谁也不放过,来一个锤一个,来两个揍一双。 只是双拳难敌四手,没多一会儿,他脸上身上也挂了些彩。 谢灼宁看着眼前情景,竟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夏橘指着少年,“小姐,是,小公子!” 谢灼宁点了点头。 她一眼就看见谢明琅了,正因为如此,她心情才更加复杂。 从前谢明琅若在外面听到什么风言风语,第一反应就是去指责她。 而今别 人只是说了她两句不好的话,他就那样不要命地去冲过去找人算账…… 还有他那番话,现在说,又有什么意义? “小姐!”夏橘看着下面,突地提高了一下音调。 那些人见赤手空拳在谢明琅手里讨不着好,便拎起一根板凳,从他的背后猛地砸下! 谢灼宁眼眸蓦地瞪大,语速飞快,“夏橘!” 夏橘立刻随手抓起桌上的点心碟子扔了出去,打在那人手腕上。 下一秒,足尖一点,从二楼一跃而出,一脚将那人踢出三米远。 那人重重摔在桌上,桌子四分五裂。 夏橘抬手挡在谢明琅面前,眉目冷冽,语气含冰,“不想死,就滚!” 一看就知道,绝不是好惹的。 那些人见打不过,一边往外跑一边还不忘骂骂咧咧地放狠话,“谢明琅你等着,回去我就叫我爹参你!” 夏橘立刻伸手从筷篓里抓起一大把筷子,朝着那些人扔了过去。 筷子被灌了内力,戳人疼得要命,那些人疼得上蹿下跳嗷嗷直叫,捂着屁股连滚带爬地离开。 谢明琅伸出袖子擦了擦嘴角鲜血,抬头看着夏橘,眉头一皱,“你怎么在这儿?阿姐呢?你为什么没在她身边保护她?” 夏橘抬 手指了指二楼,“小姐,在上面。” “什么?”谢明琅怔愣片刻,旋即有些着急起来。 若是阿姐也在这茶楼里,岂不是也听到了那些人的污言秽语? 他突地觉得自己方才下手下轻了,才叫那些烂人污了自家阿姐的耳朵! 跟着夏橘到了雅间,谢明琅低着头,跟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小声地解释,“阿姐,是他们先嘴里不干不净,我才动手的。我知道是有一些一时意气,但我听不得他们那样说你……” “嗯,我知道了。”谢灼宁语气淡淡地说,“先回家处理一下伤口吧。” 谢明琅诧异地抬起眼眸,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阿姐,你不……你不训斥我两句吗?” 从前只要自己跟人动手,总是会被她严厉训斥一顿。 阿姐常说,他日后注定要入军营当将领的,是以最忌感情用事。凡事多用脑,少动手,动则一击要害,否则只是逞一时意气罢了。 而今日他闹成这样,他家阿姐却连一句指责的话都没有…… 谢灼宁抬眸瞥了他一眼,神色有些怪异。 这不训他了,他还不乐意了? 这是天生欠怼,五行缺骂呢! 漫不经意地收回目光,她淡淡地说,“懒得训 。” 训了又如何? 反正他也不听。 他若真把自己的话放心上,那自己训了那么多次了,是条狗也该长记性了。 可他呢? 从前每次被自己说了以后,便立刻去找谢晚吟求安慰。 谢晚吟一边安慰他,一边阴一句阳一句地挑拨离间。 以至于每次自己管教他一次,他就与自己离心一分。 与其自己费心费力还讨不着好,那还不如随他去呢。 毕竟如今他若再被自己训斥,可没办法再去找谢晚吟求安慰了。 谢明琅看着自家阿姐的背影,心中忐忑莫名,惶恐不安。 阿姐为什么不管他了? 阿姐是不是已经对他失望透顶了? 阿姐是不是……已经不想要他这个弟弟了? 他顾不得扯动身上的伤口,快步地追到谢灼宁的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拽住她的衣角,“阿姐……” 小时候的谢明琅,就跟个害羞的小姑娘似的,一见来了生人,便怯怯地拽住谢灼宁的衣角。 仿佛阿姐的身边,便是这世上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谢灼宁看到他这熟悉的小动作,眼波微微动了一下,也想起了从前姐弟两人相依为命的那些时光。 但只一瞬,她便缓缓开口,“明 琅,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他如今已有十五,再牵着自家姐姐的衣角,只会令人耻笑。 手指松开,衣角滑落,谢明琅手里空了的瞬间,仿佛连心也跟着空了。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点一点地从他身边离开。 他情绪低落,亦步亦趋地跟着谢灼宁上了马车,回到镇阳侯府。 回去之后,谢灼宁便吩咐茯苓,“去拿药箱来。” 药箱里都是宋玉秋临走之前备下的各种常用药,比御医开的还要好用许多。 谢明琅乖乖坐着,看着自家阿姐拿出伤药,认真仔细替自己处理伤口,顿时觉得自己挨的那些打,也不算白挨了。 阿姐还愿意给他上药,那就代表着,她还是愿意管他的吧? 谢灼宁给他擦完药后,看着他说,“你以后大可不必为我出头,没必要。” 他心头霎时一急,“难道就任由他们侮辱你吗?” 谢灼宁目光无波无澜地看着他,“你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未必便比他们好听几分。” 他怎么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伤害她的,从来都不是外面那些不相干人的流言蜚语? 谢明琅脸色煞白,心脏似被人狠狠一揪,尖锐的疼痛慢慢传遍四肢百骸。 第152章 让她以色侍人? “阿姐……”谢明琅鼓足勇气,想说些什么。 没想到却被急匆进门来的下人打断,“大小姐,小少爷,老宅那边传消息过来,说是老夫人病了!” “祖母病了?”谢灼宁惊讶了一下,当即让茯苓去库房里取些名贵药材出来。 不管之前闹成什么样,她身为孙女,祖母有恙,都必须得去探望一番的。 “我跟阿姐一起去。”谢明琅赶忙跟上,跟个甩不掉的跟屁虫似的。 谢府,慈安堂。 谢灼宁同谢明琅刚一进屋,便听到和乐融融的说笑声。 抬头一看,谢老夫人虽半躺在床上,额上系着抹额,但精神气血都还算不错。 一旁挺着大肚子的何锦云也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她脸上笑意浓浓,嘴角都快合不上了。 怎么看,都不像是病得很严重的样子。 既然没什么大碍,那他们又何必特意派下人递消息去镇阳侯府呢? 谢灼宁拢了拢眉头又舒展,开口唤道:“祖母,嫂嫂。” 谢明琅也上前朝二人见礼,“祖母,嫂嫂。” 听到动静,何锦云立刻扶着腰起身,笑盈盈地朝他们姐弟俩迎了过来,“灼宁妹妹跟明琅过来了?快,进屋坐。” 亲昵热络的样子,仿佛之前发生过的龃龉都不存在似的。 “坐就不必了。”谢灼宁不怎么想搭理何锦云,径直走到床边去,关切地问,“祖母哪里不舒服?大夫可来看过了?可有用过 药了?” 谢老夫人摆了摆手,“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不碍事的。” “那就好。”谢灼宁面上松了口气,心中疑惑却越发浓盛。 她让谢明琅将自己带过来的药材拿上来,“这些药材都是补气益血的,祖母可拿来药用,也可平日里拿来补补身体。” “你有心了。”谢老夫人冲着她点了点头。 何锦云在一旁掩唇轻笑,“你看,这不是巧了吗?我方才还跟老太太说,咱们家就灼宁妹妹最会心疼人呢。” 若不知道何锦云背后搞了多少小动作,端看她这般笑和,只怕当真以为她是个好嫂嫂了。 却不知那菩萨笑脸的背后,藏着一颗恶毒灵魂。 勾起唇角笑了笑,谢灼宁道:“嫂嫂说笑了,论心疼人,谁比得上你呢?之前我还在这边的时候,就特别羡慕二妹妹有你这么个好嫂嫂,事事都替她着想呢。” 可不是替谢晚吟着想吗? 如今归宿都不必谢晚吟自己找了,直接把她送去大牢,包吃包住,还不必勾心斗角! 何锦云脸上笑容僵了僵,看了一眼谢老夫人后,立刻压低声音,“灼宁妹妹可别说这个了,一会儿老太太又该气着了。” 她话语一转,便将谢灼宁的矛头,对准了谢老夫人。 当初谢晚吟被关进大牢的时候,谢老夫人就气病过一回,如今更是连谢晚吟的名字都听不得。 谢灼宁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 了一口,“瞧嫂嫂说的,不管二妹妹再犯错,始终都是谢家人。咱们若不管她,那她一个人孤零零关在牢里多可怜啊?再说了,别人若是知道咱们谢家姑娘被关在牢里,又该怎么看待咱们家?” “我爹远在北关是鞭长莫及了,但我听闻大哥跟刑部的程大人有些交情,不如请大哥去求求情,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毕竟晚吟可是大哥的嫡亲妹子,别人不管,他总不能不管吧?” 几句话,便将何锦云架在火堆上烤。 她若推拒,那她这个善解人意贤良淑德的大嫂形象便立不住了。 可若是不推,谢晚吟这事是萧晋煊盯着判的,就算找再硬的关系也翻不了案啊! 偏谢老夫人也向她投来期待目光,“要不,锦云你让远哥儿去求求那程大人?” 谢老夫人最好面子,她宁愿把谢晚吟接回来送姑子庙去,也不愿意她关在牢里成为谢家洗刷不掉的污点,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 何锦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支支吾吾了半天,“其实,明远跟程大人也不是很熟……” 谢灼宁笑,“这一回生二回熟,大哥多与程大人走动走动不就熟了?” “没错,”谢老夫人点了点头,“这事儿便叫远哥儿去想想办法!” 何锦云叫苦不迭,忍不住瞪了谢灼宁一眼。 这苦差事连她公公谢恒都不愿意管,怕惹一身骚,如今倒好,落她相公身上了。 等明 远回来,自己只怕免不得要受好一顿数落! “老夫人,大夫来请脉了。”丫鬟进门来说。 谢老夫人点了点头,“请大夫进来吧。” 一个须发全白的老者进了屋来,给谢老夫人号了号脉,捋着胡须道:“老夫人已无大碍,只需再休养几日即可。” “有劳大夫。”谢老夫人点了点头,又抬头看向何锦云跟谢灼宁,“正巧我这孙儿媳妇跟孙女都在,不如也劳烦大夫给她们请个平安脉吧。一家子平平安安的,老婆子也安心不是。” 方才还一脸幽怨的何锦云脸色霎时一变,笑着说,“我也正想找大夫帮我瞧瞧呢。” 说着立刻坐在一旁,伸出手腕去。 大夫点头,“夫人脉搏强劲有力,胎儿稳固康健,只需注意一下平日吃食即可。” 给大夫道了谢,何锦云便将谢灼宁按到座位上,“灼宁妹妹来都来了,便也叫大夫号号平安脉吧。” 谢灼宁忍不住垂眸低笑了一声。 若到这会儿还不明白她们在搞什么鬼,那她可就太迟钝了。 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只怕给她请平安脉是假,确定她是否如外面传闻中那样不能生育才是真吧? 可她既然敢让这种流言传出去,自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宋玉秋给她制了一粒寒丸,服用过后,体寒虚弱,是断子绝嗣的脉象。 就算是太医院的所有御医一起出动,也绝对诊不出来她动了手脚。 所以她十分自然地伸出手腕,“大夫,请吧。” 大夫一号脉,表情瞬间凝重起来,立刻朝谢老夫人跟何锦云摇了摇头。 谢老夫人脸色一变,何锦云的神色也不太好。 谢明琅见众人神色不对,连忙追问,“大夫,我阿姐怎么了?” 不等大夫回答,谢灼宁便收回手,“我身体好得很,能有什么问题?你就别瞎担心了。” 大夫见状,自然也顺着她的话,说她身体康健,没什么大碍。 谢明琅有些不太相信,还打算问,便被谢老夫人赶出去了,“锦云你带着大夫跟琅哥儿先下去,我跟灼宁丫头有些话要说。” “是。”何锦云立刻将他们带了出去。 谢灼宁上前,坐在床边,“祖母要与我说些什么?” 谢老夫人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语重心长地道:“灼宁丫头,如今太子重获储君之位,势头凶猛,民心大涨,登上皇位是迟早的事。” “你身为未来太子妃,身份贵重,可不能因为拈酸吃醋失了分寸,将太子越推越远。” “必要时,低一低姿态,惹一下男人怜爱,想来太子看在你们十几年婚约的份上,就算你日后无子,也不会太给你难堪的。” 那大夫,果然是找来试探她是否能够怀孕的! 听到祖母这些看似关切的话语,谢灼宁心头一阵寒凉,比服用下寒丸的那一刻更加心冷。 “祖母是要我以色侍人吗?” 第153章 都是为你好 听到自己的意图被自家孙女一语戳破,谢老夫人的面色有些尴尬,“话也不能说得那么难听……” 谢灼宁嘴角一扯,隐含讥诮,“那祖母有没有想过,若我当真那么做了,别人只会说得更难听!” 她从小按照太子妃培养,嫁过去后,本该协理太子,管理东宫,以后甚至是六宫。 可如今,却叫她靠着几分姿色,跟那些侍妾一样争夺男人的宠爱,岂不为天下人耻笑? 她谢灼宁好歹是堂堂镇阳侯之女,何时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见软话不行,谢老夫人脸一板,语气瞬间强硬起来,“灼宁丫头,你怎么还没想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那白映雪背负圣女盛名,又顶着异象怀上龙嗣,太子能复位都是沾她的光!” “而你呢?你知不知道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说未来太子妃,身虚体寒,不能孕育子嗣!入宫之后,母凭子贵,你连子嗣都没有,以后靠什么在宫里立足?靠什么跟那白映雪争?” “祖母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越说是为了她好,谢灼宁的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她若没有重活一世,什么都看得太透,兴许就真把这番话当真了。 “祖母是为我好,还是为了大伯跟大哥好?” 大伯表面没有站队,但大哥谢明 远在太子麾下做事,大哥的岳丈更是太子詹事,大伯早就被人划归太子一党。 虽跟白映雪的爹同属一个阵营,但党派之内,更有党派,此消便会彼长。 白映雪在太子面前得势,只消吹吹枕头风,谢家这些跟她这个未来太子妃扯上关系的人,只怕日后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所以祖母跟何锦云,才会那么迫不及待地装病把她叫过来,确认她是否还能怀孕,看一看她在太子那里,还有多少与白映雪一争高低的筹码。 最后思来想去,发觉她好像也只有这一张脸说得过去了。 谢老夫人皱着眉,有些不悦,“你只说你大伯跟你大哥,难道你爹就不是太子党吗?再者说,咱们谢家荣华都系于太子一身,你身为谢家女,为家族牺牲一些又怎么了了?” 谢灼宁听到这些话,反倒释然一笑。 上辈子她十分后悔,因为自己与人私奔,害得心疼自己的祖母中风瘫倒在床。 如今她回想起来,竟不太确定自家祖母是因为在意她,还是在意谢家的名声。 但都不重要了。 唇边挂起笑弧,她清然一笑,“祖母说的对,再如何,我都是圣上亲自赐婚的太子正妃,只要太子与我不离心,谁也越不过我去。一会儿我便亲自做些点心,给太子送过去 。” 看到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谢老夫人点头颔首,露出几许欣慰神色,“你能想通,再好不过。” 从慈安堂出来,谢灼宁垂着眼眸,面无表情。 谢明琅急急忙忙地窜到她面前来,担心地问,“阿姐,祖母留你说什么了?还有你的身体,当真没问题吗?” 他怎么看着大家的表情都不太对劲呢? 谢灼宁弯了弯嘴角,竟难得冲着他笑了笑,“我没事,你这几日就留在祖母跟前侍疾吧。” 这一笑,笑得谢明琅心头“砰砰”直跳。 阿姐终于肯对他笑了!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忙不失迭地点头,“阿姐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回到镇阳侯府,谢灼宁立刻让紫苏准备一盒糕点。 同时写了张纸条,让夏橘立刻交给慕容砚。 以色侍人嘛,自然要挑最张扬的衣裳,画最明艳的妆容了。 待打扮完毕后,谢灼宁看着镜中的自己,竟恍惚看到几分前世妖妃的影子。 很好,她很满意。 很快,夏橘去而复返,带回慕容砚的回信——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谢灼宁将纸条点燃,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 “进宫!” …… 东宫。 谢灼宁走进去的时候,白映雪正坐在上首处,慢悠悠地喝着茶,“ 白侧妃真是好雅兴。” 话音未落,就听旁边嬷嬷怒斥,“大胆!见到侧妃,为何不行礼?” 白映雪听到这话也没反驳,反倒浅浅含笑地朝谢灼宁看过来,“谢大小姐见谅,宫里规矩是比外头多一些,但无规矩不成方圆,你说是吗?” 瞧这话说的,若是自己不朝她行礼,就成了不知礼节了? 谢灼宁嘴角一翘,“宫里规矩是多,却也没听过,正妃给侧妃行礼的道理。要不我得空去找皇后问问,她见着妃嫔行不行礼?” 茯苓那丫头也在旁边附和,“小姐您说什么呢,在咱们府上,姨娘那就是奴婢,都没资格上桌吃饭的。不仅如此,夫人吃饭的时候,还得在旁边伺候着呢。” 侧妃又如何?那也是妾室! 哪个大户人家的妾室,敢跟正室夫人叫板的? 白映雪面色一寒,气得手背上的青筋都起来了。 在她旁边的嬷嬷显然是个厉害角色,立刻便道:“谢大小姐,您还未与太子殿下成亲呢,威风还耍不到东宫这里来!太子殿下说了,如今东宫之中,除他之外,皆以白侧妃为尊!” 白映雪脸色一缓,娇嗔,“阿城也真是的,说这些话,不是让谢大小姐伤心吗?” 伤心? 谢灼宁脸上看不出一点。 她嗤了一声,慢 悠悠地说,“也对,我可不敢做那么不要脸的事,还没名没分没过门呢,就先委身于人珠胎暗结了。” “你!”白映雪气急,显然被戳中了的痛处。 即便她如今的名头再花里胡哨,又是圣女又是龙子的,可依旧不能更改她自轻自贱的事实。 外人即便不敢议论什么,私底下还不知道多鄙夷她呢。 谢灼宁环顾四下,问,“太子呢?我是来见太子的,可不是来见什么劳什子侧妃的。” 听到她是来找太子的,白映雪不由多打量了她两眼。 看到她今日精心装扮,明艳妩媚,纤腰盈盈一握,叫人移不开眼。 显然是有备而来。 白映雪心中顿生警惕,随口打发道,“太子殿下如今要辅佐圣上处理国事,根本忙不过来,谢大小姐若无要事的话,就不要打扰太子殿下了。” 谢灼宁大剌剌往太师椅上一坐,“没事,太子殿下公务繁忙,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忙完再说。我亲手为他做的点心,总得让他尝一口不是。” 白映雪冷笑,“谢大小姐还真有闲心。” “闲心我多得是,倒是白侧妃,怀了孕就好好养胎,操心那么多,万一孩子有个闪失怎么办?” 谢灼宁好心提醒,听在白映雪耳中却瞬间变了意思。 “你在咒我的孩子?” 第154章 谢灼宁的十大罪状 不等白映雪发火,谢灼宁就忙不失迭地摆手,“那可不敢!如今你这腹中孩儿是真龙转世,谁敢对你做什么?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我只怕这条命都不够赔你的!” 听到这话,白映雪眼珠子一转,态度立转,“倒是我误会谢大小姐了。来人,快给谢大小姐上杯热茶。” 宫人把茶端上来,白映雪亲自起身,取过茶盏递给谢灼宁。 “方才是我误会谢大小姐了,这杯茶,就算是我给你赔不是了。” 谢灼宁伸手正要接,白映雪却突地手一抖,将整杯热茶打翻。 滚烫的茶水倾倒而下,眼看就要泼谢灼宁一身。 站在后面的夏橘当即握住太师椅的椅背,连人带椅一并往后拖开。 谢灼宁眨了眨眼,愣住了。 不是,她就等着白映雪泼呢,不泼自己,自己怎么在情急之下推人家呢? 夏橘这丫头,反应也太快了! 好在白映雪反应也快,她略微一愣之后,立刻脚下一滑,往后一倒。 “啊,我的肚子,好疼……好疼……” 不得不说,白映雪是个聪明人。 自己只言片语地暗示一下,她就知道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作妖了。 谢灼宁立刻露出惊 慌失措的表情,“我,我可什么也没有做……” 嬷嬷狠狠瞪了她一眼,立刻大喊,“快去宣御医!快去请太子回宫!” 很快,萧璧城便脚底带风地赶了回来。 一进门,他便直奔床边,急切询问,“御医,雪儿如何了?腹中胎儿可还好?” 御医行了礼,回禀道:“回太子殿下,侧妃娘娘并无大碍,但如今腹中孩儿月份尚小,需得时刻注意,不可再动胎气。” 萧璧城听到无大碍,顿时松了口气,抬手让御医下去,转而对宫内内侍大发雷霆,“让你们好好照顾侧妃,你们是怎么照顾的?她若出一点差池,孤让你们全部人赔命!” 众人连忙跪地求饶,嬷嬷道:“太子殿下,不关我们的事啊!是谢大小姐!侧妃娘娘亲自给她斟茶赔不是,她却将茶打翻,还推了侧妃娘娘一把,这些都是奴婢们亲眼所见!” 谢灼宁顿时暴跳如雷,冲过去一脚将那嬷嬷踢倒,“你个不要脸的老虔婆,竟敢污蔑我!我杀了你!” 那嬷嬷顿时夸张叫喊,“杀人了!杀人了!太子殿下救命,侧妃娘娘救命!” “够了!”萧璧城一把抓住谢灼宁的手腕,一双眼睛黝黑深 邃,沉得似能滴出墨来。 之前听到谢灼宁有梦游之症,经常打杀他人的时候,他还心存一丝犹疑。 可如今看到她言语粗鲁,喊打喊杀,怎么都不像是第一次的样子,那丝犹疑也被打消干净。 谢灼宁气恼地道:“太子哥哥,我可是未来太子妃,难道连处理一个下人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这种时候,白映雪当然得来拱一把火。 她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柔柔弱弱地说,“阿城,谢大小姐说的没错,她是正妃,别说是教训嬷嬷了,就是教训我也是正应该的。你可千万别为了我们这些无足轻重的人,跟谢大小姐置气啊!” “你闭嘴!不需要你假惺惺!”谢灼宁气得急火攻心,转头一声怒吼。 看到心爱的人被欺负,萧璧城一直以来积蓄的怒火喷涌而出,一巴掌甩在谢灼宁的脸上。 “谢灼宁,孤忍你很久了!” 谢灼宁捂着火辣辣疼的脸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你言行无状,作威作福,欺负雪儿,打你都算轻的了!” 萧璧城再也忍不了了,直接让人取来纸笔,刷刷几笔。 “孤现在就写下退婚书,你以后 再不是太子妃!” 没了太子妃这个身份,看她日后还如何仗势欺人! 退婚书砸在谢灼宁脸上,她飞快拿下来扫看一眼,却还觉得不保险。 她一边将退婚书飞快收好,一边大喊大叫,对萧璧城又抓又扯。 “这婚事是圣上所赐,你说退就退?我不允,圣上也不会允的,我要去见圣上,求他给我做主!” 退婚这道坎,最难的不是萧璧城,而是昭文帝。 她指甲尖利,抓人的时候疼得要命。 萧璧城打她一巴掌,她非得在他身上抓个十道八道的血印子还回来不可! “疯婆子,你简直就是个疯婆子!”萧璧城气急败坏地把她一把推开,“不必你去,孤现在就去回禀父皇退婚之事!” 千秋殿内。 难得今日昭文帝气色好,也有闲情雅致,叫了萧晋煊来,陪自己下了几局。 棋盘上黑白交错,犹如朝堂之争,波澜诡谲。 昭文帝叹了口气,“朕大限将至,日后太子恐怕就要托付给十七弟了。” 萧晋煊落下一子,顿了顿,“圣上多虑了,御医都说您身体最近有些好转,必定能福寿绵延。” 说话间,宫人来报,说是太子求见。 昭文 帝道:“让他进来吧。” 萧璧城进门来行完礼,立刻便说明此行目的,“父皇,儿臣欲与谢灼宁退婚!” “胡闹!”昭文帝立刻压下眉宇。 萧璧城却双手呈递上一封文书,“父皇,这是谢灼宁的十大罪状。” “其一善妒,对侧妃白氏痛下毒手,险些危及白氏腹中龙胎!” “其二无子,她身体虚弱体寒无比,根本没有办法替皇家开枝散叶!” “其三恶疾,她有梦游之症,睡着之后会提刀砍人,十分危险!” “其四……” 桩桩件件,罗列分明。 整个千秋殿,只听得见萧璧城细数谢灼宁罪责的声音。 萧晋煊越听眸色越黑,看着萧璧城的目光,冷如二月寒潭。 数完之后,萧璧城语气坚定地道:“请父皇取消儿臣与谢灼宁的婚约!” “你你你……”昭文帝浑身颤抖,气得语不成调,“朕不同意!” 萧璧城却早已下定决心,“儿臣心意已决!” “混账东西!”昭文帝刚想训斥,就咳嗽不停,那阵仗,似要把肺都咳嗽出来一般。 旁边内侍忙替昭文帝抚顺后背,他喘过气来后,偏头看向萧晋煊。 “十七弟怎么看?” 第155章 退婚书 问萧晋煊怎么看? 他此刻连退婚诏书写些什么都已经想好了。 面上略作沉吟,他似认真思索后才开口回答,“圣上,婚姻之事,本为缔结良缘。若成怨偶,反倒失了本心。依臣弟看,倒不如成全了太子。” 昭文帝有些意外,“十七弟当真这么觉得?” 镇阳侯谢霆忠贞赤胆,有他坐镇北关,一来可以镇守国门抵御北齐,二来也可以作为太子的强大后盾。 这门婚事,既可安邦,亦可定国,退婚绝非明智之举。 原以为萧晋煊会是第一个反对的,没想到他竟会赞同太子想法。 萧晋煊略微颔首,不紧不慢地道,“其实不光臣弟,朝中亦有大臣也是这么觉得。” 白映雪圣女之身,龙嗣之母,竟只被封为区区太子侧妃,何止朝臣,就连天下老百姓也都在纷纷替她叫屈,认为她才是母仪天下的最佳人选。 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替白映雪建庙宇塑金身,祈求圣女庇佑,风调雨顺了。 这些昭文帝自是知道的,他桌案上的奏折,一半多都是替白映雪请旨的。 大势所趋,他就算有心想阻止,可他如今的身体,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更何况,白映雪的肚子 也是争气,一举就怀上龙孙。 他本就子嗣不丰,白映雪肚子里的孩子就显得尤为珍贵。 他可以不在乎那圣女传说,却不能不在乎那还未出世的小皇孙。 重重叹了口气,昭文帝摆手,“那便取消太子跟谢家丫头的婚约,封白映雪被为太子妃吧。” 萧璧城闻言,立刻欣喜叩头,“谢父皇成全!” 既要退婚,那谢灼宁冲撞白侧妃的那些罪状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甚至为了安慰镇阳侯府,昭文帝想了想,说,“这么多年,朕早就把谢家丫头看作自家人。她既跟太子无缘,不如朕跟皇后收她作义女,也算是不枉那么多年的情分。” 收作义女,可比封个太子妃划算多了。 太子妃日后可是要当皇后母仪天下的,可收作义女,却只需要封个虚名的公主,就可以继续将镇阳侯府跟太子捆绑。 这婚退了,还不若不退。 且昭文帝若真把谢灼宁收作义女封为公主,那她就真得唤他一声皇叔了。 萧晋煊沉着冷静地启唇,“皇兄,不妥。” “哦?哪儿不妥?”昭文帝微微侧目。 “物极必反,”萧晋煊不疾不徐地说,“谢大小姐与太子退婚,本就心有不甘, 若是日后不死心地以公主身份接近太子继续纠缠,到时夫妻非夫妻,兄妹非兄妹,岂非惹天下人耻笑?” 这话简直说到萧璧城心坎上了,他感激地看了自家皇叔一眼,立刻附和,“儿臣也觉得皇叔所言有理!” 谢灼宁如今就是个疯婆子,自己可不想以后再被她缠上。 昭文帝咳嗽几声,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罢罢罢,都依你们吧。” “谢父皇!”萧璧城一脸喜不自胜,没瞧见昭文帝说两句话的功夫,连气都喘不匀了。 圣喻示下,交由中书舍人起草退婚诏书跟赐封诏书。 正要落笔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过紫金狼毫,“本王来吧。” 中书舍人看到萧晋煊时吓了一跳,但从前煊王殿下便经常给圣上起草圣旨,倒没什么不合适的。 他很快回过神来,解释说,“煊王殿下,这是退婚诏书,那一份才是赐封诏书。” “嗯。”萧晋煊在砚台上舔了舔笔,挥毫落墨。 他写的就是退婚诏书。 …… 东宫。 萧璧城一离开,白映雪便跟没事儿人似的起了身,扬着下巴,高傲地走到谢灼宁面前。 “谢灼宁,你知道吗?我与阿城早就互许终身, 若不是因为你横插一脚,我们之间又怎会有那么多波折?你霸占我的位置那么久,也是时候还回来了!” 瞧这话说的,好像跟萧璧城无名苟合的人不是她似的。 谢灼宁忍不住提醒,“我与太子自小定亲。” 定亲时萧璧城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整天担心的要不就是背策论背不出来被太傅骂,要不就是昭文帝抽查问题他又答不上来。 等他知道这世间情为何物的时候,都已经是好几年后的事了。 所以不管他们什么时候互许的终身,都是在昭文帝赐婚之后。 “那不叫互许终身,那叫自奔为妾。” 谢灼宁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叫白映雪脸色灰白,难看到极点。 “谢灼宁,你得意什么?等太子拿了退婚诏书回来,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得起来!” 若萧璧城真把退婚诏书拿回来了,别说笑了,谢灼宁心想,她一定给他们烧高香,感谢他们八辈祖宗! 终于,门外宫人急匆匆来报—— “太子殿下回来了!” 白映雪立刻让人扶着自己出去,萧璧城一见到她,赶忙担忧地上前搂住。 “你今日受了惊吓,该好好在屋里躺着才是,出来做什么?” “我怕阿城你去找圣上退婚,被圣上责骂,心里焦急,便顾不得什么了。” 萧璧城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头,“你呀,就是太会为人着想了。正好出都出来了,就接旨吧。” “接旨?接什么旨?”白映雪疑惑地问。 萧璧城大笑,“自然是册封太子妃的圣旨!” 传旨太监宣读圣旨,册封白映雪为太子妃,授宫印册宝。 责令钦天监另选吉日大婚,举行册封典礼! 白映雪接过圣旨,脸上的笑容包都包不住,小鸟依人地靠在萧璧城的胸口,“阿城,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萧璧城深情款款,“雪儿,孤答应你的,做到了。” 谢灼宁:“……” 等会儿,你们先别深情,事情还没解决完呢! 她生怕萧璧城把自己忘了,赶紧发疯似的冲过去,撕心裂肺,“太子哥哥,她成了太子妃,那我呢?我跟你那么多年的情意,说没就没了吗?” 眼看她一个狼扑就要扑上来,萧璧城身上被她抓挠的伤痕顿时开始隐隐作痛。 他赶紧抱着白映雪一个侧身闪开,将明黄圣旨丢在谢灼宁的怀里。 “这是退婚圣旨,孤与你自此恩义两绝,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纠缠孤!” 第156章 她,真的赢了吗? 谢灼宁急忙急慌地接过退婚诏书,仔细地研读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当确定这婚当真退掉的时候,她激动得喜极而涕,浑身颤抖。 终于,她终于不用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了! “阿城,你也太绝情了些,你瞧,谢大小姐都伤心得哭了。”白映雪假惺惺地嗔怪着萧璧城,嘴角却翘起浅浅弧度。 她谢灼宁不是老是说自己自奔为妾无媒苟合吗? 她倒是有圣上赐婚,名正言顺,那又如何? 如今站在太子身边的人是自己,成为最终大赢家的也是自己! 萧璧城怀里搂着白映雪,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谢灼宁。 真是奇怪,他怕她发疯怕她纠缠,可看到她眼尾泛红泪珠盈盈的模样,心里又有些不得劲起来。 若谢灼宁没有恶疾,还如从前那般该有多好? 那他必会在身边,给她留一席之地! “谢灼宁,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孤会广发通告,聘请天下神医替你治病,也算全了那么多年的情分。” 方才还说恩义两绝,如今却要全了那么多年的情分。 白映雪本来正洋洋得意,闻言脸上的笑容蓦地一滞,连忙抬头去看萧璧城。 却正看到他的目光, 一寸不离地落在谢灼宁的身上。 她手指缩紧,攥紧手帕。 看来自己还是太低估谢灼宁了,她终究还是在太子心里留下了她的影子! 谢灼宁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听到萧璧城的话,她将退婚诏书一收,轻笑出声。 “谁说我有病了?不过是些以讹传讹子虚乌有的谣言,太子殿下不会当真了吧?” “谣……言?”萧璧城面色一怔,不敢置信,“可你的言行举止,分明跟疯婆子无异!” “不疯一点,这退婚书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到手呢?” 谢灼宁点了点眼角泪花,决定笑得含蓄一点,不要表现得太得意忘形。 萧璧城脸色铁青,腮帮子狠狠一磨,“谢灼宁,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退婚诏书都到手了,谢灼宁可不想继续跟他们纠缠了。 “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二位你侬我侬甜甜蜜蜜了,祝二位长长久久,永远锁死!” 她转身刚要走,又突地想起什么,返回来,将自己来时提拧的食盒拿上。 “这些糕点估计太子你也不会吃了,我就拿去喂狗了。” 说完,她一个转身,彩霞一般的裙摆散开。 那脸上泛着的浅浅笑意,如星河烂漫, 灼灼明媚,似夜里刹那释放的幽昙。 萧璧城眸孔陡缩,有一瞬的惊艳,下意识地想追出去问她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不敢相信,谢灼宁竟然敢耍他! 只是脚步刚动,白映雪就捂着肚子,“好疼,阿城,我肚子好疼……” 萧璧城霎时停住,赶忙转身抱她进屋,“雪儿,你没事吧?御医,御医呢?死哪去了!” 看到太子紧张的模样,白映雪心里却没一丝快慰。 她甚至有些不确定,她,真的赢了吗? …… 谢灼宁一出宫门,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马车旁边,凌霄抬起手,朝着她一个劲地挥舞。 谢灼宁一笑,“倒是巧了。” 她正想找萧晋煊道声谢呢。 脚步一抬,便朝马车走去。 凌霄见她过来,赶忙笑呵呵地将马车幨帷撩开,“谢大小姐,请。” 车内,萧晋煊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执着书卷。 一抬头,便见谢灼宁笑意烂漫地进了马车。 他眉梢一挑,轮廓也跟着松软不少,“看起来心情不错?” “解决了一桩心事,心情自然不错。”谢灼宁弯着一双笑眼,亮盈盈地望着他。 可萧晋煊却忽地眉眼一沉,抬起手 轻轻触碰她微微红肿的脸颊,“太子打的?” 带着薄茧的指腹掠过,男人的气息也似将人包裹。 谢灼宁心跳漏了一瞬,转而笑说,“没什么,就挨了这一下,萧璧城更惨,脖子都被我抓花了。” 要不是怕抓花了脸不好交代,她都想直接往他脸上招呼了。 萧晋煊没说话,只从马车的暗匣里拿出一瓶药膏,一点一点地给她敷在脸上。 动作虽轻柔,可不知为何,谢灼宁却感受到一股怒气。 她赶忙拿出糕点,转移注意,“你吃糕点吗?我特意让紫苏做的,可香了,我都没舍得让萧璧城吃呢。” 车外的茯苓跟夏橘隔着车帘听到这话,有一刹的沉默。 她们家小姐是不是忘了,她说要把这些糕点拿去喂狗的? 萧晋煊冷着脸没说话,显然还在气头上。 谢灼宁便从食盒里拈起一块糕点,殷勤地送到他嘴边,软软地撒娇,“吃嘛吃嘛,就当是我感谢煊王殿下替我写退婚书的谢礼了。” 听到这话,萧晋煊有些意外,“你怎知那退婚书是本王写的?” 谢灼宁摇头晃脑地背着退婚书上的内容,“愿退婚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 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你听听,这遣词造句也太温柔太体面了,一点也不像萧璧城写的。他若要写退婚书,怕是恨不得给我罗列一百条罪状,一辈子把我钉在耻辱柱上才好!” 萧晋煊立刻想到,萧璧城递上罗列着谢灼宁十大罪状的奏折。 不得不说,她对萧璧城倒是了解得挺透彻。 心里莫名有些酸溜溜的,他语气也不好,“你想多了,诏书都是统一交给中书舍人起草,不关本王的事。” 谢灼宁一撇嘴,很笃定地说,“少骗我,你的字我能不认识吗?” 那语气说得太过自然熟稔,听得萧晋煊心口一烫,刚才那股莫名而起的怒气,又突地莫名消弭。 “你认识本王的字?” 谢灼宁心想,上一世他参她的奏折一天一本,别说认出来了,就是叫她临摹她也能临摹个八、九不离十啊! 嘴上却说着,“主要是煊王殿下你写得好,力透纸背,遒劲有力,叫人见过一回就过目难忘!” 一听就像她敷衍人时的语气。 萧晋煊却浅浅翘起嘴角弧度,“小骗子。” 见他心情转好,谢灼宁便趁机开口,“煊王殿下,给你说个事儿呗……” 第157章 那若是,他要她嫁给他呢? “想说什么就直说。”萧晋煊轻轻一眼瞥向她。 一般她用这种语气说的,准没好事。 谢灼宁也不拐弯抹角了,当即开口,“煊王殿下您看,夏橘身子已经大好了,可以保护我了,那聪明绝顶四兄弟,您是不是也该收回去了?” 听到这话,萧晋煊眉目霎时一冷,“为何要收回?” 光靠一个夏橘,若是再遇到上次那种情况怎么办? 想到她浑身是伤地躺在床上命悬一线的样子,他都快疯了! 谢灼宁干巴巴一笑,“这不是怕给你添麻烦嘛……” 主要是那四个家伙留在她身边,虽然是可以保护她,但同时也是萧晋煊的眼线。 自己想做什么,还得想方设法背着他们,非常不方便啊! 萧晋煊眼神幽幽,冷沉摄人,“你就那么不想跟我有拉扯?” 药材珍宝不要他的,给她私印也不要他的,甚至连侍卫都不要他的。 她什么都计较得一清二楚,生怕欠了他人情一般,找他帮忙都必须得以条件交换…… 好像他们之间,黑是黑,白是白,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谢灼宁抬手摸了摸鼻子,眼神微闪,“咱们非亲非故的,总不好意思老劳烦你的……” 从前她觍着 脸,跟着萧璧城叫他一声皇叔。 如今她与萧璧城婚都退了,总不好继续攀关系的。 萧晋煊冷笑一声,“非亲非故?也就是说,从前你说与太子退婚之后便嫁与我,都是哄着我玩儿的?” 那声音淡淡似冬日山间溪泉,透着凛凛冷冽。 谢灼宁缩了缩脖子,心虚得不敢开口。 她好像,似乎,依稀,是说过这话来着? 但那不是为了逗他玩儿嘛,哪知他还真的当真了啊! 再说了,他们两个,怎么可能呢? 且不说侄儿媳变儿媳,皇家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就说他萧晋煊当初本来可以在军营中大展拳脚,却被昭文帝急招回京,生怕他在军营中威望过盛,掌控兵权。 疑心病如此之重的昭文帝,怎会允许萧晋煊娶一个手握一方兵权的诸侯之女? 若是萧晋煊有反意,岂不是又给太子增加一个实力强横的竞争对手? 而若萧晋煊并无反意,那就意味着自己要做的事,注定跟他背道而驰。 他们两个,迟早都会走到针锋相对不死不休的对立面。 所以无论怎么看,他们的关系,都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煊王殿下,一时戏言罢了,当不得真的。咱们俩,不是一路 人。” 谢灼宁扯起嘴角笑了笑,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 又是这句话…… 萧晋煊记得,她在煊王府养伤的时候,就与宋玉秋说过同样的话。 他蹙着眉宇,“你都没与我走一道去过,又怎知,我与你不是一路人?” “因为我要做的,是逆势而行之事。” 谢灼宁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为国为民的煊王殿下,当你发现,你眼前的女人一心想要造反的时候,还能问出那句,“又怎知我与你不是一路人”吗? 肯定不会吧。 所以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半犹豫,一半决绝。 犹豫是因为,她突地有些留恋这些跟萧晋煊相处的时光,哪怕知道这些只是昙花一现的泡沫,也舍不得打破。 决绝是因为,她太了解萧晋煊。 当谁开始动摇大邺江山时,他必会第一时间将诱因铲除。 就像是上一世那样,弓箭上弦,对准她的喉咙。 所以与其一直担惊受怕犹疑不决,倒不如提前割席反目。 反正他们俩,本就该是不死不休的死敌不是吗? 可就在谢灼宁等着萧晋煊跟她翻脸的时候,他却在沉默许久后,只问了她两个字,“原因。” 他的眼里,写满 了困惑。 是啊,在他心里,一定想不明白,自己出身侯府,家世卓越,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妃。 哪怕太子对白映雪再有情,可有北关几十万镇北军给她撑腰,她的太子妃之位,乃至日后的皇后之位都无人可以动摇。 明明拥有璀璨盛大的前程,却偏要用尽一切办法跟太子退婚,甚至心生反意…… 这样的她,很难让人理解吧? “煊王殿下,你觉得,当今圣上算明君吗?”谢灼宁问他。 萧晋煊毫不犹豫地点头,“算。” 昭文帝自登基以来,操劳国事,兢兢业业,无一日敢懈怠。 只是他的身体,注定了他有太多掣肘,有太多的抱负不能实现。 谢灼宁点头,继续问,“那你觉得,日后萧璧城会成为一位明君吗?” 萧晋煊皱了皱眉,并未回答。 可见他心里,对萧璧城还是心存犹疑的。 抬起眼,注视着他,谢灼宁接着问,“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知你想要护卫皇权,稳固朝局,以保天下苍生不受动乱流离之苦。可若是,天下苍生,就是因为圣人受苦呢?” 那这样的皇权,还值得他守护吗? 萧晋煊听到她说的话, 神情越发疑惑,“太子还未继位,你怎知他会如此不堪?” 虽然萧璧城这段时间因为白映雪,的确做了不少荒唐事。 但昭文帝只有他一个儿子,若是皇位旁落,必定会引起新一轮的争夺,举国大乱,岂非更加得不偿失? 谢灼宁轻嗤,“你又如何知我不知?” 上一世的萧璧城,没见他做几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成日里钻研所谓的帝王之术,拉拢权臣,排除异己。 那些忠臣良将的血,染红整条午门大街。 城门上悬挂的人头,吓得京中妇孺小孩夜夜噩梦。 而沽名钓誉的萧璧城,自然不会承认这些事是他干的。 所以到最后所有的罪名,就全落在她这个妖妃头上! “萧晋煊,你敢不敢跟我赌一场?” 她扬起眼眸,睫羽长而弯,如美丽的蝶翼。 明明看着那么脆弱,眸中目光却满是坚毅。 萧晋煊喉咙一动,问,“赌什么。” 谢灼宁一字一句地开口,“若我能证明太子并非明君,你答应我一件事。” “若你输了呢?” “若我输了,我也答应你一件事。” “任何事?” “任何事!” 萧晋煊张了张嘴,想问她,那若是,他要她嫁给他呢? 第158章 萧晋煊,拉钩 见他欲言又止,谢灼宁挑了挑眉,“怎么?煊王殿下不敢赌?” 这一赌,等于压下自己的全部。 身家性命,信仰尊严,前程未来…… 他萧晋煊,敢跟她赌吗? 目光对视,这一刻,一眼万年。 萧晋煊眸中雾色翻涌,好半晌才开口,“好,我跟你赌。”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竟跟她打这么荒唐的赌。 可若是她赢了,岂不是证明,她说的,都是对的? 不光他觉得荒谬,就连谢灼宁自己都讶异地张大嘴巴,“不是,你这就答应了?” 她暗暗嘀咕,不应该啊,萧晋煊怎么会答应呢? 上一世他被封为摄政王,可是萧璧城最倚重的人! 可他如今却答应跟自己赌一场…… 他就不怕自己赢了以后,要他跟自己一起去造反? “但有条件。”萧晋煊说。 谢灼宁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她就知道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你说。”她看着他,认真听着。 想着若是条件太过分的话,她还能讨价还价一下。 却听到萧晋煊徐徐开口,“赌约期间,你不能嫁给别人。” “啊?”谢灼宁惊呆下巴。 就……就这? 萧晋煊蹙眉,“怎么?不愿意?”  “愿 意愿意愿意。”谢灼宁忙不失迭地点头。 她还以为他要提什么严苛条件呢,结果只是让她别嫁人。 即便他不加这个条件,她也不会再嫁给别人的。 本来她干的就是杀头的事儿,何必去祸害人家好儿郎呢? “既如此,那就拉钩上吊不许变!”谢灼宁弯着眉眼笑了笑,伸出小拇指。 拉钩上吊,真是幼稚…… 萧晋煊看着她柔嫩皙白的小手指,脸嫌弃地往旁边一别,却伸出手指,跟她勾缠。 看着他别扭的样子,谢灼宁掩唇憋笑,忍得不行。 …… 跟萧晋煊分开之后,谢灼宁并没有回府,而是调转方向,去了一处民宅。 “叩叩叩——” 她叫夏橘跟茯苓在外面等着,自己上前,叩响门扉。 大门打开,身着落落青衣的青年抬头看见她,错愕一瞬后,转而惊喜,“谢大小姐,你怎来了?” 谢灼宁眼角眉梢轻轻一挑,“怎么?我来不得?” “大小姐能来寒舍,求之不得。”慕容砚朗朗一笑,温润敦和,侧身让开半步,“大小姐,里面请。” 一进一出的院子,并不算大。 进了院门,就几乎将整个房屋的构局一览无遗。 谢灼宁有些讶异,“我给你那么多钱 ,你就没给自己重新置办一套像样点的院子?” 她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给他发工钱了。 慕容砚笑着解释,“谢大小姐多虑了,住这里是因为我娘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这里的每一处她闭着眼睛都能走,搬去新住处反倒难以适应。” 再说了,他也不是没置办宅院的。 这里原是他们租住的,如今已经被他买下来了。 谢灼宁嘴角一抽,“……” 好吧,这地方小归小,看起来还挺温馨的。 说话间,一位老妇人从屋内走了出来,“砚儿,来朋友了?” 慕容砚立刻上前扶住老妇人,“娘,是谢大小姐,就是买我画作、给你介绍大夫的那位。” “原来是恩人!快,进屋坐,我去给你们做点吃的!”老妇人殷勤地将谢灼宁请进屋,便要去厨房忙活。 谢灼宁本来说不必麻烦,却拦不住老妇人的一片热情。 就连慕容砚也劝道,“谢大小姐你就坐着吧,我娘早就想找机会感谢你了,你不让她做点什么,她心里反倒一直挂念着。” 听到这话,谢灼宁也不好再拒绝。 看到慕容砚亲自沏了茶端上来,她疑惑问道,“我看老太太年纪也大了,家里怎也不请两个丫鬟 看顾着?” “本是请了的,但我娘不喜家里有外人在,觉得不自在。”慕容砚一边解释着,一边将茶盏递给她,“没人随侍,只能委屈大小姐了。” 谢灼宁心想,委屈?她才不委屈呢! 未来权臣亲自给她斟茶递水,这普天之下,有几人能有这个待遇! 她端起来喝了一口,赞叹道:“好茶!” 慕容砚笑了笑,温和地道,“这是我娘自己摘来炒制的,若大小姐喜欢,一会儿我给你拿点回去。” 这又喝又吃又拿的,搞得谢灼宁脸一热,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大小姐此次前来,可是情况有变?”慕容砚在她对面坐下,询问地看向她。 “嗯?”谢灼宁眉尾扬了扬,“怎么会这么问?” 他不急不缓地说,“跟太子退完婚后,大小姐你肯定要面对一大堆的麻烦。在这种时候必定是情况有变,你怕派人通知我赶不及,所以才会亲自跑这一趟。” 所以跟聪明人打交道,会省很多麻烦呢。 谢灼宁卷唇一笑,“的确有变,之前让你准备的那些,先放一放。我打算在萧璧城跟白映雪大婚的时候,再给他们送上这份大礼!” 之前没预料到,昭文帝会在退婚后,立刻下令让萧璧城跟 白映雪大婚。 如今有更好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更何况,她还有另一层目的。 她跟萧晋煊打赌,要证明萧璧城并非明君。 而萧璧城此人极好德名,哪怕干坏事也得披着一层皮,亦或是躲在人后操控。 所以得把他逼得狗急跳墙,才能让他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那怎么才能逼得他狗急跳墙呢? 自然是在他最春风得意的时候,给他最大的打击! 慕容砚听到谢灼宁跟萧晋煊的赌约,十分意外,“煊王殿下竟也愿意跟你赌?” 他难道不知道,这一赌,意味着什么吗? 谢灼宁点头,“别说你了,就连我都震惊了好一会儿。” 慕容砚一顿之后,轻笑出声,“不过虽有些意外,却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嗯?为何会在情理之中?”谢灼宁奇怪地问。 “大小姐可知,这段时间,有不少朝臣上书,请求立白映雪为太子妃?” “嗯,知道,”谢灼宁点头,“萧璧城授意的嘛。” 听到自己那些不堪的传闻,萧璧城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早就动了改立太子妃的想法,暗中授意了不少官员上奏。 慕容砚顿了顿,说,“其实这件事除开太子,煊王殿下也出了不少力。” 第159章 喜欢本就是这世间最没道理的事 慕容砚缓缓道:“此次上书的好几位重臣,一直都是中立党,此次却破天荒地也递了奏折,明显背后有人授意。” 自从他决定跟谢灼宁大干一场后,便知朝局风向的重要性。 所以花了很大的代价打通关系网,密切注意着朝中一些大臣的动向。 正是这一举动,让他知道了萧晋煊在背后做的这一切。 “什么……”谢灼宁怔愣着瞪大眼,有些失神。 她知道萧晋煊特意将白映雪怀孕的消息传到萧璧城耳中的事,也知道萧晋煊给她暗中请回红喜班的事,却不知这上奏改立太子妃的事竟也有他的手笔! 得圣女者可得天下的圣女传说,加上白映雪身怀转世真龙,再加上她的屡屡犯错屡屡失德,再再加上朝中重臣集体施压…… 这些条件,缺一不可。 只有那么多重的加码之下,才会让小心谨慎的昭文帝松口,舍弃她背后几十万镇北军那么大的肥肉,改立白映雪为太子妃! 看似整件事跟萧晋煊毫无关系,可实际上,处处都是他在运筹帷幄推波助澜! 他说要帮她退婚,竟当真为她细心筹划图谋全局…… “所以我才说,煊王殿下愿意跟你打赌,是在情理之中。”慕容砚有些酸楚地笑了笑。 就算他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萧 晋煊为谢灼宁,做了太多太多。 甚至宁愿压上自己一切,跟她打这个赌。 谢灼宁的心尖像是突然被刺了一下,酸得发软,软得发疼,又从这酸软中慢慢溢出一抹能要人命的甜来。 萧晋煊啊萧晋煊,自己要拿他怎么办是好? 明明一开始接近他,只是为了祸害他…… 明明已经想好了,只是利用他扳倒太子跟雍王…… 明明…… “慕容先生,”谢灼宁突地抬头,目光复杂地望着他,“你会喜欢上一个杀死你一次的人吗?” 杀死一次? 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砚没太想明白,却大概猜测,跟煊王殿下应该有一定的关系。 想了想,他说,“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杀人,自然有杀人的理由。 喜欢,自然也有喜欢的理由。 似被一记重锤敲下,谢灼宁一瞬间醍醐灌顶,“倒是我钻牛角尖了。” 上一世的她跟萧晋煊,哪有什么对错之分呢? 根本原因,是立场不同罢了。 她是祸国妖妃,臭名昭着,罪行累累,甚至父亲还通敌卖国,意图篡位,罪不容诛! 那些罪名,一开始她是被萧璧城哄着自愿背,到后来她是被萧璧城强行扣帽子不得不背。 她一步一步,将自己走到所 有人的对立面。 即便如此,萧晋煊也并未要了她的性命,只上奏请求萧璧城褫夺她的妃位,将她打入冷宫。 可是后来,当她听到父亲被斩首的噩耗,气红了眼,提着剑便要去杀了萧璧城为父报仇。 萧晋煊不杀了她,难道眼睁睁看着她弑君吗? 更何况她当时本就抱着跟萧璧城同归于尽的想法去的,就算是萧晋煊不杀她,她也没打算继续苟活。 只可惜,上一世没能替父报仇。 所以这一世,她才不会再让萧璧城逃脱! 至于喜欢萧晋煊的这件事,她没什么好否认的。 喜欢便是喜欢,喜欢一个人,本就是这世间最没道理的事。 但喜欢归喜欢,她不会为了感情,就放弃自己要走的路。 若能侥幸赢得赌约,策反萧晋煊最好。 若是不能,若是他们二人终将走到对立面,她也会如他上一世一样,将箭尖,对准他的喉咙。 想通这些,谢灼宁心头豁然开朗,“慕容先生,谢谢你点醒我。” 否则她一直纠结犹豫,徘徊彷徨,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慕容砚苦笑一声。 私心里,他其实并不希望谢大小姐跟煊王扯上任何关系。 但他们想要将太子跟雍王全拉下马,实力还远远不够。 只有把萧晋煊拉入他们阵营,他 们才有赢的可能。 他只想,不惜一切助她赢。 “饭做好咯,砚儿,还不快招呼恩人用饭。”说话间,慕容砚的母亲端着热腾腾地饭菜走进屋来。 慕容砚站起身,请谢灼宁入座,“大小姐,请。” 谢灼宁坐下的同时,笑着招呼母子二人,“别光我坐啊,一并坐下吃吧。本就是我擅自登门多有叨扰,要是搞得大家都不自在,那可真是我的罪过了。”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母子二人也不再推辞地坐下了。 桌上都是些家常小炒,虽算不得珍馐佳肴,却是色香味俱全。 尤其是有几道菜,谢灼宁从未见过,不免有些好奇,“这几个菜倒是稀奇。” 慕容砚的母亲立刻高兴地给她介绍,“是我们老家那边的地方菜,别看瞧着不怎样,吃着可香了,您快尝尝!” 边说她边往谢灼宁的碗里夹菜,就像是一个生怕晚辈吃不饱的慈祥长辈。 一旁的慕容砚却“唰”地一下站起来,连忙道:“大小姐莫怪,我娘不知道布菜得用公筷。我这就去重新给你拿副干净的碗筷。” 高门显贵规矩重,行走坐卧,吃饭睡觉,皆有礼仪章法。 谢家那等的人家,所有子女自然也是要从小学这些东西的。 见慕容砚的母亲在一旁垂着脑袋,一副手足无 措仿佛做错事的模样,谢灼宁轻叹了口气。 她立刻将碗往怀里一搂,警惕地瞪了慕容砚一眼,“你干什么?看到伯母把最好吃的都夹给我,你羡慕嫉妒了,想拿个空碗给我换走是吧?” 那模样,像护食的小崽子似的。 可慕容砚知道,谢灼宁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哪里会因为这几个乡野小菜就失了态? 不过是为了缓解尴尬,宽慰他母亲罢了。 果不其然,他母亲闻言大松一口气,脸上也有了笑意,“没事没事,吃完了我再去做便是,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这一插科打诨,气氛也不再死气沉沉。 言笑晏晏间,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只是吃完后,谢灼宁感觉自己嘴唇好像肿起来了。 那些家乡菜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辣了,吃得她嘴巴喉咙都在冒火。 正在这时,慕容砚端了碗冰酿羊羔乳来,递到她面前,“喝点这个吧,解辣的。” 谢灼宁正辣得不行,忙接过来,一边喝一边问,“这冰酿羊羔乳,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她记得这冰酿羊羔乳的做法,需得经过复杂且特殊的处理,再用冰块镇上好一会儿,口感才能冰凉爽口,入口润滑。 很显然,慕容砚很早便备下了。 难不成,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来不成? 第160章 提亲 似看出她的疑惑,慕容砚解释说,“我娘做菜重辣,所以方才去泡茶的时候,我便先去备了些。” “哦?”谢灼宁目光不眨地望着他,“你又怎知我吃不得辣?” 她很少在饮食上表达自己的喜恶,因为这是最容易让人钻空子动手脚的地方。 你的心头好,可能就是你的要命毒药。 但她在慕容砚面前,却好像没有什么秘密似的。 慕容砚一笑,“你之前约我在酒楼议事时,有一次不小心夹了块麻辣兔头,我看到你眉头皱了一下。” “就……这样?”谢灼宁有些惊讶。 她想过太多种可能,甚至想过他是不是暗中查过自己的喜好。 但答案却完全超出她的意料之外。 见她反应那么大,慕容砚有些紧张,“难道是我猜错了?” 谢灼宁摇了摇头,又问出自己藏在心底许久的问题,“那会儿我与太子从福安寺回京,你是怎么知道太子的行踪,带着那对告状的老夫妇去半路拦人的?” 明明那会儿,连她都不知道萧璧城会偷偷跑去福安寺私会白映雪。 慕容砚回忆了一下,说,“我并不知太子行踪,只是怕你出什么意外,所以一直派人暗中盯着。” 谁能料到太子竟私自出宫,正好给他抓 住了这个机会。 所以,他其实一直都在默默地注视着她是吗? 神色怔愣一瞬,谢灼宁心情复杂,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只能扯了扯嘴角,扬起笑说,“慕容先生这般观察细致体贴入微,日后谁若嫁给你,那可就享清福了。” 慕容砚收敛眼睑,轻描淡写地避开这个话题,“大小姐说笑了,大丈夫事未成业未立,有何颜面奢谈这些?倒是大小姐,既已退婚,当早做打算才是。” 退婚之后,她便是自由之身。 身后有镇阳侯府强大家世,又是京城第一美人儿,哪怕刚被太子退婚,哪怕外面传言她身患恶疾不能孕育,依旧会有不少居心叵测的人对她虎视眈眈。 谢灼宁弯起唇角,胸有成竹地说,“先生放心,我心里有数。” 慕容砚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 见时辰不早了,谢灼宁起身告辞。 一上马车,她便立刻吩咐茯苓,“你想法子把这前后左右的宅院都给买下来,再请泥瓦匠来凿开院墙,连成一处。” 慕容砚跟他娘既舍不得这里,那便将这处宅子留着,扩大一些便好了。 “哦,对了,”她又突地想起来,“库房里是不是有个从蕃外来的琉璃镜来着?听说那玩意儿戴上,能让眼 睛不好的人看得清楚些,你回去找出来,等院子全买下来时,同房契一并送过去。” 他为自己费心尽力,自己总不能亏待了他的。 茯苓点头应道:“奴婢都记下了。” 没多时,马车行驶到镇阳侯府门口。 谢灼宁撩开车帘,刚要下车,就被门口挨挨挤挤的人头吓了一跳,“怎么那么多人?” 难道是她走错地方了? 抬头看了眼门口的牌匾,镇阳侯府,也没错啊。 “茯苓,去问问怎么回事?” “是。”茯苓立刻走入人群中。 没多时,她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小姐,我问过了,那些人都是京城里有名的媒婆,受人之托,来向你提亲的!” 谢灼宁:“……” 还真被慕容砚全说中了。 正无语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快看,侯府的马车,里面肯定是谢大小姐!” 一群穿得花红柳绿的媒婆立刻跟看到香饽饽似的,飞速围了过来。 “谢大小姐,我是替周大人的儿子来向您提亲的!” “滚开,你那周大人的儿子长得歪嘴斜眼的,也好意思拿得出手?谢大小姐看看我,我是替城头秦大人来的!” “论一表人才,谁能比得上我们杜家公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 ,吵得谢灼宁头疼。 她懒懒一抬眸,“急什么?茯苓,拿册子出来,把要提亲的人家一个个去登记,等叫到名字再进府详谈。”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全冲到了茯苓面前,想排个靠前的好位置。 谢灼宁得空抽身,总算进了家门。 “小姐,要赶走,她们吗?”夏橘跟在她身后,询问道。 “既然人都来了,那就听听呗,就当找乐子了。” 谢灼宁不以为地笑了笑,进门之后,便大剌剌往客厅的太师椅上一坐,又叫让紫苏给她弄点瓜果点心过来。 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吩咐夏橘,“叫号吧。” 夏橘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一号媒婆便扭着腰肢,喜滋滋地进门来。 一来便将对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无,“我家徐大人,可是一榜进士,圣上钦点翰林,一身清贵,君子端方,若不是父母接连去世守孝六年,也不至于耽搁了婚事。虽是岁数大了些,可谢大小姐一嫁去便是当家主母,多舒服啊!” 谢灼宁总结了一下,“也就是说,他不仅穷,还年纪大,还自视清高,还碌碌无为升迁无望是吧?” 一榜进士,钦点翰林,起点很高了。 这种一般在张贴皇榜的时候,多数都会被京城权贵榜下捉婿。 若不是自视清高,以为靠自己可以闯出一片天地,只怕早就去当人家的乘龙快婿去了,何至于这会儿还没娶妻? 且那么多年了,他都还没往上走,那就说明,他的官这辈子就当到头了。 他恐怕也是被磨平了傲气,才低下头颅想来求一门能助他平步青云的婚事吧? 谢灼宁想着都好笑,“我看起来那么像捡破烂的吗?” 一号媒婆铩羽而归。 二号媒婆粉墨登场。 “我家公子仪表堂堂,貌赛潘安,交友广阔,乐善好施,家中只有一子,谢大小姐你若嫁过去,日后家缠万贯,可都是你们的!” 谢灼宁丢了颗蜜饯进嘴里,“你家公子的大名我可听说过,外面红颜知己一大堆啊。” 媒婆连忙谄媚一笑,“不过是些讨好卖笑的玩意儿,谢大小姐您可是要当正室夫人的,何必计较那些细枝末节呢?” “啊?还真有啊!”谢灼宁眨了眨眼,“我诈你的。”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她怎会去关注那些呢? 只是她刚被太子退婚,但凡有点身份门第的人家,对她唯恐避犹不及。 若那人真如说的那么优秀,又怎会来上门提亲? 一诈之下,果然有问题。 她果断摇头,“都被用烂的男人,我可不要。” 第161章 谁再敢提亲,就弄死谁 接下来的时间里,谢灼宁直接开始放大,精准打击,逐一击破。 “我家公子性格直爽。” ——哦,那就是说话嘴毒,不会为人处世。 “咱们林家小少爷可是出了名的老实本分,绝对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嗯,不仅没有别的优点,而且还很抠门。 “咱们大人文采斐然,深受上官器重,日后必会飞黄腾达。” ——哼,也就是说现在什么都没有,还想空手套白狼。 一众媒婆忍不住了,终于问出口,“谢大小姐,您想要什么条件的,干脆直说了吧。” 谢灼宁张口就来,“聘金万两,八抬大轿,不许纳妾,不侍公婆,生不生孩子由我说了算。” 此言一出,所有媒婆全都哑了口,悻悻地摸着鼻子离开。 一出客厅大门,众人便小声嘀咕上了,“这么苛刻的条件,谁能满足啊?” “可不是嘛,她都不能生育了,还不许纳妾,那不是要人家绝后吗?这么缺德的要求,亏她提得出来!” “一个被太子退婚的女人,还以为自己是香饽饽呢,能有人看上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我看就是一辈子当老姑子的命!” “呸!要不是她爹是镇阳侯,谁会看上她啊!” “哎,你们说,太 子如何知道她不能生的?会不会她早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 “呵,原来是个别人不要的烂货,白送给我,我还嫌晦气呢!” 正吐槽着呢,冷不防一旁突然窜出个人影来,拿着一把涮恭桶的刷子,就往她们嘴里捅。 “一帮嚼舌头根子的老虔婆,嘴比恭桶还臭,我给你们好好洗刷洗刷!” 谢明琅本来在谢老夫人跟前侍疾,听到自家阿姐被退婚的消息,立马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没想到一进门,就听到这堆人七嘴八舌地诋毁自家阿姐。 他气得不行,专门叫下人去后院找了把刚用过的恭桶刷来。 恭桶刷带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径直塞进一个媒婆嘴里。 媒婆尖叫一声,捂着胸口,胆汁都快呕出来了。 其它媒婆见状忙鸟兽人散,可谢明琅毕竟是学过武的,动作比她们灵活多了,直接雨露均沾,谁也没放过。 现场尖叫浪潮一声高过一声,不明真相的,只怕还以为发生什么惨绝人寰的大事了。 媒婆们逃的逃跑的跑,谢明琅直接插着腰站在门口,朝她们放话—— “以后谁敢上门给那些歪瓜裂枣提亲,本少爷就弄死谁!” 有人气得不行,“难不成你姐一辈子不嫁,你也养着她不成 ?” 谢明琅挑高眉梢,“为什么不可以?有我在侯府一日,镇阳侯府就永远都是她的家,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若不能照顾她了,就让我儿子给她养老送终!” 镇阳侯府的大小姐再如何,也轮不到她们来作贱! “王二,关门,谢客!” 谢明琅吩咐下去,一转身,却看到院内一片海棠色的衣角。 谢灼宁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阿姐,”谢明琅连忙小跑进去,讨好地道,“你别担心,我把她们都赶走了,以后她们也不会再上门来打扰你了。” 谢灼宁神色有些复杂,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今的谢明琅,好像又变成了小时候和她相依为命的乖弟弟了。 叹了口气,她问道,“你从谢家那边过来,祖母情况如何?” 他都知道自己退婚的事了,想必谢家那边也全知道了吧? 谢明琅顿了一秒,有些迟疑地说,“祖母气得不轻,喝了一碗安神汤才缓过来。” 谢灼宁敛了敛眼睑,“意料之中。” 祖母原以为她进宫当真是为了跟太子修复关系去的,没想到去一趟,竟直接退了婚。 满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又如何能不气呢? 咬了咬唇角,谢明琅似下定决心一样地 说,“阿姐,我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嗯?”谢灼宁正在出神,冷不丁听到他的话,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瞥他。 谢明琅又急切地重复一遍,“我说方才在门口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我已经决定好了,不考取功名了,我要去北关参军!” 如今有老爹给他家阿姐撑腰,若老爹战死沙场或是百年归天后呢? 他就算是袭爵,也是空有爵位,拿什么给自家阿姐撑腰? 只有在强势的权力面前,所有的流言蜚语才会脆弱得不堪一击! 谢灼宁秀眉轻轻一拧,“你的身子骨吃得消吗?” 他老爹当初把她们姐弟接到北关,就是打算自己亲手培养出一名优秀的接班人。 可他们姐弟一去北关便水土不服,各种生病,他爹怕他们俩死在那儿,没两年又给送回了京城。 也因此,才将谢明琅送去书院读书,打算让他走科考入仕的道路。 虽说上一世他落了榜,但凭借镇阳侯府的家世,做个荫官也是可以的。 完全没必要去北关,赔上自己性命。 “我想过了,许是当时年纪太小,所以适应不了那里的环境。如今我都快十六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肯定可以闯出一片天地!” 看到谢明琅握着 拳头,信心满满的样子,谢灼宁似也被他的情绪感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他去闯荡一下也好。 上次他跟他那堆同窗搅和进党争之中,自己恨铁不成钢,恨不得让萧晋煊把他弄牢里关几天再说。 后来还是不忍心,这才作罢。 与其让他留在京城里被人当靶子,还不如去军营试炼一番。 毕竟在老爹的眼皮子底下,自己也能放心一些。 谢明琅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有些期盼地看着她,“我能在阿姐的生辰后再去吗?” 经他一提醒,谢灼宁才想起自己的生辰没多久就要到了。 上一世她的生辰,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呢。 谢明琅见她迟迟不应,心里忐忑不已,“阿姐,可以吗?” 回过神来,谢灼宁道:“那这段时间,我让夏橘多教你点防身的功夫。” 不说如萧晋煊那般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起码能在刀光剑影中自保吧。 “这么说,阿姐你答应了?”谢明琅开心极了,就像是个得到糖果吃的孩子。 …… 另一边,煊王府。 听到谢灼宁嫁人的那些条件,江尧似笑非笑地看向萧晋煊。 “聘金万两,八抬大轿,不许纳妾,不侍公婆……小舅舅,这不就是在说你么? 第162章 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 江尧摇头晃脑地说,“小舅舅你堂堂一国王爷,万两聘金自是不成问题。更别说八抬大轿,以你的品级,就是天天八台也合规合制啊。” “还有纳妾的事,你一贯洁身自好,就算外界传的沸沸扬扬的外室,也是谢大小姐本尊,所以根本不存在这个问题。” “至于不侍公婆,先帝跟您母妃早已仙逝,就算太皇太后跟太后尚且健在,也不会在煊王府居住,至多初一十五逢年过节去请个安便是了。” 谢大小姐提的这些条件,可不就是照着他家小舅舅一一比对着提的吗? “我听这意思,谢大小姐肯定是等着小舅舅你上门提亲呢!” 他脸上带着吃瓜的兴奋,兴致勃勃地看向萧晋煊。 难道自己马上就要有小舅母了? 萧晋煊的脸色,却是出乎意料的冷漠,“你想多了。” 这些条件,不过是谢灼宁敷衍人的托辞罢了。 在她心里,他们从始至终,都不是一路人。 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天气,江尧却在自家小舅舅身上感觉到一股透骨的清寒。 他小心翼翼地问,“小舅舅,你是不是介意,谢大小姐不能生养的事啊?” 外面都在说,谢大小姐得了寒症,不能生养。 她自己又放话说,生不生孩子,得由她说了算。 再加之她不许纳妾的条件,谁娶 她,就等于绝了后。 本来还有挺多人看在她的美貌跟镇阳侯府的权势上,登门求娶。 听到这些后,全都歇了心思。 萧晋煊蹙眉,“为何要介意?” 女子生产,就是过鬼门关,生死悬于一线。 想到上次谢灼宁差一点就没了的场景,他恨不得她永远不要再以身涉险。 江尧霎时就奇怪,“既如此,小舅舅你不为何不登门求亲呢?” 萧晋煊听到这话,霎时一口气堵在胸口。 他是不想吗? 是那丫头根本不愿意嫁给他! 目光淡淡一瞥,他看了眼江尧,“听说你最近斗蛐蛐,把你爹送给你娘的温泉山庄赌输了?” “小舅舅你怎么知道的?”江尧眼睛瞪大,连忙双手合十地告饶,“求你了,千万别告诉我爹我娘啊,我马上就凑够钱去赎回来了!” “晚了。”萧晋煊面色冷肃,完全不给面子。 江尧呜呼哀哉! 他家小舅舅还真是睚眦必报啊! 一想到回去之后,肯定会被一顿收拾,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垂头丧气地离开。 等快走到门口了,他才想起今日过来的目的,又连忙返了回来。 “啊,小舅舅,方才忘了说,我娘收到太皇太后的信,她老人已经知道你有外室的消息了。怕你被外面的妖精狐媚带坏,还让我娘尽快为你物色 一位家世人品相当的王妃呢。” 萧晋煊眉心一蹙,“本王说过,不会随便娶妻。” “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还说了,若是你不满意我娘给你找的,那她可就要亲自给你跟清漪郡主赐婚了。” 清漪郡主自小养在太皇太后跟前,跟他家小舅舅也算是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 之前太皇太后就动过给他们俩赐婚的念头,但被他家小舅舅给拒绝了。 太皇太后知道他家小舅舅不能让女子近身的毛病,只能作罢。 可如今却传出他家小舅舅有外室的传闻,太皇太后顿时坐不住了,立马开始操心起他家小舅舅的终身大事来。 所以他家小舅舅若不抓紧一些,赶紧把谢大小姐求娶到手,太皇太后的赐婚懿旨可就要到了。 萧晋煊按压着眉心,“知道了。” …… 皇家马场。 云蘅公主正百无聊赖地踢着小石子,“宁姐姐怎么还没来啊?” 话音还未落呢,就见一抹亮色出现在目光尽头。 谢灼宁今日穿了一身红色骑装,腰封紧束,纤腰一握,手腕跟脚腕处收紧,漂亮的小牛皮靴上绣着明艳的花纹。 整个人显得俏丽又美艳。 云蘅公主忙小跑过去,挽住她的胳膊,“宁姐姐,你可算来了,要再不来,我都想去侯府亲自接你了。” 谢灼宁明亮一笑, 解释道,“你约得急,来不及去霓衣坊订做骑装,只能随便在街上找个成衣铺子买了件现成的,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随便买一件穿着都那么好看。”云蘅肉眼可见地羡慕了。 谢灼宁好笑地掐了掐她的脸,问,“今日怎想着约我来骑马?” 她好像从来没跟他们说过,自己会骑马的事吧? 云蘅脱口道,“那还不是我家小皇叔……” “嗯?”谢灼宁挑了挑眉稍。 这事儿还跟萧晋煊有关系? 云蘅咕噜噜咽了咽口水,“那还不是因为我家小皇叔送了我一匹小马驹,我想着你退婚之后肯定心情不好,所以约你出来一起骑骑马散散心嘛。” 说完的瞬间,她大松口气。 总算圆回来了。 她家小皇叔也真是的,明明是他怕宁姐姐闷在家里心情不好,偏要自己去约人出来骑马。 他这样一直默默隐身在背后,跟宁姐姐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啊? 好在谢灼宁没在意这些,而是一心奔着选马去了。 皇家马场里的马,每一匹都是精挑细选的千里马。 看得她心里热血澎湃,直想马上骑着迎风驰骋一场。 刚要选呢,就见云蘅公主从旁边牵出她的小马驹,“宁姐姐,你骑我的如雪吧。如雪可乖可听话了,绝对不会乱跑的。” 她家小皇叔知 道她有几斤几两,把如雪送给她的时候,都已经着人调教好了。 谢灼宁却牵起粉嫩唇角,清清滟滟地一笑,“不用了,我已经选好我要骑哪匹马了。” 她抬手指着马厩里的一匹高大黑马,黝黑的皮毛在阳光下,顺滑又锃亮,看起来精神极了。 云蘅公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嘴角一抽,“宁姐姐,你怎么选墨风啊。” “怎么了?”谢灼宁奇怪问。 “这是整个马场最野的马了,除了小皇叔,我就没见谁能训得住它的。”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谢灼宁眼睛都亮了几分。 “那我就要这匹!” 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果不其然,那马烈得很,一有人上身就开始疯狂乱跳起来。 高昂的马蹄,激烈地嘶鸣。 饶是谢灼宁做好了准备,却还是被它的几个猛甩给甩下了马! “宁姐姐!”云蘅公主大惊失色。 而在不远处的树荫之下,一道人影也紧张地准备上前。 可下一秒,那人影陡地停住。 只见马场内,谢灼宁并未摔在地上,她手里牢牢握着缰绳,侧身悬在半空。 在马儿又一次狂甩的时候,又翻身而上,再一次骑在了马背上。 迎着风纵马飞驰的谢灼宁,火红耀眼,好似那穿透黑暗的一束光。 叫人看一眼,便心脏狂跳! 第163章 心猿意马 “吁——” 肆意驰骋够了,谢灼宁才总算是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马蹄高昂,她唇角弧线灿烂,回头冲着云蘅公主得意挑眉,“怎么样?” 云蘅公主直接看傻了。 亏她一开始还以为她家宁姐姐是个柔弱的小娇娇,哪怕如雪再温顺,都怕颠簸到她。 结果她倒好,骑着这马场里最烈的马,跑得那叫一个欢! “啪——啪——啪——” 一阵鼓掌声从云蘅公主的身后响起,她回头去看,霎时惊讶了一下,“皇兄?” 他怎么会在这儿? 萧璧城却没空搭理她,目光一眨不眨直勾勾地钉在谢灼宁的身上,满是惊艳。 “你马骑得那么好,怎从未告诉过孤?” 谢灼宁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双腿一夹马腹,调转马头,“云蘅,咱们走。” 见她竟敢不搭理自己,萧璧城脸色一沉,“谢灼宁,你站住!听到没有?孤命令你站住!” 谢灼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返了回来,下马行礼,“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萧璧城冷哼一声,“原来你还知道孤是太子,孤还以为你退婚之后,连孤是谁都不知道了!” “不敢。”谢灼宁随口敷衍。 不敢? 她那样子,像不敢的样子吗? “退婚过后,你倒是过得开心。”萧璧城想着谢 灼宁方才在马背上的回眸一笑,有些心猿意马,又有些不是滋味。 好像离开自己后,她比从前还要更加耀眼夺目。 谢灼宁也不知道他在阴阳怪气个什么劲儿,“我没整日哭哭啼啼自怨自艾,让太子失望了?” 萧璧城一噎。 顿了顿,才又问道:“谢灼宁,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孤?” 为什么退婚之后,她可以那么快放下? 反倒是自己,越来越频繁地想起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谢灼宁轻嗤,“喜没喜欢过,你看不出来?” 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他,若是肯留心一些,又怎会察觉不出来呢? 想到从前种种,萧璧城脸色一白,“你之前,都是在跟孤演戏?谢灼宁,你怎么敢的?” 听到他咬牙切齿的质问,谢灼宁觉得好笑极了,“难道太子殿下不是在跟我演戏?你在世人面前倒是装出一副非我不可的架势,可心底又何曾喜欢过我一分?” 既然彼此都没对对方付出过真心,他却一脸受到欺骗的表情,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孤……”萧璧城上前一步,想要抓住谢灼宁的手。 他想说,他好像有些后悔放手了。 可不等他碰到谢灼宁,一道身影便横在了二人中间。 锦缎墨袍上绣着五爪蟒纹,被男人撑得有棱有角。 萧璧城 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旁边云蘅已经兴奋地唤道:“小皇叔!” 对于萧晋煊的出现,谢灼宁倒是一点不意外。 自己想骑马的事儿,只跟他说过。云蘅那性子,又是包不住话的,一来便漏了底。 她装作不在意,其实心里门清。 只是让她意外的是,萧晋煊会站出来,直接跟太子对上。 萧璧城似也反应过来了,看着自家皇叔将谢灼宁护在身后,眉目不自觉地蹙紧,“皇叔这是做什么?难道怕孤对谢大小姐做什么不成?” 他什么时候跟谢灼宁关系这么好了? 听出话里的试探之意,萧晋煊的不疾不徐地回答,“太子误会了,本王不是怕太子对谢大小姐做什么,是怕谢大小姐对你做什么。” “你忘了,当时你列举谢大小姐十大罪状要求退婚,圣上答应后本欲封谢大小姐为公主作为弥补,是你怕她以兄妹名义继续纠缠,圣上才就此作罢。” 话是这样说的没错…… 可这些不都是他说的吗? 萧璧城想反驳,又张不开口,因为当时他自己也是那么认为的,并且还开口附和了。 “太子放心,本王这就将谢大小姐带走,绝不会让她再跟你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说罢,带着谢灼宁直接离开。 云蘅公主见状,也紧跟而上。 萧璧城看到几人背影,一 肚子气憋在胸口,下又下不去,出又出不来。 他猛地一拂袖,“回宫!” 另一边。 谢灼宁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晋煊,“煊王殿下,好巧啊,你也正好来骑马?” 萧晋煊摸了下鼻子,“嗯。” 没拆穿他这个拙劣的小谎,谢灼宁扬了扬手中马鞭,“那要不要比一比?” 萧晋煊对上她晶亮含笑的眼眸,没忍住点头,“好。” 谢灼宁继续骑墨风,萧晋煊也从马厩中重新选了一匹马。 两人翻身而上,对视一眼,双腿夹着马腹,疾奔而出! 云蘅公主骑着她的小马驹如雪跟在后头,急得大喊,“你们倒是等等我啊!” …… 东宫。 白映雪看到萧璧城回来,立刻端着托盘笑吟吟地迎了出去,“阿城……” 萧璧城却在气头上,看也没看来人,便抬手一挥,“滚开!” 托盘摔在地上,白映雪尖叫一声,趔趄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听到动静,萧璧城这才回过神来,立刻直奔到白映雪跟前,“雪儿,你怎么样了,有没有烫着?” “我没事。”白映雪温柔地笑了笑,“只是可惜了那盅参汤,炖了好久呢。” 萧璧城不甚在意地道:“不过是些参汤,没什么打紧的,只要你没事就好。” 没事?怎么会没事呢? 从前太子永远都是第一眼便到她 ,如今自己凑到他面前,他都已经开始看不见了。 心里泛起苦涩,嘴角却露出体贴笑容,“阿城可是遇到什么事了?我瞧着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萧璧城眼神躲闪,“一点朝堂上的事,你就安心养胎,别想那么多了。” 说话间,宫人通传,说是太子詹事何仲生求见。 何仲生也算是多年的东宫属臣了,萧璧城虽心里烦躁,却还是见了他。 很快,何仲生便进了门来见礼。 萧璧城问道:“你来找孤,可有何事?” 何仲生忙道:“回太子殿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那女婿谢明远,他有个嫡亲妹妹,因一点小事被关进了监牢。又想着跟程大人同在太子手下做事,便想让程大人通融通融,宽限些刑期。没料想,程大人竟直接将我那女婿给扣下了。” “如今太子殿下重新掌权,正是用人之际,万不可再内部起了矛盾,白叫外人看了笑话啊!” 到底是个老油条,避重就轻这一招倒是玩得厉害。 若那谢明远只是求情通融,程尚书拿什么名义把人扣下? 肯定是拿钱财贿赂了! 本不是什么大事,打声招呼即可,可萧璧城却突地想到,谢明远,那不就是谢灼宁的堂兄吗? 她不是对自己爱答不理吗? 若是她的家人在自己手里,她还不乖乖主动上门? 第164章 腰酸腿软 萧璧城板着脸怒声一斥,“胡闹!孤是太子,岂能做那等徇私枉法的事?” 一见他发了火,何仲生连忙诚惶诚恐地叩头,“太子殿下息怒!” “何詹事放心,程大人刚直不阿,若你女婿当真是无辜的,想来程大人也不会为难他的。” 打一个巴掌,萧璧城还不忘给一个甜枣。 何仲生心头着急,这事儿坏就坏在,他女婿还真不无辜。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只是……” 他刚要说什么,萧璧城就摆了摆手,“孤乏了,你退下吧。” 何仲生见状,只能行礼退下。 原以为太子这边是行不通了,没想到还没走到东宫大门,就见一太监快步追了上来。 “何大人请留步。” 何仲生忙客气的问,“公公有何吩咐?” 那太监一甩拂尘,悄声道:“何大人别怪太子,其实太子殿下也很想救贵婿的。只是……” 何仲生眼睛一亮,忙问,“只是什么?” “只是贵婿谢明远的妹妹谢灼宁,因为退婚的事,跟太子殿下闹得很不愉快……” 话语点到为止,公公给他露出一个“懂的都懂”的眼神。 何仲生忙一拱手,“谢公公指点。” …… 骑了一日的马,谢灼宁玩儿得 尽兴而归。 临走时,她笑盈盈地说,“多谢云蘅公主盛情相邀。” 目光却是望着萧晋煊的。 萧晋煊倒是神色自若,“什么时候还想骑马,叫一声云蘅即可,她平时也是很喜欢骑马的。” 云蘅公主:“……” 好嘛,她家小皇叔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也不想想,今日她骑着小马驹,追他们追得有多费劲! 谢灼宁看破不说破,笑着告辞,“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本王送你。”萧晋煊说。 “不必了,煊王殿下还是送云蘅公主吧。” “本王跟她不顺路。” 云蘅腮帮子一鼓,气得直想叉腰。 镇阳侯府比煊王府离马场还远,难道跟宁姐姐就顺路了? 就算她只是个工具,她家小皇叔也太不把她当人看了吧? 不过为了让他们俩赶紧修成正果,她还只能大度地微笑表示,“是啊,宁姐姐,我回宫很近的,就让小皇叔送你回去吧。” 哼!等以后他们生了小孩后,她天天去欺负小外甥小外甥女,也让他们的小孩提前感知一下这世界的人心险恶! 谢灼宁一上马车,便立刻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躺着。 这久了不骑马,突然间放肆一回,代价就是腰酸 腿软,哪儿哪儿都疼。 “早知道就不骑那么猛了。”她一边小声地嘟囔,一边伸手按揉着小腿。 萧晋煊有些好笑,“谁叫你非要较出个高低?” 小丫头性子倔,好胜心强,做什么都全力以赴,硬要拼一个输赢。 “那不还是没赢吗?”谢灼宁拧着眉头,想着就来气。 萧晋煊就跟故意戏弄她似的,每次都只领先她一点点,给她一种她只要稍微使把劲儿,就可以超越他的错觉。 可就是那一点点的差距,愣是从头跑到尾都追上。 萧晋煊轻笑,“别气了,我将功赎罪如何?” 谢灼宁瞥了他一眼,“赎罪?怎么赎?” 话音未落,就见萧晋煊握住她的脚腕,开始跟她揉捏起小腿来。 他掌心蓄着内力,又热又烫,按揉的时候,就像是什么东西轻轻地熨烫过去一般。 所过之处,竟神奇地一点也不疼了! “好舒服~” 谢灼宁情不自禁,喟叹出声。 萧晋煊眸色一黯:“……” 她能不能别发出这么……叫人浮想联翩的声音? “还有腰,腰也疼。”谢灼宁整个人趴在马车里,细腰塌下一个弧度,纤瘦盈握。 萧晋煊看着她指使自己指使得那么自然,有些哭笑 不得。 她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看待? 手掌滚烫,烫在腰上。 伴随着缓缓的推力,谢灼宁舒服得哼哼起来。 “重一些……嗯……再重一些……” “再重我怕你受不了。” “没事,我就喜欢你粗暴一点……” 马车外。 夏橘、凌霄等人都是学过武的,耳力本就比常人好上一些。 听到里面不时传出的暧昧声音,所有人面上神色各异。 凌霄红着脸,看了夏橘一眼,随口扯着闲话,“今天天气不错哈。” 夏橘:“嗯。”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总算到达镇阳侯府。 谢灼宁浑身酸痛缓解,一脸神清气爽,面色红润地下了马车。 看起来就像是被好好滋润过一般。 倒是萧晋煊,面色难看得厉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目送谢灼宁进府后,他沉声吩咐,“回府!” 那声音,已沙哑得不成样子。 谢灼宁回到家,泡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裳。 头发还未绞干呢,谢府那边便来人了。 “大小姐,老夫人叫您回去一趟。” “嗯,知道了。”谢灼宁嘴上应着,神色却是不紧不慢。 等茯苓替她把头发弄干,一番梳洗过后,她才 慢悠悠地起身去了谢府。 客厅内。 谢老夫人以及大伯谢恒都在,何锦云也在左边的太师椅上坐着。 谢灼宁上前,浅浅地福了福身,“祖母,大伯父,嫂嫂。” “咳咳。”谢恒用拳头抵着唇,低低咳嗽两声,瞥了谢老夫人一眼。 谢老夫人见状,立刻开口,“灼宁丫头,我今日叫你回来,是想求你办件事。” 嘴里说这求,可语气却是命令式的语气。 谢灼宁直接摇头,“帮不了。” 不等谢老夫人发火,何锦云倒先急眼了,“祖母还没说什么事,你怎知帮不了?” 谢灼宁理所当然地说,“大伯如今就坐在这里,若是什么小事,想来大伯挥挥衣袖就解决了。可如今连大伯都束手无策,你们找我来帮忙,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何锦云一噎,谢老夫人忙叫她坐下,“明哥儿家的,你急什么?别动了胎气。再说了,都是一家人,你灼宁妹妹又怎会当真见死不救呢?” 说着,她看向谢灼宁,“灼宁丫头,你救救你大哥吧。他被刑部尚书扣住不肯放人,只要你去跟太子认个错服个软,你大哥就有救了!” “什么?”谢灼宁以为自己听岔了。 让她去给萧璧城认错服软? 第165章 平等地针对每一个人 谢灼宁气着气着就乐了,“祖母,若我没记错的话,是太子对不起我,为什么要我去给他认错服软?” 手中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杵,谢老夫人恨铁不成钢,“若不是你性子强势咄咄逼人,若不是你身患恶疾不能生育,若不是你不知悔改一点都不懂得体谅太子,太子何至于跟你退婚?” 原本以为她当真听了劝,入宫去跟太子修复关系去了。 结果上午进宫,下午就传来退婚的消息! 若不是她惹恼了太子,太子何至于一点颜面都不给谢家留,因一点小事就揪着远哥儿不放? 谢灼宁听着只觉得好笑。 反正萧璧城是一点错都没有,错的全是她呗。 想起老夫人话里的漏洞,她眸光一闪,“不对啊,祖母,那新上任的程大人性子刚直,是断断不会无缘无故地扣人的。更别说,大哥还是官身。难道是大哥犯了什么事儿不成?”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致地沉默下来。 看到这情景,谢灼宁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最后还是何锦云忍不住了,“那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提议非要让明哥去程大人那里走动走动,把谢晚吟救出来, 明哥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虽然下命令的是谢老夫人,但她不敢找老夫人撒气,只能一脸埋怨地瞪着谢灼宁。 原来是这样。 谢灼宁瞬间便弄清楚了事情始末。 之前的刑部尚书是雍王的人,因着刺杀她的事,被萧晋煊弄下了马。 昭文帝不敢提拔京中官员,怕再被雍王钻空子,特意破格外调了一人入京担任刑部尚书,也就是如今的程尚书。 这位程尚书最大的特点,就是性子刚硬不屈,也因此最瞧不上收受贿赂的那一套。 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外派那么多年都没得到升迁。 当初怂恿何锦云让谢明远去程尚书那里走动走动,本就存了让他们碰壁的心思。 没想到谢明远比她想的还蠢,估计暗地里还送好处去了,那不把他扣住把谁扣住? “嫂嫂这话可就冤枉我了,我也是为了谢家的名声着想,才想着让大哥跟程大人套套交情,若是能把晚吟救出来,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我没说,让大哥去违法犯纪啊!” 是他自己走歪路,这可怪不得到她头上。 “你!”何锦云气得咬牙。 事关自家相公,她那张菩萨笑脸也有些端不住了。 一 直没怎么开口的谢恒,此时终于徐徐言道,“灼宁丫头,这件事可大可小,关键是太子那里不肯松口。大伯甚少求你什么,你这次就看在大伯的面上,救你大哥一回吧。” 萧璧城不肯松口? 谢灼宁正奇怪呢,程尚书扣住人不放,他们为何要她去求萧璧城。 合着那家伙今天在马场那儿受了气,回去就借机给谢家穿了小鞋啊。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小气! 她漫不经意地抚了抚鬓角,轻声一笑,“大伯说笑了,我不过是个遭太子厌弃退婚的弱女子,哪有那等本事,让太子回心转意呢?这事请恕我无能为力。” 她好不容易才跟萧璧城划清界限,万没有再送上门去任他凌辱的道理。 谢恒眉心狠狠一压,有些心急地反驳,“你都没去,又怎知不能让太子回心转意?” 嘴角一扯,她抬头看向自家大伯,“那大伯为何不去呢?大伯再怎么说也是正二品的左都御史,太子如今正值用人之际,你去要人,太子这点薄面总归是要给你的。” 他之所以不去,是因为,豁不出他那张脸吧? 她家这位大伯最要面子,当初为了颜面,哪怕倾家荡产,也认下了梁氏 弄出来的大窟窿。 后来谢晚吟出事坐牢,他也是第一时间便划清了界限。 只是如今是他的宝贝儿子出了事,他才不得已坐在这里,低声下气地求她这个侄女帮忙。 但若要他去太子那求情,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因为他一世清流名声,又怎么会承认自己的儿子竟暗行贿赂之事呢? 谢恒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一口气卡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脸色都被憋得发黑。 谢老夫人见她油盐不进,索性放了狠话,“你若不肯救明哥儿,我谢家就没你这个女儿!” 谢灼宁不以为然。 只要她老爹还肯认她这个女儿就行。 “祖母,您又何必动怒呢?要不是您逼着大哥去救晚吟妹妹,大哥又怎会出事呢?他若有个好歹,您才是罪魁祸首啊!” 谢灼宁谁也没偏袒,平等地把在场的几个人全针对了一遍。 “孽女,真是孽女!我谢家怎会有如此孽障!”谢老夫人胸腔起伏,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谢恒跟何锦云忙起身,去给谢老夫人顺着后背。 何锦云咬着牙说,“谢灼宁,你非得把祖母气出个好歹来才甘心吗?” 这么大的罪名,谢灼宁可不 敢受。 “嫂嫂你可误会了,我就是怕把祖母气出个好歹来,才不肯去求太子的。你们也不想想,我跟他早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说不准我去求他之后,他反倒变本加厉,直接把大哥给杀了呢?” 此话一出,几人霎时迟疑起来。 若谢灼宁跟他们齐心,他们还可以在她身上寄几分希望。 可她如今早就跟家里人闹得人仰马翻,又怎会真心实意地去求太子放了谢明远? 说不准还会火上浇油,更加惹得太子震怒。 一时间,竟谁也不敢再开口让谢灼宁去了。 谢灼宁见状,道:“时候不早了,祖母跟大伯若无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几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待人一走,谢老夫人横竖气不过,又训斥起了何锦云,“你也是,自己的相公,怎也不规劝着点,竟让他犯这种错误?” 何锦云委屈的不行。 要不是她老人家嫌谢晚吟关在牢里丢谢家的人,非要自家相公去想办法,又怎会出这种事? 偏对方是长辈,训她也只能听着。 可心里的怨恨就跟杂草一样,疯狂滋长。 指望不上谢灼宁,救明哥的事,也只能她自己去想办法了! 第166章 替煊王殿下物色王妃 镇阳侯府里。 谢灼宁一边张开双手,由着霓衣坊的绣娘给她量尺寸,一边歪着头问夏橘,“老宅那边什么动静?” 她昨日可是把祖母大伯何锦云他们都得罪了个遍,他们不该没有动作才是。 夏橘言简意赅地回道:“少奶奶,一大早,进了东宫。” 谢灼宁诧异了一瞬,“何锦云一大早就去东宫了?” 难道她打算自己去求萧璧城不成? 不对不对,何锦云没有诰命在身,别说求见萧璧城了,就是入宫都难。 她既然能进宫,说明是东宫那边有人想见她。 而萧璧城好不容易重回太子之位,这会儿正忙着专政拢权,恐怕压根儿就没空、也不可能召见她一个下臣之妇。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搭上了白映雪那边的线! “我家那位嫂嫂还挺有门路啊,居然跟白映雪联系上了。”谢灼宁启唇轻笑一声,转了个圈,方便绣娘量后背的尺寸。 白映雪恨她也恨谢家的所有人,若要说动白映雪帮谢明远说情,只怕何锦云得拿得出让白映雪看得上的条件才行。 睫羽轻轻一抬,她语气散漫悠然,“继续派人盯着谢家人的动向,仔细些,别惊动了他们。” 且不管谢家人做什么不做什么,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是。” 说话间,谢明琅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满脸期待与喜悦,“阿姐,茯苓姐姐说你找我 ?” 他家阿姐已经好久没有主动找过他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高兴得差点没蹦起来! 轻轻挥手让夏橘先下去,谢灼宁把谢明琅叫到跟前来。 “我叫绣娘过来做两身骑装,正好布料还有多的,便想着给你也做一套。” 谢明琅心头乐开了花。 男人女人喜欢的纹路花式都不一样,哪有可能是多余的布料? 他家阿姐心里果然还是念着他的! 似看懂了自家弟弟眼中的窃喜,谢灼宁摸了摸鼻子。 怎么说呢? 她想着萧晋煊让云蘅公主带自己去皇家马场骑马,自己总得知恩图报礼尚往来一下的,所以特意让人给萧晋煊也做了套骑装。 也就是说,给谢明琅的,还真就是多余出来的布料。 “小少爷,请把双臂打开。”绣娘拿着软尺上前,给谢明琅量着尺寸。 谢明琅一低头,正好看到绣娘身上的衣裳,越看越眼熟,“阿姐,这不是……霓衣坊的绣娘吗?” 霓衣坊的绣娘都会身着统一水蓝色工裙,上衣的胸口处,还会绣上一个“霓”字,以作标识。 端起桌上热茶,谢灼宁拿杯盖拂了拂,不紧不慢地开口,“没错。” 谢明琅瞬间憋胀着一张脸,委屈得不行。 “阿姐,你知不知道,就是这霓衣坊,害得咱们的云锦轩都开不下去了?” 现在他家阿姐居然还在这里照顾霓衣坊的生 意,这不是给敌人送温暖吗? 他们家再有钱,也不能流进对手的口袋啊! “这衣裳我不要了。” 霓衣坊休想从他这里挣到一分钱! 品了口香茗,谢灼宁友情提醒他,“云锦轩倒闭,是你错信他人,任人唯亲,助纣为虐,肆意妄为的结果,可怪不到霓衣坊上来。” 依着从前云锦轩的名声,就算他什么都不做,生意也不会差了去。 谢明琅欲哭无泪:“……” 他家阿姐还真是知道怎么戳他痛处最疼啊! 谢灼宁又转头对绣娘说,“他既不想要,就不必量他尺寸了。” 绣娘毕恭毕敬,“那东家,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嗯。” 谢明琅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似的,忙拦住那位绣娘,“你方才,叫我阿姐什么?” 绣娘不解,却还是如实回答,“东家。” 似有一道九天旱雷劈空而下,正正劈在谢明琅的头顶。 他大脑空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咔哒咔哒地转动着脖子,看向谢灼宁,“所以,霓衣坊,是阿姐你开的?” 谢灼宁挑了挑眉稍,“你不知道吗?” 她以为谢晚吟跟何锦云她们早就告诉他了呢。 谢明琅的表情,快哭出来了,“所以,百味轩那些,也是阿姐你开的?” 那些突然冒出来的新店,个个都像直奔他来一样。 谢灼宁实诚地点了点头,“嗯呐。 ” 知道真相的谢明琅,身形猛地一晃。 亏他那会儿还当真以为,分了家后,他一定可以靠自己的实力站稳脚跟赢得赌约。 就算后面失败了,他也觉得是因为他错信了谢晚吟的缘故。 可到现在,他才明白—— 他就是那瞎蹦跶的孙悟空,翻了天也没翻出他姐的五指山。 他家阿姐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在陪他玩一场过家家罢了! 耷拉着脑袋,他表情说不出的沮丧,“阿姐,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谢灼宁安慰他,“谁说的?你明明有很多优点的。比如……” “比如?”谢明琅立刻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 “比如……”谢灼宁想了又想,说不出来。 谢明琅眼眶都红了,咬着唇角垂头丧气地说,“我去练功了。” 等他挣出一份功名来,一定让自家阿姐刮目相看! 谢灼宁还没来得及安慰他两句,就见他走到门口又返了回来,让绣娘继续给他量尺寸。 气归气,衣裳还是得要的。 谢灼宁瞧着他那委屈巴巴的小模样,心头好笑极了。 正在这时,茯苓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烫金印帖,“小姐,静安长公主刚刚派人来送了请帖,邀请您去参加赏菊大会呢。” 静安长公主也就是江尧的母亲,她家的菊园,在京城中是出了名的,每年都会举办一次赏菊大会。 但今年 ,明显提前了许多。 谢灼宁接过请帖,有些疑惑,“怎么办得这么急?” 茯苓回道:“方才奴婢跟那送信的人闲聊了两句,听他说,静安长公主这次邀请的,都是京中未出阁的大家小姐,似打算趁这次赏花大会,替煊王殿下物色王妃呢。” 谢灼宁手微微一颤,似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说给谁?” “煊王殿下。” “确定不是给她儿子江尧物色媳妇?” “奴婢问仔细了,就是煊王。” 谢灼宁心口一揪,有些麻,也有些疼。 她不知道自己在在意什么,明明她都已经做好了终身不嫁的准备,总不能叫萧晋煊也终身不娶吧? 说不准赏菊大会上百芳争艳,就有谁入了他的眼呢? 茯苓见自家小姐表情有些难以捉摸,试探地问,“小姐,这赏菊大会,您去吗?” 谢灼宁睫羽抬起,目光幽幽,“去!怎么不去?” 煊王府内。 江尧嬉皮笑脸地凑到萧晋煊面前,“小舅舅,你就去呗,我娘辛辛苦苦替你张罗这个赏菊大会,你不去岂不是太不给她老人家面子了?” “不去。”萧晋煊在兵器架上挑了把银枪,一个虎虎生威的连招,便将江尧逼退几步。 江尧见自家小舅舅油盐不进,只能拿出杀手锏了,“我让我娘也给谢大小姐送帖子了!” 萧晋煊手中银枪霎时一收,“去一趟也未尝不可。” 第167章 投煊王所好 赵国公府门口。 马车云集,人来人往。 一眼看过去,各家小姐花枝招展,千娇百媚,叫人都有些看花了眼。 谢灼宁:“……” 别说男人了,她一个女人都看得心猿意马。 可见这次静安长公主,是真用了心思的。 她看了眼茯苓,茯苓上前,递上请帖。 立刻有人引着她们穿过回廊,去往菊园。 “小姐,这赵国公府好大啊!”路上,茯苓忍不住小声惊叹。 谢灼宁笑着解释,“这里原是赵国公府跟静安长公主府两个府邸,后来赵国公跟长公主成了亲,就索性将墙壁打通成了一处,能不大吗?” 这其中还有一段佳话呢,说是赵国公江和很早便心悦静安长公主,只是一直自卑不敢明言,只想着等他挣足了功名之后,再行求娶。 可等他功成名就之时,静安长公主已经远嫁周国和亲。 皇帝问他要什么赏赐,他思索许久,却只要了一座跟长公主府毗邻的府邸。 好在后来守得云开见月明,周国国灭,静安长公主被接了回来,二人也终成眷属。 就连这菊园,也是出自赵国公的手笔。 知道长公主喜欢菊花,他便亲手种下满园菊花。 都说种花容易养花难,能将菊 花养得这般繁丽茂盛,花姿各异,可见他付出了多少心血。 谢灼宁正感慨着,就听一道弱弱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你是……宁姐姐吗?” 谢灼宁闻声侧头,一见来人,诧异地挑起眉梢,“云蘅?你怎么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难道是骑马的时候,摔坏脑子了? 她赶忙问,“你找御医看过没有?” “我……” “脑袋受伤可是大事,千万别不在意。” “不是……” “连我都不认识了,还说不是?看来伤得还挺重,我立刻写信叫阿玉回来给你看看。” “宁姐姐你听我说嘛!”云蘅公主找到空隙,赶忙地解释。 “今日我来得早,就在府上瞎逛。没曾想看到一个十分肖像你的背影,就立刻高兴地冲过去叫你,结果你猜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 这大马虎,指定是认错人了。 松了口气,谢灼宁嘴角噙起一抹笑意,“跟我身量相似的大有人在,认错也不稀奇。” 云蘅公主鼓着腮帮子,“是,认错人是不稀奇,但稀奇的是,我连认错三回!” 搞得她都不自信了,所以看到谢灼宁过来的时候,才会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哦?”谢灼宁霎时眉尾一扬 。 一次两次可能是巧合,但一连三次,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她顿时拉住云蘅公主的手,“我觉得你还是得去看看御医。” 见谢灼宁不肯相信,云蘅公主立刻拽着她的手,往菊园深处走,“宁姐姐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菊园里,已经到了不少人。 云蘅公主抬起手指着其中几个,“喏,那个,那个,还有那个……就是我认错的那几个,宁姐姐你说,是不是跟你很像?” 谢灼宁一一看过去,那几人身量跟她相差无几,长相虽然跟她不像,但却有点像她戴着人皮面具扮演的徐夫人! 别说长相,就是周身的气质,给人的感觉,也十分类似。 就像是……就像是照着徐夫人的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也难怪云蘅公主会迷糊。 就连她自己看到,也吓了一跳,“这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自从煊王殿下有了外室之后,许多人都在打听那徐夫人的情况。这些人,自是精心培养来投煊王殿下所好的。” 谢灼宁跟云蘅公主闻声齐回头,便看到何锦云带着谢芷晴朝他们走来。 眉尖轻扬,谢灼宁有些意外,“嫂嫂今日怎有闲心来这赏菊大会?” 她这会儿 不该四处活动,想法子把她相公谢明远救出来吗? “见过云蘅公主。”二人上前来,给云蘅公主福身见礼。 直起身后,何锦云才浅浅带笑地说,“也没法子,芷晴妹妹也收了请帖,可她没一个人出席过这种场合,便央着我一起,我这个当嫂嫂的,总不好放任她不管不是。” 谢灼宁朱唇轻勾,“有你这样的好嫂嫂,真是芷晴妹妹的福气。” 二人眼神对视,何锦云眸光一寒,复而带笑,“灼宁妹妹过奖了。” “宁姐姐,咱们去那边吧。”云蘅公主不喜欢何锦云,拉着谢灼宁便要离开。 “那边好像在猜谜,三妹妹可要跟我们同去?”谢灼宁随口一问。 谢芷晴看了何锦云一眼,摇了摇头,“我……我不喜猜谜,就不过去了。” 如此,谢灼宁也不勉强,跟着云蘅公主离开。 “宁姐姐,你干嘛非得叫上你那三妹妹啊?”路上,云蘅公主问她。 谢灼宁微微拧眉,“你说,若是你相公被收监,你还有心思带着妹妹参加什么宴会吗?” 她怕何锦云狗急跳墙不择手段,连自家妹妹也不放过。 毕竟谢芷晴只是个庶出,当初何锦云可是连嫡亲的小姑子都给送进牢里了。 云蘅 公主耸了耸肩,“可你那三妹妹,好像不领你的情呢。” 谢灼宁不以为意,“随她吧。” 说话间,只听门口家丁通传—— “煊王殿下驾到!” 众人的目光,全都齐齐望了过去。 萧晋煊迈步进来,宽肩窄腰,脊梁挺拔,一张脸清绝俊秀的脸,轮廓凌厉又漂亮。 他不紧不慢,衣袍拂风,一如冷月清风。 谢芷晴看着那样出众的男子,一步一步朝她走来,顿时心潮澎湃起来。 以往的煊王殿下,那是天上星海中月,怎轮得到她肖想? 可静安长公主放出话来,不拘家世嫡庶,只要性情好,煊王殿下喜欢即可。 她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立刻往路上一倒,装作脚崴的样子。 听说煊王殿下当初之所以会收徐夫人入房,就是因为徐夫人遇难为他所救。 哪个男人,能不喜欢英雄救美的情节呢? 正当她抬起眼眸,盈盈楚楚地望过去的时候,却听到周围一阵兵兵乓乓兵荒马乱。 “哎呀,我摔倒了!” “不好了,我家小姐被噎着了!” “救……救命……咕噜噜……我不会……咕噜噜……水……” 谢芷晴人都傻了。 看来知道投煊王所好的,不止她一个! 第168章 纨绔有纨绔的好处 好好的一个赏菊大会,眨眼之间,变得一片兵荒马乱。 云蘅公主杏眸瞪圆,都看傻了,“不是,她们这是在做什么啊?” “咳咳……”谢灼宁掩饰性地咳嗽两声,眼神有些心虚。 从那些女子模仿她当徐夫人时的穿着打扮投萧晋煊所好来看,恐怕眼下这一出,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毕竟当初在品梅宴上,提及她跟萧晋煊的初遇,她可是编了一大出狗血的英雄救美的戏码。 云蘅公主回过神来,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霎时一变,“好啊,她们这是打算讹上小皇叔啊!” 在场的都是世家小姐,自是不能让身手利落的侍卫去营救的。 若是救人的时候拉拉扯扯有了肌肤之亲,岂不败坏了她们清誉? 可若是萧晋煊出手,那可就成了一段人人艳羡的佳话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煊王殿下无动于衷,那不是还有江世子吗? 这可是在赵国公府内,她们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江家自然脱不了干系,所以江世子绝不会见死不救! 打的倒是一手好算盘,但她们忽略了一点—— 江尧可是满京第一纨绔啊! 能得纨绔之名,自然得干些纨绔之事。 江世子最喜美人儿,就连身旁护卫跟班,也全都是身手极好的女子。 他二指放在口中一吹,立刻有数个女子纵身飞驰而至,开始各种救人。 一众世家小姐被救起来,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反倒一个个压着眉眼,面如土色。 江尧大手一挥。 该送去换衣服的换衣服,该送去看大夫的送去看大夫,竟不到眨眼功夫,就处理完毕。 云蘅公主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她们肯定没想到姓江的还有这一手吧?” 谢灼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纨绔还是有纨绔的好处的。” 而此刻的江尧,满头冷汗涔涔。 他家小舅舅身上的冷寒气息,如有实质一般萦绕在他周围。 只一个眼神,就似乎能让他在下一秒尸骨无存! 不是,他来之前也不知道会有这一出啊! 心里委屈得不行,他还不敢说,正转着眼睛想着用什么法子让他家小舅舅消消气的时候,目光突地落在一人身上—— “谢大小姐?”他惊呼一声,似看到了救星,“小舅舅你看,谢大小姐在那儿呢!” 萧晋煊抬起头,遥遥看过去。 就见谢灼宁靠在走廊栏杆处,支着颔,唇角勾起笑弧,俏丽明媚,不可方物。 他脸上绷紧的轮廓霎时一软,如春水浸润冰河,缓缓消退融化。 江尧见状,大松口气。 谢 天谢地,谢大小姐接了帖子当真赴宴了。 她若不来,自己今日恐怕难逃一劫了! 萧晋煊正欲抬步走过去,就听一声高呼—— “长公主驾到!” 这场宴会的主人,终于登场。 谢灼宁也收回目光,朝来人望过去。 一身石榴色华贵锦裙的静安长公主缓步走来,尽显雅致华贵。 众人纷纷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诸位不必多礼。” 静安长公主抬了抬手,唇边带着浅浅笑意,显得亲近温和的同时,又不失皇家威严。 “方才出了点小意外,是我赵国公府招待不周。本宫已经命人加强巡逻,随侍左右,绝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 此言一出,便彻底断绝了那些想要动歪心思的人的后路。 谢灼宁感慨,长公主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静安长公主让众人到花厅落座,又命人取来珍藏的几盆名菊,供众人观赏。 “姚黄魏紫,白毛狮子,白玉珠帘,凤凰振羽……都是万金难求的名贵菊花啊!” “开得这般好,长得这般艳,都说长公主的菊园首屈一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看要不大家就以菊为题,作诗两首吧?” 品茶赏花,吟诗作画,都是宴会的 常规流程。 只是没想到今日这提议一出,附和者却寥寥。 有人站出来,朝静安长公主一福身,“小女子幼时体弱多病,在别庄养了许久才被接回府中来,都没得夫子好生教习过,恐拙劣之作,污了长公主的耳朵,就不献丑了。” 话虽对静安长公主说的,眼睛却是朝着萧晋煊那边瞄的。 她话音未落,另一人也急吼吼地站出来,“我比她更惨,家父未当官前,我食不果腹,经常只能上山捡野果子吃,更别说读书写字,吟诗作画了。” “那个我,我家之前家道中落,曾经迫不得已,只能靠打渔为生……” 这一个接一个的跳出来,诉说自己的悲惨身世,把静安长公主都说落泪了。 用帕子点了点眼角,她叹息,“没想到你们都是苦命人啊,罢了,这吟诗作画便免了吧,大家玩得开心就好。” 一旁的谢灼宁,憋笑憋得很辛苦。 她那会儿在品梅宴上,把自己说得要多惨有多惨,只是为了不给皇后下手的机会。 她们倒也不挑食,好的不学,一应糟粕全学了个十成十! 可下一瞬,她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谢芷晴走到花厅中央,福身道:“长公主殿下,赏花无趣,不如就由小女跳个舞助助兴吧?” 来参加 赏菊大会的人太多了,比她长得好看的有之,比她身份高贵的人亦有之,她站在人群里,一点优势都没有。 她只会跳舞。 所以她必须得站出来出风头,才能引起煊王殿下的注意! 谢灼宁脸色一变,气得胸口鼓胀,“蠢货!” 何锦云不是陪着她来的吗?怎么会任由她干出这么冒失的事来? 就连云蘅公主也惊讶不已,“我去,她干什么?当这里是兰度节呢,还跳舞助兴,她不是崴到脚了吗?” 你看,就连大.大咧咧的云蘅公主都知道,这里不是跳舞的场合。 她是被邀请而来的客人,却自降身份,跟舞姬一样跳舞愉悦众人。 她把自己跟谢家的尊严跟体面,置于何地? 众人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她,“这谁家的啊?怎么一点规矩体统都不懂?” “好像是谢家庶女。” “庶女啊,难怪呢,尽会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听着众人的议论声,谢芷晴面上的血色一点点的褪去,手指紧紧掐入手心里。 她不明白,为什么众人的反应,跟她想的不一样。 明明兰度节上,她一舞跳完,引来无数喝彩…… 就在她天旋地转快要晕厥的时候,一道略带嗔怪的清越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小妹,你又胡闹了。” 第169章 是她误会萧晋煊了? 谢灼宁缓步上前,不着痕迹地将谢芷晴拉到身后。 抬头看向静安长公主,她神色从容地告罪,“小妹在家中放肆惯了,见到长公主似见到长辈一般亲切,所以才失了分寸,还请长公主殿下见谅。” 既告诉众人,谢芷晴虽是庶女,却得家人宠爱,不比嫡出的差哪儿去。 又拉近跟静安长公主的距离,直言她如长辈一般,不好再责怪谢芷晴的失仪。 云淡风轻的两句话,便将谢芷晴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江尧忍不住感慨,“这谢大小姐莫不是长了颗七窍玲珑心吧?” “怎么,有意见?”萧晋煊冷冷地问。 江尧忙笑容满面地摆手,“不是不是,我那是在夸她呢。” 他都不敢想,要是这俩心眼多的日后真在一起了,谁还能斗得多他们啊? 长公主听完谢灼宁的话,淡淡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谈何怪罪?本宫瞧着你这妹妹,倒也挺憨直可爱的。” 谢芷晴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可不认为,这是对她的夸奖。 看到谢灼宁与长公主言笑晏晏,众人顿时开始议论。 “谢灼宁怎么也来了?” “一个被退婚的人,也好意思出席这种宴会?” “她不会以为 煊王殿下还会看上她吧?笑死,谁会娶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啊?” 听到大家的议论声,谢芷晴心里竟有种诡异的平衡。 就连自家大姐姐,这个曾经的太子妃,京城第一美人儿,都会遭受这样的非议。 那自己所受的那点委屈,与之比较起来,好像也算不得什么了。 她面上露出愧疚之色,怯怯地说,“对不起,大姐姐,把你牵扯进来了。” 谢灼宁轻轻一眼瞥向她,目光澄净如雪,似能见人看得无处遁形似的。 “几句闲言碎语罢了,别往心里去就行。” 谢芷晴震惊地瞪大眼睛。 她们说得那么难听,她怎么可以做到一点都不在意的? 谢灼宁不在意,却有一个人比她更在意。 五指攥紧成拳,萧晋煊一双狭长凤眼,濯濯清明,瞳色冷冽。 他扬声,第一次朝众人开口,“流言止于智者。诸位都是京中各家小姐,莫不是当真连这点粗浅道理都不懂?” 煊王殿下好不容易开口说一次话,竟是斥责之语。 众人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窘迫又难堪。 谢芷晴用指甲掐着掌心,脸色比任何人的都难看。 她被人议论攻讦的时候,在场人都无动于衷。 可轮到自 家大姐姐的时候,就连煊王殿下都开口替她出头。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就因为自己是个庶女,没有大姐姐那般的家世吗? 眼见局面僵住,江尧立刻站起来打圆场,“菊园旁边便是马场,要不去比骑马夺旗吧?我记得小皇叔十五岁时参加军中大比,那可是一骑绝尘,连夺九十九旗呢!” 话音刚落,便有一女子站起来说,“我看这提议好,正好赏花也赏够了,也可以活动活动筋骨。” 众人不免嘀咕,“她王琦从小便被王参将当儿子养,当然觉得这提议好了。” 王琦扭头看向她们,不甘示弱地说,“你们自小不是在农庄就是在乡野长大,不说骑马了,难不成连驴连牛都没骑过?” 众人霎时一噎。 她们要敢说一个不字,那之前编造的那些悲惨经历,可就是明晃晃在说谎了。 静安长公主见闹哄哄的,便开口道:“既如此,那就比骑马夺旗吧。本宫这支步摇是先帝所赐,就拿来做这次的彩头吧。” 她将自己头上的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拔下,放在托盘之中。 又抬头看向萧晋煊,“煊弟不如也拿出一样东西,充作彩头如何?” 萧晋煊竟直接从腰间扯下一枚私 印,丢在托盘里,“那便拿这个当彩头吧。” 众人:“!” 若说静安长公主的点翠步摇只是让人心动,那煊王殿下的私印可就让人垂涎欲滴趋之若鹜了! 私印何其重要的东西,煊王殿下却拿出来做彩头。 是不是可以变相地认为,得私印者,便是未来的煊王妃? 方才还在迟疑不决的一众千金小姐,立刻一个比一个踊跃。 “我正好想活动活动筋骨呢。” “没别的,我自小就喜欢骑马。” “煊王妃之位,我势在必得!” 谢芷晴侧头问谢灼宁,“大姐姐,你要参加吗?” 谢灼宁转身就走,“不参加。” 私印她又不是没得过,是她不要了,才又还给萧晋煊的。 那玩意儿就是个烫手山芋,谁爱要谁要去! “哈哈哈,小皇叔,谢大小姐对你的彩头好像不感兴趣呢!”江尧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萧晋煊冷飕飕地瞥他,“你很高兴?” 江尧:“……” 不是,明明是谢大小姐不领情,怎么受罪的还是他啊? 谢芷晴快步追上谢灼宁的脚步,脱口询问,“可是那彩头,可是煊王殿下的私印,大姐姐你难道就不心动吗?”谢灼宁身子一停,蹙眉回头, “你想参加?” 谢芷晴低着头,小声说,“这么好的机会在眼前,哪个不想……” 眉心拢得更深一些,谢灼宁警告,“骑马没有那么简单,若是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谢芷晴急切道:“但万一,我赢了呢?” 听到这话,谢灼宁忍不住笑了。 她哪里来的自信?当骑马是过家家呢! “随你。” 谢灼宁也懒得管她了,方才替她解围,已属仁至义尽。 “宁姐姐!”云蘅公主突然火急火燎地冲过来,拉着她就走,“快点,你跟我来!” 谢灼宁被她搞得云里雾里的,“你带我去哪儿?” “你来就是了。” 一路曲折回旋,来到一处僻静院子。 一人负手站在院中,不是萧晋煊还能是谁? “小皇叔,不辱使命!”云蘅公主冲着萧晋煊眨了眨眼,立刻闪人。 谢灼宁:“……” 好吧,她早该猜到的。 似笑非笑地一挑眉,她语气揶揄,“煊王殿下不去看比试挑选王妃,找我来这做什么?” “赏菊大会是皇姐的主意,我来参加,是知道你也在受邀人之列。” 萧晋煊,在向她解释。 谢灼宁心头一跳,有一片刻的错愕。 是她误会了? 第170章 怎么翻盘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谢灼宁神色有些别扭。 萧晋煊倒是回答得理所当然,“怕你误会。” 看她的反应,只怕她是真误会了吧? 听到这话,谢灼宁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她原本以为,萧晋煊是想通了,亦或是扛不住压力,打算娶妻生子了,所以才会有今日的赏菊大会。 可却从未想过,他若是这般轻易妥协的人,上一世又怎会一直未娶? 当真身在局中时,看不清眼前迷雾。 明明那么简单的道理,她竟没有反应过来。 “我才没有!”她脸蛋儿微红,嘴硬反驳。 看着她死不承认的样子,萧晋煊低低笑了一声,转而问道,“那你为何不参加比试?” 看着他那笑,谢灼宁不知道为何,更气了。 是不是觉得,她居然也会耍这种小脾气,很好笑是吧? 梗着脖子,她故意跟他作对一般,“我生性胆小,比较怕马,不行吗?” 萧晋煊凤眸挑高,眸色变幻。 这种谎话,她敢说,他都不敢信! “你若得第一,我把墨风送给你。” 墨风,便是那日她在皇家马场骑的那匹马。 最野,也最烈。 谢灼宁喜欢得不行,听到这提议疯狂心动。 “成交!” 她答应得太爽快,萧晋煊的脸色却“唰”地一下黑沉到底。 他的私印,在她眼里,还比不上一匹马? 谢灼宁眼波流转,泛着浅浅笑意,“不过煊王殿下就那么信得过我,不怕我输了?” 自己要是输了,他那私印要是落在 别的女子手中,那可就说不清了。 “你会输吗?”萧晋煊不答反问。 视线对上,他目光里没有丝毫迟疑彷徨,只有对她的信任。 “这可说不好。”谢灼宁摇了摇头,不敢保证。 “不过,我会全力以赴的!” 她仰起头,笑容灼灼,干净好看的不像话。 萧晋煊看着她那乖巧明媚的模样,一阵手痒,想抬手去揉她的脑袋。 心里这么想,也当真那么做了。 揉上的瞬间,他嘴角似要飞起来一般。 却在这时,江尧急吼吼地跑过来,“小舅舅……” 一进门,看到眼前情景,他脖子缩了缩。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不是,小舅舅,方才你明明对着谢大小姐笑得跟朵花似的,怎么看自家亲外甥的眼神却跟死人似的? 他这会儿退出去还来得及吗? 不知道祝他们早生贵子,能不能保住一条小命? 正当他脑袋转得飞快时,谢灼宁开口问他,“江世子,是不是比试要开始了?” 他如释重负,赶忙回答,“对对对!” “看来我得赶紧去换衣裳了。”她朝两人挥手告别。 一转身,立刻让夏橘用轻功回府去,将她新做的骑装取来。 茯苓给她换上的时候,眼里的惊艳,掩藏不住。 “果然,小姐还是得穿得明艳些才好看。夏橘,你说是不是?” 夏橘想了想说,“小姐,很开心。” 开心? 谢灼宁有些好笑地看她,“我什么时候不开心了?” 夏橘道:“来的时候。” 谢灼宁一愣。 来的时候,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呢? 若是萧晋煊当真选出合适的王妃,那她便默默隐身,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从此陌路相逢,不是故人,便是敌人。 所以她任由那些人诋毁她,那些流言蜚语,便是她在他们中间划下的不可逾越的沟壑。 所以她不想参加比试,不想拿到他的私印,再一次跟他纠缠不清。 她在一步一步地退后,可萧晋煊却出现在她身后,堵住了她的退路。 既如此,那便往前走走,看看前路的风景吧! …… 马场内。 一众人不是在讨论赵国公府有多豪横,居然在家宅里建了一座跑马场,就是在猜测,今日谁会成为最终大赢家。 呼声最高的,是自小跟着父亲历练的虎威参将之女,王琦。 她英姿飒爽地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暴烈的马儿被她训得服服帖帖的。 就连江尧看了都赞赏不已,“这王家小姐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赞赏过后,便是担心。 要是谢大小姐敌不过怎么办? 听说这王琦对他家小舅舅可是爱慕许久了,若被她拿到私印,日后可说不清了。 “那是你没看过宁姐姐骑马,等你看到你就不会那么说了!” 云蘅公主冷哼一声,很不满江尧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行为。 “是是是。”江尧敷衍地应着,心里却不太相信。 谢灼宁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哪儿来的机会去骑马? 正想着呢,就见一人骑着马儿,由远及近 疾驰而来。 火红骑装如烈火般跳跃,她眉目飞扬,堂皇华丽,姿态张扬得几乎要将人的眼睛灼伤! 江尧看傻了,“这是,谢大小姐?” 也太飒了吧! “吁——” 谢灼宁勒住缰绳,在起点的停住。 眉目一挑间,骄傲而热烈! 萧晋煊不舍从她身上收回目光,侧头看向静安长公主,“皇姐,可以开始了。” 静安长公主一抬手,侍卫立刻敲响锣鼓。 所有马儿犹如离弦的箭,飞驰而去。 马场沿途插着一排排的小旗,纵马飞驰而过时,需得伸手夺旗,在规定时间内,夺得最多者即为赢家。 而若在中途落马,则视为淘汰。 比试刚开始没多久,就淘汰了一大批不太会骑马的。 而谢灼宁跟王琦并驾齐驱,几乎同时窜到第一。 “谢大小姐,没看出来,你骑术不错啊,只可惜,没机会了!” 王琦转过头,冲着谢灼宁挑了挑眉,神色还算游刃有余。 她看得出来,谢灼宁骑术不错,但体力比不上自己。 夺旗时需要不停在马背上侧歪压低身子,这样来上几回,谢家大小姐可就吃不消了。 这第一,她势在必得! 没想到谢灼宁听到她的话,反倒弯起眉眼轻笑起来,“那可未必。” 轻敌,可是赛场大忌。 王琦自信扬了扬头,“那我便让你看看,什么叫实力的差距。” 说罢,她又再一次地提速,直接越过谢灼宁,遥遥领先,成为第一。 谢灼宁却不急不缓,反倒慢了下来。 看到马场中的情景,江尧没眼看了,“完犊子了,谢大小姐输定了。” 这都落后那王琦多少了? 萧晋煊反倒看不出半丝紧张情绪,“尚未结束,定论太早。” 他跟谢灼宁约定好了,她便不会输。 江尧嘟囔,“可都这样了,还怎么翻盘啊?” 却没想到萧晋煊唇角轻轻一动,似笑了一般,“田忌赛马。” 云蘅公主在一旁都听迷糊了,“可他们就一匹马啊,又没有上中下三等马,怎么田忌赛马呢?” 比试进行了一段时间后,就见王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她前期冲着太猛,体力透支,此刻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但好在累积了太多优势,所以继续保持的话,依旧是她的第一。 可就在这时,谢灼宁突地开始提速起来,速度竟比一开始还要更快几分! “什么……”江尧直愣愣地看着场上,人都傻了。 怎么会这样? 萧晋煊慢悠悠地说,“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用全力。” 他跟谢灼宁赛过一场,所以比谁都清楚,那丫头是什么实力。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那丫头在耍心眼儿。 她用中等速度,跟王琦并行,诱使王琦拼尽全力超越她。 而她则保存好体力,待王琦精疲力尽的时候,再全力冲刺! “对不住了!”超越王琦的那一刻,谢灼宁嘴角微微一掀,冲着她眨了眨眼儿。 王琦气得哇哇大叫,“你还是不是人啊?” 可是她实在没力气继续追了。 她知道,她输了…… 第171章 一个第一,哪有你重要? 香炉里的香燃到底端,眼见谢灼宁就要获胜。 可偏在这时,变故陡生! 一匹马儿突地发狂,冲进马场,四处胡乱冲撞。 场上众人慌不择路地调转马头远离,慌乱之间,也不知是哪家千金没拽紧缰绳,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还把脚给崴到了。 眼看那匹疯马狂奔而至,她惊恐地瞪大双眼,脸色一片惨白,“不……不要……” 事发突然,看台上的众人惊了惊才反应过来。 “快,快去救人!”静安长公主着急地说。 江尧面色凝重,“恐怕来不及了。” 看台跟马场隔着一段距离,就算将速度提升到极致,也绝对没办法阻止那匹发疯的马儿。 可就在这时,云蘅公主突地指着场中,“你们看,宁姐姐她在做什么?” 众人循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便瞧见本来胜利在握的谢灼宁,突地调转马头,朝着那女子径直奔去! “你干什么?!”王琦见状,朝着她大喊。 她知不知道,她若是在此时放弃,自己只需要趁着这最后时间再夺几旗,便可反败为胜? 谢灼宁却头也不回,“人命大过天。” 她离得最近,若她都不去,那姑娘被那疯马冲撞践踏,不死也残! 察觉到谢灼宁的意图 ,萧晋煊立刻吩咐凌霄,“取本王的弓来!” 马蹄飞扬,谢灼宁直奔那姑娘跟前。 她俯下身,伸出自己的手,“抓住!” 那姑娘立刻伸出手,可偏偏差那么一点。 而就在这眨眼的功夫,那匹疯马已经近在眼前! 马蹄高高尥起,如一片阴影笼罩在头顶上方。 那女子眼眶通红,急得快哭出来!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却在这时,谢灼宁却调转马头,抓住了她的手,“别怕!” 对上那双璀璨澄净的杏眸,她怔愣了一瞬。 每个女子心中,都会有一刻,幻想自己在危急时刻,会有一个太阳一般耀眼的男子冲出来,拯救自己于危难。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骑着马来救自己的,会是一个女子。 心里情绪复杂万千,最终化为莫大的勇气,“你别救我了,快走!” 她若救下自己,就会来不及掉头,最终会跟那疯马撞到一起,两败俱伤! 可谢灼宁却根本没放手的打算,用尽全力,猛地一拽,便将她拽上马背。 与此同时,萧晋煊搭箭上弦。 三支利箭破空而至,正中疯马。 疯马轰然倒地,在还差一咫尺就撞到谢灼宁她们之前! 在场众人,全都屏息一瞬。 下一瞬,响起轰 鸣掌声! 云蘅公主笑着鼓掌,“我就知道,宁姐姐是最棒的!” 江尧大松口气,也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我承认,我之前说话大声了一些。” 谢大小姐,的确让人刮目相看! 萧晋煊眉目一松,收起弓来,一低头,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他射箭从来稳重,何时抖过? 可方才,那箭矢对准谢灼宁方向的时候,他却莫名心慌的厉害。 好像,那箭矢飞出去,射中的不是疯马,而是她…… 马场上。 被救下来的女子眼眶泛红,满含感激地跟谢灼宁郑重道谢。 “谢大小姐,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拼了性命地救我,可能我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而且你还因为我,错失了第一……” 说到这儿,她眼里的愧疚,都快要满溢出来了。 谢灼宁却轻轻弯了弯唇角,“一个第一罢了,哪有你的性命重要?” 女子白嫩的小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谢大小姐,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 她怕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谢灼宁扬起唇畔,“好了,别说这些了,你先下去让大夫看看吧,别一会儿伤势加重了。” “好。”她点了点头,由着下人抬着自己离开,快要走远时,又回过头对谢灼宁 说,“啊,忘了说了,我叫杨忆君!” 谢灼宁点了点头,“我知道。” 杨忆君,京兆府尹杨方文的妹妹嘛。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为什么老爹常常跟她说,福兮祸依。 虽然她为了救人,失去了比试第一。 但那人却好巧不巧,偏偏是杨方文的亲妹妹! 她之前还苦恼用什么法子,拉拢杨方文呢,老天爷就给她送来了这么一份大礼。 有自己对他妹妹的救命之恩在,他就算不站在自己这边,至少也不好跟自己作对了。 收回思绪,谢灼宁将马背上的旗子取下来,交了上去。 内侍将所有人的旗子清点一番后,开始唱数—— “张璇,七面!” “许馨月,十二面!” “王琦,五十六面!” “哗——” 听到王琦的旗子数目,众人一片哗然。 这简直就是毫无悬念的碾压! 看来今日这第一,非王琦莫属了! 就在众人准备对王琦说恭喜的时候,又听内侍唱道—— “谢灼宁,五十七面!” 不多不少,正正比王琦多一面。 所有人都傻了眼儿。 就连谢灼宁也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王琦,“怎么会?” 王琦骄傲地仰着头,轻哼一声,“我就算要赢也赢得光明 正大,你去救人,我却偷偷摘旗,岂非小人之举?” 所以谢灼宁调转马头冲过去的时候,她也勒住了缰绳,再没夺一面旗。 “不过今日我虽输了,不代表我就把煊王殿下让给你了,等改日再堂堂正正一战!” 她斗志昂扬地放下狠话,转身离开。 谢灼宁闻言,忍不住扬眉笑了笑。 这些小丫头啊,还真是可爱! 不过她正为难拿不到第一取不回私印,该怎么跟萧晋煊交代呢。 如此一来,事情反倒完美解决了! 她走到看台上,给静安长公主行礼。 静安长公主朝她招手,“你近些。” 谢灼宁又上前两步。 看着她的眉眼,又想起她今日骑马的样子,静安长公主神情有些恍惚,“跟你爹真像啊。” “什么?”谢灼宁抬起头看过去。 “没什么。”静安长公主很快恢复自己惯常模样,让人将步摇跟私印取来,交到谢灼宁的手上。 又冲着在场众人说,“大家今日比试辛苦,又加之疯马冲撞,恐受了不少惊吓,不如都早些回去休息吧。” 众人朝静安长公主行礼,“是。” 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谢灼宁则拿着私印,兴冲冲地跑去找萧晋煊。 “你要的我拿来了,你答应我的呢?” 第172章 见山也是你,见水也是你 萧晋煊看了她一眼,被气笑了。 很好,自己到现在还一阵后怕,她这个死里逃生的当事人倒半点不当回事似的,只记得要她的马。 沉着张脸,他什么都没说,只将她扛着就走。 谢灼宁吓了一跳,“啊!你把我弄哪儿去?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绑架可是犯法的!你堂堂煊王殿下,怎么能知法犯法呢?” 见他不搭理,她便开始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 萧晋煊直接一巴掌拍她屁股上,“再乱动,我可就不客气了。” 谢灼宁霎时涨得小脸通红:“……你无耻下流不要脸!” “嗯。”萧晋煊照单全收。 就跟一拳砸在棉花里似的,谢灼宁没了脾气,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 “萧晋煊,你放了我呗,一会儿被人看到可就不好了。大不了……大不了我不要墨风了还不行吗?” 不就一匹马吗? 值得他煊王殿下这么耍赖? 见他还不搭理,她又继续絮叨,“你就算不为自己的声誉着想,也该为凌霄的小命着想一下吧。” 看到她被带走,夏橘立刻就冲了上来。 凌霄当即拦在中间,跟夏橘交起了手。 可夏橘这段时间每天都加倍地练武,实力可 是提升了一大截的。 一会儿要是把凌霄打死了,可怪不得她哈! 萧晋煊面不改色,“没事,有人帮他。” 话音落下,便从旁边跃出几道身影,一并同夏橘缠斗起来。 谢灼宁:“……”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夏橘要少了一根汗毛,我咬死你!” 她恶狠狠地一龇牙,跟个发毛的小兽似的。 萧晋煊低笑一声,抬手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放心,他们不会下重手的。” 说话间,已至一处房门前。 谢灼宁看着他把自己往房间里带,连忙双手捂紧自己的衣裳,“萧晋煊,没发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虽然我曾答应陪你一晚,但这大白天的,还是在别人家里,你就这么急不可耐,简直禽兽不如令人发指……” 话音未落,她便看到屋子里,还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儿。 她瞬间哑了口。 萧晋煊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禽兽不如?令人发指?” 谢灼宁轻咳两声,“你听我狡辩……啊不是,解释。” “嗯。”萧晋煊颔首,“我听着。” 谢灼宁脑袋转的飞快,立刻装疼,“哎呀……好疼!肯定是方才救人的时候,被马撞到脑袋了, 才让我口不择言说些胡话出来!好疼好疼好疼!” 她双手捂头,五官紧皱,一脸难受得不行的模样。 萧晋煊立刻紧张起来,赶忙道:“何太医,麻烦你给她看看,可有哪里伤着?” 听到这话的谢灼宁,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你是多不信我啊?竟提前连太医都备好了!” 萧晋煊无语扶额,“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带你过来,本就是为了让何太医替你检查一下身体。” 方才局势危急千钧一发,谁知道她有没有哪里受伤? 自然得检查一番,才能叫人放心。 谢灼宁这才明白,萧晋煊执意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你早说啊,你若是早说,我不就不会误会你了嘛~” 温润眉目一眼看过去,萧晋煊声音淡雅,“心思若净,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她胡思乱想,只能说明她心境本就不纯。 谢灼宁被噎了一下,眼儿一转,立刻不服输地说,“煊王殿下境界高尚,自然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不像我,见山也是你,见水也是你,见花见草全是你。” 萧晋煊心尖发颤,脸也有些泛红。 一个大男人,竟被她的几句话,撩拨得战栗不 已。 “你安静点,别印象何太医诊脉。” 何太医:“……” 他们还知道有他在啊? 他一把年纪的老骨头了,为何要他听见这些啊? 他也是条人命啊! 谢灼宁偷偷瞄着萧晋煊,觉得稀奇得很。 没想到堂堂煊王殿下,还会害羞呢。 她唇角一软,似乎又找到新的逗弄萧晋煊的方法了。 “谢大小姐并无大碍。” 何太医号完脉,起身回禀。 萧晋煊闻言,摆了摆手,“有劳何太医。来人,送何太医回宫。” 何太医如释重负,立刻逃也似的离开。 谢灼宁靠在太师椅上吃着小几上的蜜饯,觉得萧晋煊小题大做,“其实你大可不必特意叫太医过来的,我心里有数。” “有数?”萧晋煊冷笑着瞥向她,眼神锋锐,“你可有想过,若没有我那三箭,你这会儿可能已经死了!” 谢灼宁气势顿时弱了下来,“我那不是,为了救人吗?” 萧晋煊眯眼,“救人的前提,难道不是先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谢灼宁说。 她什么都知道。 若是崴脚的女子换做旁人,她第一次冲过去的时候,可能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折返回来了。 她既已经尽力,那便问心无愧。 可偏偏那人,是杨方文的妹妹杨忆君。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想搏一把。 哪怕豁出性命! 不过这些话若是说出来,只怕萧晋煊更生气。 她立刻清媚地扬起唇角,说,“萧晋煊,笑一个呗,你若笑一个,我给你个好东西!” 萧晋煊叹了口气,却也当真配合地扯了扯嘴角。 “真乖,给你奖励!”谢灼宁手掌摊开,里面放着一枚私印。 萧晋煊见状,当即火起,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小丫头动作飞快地收了回去。 “啊,拿错了,是这个!”谢灼宁换了只手,摊开后,里面是颗蜜饯。 她不由分说,喂进他嘴里,笑眯眯地问,“甜不甜?” 萧晋煊:“……” 她是懂什么叫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的。 正在这时,卫昭进门来,将一物交到萧晋煊手里,又耳语两句。 萧晋煊摆手让他出去,将那东西放在桌上,让谢灼宁辨认,“你可识得这个?” 谢灼宁拿起来瞧了瞧,“是个女子的发簪,上面还有点血迹……发生什么事了?” 萧晋煊眯着眼,幽幽地说,“这簪子,是卫昭在那匹疯马身上找到的。” 第173章 想把她娶回家,妥帖珍藏 按理,马儿若没有受到什么刺激,不可能无故发狂。 所以比试结束后,卫昭立刻便去查验那匹疯马的情况,最后在它的屁股上拔出了这根簪子。 簪子入肉三分,是被人用力狠狠扎进去的。 萧晋煊还告诉谢灼宁一个细节,“当时疯马冲出来时,是朝着你的方向。只是失控后它变得没有章法横冲直撞,才改而冲向人群。” 所以这次的事,很大可能,是冲着她来的。 有人,想要她死! 听到这些,谢灼宁有一片刻的愕然。 她目光盯着手里的簪子,眸光幽幽,隐灭点点星光。 “萧晋煊,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但这件事,让我自己处理好吗?” 萧晋煊见她那模样,便知她心里肯定有底了。 “你若需要帮助,可叫人拿私印来寻我。” “不必……” 谢灼宁刚开口,就被打断——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今日这事发生在赏菊宴上,还叫人受了伤,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追究到底。” 毕竟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静安长公主可是为他选王妃才搞得这个宴会。 出了事,他自然得负责。 谢灼宁只好点头,“我知道了。” “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知道那人会不会再下手,萧晋煊执意派人送谢灼宁回侯府。 又知她肯定会出言拒绝,他直接阻断她的后路,“你若不愿飞云卫护送,那 便本王亲自送你。” 二选一。 总是要选上一个的。 谢灼宁立刻道:“我选飞云卫!” 飞云卫还可以叫他们隐藏行踪暗地护送,可萧晋煊若同她一并从国公府离开,只怕不到明日,满京城的流言就得炸开了锅! 她没选自己,心里还有点小失落。 萧晋煊唤来凌霄他们,送谢灼宁出府。 他站在不远处,目送那身影一点点消失不见。 远处的高楼上,静安长公主遥遥望着萧晋煊,神色有些晦涩难明。 她派了人,将萧晋煊叫到跟前来。 萧晋煊朝着她一拱手,“皇姐。” 静安长公主抬起头,直接了当地问,“你喜欢谢家大小姐?” “嗯。”萧晋煊点头,似又觉得不够,又开口加了一句,“我想娶她。” 不光是喜欢,还想把她娶回家,妥帖珍藏,让她变成他一个人的光。 静安长公主微微拧了拧眉,“那,清漪怎么办呢?” 听到这个名字,萧晋煊眉目冷肃了一些,“皇姐知道的,我一向拿她当妹妹看待。” “可她那身体,若是知道你有喜欢的人,还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既受不住,那便不叫她知道便是了。” 云台山离京几百公里,她一直陪太皇太后在山上礼佛,若无人刻意传消息过去,她怎会得知? 静安长公主叹了口气,“罢了,我说不过你。” 她家 这位弟弟倔起来,谁也拿他没辙。 “皇姐若无事,我便先告退了。”萧晋煊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静安长公主看着他的背影,揪紧手帕,低声喃喃,“为什么他喜欢的,偏偏是谢家人呢?” 贴身嬷嬷拿着披风,给她披在身上,“长公主殿下,此处风大,咱们还是下去吧。” 静安长公主突地问,“太子大婚的日子,是不是马上要到了?” 嬷嬷应道,“就在三日后。” “三日后……”静安长公主收敛目光,“太子大婚,太皇太后身为老祖宗,又怎能不出席呢?” …… 回到侯府,谢灼宁立刻叫来半夏,将那支玉簪递到她面前,“你瞧瞧,可有印象?” 半夏记性很好,看过的东西,几乎过目不忘。 她瞧了一眼,摇了摇头,“没见过。不过这玉簪,不像是高门大户的小姐佩戴的。” 谢灼宁眼睫轻轻一抬,“哦?怎么说?” “这玉簪的花样款式是最近京城流行的款,但料子却很一般。” 一般都是家中庶女亦或是小门小户的人家才会买。 话说到这里,谢灼宁心里早有了数。 可她还是不想冤枉了任何人。 “你悄悄去各家首饰铺子打听一下,这簪子是被谁买走的。” “是。” 翌日。 萧晋煊派人,把墨风给送了过来。 谢灼宁看着马厩里毛发黑亮、精神抖擞的 大马,满意得不行。 她要人打了水来,又用襻膊束起袖子,亲自上阵刷马。 才刷到一半,就听外面来人通传—— “大小姐,老宅那边的柳姨娘过来了,瞧她那模样,怕是有急事找您。” 谢灼宁面色诧异,“柳氏?她来找我做什么?” 按理来说,她若有事,当回禀谢家当家人才是,又怎会跑来找自己一个二房的小姐? 心有疑惑,谢灼宁还是叫茯苓替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裳,去往前厅。 客厅内。 柳氏鬓发凌乱,神色惶惶,显然一路急奔,连基本仪态都顾不得了。 一见到谢灼宁,她似看到主心骨一般,立刻扑过来,“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大小姐,求求您,救救我家晴儿吧,求求您了!我只有她一个女儿啊,她若有什么好歹,叫我怎么活啊!” 叫人把她扶起来,谢灼宁安抚道:“有什么话起来慢慢说。” “不,大小姐若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柳姨娘固执地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那既然你想跪,就继续跪着吧。”谢灼宁瞥了她一眼,便径直走到主座上落座。 柳氏这下子起也不是,跪也不是,面露几分难堪。 可一想到自家女儿,她咬了咬牙,又转过身来,一路跪行着来到谢灼宁的跟前。 “大小姐,我知道我来求您,有些冒昧,但您就看在琅哥儿小时候生病时 ,我给您报信的份上,您就帮我这一回吧。” 她这一说,谢灼宁倒想起来这回事了。 那会儿谢明琅夜半里发烧,守门的人得了梁氏的交代,你推我、我推你,故意懈怠,说入了夜,没有主家对牌,不能开门去请大夫。 她只能去主院求大伯父、大伯母,底下人却推说两人早已睡下,让她明日再来。 偏院的柳氏听到动静,仗着那会儿年轻貌美正得宠,便带着她闯了进去,见到了大伯父谢恒,自然也请到了大夫。 柳氏委委屈屈地说,“若不是那时为了小少爷,得罪了夫人,我与晴儿这些年何至于受那么多的苦?” 谢灼宁凉凉地瞥了她一眼,“你那时肯带我去主院见大伯父,不过是因为你想从梁氏手里把大伯父抢过去罢了。” 梁氏年轻时野心极大,仗着自己姿色好会跳舞,便以为可以和当家主母平起平坐,甚至想让大伯宠妾灭妻。 所以梁氏不许的,她自然是要唱反调。 甚至还会借机吹一吹枕边风,说一说梁氏这个当家主母的失职。 只是后来大伯父厌倦了她,她也年老色衰,为了自家女儿,这才不得不在梁氏面前伏低做小罢了。 梁氏与她早就积怨已深,又岂是因为这一件事而刁难她们母女? 被戳破当时的那点小心思,柳氏的面色难堪。 谢灼宁望向她,“现在可以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第174章 好大一出戏 柳氏不敢再跟谢灼宁耍小心眼儿,一五一十地老实交代—— “何锦云她疯了!她为了救她相公,什么都做得出来!她竟打算把晴儿送给江家五爷,让他说服赵国公去找太子说情!” 江家五爷,那是什么人? 娶了三个正妻,没一个得善终的。 家里妾室通房一大堆,听说在五房伺候的丫鬟,稍有姿色的,没一个能逃脱得了他的毒手。 更别说外面花街柳巷的相好,各家小院养的外室,根本数都数不清。 如江尧那般,虽风流,却不下流。 不像他家这位五叔,年纪一大把不说,还一身脏病缠身,知道底细的人家,谁愿意把闺女送去受苦? 何锦云既已决定把谢芷晴送过去,那就明摆着是送过去当玩物的。 谁又会在乎一个玩物的死活呢? 谢灼宁突地想到一种可能—— 何锦云之所以会一反常态,那般好心地带谢芷晴去参加赏菊大会,恐怕就是为了带她去给江五爷相看吧? 所以谢芷晴那会儿跳出来要跳舞,才没有人阻止。 因为那会儿何锦云早就趁着没人注意她的时候,偷偷跑去找了江五爷,把谢芷晴给卖了! 思及此,谢灼宁回过神来,问柳氏,“你为何不去找大伯或是祖母,偏要跑出府来找 我?” 谢府里面,还有家主,还有老夫人,要找也该先找他们才是。 柳氏垂头抹泪,“老爷最近公务繁忙,每日几乎天快黑了才回家。老夫人也得了急症,躺在病床上话都说不清楚,哪儿还能为我做什么主?” 谢老夫人“病”了不是一次两次了,以至于谢灼宁听到她得了急症,竟不确定是真的还是假的。 说不准,是为了救她的宝贝孙儿,刻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她正想着,柳姨娘面带急色地拽着她的裙角哀求,“大小姐,求您了,救救晴儿吧!眼下只有你能救她了!” “人在哪儿?” “何锦云找了顶花轿,已经抬着晴儿往江家别院去了!” 谢灼宁顾不得换衣裳,但想了想,还是把赤羽随身带着,又从宋玉秋留给她的药箱里,选了个香囊佩戴在身上。 带着夏橘,又叫上一些侯府侍卫,她以最快速度,赶到江家别院。 别院门口停着一顶红色小轿,显然人已经送到。 谢灼宁见状目色一寒,直接带着人闯了进去。 别院家丁跟她带的侍卫缠斗在一块儿,她带着夏橘进入院子,就见有几个打扮利悍的侍卫朝他们围过来。 “小姐,你退后!” 夏橘手腕一摇,宝镯射出金蚕丝,一人对阵 数人,竟不落丝毫下风。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声惊叫,“啊,不要……求你了……不要……” 卑微祈求的语气,是谢芷晴的声音。 谢灼宁顾不得什么,径直冲进屋里。 可出乎意料的是,屋内除了谢芷晴,再没其他人。 她一愣,“三妹妹,怎么回事?” 谢芷晴起身关门,脸上哪有一丝一毫惊惧害怕的神情? 甚至连平常的卑微怯弱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底闪过的癫狂。 “大姐姐,你怎么能那么善良呢?你这么善良,倒衬得我像一只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 “也对,你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大小姐啊,我不过是个庶女,哪儿能跟你比呢?” “你永远万众瞩目,没了太子,立刻便能引得煊王青睐。而我无论做什么,都只能沦为别人的陪衬……” “只是凭什么?凭什么!” 她面色陡然狰狞,就像是满腔怨恨,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谢灼宁瞧着她癫狂的模样,眯了眯眼儿,“谢芷晴,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费尽心思地诓自己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吧? 谢芷晴回过神,盯着她笑了出来,“我想要什么?我想要大姐姐你生不如死啊!” “你叫我不要骑马,说什 么危险,可是你自己却在比试上大出风头!” “当我看着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煊王殿下的目光全都落在你身上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你那马儿怎么不突然失控,摔死你啊?” 那眼神里的恨意如有实质一般,如一把利刃尖刀刺入人的心脏。 谢灼宁本来想解释说,她从未骑过马,稍有不留意,便会受伤,不让她骑马是为了她的小命着想。 但对上她眼神的那一刻,谢灼宁突地觉得,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了。 “所以你拿出簪子刺伤马,逼得马儿发狂乱冲,是想要我的命吧?” 谢芷晴讶异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谢灼宁挑了挑眉,觉得她天真,“你觉得,在国公府内发生这种事,为什么长公主跟煊王殿下没有追查到底?” 因为从萧晋煊手里拿到簪子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所以求着萧晋煊,让她自己来处理。 而那会儿她都还抱着一丝丝的希望,怕自己冤枉了人,所以让半夏拿着簪子去打听。 结果却毫不意外。 谢芷晴的表情有一片刻的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你有我的把柄也没关系,反正今日你也走不了了。江五爷马上就要来了,他正要续弦呢,江家门第也 不算委屈了你,大好姻缘,大姐姐可莫要辜负了。”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太子大婚以后就要选秀充盈东宫,等到时候我成了宫里的贵人,一定会常常召大姐姐进宫陪我的。” 谢灼宁静静地听着她说完所有话,也终于明白,自己兴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自己以为的好姻缘,人优秀,前途好,没有内宅那些腌臜烦恼。 而谢芷晴想要的,是高高在上,是锦绣繁华,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所以自己给她介绍慕容砚的时候,她才一百个不乐意。 而何锦云只是随便许诺个大饼,就让她跟柳氏不惜做了这场戏。 何锦云的目标,从始至终不是谢芷晴,而是自己啊! 白映雪不放心她这个前太子妃,何锦云想要救自家相公出监牢。 所以那日白映雪,才会主动召见何锦云。 真真是好大一出戏! 谢灼宁想着想着,竟忍不住乐了起来。 谢芷晴看着她竟然在笑,霎时拧起眉头,“你都要大难临头了,有什么好笑的?” 谢灼宁轻轻勾起嘴角,“我在笑,你居然说我怎么那么善良。你怕不是,不怎么了解我。” 她既然在来之前便已经知道,谢芷晴刺激疯马想让她死的事,又怎会当真毫无戒备地上钩? 第175章 我给过你机会的 在桌旁坐下,谢灼宁不急不忙,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一遍慢悠悠地说—— “其实你们这计划,破绽挺多的。” “首先,谢府规矩森严,没有上面人的点头,柳姨娘不可能顺利从府中跑出来到侯府找我。” “其次,何锦云要真想把你送给江五爷当玩物,肯定做得悄无声息不为人知,又怎会把这里的地点透露给柳姨娘?又从她的口透露给我?” “最后,还有院子里的守卫,武功明显比一般家丁高了许多,应该是宫里的侍卫吧?” 知道她身边有个武功高强的侍女,所以特意找了几个厉害的侍卫拖住夏橘,再独独将她放进屋里…… “让我猜猜,我一进屋,你第一时间便先关了房门,屋子里还一直有一股隐隐约约的异香。所以,你在香炉里做了手脚是吗?” 听到她有条不紊地说出这些,谢芷晴只觉得寒毛直竖,浑身发冷。 她什么都知道…… 她竟然什么都知道! 而直到这会儿,谢芷晴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满脸惊恐神色,“那你……那你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 自己提前服用了解药才没事,那她呢? 她为什么没有中招? 谢灼宁一笑,晃 了晃腰间香囊,“因为我有这个。” 说来还得多谢阿玉临走时给她的百宝药箱,里面什么药都有。 这香囊里装的都是些提神醒脑的药材香料,足可让她保持清醒。 谢芷晴跟看鬼一样看着她,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明白这是个陷阱是么? “大姐姐既然知道有诈,又为何要来?” 谢灼宁想了想,说,“可能不来这里看一眼,有些不甘心吧。” 她不知道谢芷晴为什么那么恨自己,恨到要自己死。 明明她们之间,没有任何深仇大恨,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撮合谢芷晴跟慕容砚的时候,她是真心希望她这个三妹妹以后好的。 所以她一直在想,谢芷晴会不会跟谢晚吟一样,被何锦云利用了? 直到今日听到谢芷晴说的那些话,她才终于明白,她们之间,终究是路不通,道不同。 谢芷晴听到这话,心口一抽,可想到自己以后的锦绣人生,她又冷着脸别过头去。 “事到如今,大姐姐说这些话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哪怕你知道这是个陷阱又如何?这别院四周都有精卫看守,你进来了,就别想逃出去!” 她那叫夏橘的丫鬟,在那么多人的围攻之下,恐怕也要坚 持不住了吧? 谢灼宁依旧慢悠悠地品着茶,不疾不徐,“你不会真以为,我跟你说那么久的话,是在跟你掏心窝子吧?” “什么意思?”谢芷晴愣了愣。 谢灼宁估计着时间,看向门外,“应该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门就被人破开。 聪明绝顶四兄弟,抓着一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直接便丢进了屋内。 “大小姐,人给你抓来了!” 上次谢灼宁本来打算把这几人还给萧晋煊的,结果那家伙生了好大的气,这事儿就没敢再提。 所以谢芷晴她们单单以为她只有夏橘一个可用之人,那就大错大错了。 且不说她拿着萧晋煊给的私印,随时可以调遣飞云卫,就说慕容砚这段时间给她笼络了那么多奇人异士,她随便拉两个出来都可以独当一面,又怎么可能孤身犯险? 提拧起裙摆起身,谢灼宁走到那男人面前,朝着伤口处踢了一脚。 男人“哎哟”惊叫一声,疼得满地翻滚,露出一张鼻青脸肿的猪脸。 谢芷晴心肝儿一颤,不确定地问,“他是谁?” “嗯?”谢灼宁挑眉看向她,“你不是一直在念叨江五爷快来了吗?如今他来了,你怎么又不认识了?” 眸孔陡然一缩,谢芷晴像是被人掐着脖子一般,“你……你怎么敢的?” 那可是赵国公的弟弟! 却被她揍得跟孙子似的! 谢灼宁不以为意地拨弄了一下丹蔻,“太子一国储君,我都骂得打得,他我有什么打不得的?” 更别说,江五爷一个烂人,祸害了多少女子,她早就想揍他了! 谢芷晴咬着下唇,有些后悔。 她方才不该把自己的真心话全说出来,急着跟谢灼宁撕破脸的…… “事到如今,大姐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看着她梗着脖子,谢灼宁却并没有动手对她做什么,只淡淡地睥着她。 “我不会杀你更不会打你,你要一个好姻缘,那我便给你一个好姻缘。如你所说,江家的门第,足可配得上你了。” 意识到谢灼宁要做什么,谢芷晴霎时惊慌失措,拼命摇头,“不要,我不要跟着这个糟老头子……大姐姐,我是你妹妹啊,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拼命地扑过来,想要抓住谢灼宁。 可是聪明绝顶四兄弟如铜墙铁壁,压根儿不给她近身的机会。 谢灼宁听着她的话,淡淡地垂下眼眸,“三妹妹,我给过你机会的。” 很多很多次机会。 人这一辈子,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既选择不择手段,那就得承担不择手段的后果。 谢灼宁转过身,走出房门,聪明绝顶立刻将房门封死。 谢芷晴大力地拍打着房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不要……” 这声惨叫,跟诱骗谢灼宁进屋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可这次,却是真的了。 江五爷从来不是什么和气性子,他被聪明绝顶四兄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看着谢芷晴想跑,他一把薅住她的头发,便将人狠狠摔在地上。 “贱人,还想跑?怎么,连你一个庶女都敢嫌弃老子?” “啪——啪——” “跑啊!再给老子跑啊!” 听到屋里的动静,谢灼宁只当没听见一样往外走。 夏橘早就把院子里的人全都打趴,弄到别出去了。 如今这里里外外,不会再有一个人听到谢芷晴的求救。 但这件事还没完呢。 那个一直完美隐匿在背后的罪魁祸首,可还安然无恙,一点事都没有呢。 谢灼宁叫夏橘带着自己,飞到屋顶上,等着看戏。 果然没一会儿,就见何锦云同一众夫人千金,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来…… 第176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寻味坊的点心的确不错,若不是锦云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这条街有那么好吃的点心铺子呢。” “可不是嘛,我可是每个口味都买了些,带回去都尝尝。” 同何锦云一起的,都是她在京中交好的夫人千金。 她微微一笑,“早知道大家都喜欢,我就该早些带你们来的。” 正说笑间,一道人影踉踉跄跄地从旁边小巷里冲出来。 “少……少奶奶,不好了!出……出事了!” 这仓皇失措的声音,一下子便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过来。 何锦云瞧着她,目露诧异神色,“咦?你不是灼宁妹妹的贴身丫鬟春桃吗?怎么会在这儿?可是灼宁妹妹出什么事了?” 从前谢灼宁出席宴会,一直都是春桃随侍左右。 众人经何锦云一提醒,立刻认出她来,纷纷询问道:“是啊,谢大小姐怎么了?” 屋顶上,谢灼宁瞧见春桃的那一刻,忍不住嗤笑出声,“难为何锦云那么费心思,竟把春桃都给找来了。” 她记得自己把春桃送到谢明远的书房刷恭桶后,就再没管过了。 没想到何锦云竟一直把她捏在手里,就为了此刻,把矛头引到自己身上来! 春桃一脸慌张地说,“方才我家小姐正在逛街,结果一不小心,帕子被风吹进了这座宅子里。我家小姐怕被 人捡到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就进门去请主人家归还。可她进去许久了,却一直没有出来……” “奴婢担心小姐安危,想冲进去查看,可守门的家丁却不肯放奴婢进去。少奶奶,您可一定要救我家小姐啊!奴婢给您磕头了!” 春桃立刻跪在地上,“梆梆梆”地给何锦云磕头,直磕得脑袋都红肿了,还不肯停。 谁见了,不得说她一句忠仆? 屋顶上,谢灼宁唇角一勾,竟还挺赞赏地鼓了鼓掌,“演得不错。” 看得出来,当粗使丫鬟这段时间挨的苦没白挨,演起戏来情真意切的,半点看不出作伪。 不过有一点春桃倒是没说错,她一直被人拦在外面没进门去。 要不然她但凡进去瞧上一眼,就会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何锦云赶忙将春桃扶起来,义正言辞地说,“你不必如此,我怎么说也是灼宁妹妹的嫂子,救她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哪怕里面是龙潭虎穴,我也得闯一闯!” 跟她一起来的一众人见她这般,顿时纷纷垮起她仁义。 有她这个嫂子,真是谢大小姐的福气! 听得谢灼宁都想直接下屋顶来,把这份福气全分给她们了。 何锦云带着几个下人便硬闯进去,那些守门的侍卫象征意义地抵抗两下,便假装不敌,顺利地把她们放进院里 。 一行人一进门,就听到一阵叫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女子似痛苦的哭喊,男人低低的喘息怒吼,高高低低交杂在一起。 众人神色一阵古怪。 “这白日宣淫,简直不成体统!也不知道这是哪户人家,日后可得离得远些。” “是啊锦云,快把谢大小姐找到,咱们赶紧离开这儿吧,我怕听多了晚上做噩梦!” “哕……可不是嘛,恶心死了!” 何锦云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春桃一个快步冲了过去。 “小姐,是我家小姐的声音……大少奶奶,您快救救我家小姐啊!” 众人吓了一跳。 “不可能吧,这屋里的人,怎么可能是谢大小姐啊?” “是啊,我见过谢大小姐几次,向来是温婉守礼进退有度的,怎会做这种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今马上大婚那个,不是也一向标榜自己冰清玉洁吗?” 最后还不是靠着偷偷跟太子私会,暗结珠胎,登上了太子妃的宝座? 何锦云知道,要锤死谢灼宁,必须让她们眼见为实,立刻便给春桃使了个眼色。 春桃心领神会,当即大喊一声,“小姐,我来救你了!” 便径直冲过去,猛地撞向房门。 几个冲撞之下,房门竟当真给她撞开了。 这门一开,屋内场景便一览无遗地展露在 大家面前。 肥腻的男人光着身子,就像一条白花花的蠕虫一样,令人作呕。 而他身下的女子,全身上下包括脸上全都是紫青色的淤青,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啊!”众人看到这不堪入目的画面,瞬间尖叫着跑了出去。 有被羞的,有被吓的,有被恶心的,还有被震惊到的。 一个个都在想自己做了什么孽,要叫他们看到这么污秽不堪的东西! “大小姐,我跟大少奶奶来救你了!” 春桃许是撞门的时候太用力,还没发现里面的异常,说话间就要冲进去。 却被何锦云脸色铁青地怒吼一声,“够了!” 春桃回过神来,才发觉那女子不是谢灼宁。 而江五爷也被吓得一哆嗦,面色通红地大吼一声,便软趴趴地趴了下去。 何锦云闭着眼睛,只恨不得当场自掘双目! “把衣裳穿上!” 丢下这句话,她便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 一众姐妹尖叫过后,也冷静下来。 看到她过来,连忙拉住她的手,压低声音说,“锦云,里面那个,不像是谢大小姐,倒像是谢三小姐啊!” 虽然只是急匆匆一瞥,但她们又不是瞎的,自然全都认了出来。 何锦云头疼得厉害。 若里面的人是谢灼宁,那倒可以摘一摘,毕竟是分了家、隔了房 的。 可里面却是谢芷晴,是她的小姑子,丢的是他们大房的脸面! 她不知道到底哪个环节除了差池,她分明叫人看着谢灼宁进了这院子,确定落入陷网之中后,才故意引着人过来的。 为什么当饵的谢芷晴,最后却成了砧板上的那条鱼? 可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重新挤出一抹笑容,“诸位说笑了,我家三妹妹这会儿正好好待在家里,怎么可能会在这儿呢?” 说话间,她叫双梅拿来荷包,递给几人,“这是家里打的一些小金鱼,我瞧着喜庆,便送与各位姐姐妹妹当把玩的小玩意儿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便知道她这是打算封口了。 其中一人笑着率先开口,“我就说那人瞧着不像,不过是嘴巴鼻子有点像罢了,你们还不信呢。” 一众人见此,也纷纷说自己认错了。 何锦云却没一点松一口气的感觉,只想着赶紧把她们送走再说。 屋顶上,谢灼宁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才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何锦云倒挺会挑人,专门挑一些嘴多话杂的人带过来,就是为了来败坏自己名声的。 可眼下这些人虽然好好地回去了,明个儿京城里却不知道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了! 谢灼宁拊掌,“好戏,当真好戏!” 第177章 她的报应在后头 何锦云把众人送走之后,立刻返回屋子里。 看到江五爷还在慢悠悠地系衣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江五爷你耍我呢!当初在国公府马场看到谢灼宁的时候,你不是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她吗?结果我费尽心思给你创造机会,你竟然去睡谢芷晴这个蠢货!” 奄奄一息的谢芷晴听到这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嫂嫂……” 她以为她家嫂嫂是站在自己这头的,她以为她家嫂嫂来了,自己就可以得救了。 可是何锦云进来的第一时间不是关心她有没有事,而是责怪他们坏了她的计划! 江五爷眼睛一斜,痞里痞气地说,“老子想睡哪个就睡哪个,用得着你管?不过你这妹子太不经折腾,我还没泻火呢,要不你也一起来?怀孕的妇人,老子还没搞过,说不准别有一番滋味呢!” 知道江五爷玩得乱也玩得花,但何锦云不知道他竟这般下流无耻混不吝。 她一个大家闺秀,何时听过这种混账话? 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甩了过去,“混蛋!” 只是男女到底力量悬殊,江五爷一抬手便抓住了她的手腕,再反手一巴掌把她打地上。 何锦云捂着脸颊,惊呆了,“你竟 敢打我?!” 江五爷瞥眼望向她,眼神狠辣锋锐,“打你?老子还想杀了你呢!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鬼话,才答应你干这些。你知道谢灼宁背后是谁撑腰吗?你让老子打她的主意,是嫌老子命太长?” 被飞云卫揍一顿不敢出的怨气,他一并全发泄了出来。 何锦云听到这话却是一愣。 有人给谢灼宁撑腰…… 她都被太子退婚了,撑腰的人必定不是太子。 那就只有镇阳侯了! “原来江五爷是怕镇阳侯。可镇阳侯常年驻守北关,无诏不可入京,你若跟谢灼宁生米煮成熟饭,为了她女儿的声誉,他还能对你做什么不成?” 想到自己跟太子妃的交易,她强忍着被打了一巴掌的火气,软了语息,循循善诱—— “再说了,虽然这次失败了,但咱们还有下次不是。谢灼宁可是堂堂京城第一美人儿,这到嘴的鸭子就那么飞了,江五爷也舍得?” 江五爷自然舍不得。 他睡了那么多女人,没一个比得上谢灼宁的。 她骑着马在马场上驰骋夺旗的时候,英姿飒爽,明媚飞扬,简直能把人魂给夺走似的。 但他更怕,小命不保。 身上的伤还在一阵阵地发疼,他心烦气躁地 挥手,“你要搞她自己搞,别拉上老子!带上这丫头,赶紧滚!” 何锦云没想到江五爷竟然翻脸不认人,气得胸腔一阵剧烈起伏。 “江五爷,做人不能这样吧?你睡了谢芷晴的事,已经被那么多人看到了,你还把人折腾成这样,难道就想不管吗?” 谢芷晴这副模样,自己把她带回谢家去,该怎么跟老太太和公爹交代? 江五爷从鼻孔里冷哼一声,“交代?老子肯睡她是她的福气,她哭哭啼啼的,把老子都哭倒霉了,老子不要你们给交代就算好的了!” 说话间,竟不给何锦云再说话的机会,直接叫家丁把人赶了出去。 何锦云被推得踉跄,怒火直冲脑门儿,气得她破口大骂,“姓江的,你不得好死!” 至于谢芷晴,也用被子随意一裹,一并丢到了门外。 谢芷晴不能动弹,却还有意识,被人像块破抹布一样扔地上的时候,她喉咙里连哭的声音都没有了。 只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少奶奶,怎么办?”春桃询问地看向何锦云。 这大街上人来人往,还能怎么办?只能先回家再说。 目光一瞥地上的谢芷晴,何锦云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弄到 马车里?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若换做从前,何锦云多少都会假意关心一下,体现一下自己的温柔贤惠知书达理。 可接二连三的打击,叫她头疼欲裂,连装一装样子的心思都没有了。 屋顶上,谢灼宁静静地看着何锦云她们离开。 夏橘不解,“小姐?” 难道她们在这里看戏,就当真看了场戏便算了? 那何锦云在背后搞那么多小动作,不用让她付出什么代价吗? 谢灼宁眉眼一弯,漂亮的眼线呈现一个盈盈弧度,“别急,她的报应在后头。” 说着,便让夏橘带着她跃下房顶,重新出现在了院中。 江五爷看到她吓了一跳,竟下意识地捂住头,“别,别打我!” 谢灼宁轻笑了一声,“不打你。我是来恭喜五爷的。” “恭喜?”江五爷眯了眯眼,“我有什么喜的?” 谢灼宁道:“我知道江五爷第三任妻子死后,一直想要续弦,奈何京中无人肯将女儿许配给你。而今,不是正好有个现成的吗?” 江五爷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你家那个三妹妹?” “不错。”谢灼宁继续说,“她虽是庶女,但我二叔官至二品,给你当继室,也算门当户对。” 她说过,要给谢芷晴一段“好”姻缘的。 攀上高枝,不就是谢芷晴一直梦寐以求的吗? 江五爷嗤了一声,“就怕你那大伯瞧不上我。” 他自己什么名声自己清楚,虽是江家嫡系,却没有一官一职,放荡名声在外,谁听了都摇头的那种。 就谢恒那自视清高的性子,能看得上他? 谢灼宁敛了敛眼睑,凝玉的手指轻抚额发,“若换平常可能难说,但今日你与我那三妹妹行鱼水之欢时,不是被那么多人瞧见了吗?” 那些人嘴快如箭,很快此事便会传开。 等到她大伯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再登门求娶。 到时候就对外宣称,他与谢芷晴早已订婚,未婚夫妻,有些亲密举止也说得过去。 如此一来,这桩丑事也就变成了美事。 她家大伯,焉有不答应之理? 江五爷被说得有些心动了,却还有些迟疑。 谢灼宁再给他添上最后一把火,“对了,到时候我那三妹妹出嫁,家里肯定会为她备上一笔丰厚嫁妆。尤其是她嫂嫂的那一份添妆,肯定不会少了。” 江五爷是个聪明人,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亮得发光。 “多谢谢大小姐提醒,我这就着人准备,上门提亲!” 第178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从江府别院出来,谢灼宁特意去何锦云带着众人去的那家糕点铺,买了些糕点。 一尝之下,她点了点头,“嗯,果然不错。” 说着,拈了一块,转身投喂给夏橘。 可张嘴含住糕点的,却不是夏橘,而是萧晋煊。 他舌尖掠过葱嫩指尖,清冷矜贵的脸,因为这样一个小动作,立刻变得撩人起来。 谢灼宁愣了愣,呼吸都有些乱了,“怎……怎么是你?” 难得看到她犯傻的模样,萧晋煊轻轻卷起唇角,“怎么不能是我?” 深呼吸一口气,谢灼宁镇定些许,“我是问,你怎么在这里。” 萧晋煊随口说,“路过。” 路过? 谢灼宁可不信,会那么凑巧。 她摇晃着小脑袋,唇畔笑弧轻扬,“难道不是煊王殿下不放心我以身犯险,特意赶过来的?” 眯了眯眼,萧晋煊定定地看着她,“你既知道是在犯险,还敢乱来?” 他就没见过她这样的女子,次次以自己入局,只为夺一线生机。 那她可有想过,万一她拿的香囊不起作用中了迷烟呢? 万一聪明绝顶没有抓到那姓江的呢? 万一他们还有另外的准备呢? 但凡有一丝一毫的纰漏,她都可能深陷局中,无法出来! 隐约感受到他的怒火,谢灼宁却仰 着头,笑嘻嘻地朝着他咧开嘴角,“那不还有你吗?” “我?”萧晋煊一愣。 谢灼宁重重点头,“是啊!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不叫慕容先生派人去抓江五爷,偏叫聪明绝顶他们四兄弟去呢?” “因为我知道,他们接到任务,肯定会第一时间递消息给你呀!而你收到消息,肯定会赶过来的!” “所以啊,有咱们英明神武悍勇非凡的煊王殿下在背后给我撑腰,怎么可能有那种万一呢?” 一旁的凌霄摇摇头表示:他们爷最烦这种说得花里胡哨的鬼话了,肯定不会信的。 可下一瞬,却见他们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甚至嘴角还有些微微翘起,“你倒惯会哄人。” 谢灼宁诚心诚意地说,“我哪儿哄你了?我都是说的实话好不好?” 见她还越说越起劲了,萧晋煊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倒是真希望,你真是那么想的。” 遇到危险的时候,知道还有他在身后。 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偷偷把事儿干完了,再寻个理由来哄他。 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温度,听着他明显过界的言语,谢灼宁只觉得此刻的暧昧气氛叫人有些上头。 萧晋煊从不是那般花言巧语的人,他肯说出这种话,跟他把自己那颗热烈滚烫的 心捧出来跟她看有什么区别? 那温度太过灼人,烫得人心头直跳。 她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弯眼笑着说,“让你去对付何锦云她们,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如何锦云那种人,都不配脏他们的手。 毕竟,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谁都知道,江五爷虽是江家人,但没任官职不掌庶务,花钱还大手大脚,经常挥金如土,哪怕一个月江家给他再多钱财,他也经常入不敷出,所以经常想些邪门歪道的点子弄银子。 那这样的人,如今有了何锦云的把柄,会怎样做呢? 到时候江五爷上门提亲,何锦云若是不答应添上一大笔陪嫁,万一他拼个鱼死网破,把她这个幕后黑手供出来呢? 自家祖母跟大伯最好面子,要是知道何锦云设计谢芷晴,让谢家脸面丢尽,只怕她日后便再也无法在谢家立足了。 何锦云知道利害,肯定咬紧牙关满足他提的要求。 但江五爷那种人的胃口,是喂不满吃不饱的。 有了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 何锦云费尽心思贪墨的那点家产,可能给江五爷塞牙缝都不够。 那姓江的就像是跗骨之蛆,直到把何锦云的血肉啃尽骨髓吸干,才会善罢甘休! 所以她才说,何锦云的报应,在 后头呐~ 说话间,凌霄上前提醒,“爷,时间差不多了,再不走就追不上队伍了。” 谢灼宁听到这话,有些诧异地挑眉,“你要去哪儿?” 萧晋煊倒也没瞒着她,“太子大婚,圣上派我去吴城外迎太皇太后归京。” 听到这话,谢灼宁不自觉地晃了晃神。 此去吴城,来回就得三日。 如今距离太子大婚,却只剩一日半了。 也就是说,他早就该出城的,可因为怕自己出事,愣是在这里守着她完成整个计划? 不等她追问,就见萧晋煊二指放在嘴里吹响口哨。 “嘘——”地一声,一匹马儿立刻飞奔到他面前。 亮白如雪的狮子骢,抖了抖身上鬃毛,漂亮得跟天马似的。 他翻身上马,回头看她,“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小心些。” 谢灼宁看着被聪明绝顶全方位包围的自己,不知道还要怎么小心。 难不成自己在萧晋煊眼里,是个不能自理的小孩子? 她摆了摆手,“知道啦煊王殿下,你怎么跟个老头子似的,啰嗦死了。” 凌霄:“……” 他家爷平日里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听他说一句话都难。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会被人嫌啰嗦。 萧晋煊闻言不恼反笑,一夹马腹,飞快离开。 凌霄暗 戳戳地怀疑,他家爷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怎么被人骂还那么开心呢? …… 谢府,春雨堂。 柳氏咿咿呀呀地唱着温软小调,一身柔软身段,几个起承旋转,依稀可见当年风华。 巧儿捂嘴含笑,“姨娘今天可真高兴。” 柳氏眉目一挑,晕开笑意,“我家晴儿马上就要苦尽甘来了,怎么能不高兴呢?” 虽然是有些对不住大小姐,但也没法子。 谁叫她当初答应得好好的,说会给晴儿找个好姻缘,结果却找个穷书生来敷衍她们的? 如今能为晴儿入宫当妃子助一把力,也算是她兑现当初的诺言了。 本还想再唱一曲的,却见何锦云让家丁抬着一人急急忙忙便进了屋来。 柳氏赶忙迎了过去,“大少奶奶,我家晴儿呢?”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目光落在抬着的那人脸上,霎时间血色尽褪,快要疯了。 “晴儿!晴儿你怎么了?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柳氏扑过去便开始歇斯底里地哭嚎。 何锦云忙挥手叫下人全出去,回头凶狠地斥道:“闭嘴!你想叫所有人都知道你女儿变成这副模样了是不是?” 柳氏被吼得声音一弱,神情却止不住地焦急,“大少奶奶,我晴儿好端端地跟你出去,怎么回来就成这副模样了?” 第179章 狮子大开口 何锦云拿起帕子,点了点眼角,面露悲痛神色,“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按照咱们的计划,应当万无一失的。可也不知道那谢灼宁用了什么手段,我赶到的时候,本该被迷晕的她不在屋内,反倒是三妹妹,已经惨遭那江五爷的毒手……” 字里行间,都是谢灼宁在中间搞的鬼,而她却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柳氏心疼地看着自家女儿,心里的恨意如有实质一般冒出来,“谢灼宁!她怎么能那么狠心?晴儿可是她的妹妹啊!” 何锦云心头鄙夷。 这会儿倒记得这些了,她们爽快答应算计谢灼宁的时候,可有想过她是谢芷晴的姐姐? 柳氏气不过,咬牙切齿地道:“我要去告诉老夫人,告诉老爷,我要谢灼宁血债血偿!” 说罢,起身就要往外走。 何锦云急得大喊,“你站住!我费尽心思才瞒住那边,你现在去把这事儿宣扬得人尽皆知,可有想过三妹妹以后还怎么做人?” 柳姨娘清醒了一些,可一想到自家女儿以后的日子,她崩溃得大哭,“我可怜的女儿啊……” 那杀千刀的江五爷,年纪都快当自家女儿的爹了! 他下手还那么狠,把自家女儿折磨成这副模样,以后她还怎么过? 何锦云抬步走到她身边,软了语气,安慰道:“你也别急,咱们想法子把此事先瞒一瞒,等三妹妹养好伤,风 头也差不多过去了,到时候你跟三妹妹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谁还会知道呢?” 她语气循循善诱,打算先把柳氏稳住。 这事儿若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柳氏心慌得没了主意,只能事事都听何锦云的。 何锦云刚松一口气,却见双梅急匆匆地跑进来。 “少奶奶,不好了,那江五爷,那江五爷上门提亲了!” 听到这消息,何锦云两眼一抹黑,差点没晕。 那会儿她叫江五爷负责,他把她们赶了出去。 结果转头就大张旗鼓地上门来提亲,他到底想干什么? 柳氏连忙哀求地抓住何锦云的手,“少奶奶,您可千万别答应啊!那姓江的下手那么狠,晴儿若是嫁给他,以后还有什么活路啊?” “你先别急,我去看看情况再说。”何锦云不耐烦极了,随意敷衍了两句,便立刻去了前厅。 还没进门,便听到谢恒毫不留情拒绝的声音—— “江五爷能亲自上门提亲,是我谢府的荣幸,只是我女儿已经许配人家,怕是担不起江五爷一番厚爱!” “咦?”江五爷从怀中掏出一件女子小衣,漫不经心地放在鼻尖嗅了嗅,“你那宝贝闺女跟我好的时候,可不是那么说的。” 看着他的孟浪之举,谢恒本要动怒,可一听他后面的话,霎时愣住,“你说什么?” 江五爷直接将那小衣丢了过去,“谢 大人不如先看看,这肚兜是谁的再说。” 红色的肚兜轻飘飘落在地上,并蒂鸳鸯的旁边,是用绣线绣的一个“晴”字。 谢恒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涨红,矢口否认,“谁知这东西你是从何得来?休要污蔑我女儿!” 见他不信,江五爷半点不慌,甚至还笑了笑,“若是谢大人不信,我还有一人证,那便是……” 眼见要供出自己来,何锦云立刻进门,“公爹,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谢恒看了江五爷一眼,起身来到偏厅。 “说罢!”他看向何锦云,倒要听她说些什么来。 何锦云想到方才江五爷跟她视线对上时,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若是不让他如愿,那自己也不要想好过了。 深呼吸一口气,何锦云道:“公爹,此事那江五爷所言非虚,我最近发现三妹妹行踪不太对劲,派人去查,才发现三妹妹其实早已在暗中跟江五爷暗中往来……” “这种事,你为何不早说?”谢恒不悦地看着她。 何锦云委屈地解释,“儿媳也是才知道不久,还没来得及告知公爹,那江五爷就上门来了。” 谢恒气得不行,一挥袖道:“我没有那么不知廉耻的女儿,直接家法处置了事!要我答应把女儿嫁给那种人,绝无可能!” 那江五爷是什么人?烂人一个! 他女儿要嫁给那种人, 日后别人还怎么看他? 何锦云听到这话,心头猛地一沉。 她从前只觉得自家公爹对婆母梁氏以及几个子女有些严苛,如今瞧来,不像是严苛,倒更像是薄情寡义了。 谢晚吟被抓入大牢,他直接与之断绝父女关系。 自家相公受贿被扣住,他也拉不下脸去上下走动。 如今三妹妹发生了这种事,他竟直接让执行家法打死了事! 尘世之间,有他这样当父亲的吗? 于他心中,难道几个子女的性命,还没有他的官声清誉重要? 对待亲生骨肉尚且如此,那若是知道她这个嫁进门的媳妇才是造成此事的罪魁祸首,哪有自己好果子吃? 何锦云连忙掐了下手,规劝道:“公爹,万万不可!如今二妹妹跟相公接连出事,若是三妹妹再出事,岂不叫旁人说您治家不严?” 三个子女都出了事,很难不叫人怀疑,是不是他这个当爹的没教好。 见谢恒脸上有松动,她继续道:“再说了,您也知道江五爷是什么人的,若是他当真拿此事到处宣扬,谁能奈他何?最后受非议的,还不是咱们谢家?” “与其如此,还不如答应他的求娶。日后若有人挖出他们暗中往来的事,也可以推说二人早就订婚,不过是未婚夫妻间的打情骂俏罢了。” 虽然把女儿嫁给江五爷那种人,是要受些非议。 但总比把两人的私 情宣扬得满京城皆知来得好吧? 谢恒被何锦云说动,拂袖冷哼,“当真便宜他了!” 既然决定同意这门婚事了,那剩下的,便是谈条件了。 消息传到镇阳侯府的时候,谢灼宁嗑着瓜子,当乐子听。 “大小姐你可不知道,那江五爷可真敢狮子大开口,嫁妆竟要六十四台!” “不光如此,还厚着脸皮,跟大少奶奶要了两个铺面两个田庄当压箱!” “从谢府离开的时候,那脸上得意的笑都快咧到耳朵根后面去了!” 谢灼宁轻轻一笑,“找到一个长久的冤大头,他当然得笑了。” 以后何锦云啊,可有得哭呢。 正说着话呢,就见谢明琅兴致勃勃地进屋来。 “阿姐,咱们去泡温泉吧?” 谢灼宁好笑地看着他,“怎么突然想去泡温泉了?” 谢明琅眼神躲闪,“我,我想出去玩儿了。阿姐你陪我去,好不好?” 自从那日他把那些求娶者都骂走之后,便一直刻苦地待在府中练武,片刻没有懈怠。 这会儿怎么就突然想出去玩了? 谢灼宁心念一动,反应过来。 马上就是太子大婚,这小子该不会是想把自己哄出城去,远离这个伤心地吧? 勾唇一笑,她慢悠悠地说,“过两日再去泡温泉吧,太子大婚,我可不能缺席呢。” 她还得亲眼看着,高高在上的圣女,是如何跌落神坛的! 第180章 讲道理,得以理服人 吴城,驿站。 太皇太后从云台山礼佛归京,这里是必经之地。 此刻,一道清丽身影披着藕荷色披风,正站在驿站门口,翘首以盼。 没多时,阵阵马蹄由远及近。 领头人一身月白斓袍,白马飞驰,如一道亮光,照得这渐黑的天色,似乎都变得明亮起来。 转瞬之间,便已至门口。 “珩哥哥。”女子欣喜地上前,一张脸白嫩如雪,纤薄又透着脆弱。 萧晋煊翻身下马,见她穿着单薄地站在风口,霎时蹙眉,“入夜风冷,你身子不好,怎不在屋里待着?” 女子笑了笑,“不碍事的,我也是才出来。珩哥哥快进去吧,老祖宗等你许久了。” 听到这话,萧晋煊将马鞭丢给凌霄,快步进入屋内。 “皇祖母。” 他上前,给太皇太后行礼请安。 太皇太后已经是八十多岁的人了,满头华发生,眉间眼尾也透着岁月的痕迹,多年礼佛的她笑起来神态随和亲厚,就跟邻家疼人的老奶奶似的。 “快起来,叫哀家看看。” 她抬起手招了招,叫萧晋煊近到跟前来,霎时皱起眉头。 “怎么瘦了那么多?是不是一个人在京城,都没有好好吃饭?” 萧晋煊摇头否认,并给凌霄使眼色。 凌霄赶忙笑着 回答,“回太皇太后,咱们爷每顿都有好好吃饭的,小的都记着呢。” 太皇太后一脸不信,“你少给他打掩护,你们爷在哀家跟前长大的,他什么样哀家能不知道?一练起武读起书来便不管不顾的,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也就清漪去劝他,他才肯听进去两句。” 庄清漪上前走了两步,浅笑着打圆场,“老祖宗,你也说是小时候了,如今珩哥哥早已是举国上下人人敬重的煊王殿下,又怎会照顾不好自己呢?” 太皇太后点了点她的鼻头,“你啊,就替你的珩哥哥说话吧。” “老祖宗~”庄清漪红着脸嗔怪一声,偷偷看了萧晋煊一眼,“我去看看晚膳准备好没有。” 说罢,便羞得赶紧离开。 太皇太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感慨道:“这丫头,自小便粘你,明明自个儿身体就不好,还要出去等你,有时候那倔强劲儿起来啊,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你有空,可要多说说她。” 萧晋煊淡淡开口,“身体是自己的,自己若不珍惜爱护,旁人说什么都没有用。” 太皇太后气得瞪了他一眼。 这小子,怎么听不出个好赖呢? 顿了顿,又问道,“听说,你收了个外室?” “是。” “你血气方刚,收个 外室也不是不行,但偌大煊王府,总归得有个王妃坐镇才是。” 从前一说起这个话题,萧晋煊便总会找其他事岔开。 可他今日却一反常态,赞同点头,“皇祖母所言有理。” 太皇太后听到这话,激动的不行。 原以为静安派人递给她的消息是假的,没想到自家孙儿收了个外室以后,竟当真开了窍! “既如此,哀家看清漪就挺不错的。她跟你自小一同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又知根知底。不管是把你交给她,还是把她交给你,哀家都放心。” 她早就想为二人指婚了,只是从前萧晋煊十分抗拒与女子亲近,这事儿也就按了下来。 偏清漪那丫头也是倔强性子,一年复一年,竟也没半点打算嫁人的打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在等萧晋煊改变主意。 而今,总算是船到桥头柳暗花明! 萧晋煊却面色肃然地反对,“皇祖母,清漪是我妹妹。更何况,孙儿已有心悦之人。” 他的王妃,只能是一人。 其他的,他谁也不会要。 太皇太后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心悦之人……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外室吧?” “是也不是。” “什么叫是也不是?” 萧晋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那所 谓的外室,只不过是谢灼宁的一个假身份? 见他沉默不语,太皇太后心知他认定的事,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了,索性道:“你既把清漪当妹妹,那便把她留在府中,好好替她物色一个如意郎君吧。” 她想着,许是二人分离太久,生份了。 等朝夕相处一段时间,她这孙儿自会想起幼时的那些美好时光。 到时候,说不定他还不舍得把清漪嫁给别人了呢! 没想到萧晋煊答应得很爽快,“好。” 门外。 庄清漪将二人对话听得分明,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几分。 她镇定下心神,笑着走进屋内,“老祖宗,珩哥哥,晚膳已经备好了。” …… 转眼,便到了太子大婚之日。 谢灼宁梳洗打扮一番后,便乘坐马车进了宫。 她一进宫门,就迎来不少人的指指点点。 “我没看错吧?谢灼宁居然也来了?” “这要是我被退了婚,早就找个地方出家为尼算了,怎么还有脸来参加太子大婚呐?” “唉,你们别那么说,谢大小姐也是个可怜人,说不准一会儿看到太子跟太子妃出来,就偷偷找个角落哭鼻子去了呢?” 谢灼宁刚一蹙眉,还没有什么反应,倒是一道身影,径直冲到几人面前。 “ 你们怎么能这么说谢大小姐?她心地善良,明媚动人,聪慧自信,才艺双绝,只是跟太子没有缘分退了婚罢了,你们就将她贬得一无是处,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么多形容词,说得谢灼宁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有那么好吗? 抬头朝那说话的人看过去,才注意到那人脸熟得很。 不是那日她在国公府马场救下的杨忆君是谁? 只是那些人压根儿就没把杨忆君这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放在眼里—— “哟哟哟,大家快来听听她说的,都快把那谢灼宁夸成天上的仙女了。仙女还会被人退婚啊?” “要说仙女,那也只能是当今太子妃啊!” “就她也想跟太子妃比,配吗?” “你,你们!”杨忆君嘴笨,越想反驳,便越说不出话来,急得脸色通红。 正在这时,一只纤细漂亮的素手伸出,将她拉到身后,“跟人讲道理不是那么讲的,得以理服人。” 杨忆君回过头,看到拉自己的人,霎时惊喜地瞪大眼睛,“谢家姐姐!” 谢灼宁朝着她微微颔首,然后示意她退后。 自己则走到人群之中,环顾众人,而后勾唇浅笑。 “说啊,我就站在这里,你们怎么不说了?你们若是不说,可就轮到我说了。” 第181章 一个一个,挨着开怼 谢灼宁向来不太喜欢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嘴长在别人身上,无论怎么堵都是堵不住的。 但看到维护自己的小姑娘被人挤兑得快哭了,她立刻就忍不了了。 一个一个,挨着开怼—— “鲁三小姐,我若记得不错,你娘是二嫁之身吧?若不是你娘带着你离开你那赌鬼爹,嫁给了张都尉,你怕是今日连站在这宫门里的资格都没有呢。照你所说,退了婚就合该去出家当姑子,那你娘被休的时候,怎么没带着你去庙里当姑子啊?” 鲁三小姐面色苍白,连退三步! “赵四小姐,你别站那么靠后啊,我一会儿哭鼻子,你瞧不见了怎么办?哦,我倒忘了,你这般菩萨心肠的人,最见不得人哭了。亲妹妹不过是哭上几回,你便把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让给了她。像你这么无私奉献的人,才最该去庙里当菩萨呢!” 赵四小姐咬紧下唇,脸黑如铁! “咦?孙二夫人,你别躲啊,刚才我听你说太子妃是仙女,可我记得那会儿太子妃被抓进天牢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啊。你说她自甘下贱,妖孽转世,表面清高,实则放荡……” 孙二夫人直接“扑通”一声,给她跪下了。 “谢大小姐,我们错了,求你别说了!” 谢灼宁还挺遗憾。 她 们认怂得太快,她都还没来得及好好过过嘴瘾呢。 转过头,她对杨忆君语重心长地说,“瞧见没?这才叫以理服人!” 杨忆君张大的嘴巴,久久没有合上。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奇地追问,“谢姐姐,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啊?” 谢灼宁弯了弯唇角,“机密。”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机密,有些事是她上一世得知的,有些则是慕容砚往各府安插的人传回来的消息。 她和慕容砚经常在这些传回的消息里,筛选出一些可以利用的信息。 所然知道许多世家不为人知的辛密,并不奇怪。 杨忆君听她这么说,便不再问了,转头说起那日她救自己的事,“对了,谢姐姐,我家哥哥说,看你什么时候有空,设宴报答你一下呢。” “好啊!”谢灼宁欣然应允。 杨方文肯主动示好,她求之不得呢。 说话间,静安长公主驾到。 所有人立刻上前见礼,“参见长公主殿下!” “诸位不必多礼。”静安长公主温和一笑,素手轻抬。 随即她目光落在一人身上,面露惊喜,“清漪也来了?快,到本宫跟前来。” 众人循着静安长公主的视线看过去,立刻便注意到一道身着藕荷色宫装,如弱柳扶风纤薄细弱的身 影。 “那不是清漪郡主吗?我记得她好像一直待在云台山陪太皇太后礼佛吧,怎么也回来了?” “害,太子大婚,她自是陪太皇太后回来参加典礼的。” “那她不是应该同太皇太后一并住在宫里吗?入宫门的时候,我怎么瞧见她是从煊王府的马车上下来的?” “听说太皇太后好像有意给煊王殿下跟清漪郡主指婚呢,看样子,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周围的闲言碎语,传进谢灼宁的耳朵里。 她眸光微动,抬起头朝那庄清漪看过去,目露恍然,“原来是她啊。” 清漪郡主庄清漪,本是已故毓娴大长公主的孙女,按理至多也就被封为乡主。 但她年少失怙,又身体孱弱,太皇太后怜其孤幼,便将她接到身边陪伴自己,昭文帝也破格将其封为郡主。 而萧晋煊当初母妃病逝之后,也是在太皇太后跟前长大…… 两个人,可谓青梅竹马。 江尧当初开赌盘押萧晋煊喜欢什么类型时,最终大赢家,便是这位清漪郡主! 庄清漪柔柔款款穿过人群,走到长公主的面前,屈膝福身,“长公主万福金安。” 静安长公主面露嗔色,“不是跟你说了,你母亲同我本就是表姐妹,你唤我一声姨母也是应当吗?怎还是如此生份 ?” 庄清漪甜甜一笑,“是,姨母。” “听说你一回来就住到煊王府去了,那地方可是个和尚窝,连个端茶倒水的都没有,你可还住得惯?”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煊王府里全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别说是婢女了,怕是连母苍蝇都没有一只。 庄清漪柔柔地笑了笑,“姨母多虑了,煊王府里如今丫鬟婆子一应俱全,已经与从前大不同了。” 听到这话,静安长公主惊奇不已,“咦?煊儿莫不是转性了?我就说嘛,你与煊儿自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他舍不得让你受委屈的。” 庄清漪脸蛋儿微红,“姨母又在取笑我了。” 旁若无人的寒暄,好像故意说给谁听似的。 谢灼宁垂着眼眸,不动如山,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局外的看客一般。 没曾想静安长公主却不肯放过她,主动开口提及,“清漪,这位是镇阳侯府的谢大小姐,她可是个妙人儿啊,原本以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却一举拿下骑马夺旗的头名,叫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刮目相看,你可万万不能小瞧了她啊!” 听着像是在夸人,实则句句都在提点。 庄清漪抬起眼眸看向谢灼宁,浅浅一笑,“谢大小姐的英姿,我自是早有耳闻。听说,连珩哥 哥都十分欣赏谢大小姐呢。” 谢灼宁看着面前女子,她面色若雪,骨架纤纤,整个人脆弱得好像稍微用力,就会被捏碎一般。 说话也细声细语的,柔弱得仿佛没有任何攻击力。 只是这一个“珩哥哥”,就足可耐人寻味了。 萧珩,是萧晋煊的小名。 只有与之亲近万分的人,才会叫这个名字。 她随口的一个称呼,就已经显露她跟萧晋煊关系的非比寻常。 谢灼宁直接乐了。 这清漪郡主看着柔柔弱弱的,还挺会膈应人呢。 跟谁不会似的。 谢灼宁眼眸睁大,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煊王殿下欣赏我?怕不能吧!他若欣赏我,怎会对我那么凶巴巴的,一点都不温柔呢?” 闻言,庄清漪神色一松。 看来静安长公主说的话也未必可信,她家珩哥哥对这谢大小姐,不也没个好脸色吗? 她声音柔柔,假意开口安慰,“珩哥哥他自小不喜女子接近,对旁人是不假辞色了一些……” 却听谢灼宁话锋一转,“何止是不假辞色,简直是不讲道理嘛!那天比试完之后,我便想将他的私印还给他。你说那么重要的东西,我要是磕了碰了丢了坏了怎么办?他非是不听,非得给我,我不要还生气!你说哪有他这样的?” 第182章 他是不是贱得慌 “听说那私印是比试的彩头,珩哥哥也是不想叫人说他出尔反尔,给出去的东西还要回来吧。” 庄清漪脸上的笑顿时端不住了,眼圈一红,整个人都快碎了一般,还强撑着找补。 谢灼宁皱着眉头,一脸苦恼,“话虽如此,但你说我拿着那玩意儿,旁人总以为我跟煊王殿下有什么,我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说话间,她抬头看了眼庄清漪,眼睛一亮。 “我怎么忘了,清漪郡主与煊王殿下青梅竹马情分非比寻常,说话肯定比我管用。不如这样,你去煊王殿下面前说道说道,让他把他的私印拿回去吧?” 那模样,好像一丁点都不想跟萧晋煊扯上任何关系似的。 按理庄清漪本该高兴的,但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家珩哥哥宁愿把自己的私印给一个不喜欢他的女子,也不愿回头看看身后是否一直有人在等着他。 甚至她这个情分非常的青梅竹马,根本就说服不了她家珩哥哥,答应谢灼宁的这个小小要求。 脑袋一阵晕眩,她摇摇欲坠。 “郡主!”身旁的侍女连忙上前扶住她,转头怒瞪谢灼宁。 可下一瞬,侍女目瞪口呆。 只见眨眼之间,谢灼宁便已退后四五 六七八.九十步,离得远远的,一副“可不关我什么事”的表情。 “郡主要是觉得为难便算了,我自己再想想法子,你可千万要保重好自己身体啊。” 知道的,她们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怎么欺负她了呢。 气得庄清漪的侍女头顶都快冒烟了。 静安长公主此时也面色淡淡地开口,“没想到谢大小姐不仅马术好,这口齿也比寻常人伶俐。” 谢灼宁一笑,“我爹老说我说话不过脑子,老是爱得罪人,没想到还能得长公主夸奖呢。” 自己那是在夸奖她吗? 静安长公主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清漪郡主身体不适,先扶去偏殿休息吧。” “是。” 目送她们离开,杨忆君才敢上前来,跟谢灼宁说话。 “谢姐姐,方才都好好的,怎么就说几句话的功夫,清漪郡主就身体不适、长公主也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了?”谢灼宁神色怪异地看着她,只觉得荒谬不已。 杨方文那只老狐狸,怎么养出这么一只单纯的小白兔来的? 正要问呢,一个宫人上前来,给谢灼宁行了个礼。 “请谢大小姐安,云蘅公主请您过 去一趟。” 一听是云蘅,谢灼宁当即点头,“好。” 说罢回头,交代了杨忆君几句,“你自己在这边玩着,过会儿我再来找你。” 杨忆君乖乖点头,“好的。” 又乖又软的模样,用阿玉的口吻来说,看着都想挼。 若是阿玉在,肯定立刻冲上去美女贴贴了。 也不知道她跟杨烈回到南阳后,过得如何? 谢灼宁一边想着,一边跟在宫人后头。 可走着走着,就有些不对劲起来。 这宫人怎么尽把她往一些人烟稀少的偏远小路上带? 且她上一世好歹在这宫里住了五年,对各处都清楚得很。 此去不仅离云蘅公主所住的景华宫越来越远,反倒离东宫越来越近…… 思及此,她不再犹豫,立刻抬腿拔出赤羽,直接上前两步,抵在那宫人喉间,逼问道,“谁派你来的?” 宫人哆哆嗦嗦地说,“是……是云蘅公主……” “还不肯说实话?” 谢灼宁正打算继续审问,就听一道声音从旁边响起—— “是孤的意思。” 萧璧城从拐角阴影中走出,杏黄锦袍,金丝滚边,绣着蛟龙的模样,祥云纹的缂丝花样,彰显皇室华贵。 谢灼宁并未收起匕首,而是 将它横挡在胸前,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吉时将至,太子不去操持大婚事宜,把我诓骗来这里做什么?” 看着她防备自己的模样,萧璧城忍不住苦笑一声。 “孤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忍不住想起你。若不是阴差阳错,今日这大婚,本该属于你我……” 他们好像越走越远,远到他拿谢家人的安危去逼她,她也不愿意主动来找他。 他本来都想,既然如此,那便当真一刀两断好了。 却到底忍不住,想来见见她…… 那一脸深情的模样,看得谢灼宁差点没吐。 上一世大婚前夕,他偷偷跑去安慰独自落寞伤心欲绝的白映雪。 怎么如今他得偿所愿了,又开始怀念起自己这个已经退婚的前未婚妻了。 他是不是贱得慌呐? 深呼吸一口气,谢灼宁真觉得自己脾气变好了,竟没直接一巴掌甩过去,甚至还问了句,“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璧城连忙道:“母后说,大婚过后,会为我挑选一些世家女充盈东宫,孤想立你当侧妃!” 她正妃都不想当,还去当侧妃? 谢灼宁着实没控制好表情,一个白眼差点没翻到后脑勺去。 萧璧城见她这样,立刻信誓旦旦地说 ,“我知道是委屈了你,但你相信孤,孤一定会对你好的!” 对她好? 是把她搞搞捧起,成为众矢之的的那种好? 还是借她的名义,铲除朝中异己的那种好? 亦或者是把她们全家利用完了,再满门抄斩的那种好? 谢灼宁唇角弯弯,不可遏止地笑了起来,眼神却冷得似开了刃的刀,“萧璧城,你该庆幸你是太子,杀了你是诛九族的大罪。否则这会儿我手中的匕首,已经在你身上捅了几十个窟窿了。” “娶我当侧妃?好啊,我正愁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你呢。你娶我回去,天长日久,总会找到机会的,你说是吧?” 萧璧城对上她的目光,竟不自觉地踉跄退后两步。 因为他看得出来,她眼神里的杀意,真真切切,不似作伪。 她是真的想要了他的命! 喉咙动了动,他不敢置信,“你,你就那么恨孤?恨得想杀了孤?” 她从前明明那么喜欢自己,难道是自己跟白映雪在一起,她由爱生恨? 谢灼宁目光收敛,漫不经意地说,“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想杀太子殿下呢?” 他当然得好好活着,把自己跟老爹上一世受过的那些苦都受过一遍,才有资格去死啊! 第183章 不说清楚,我亲你了 听到谢灼宁说是开玩笑的,萧璧城总算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她肯定是因为自己今日跟白映雪大婚,所以说气话气自己呢。 于是索性不再提纳侧妃的事,转而说起另外的,“听说赏菊大会那日,你骑马夺旗,拿了第一?你知不知道那赏菊大会是长公主特意给十七皇叔办的,那彩头也是给未来王妃的?” 听到她去参加赏菊大会时,他就心绪不宁怒火中烧。 再听到她得了头名,彩头还是他家十七皇叔的私印时,更是又酸又涩,又气又妒。 虽然两人已经退婚,按理再没有任何关系。 但想到她以后要嫁给别的男人,他心里就嫉妒得发狂!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那都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谢灼宁觉得他脑XX病,懒得纠缠,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没想到萧璧城竟不肯泄气,追上来试图说服她,“你别怪孤话说得难听,你跟皇叔是绝无可能的。他性子冷心冷情,寡言少语,根本就不适合你。” “再者,他有个闹得沸沸扬扬的外室不说,太皇太后已经决定为他跟清漪郡主指婚。你跟着他,不仅得不到什么名分,还内忧外患,日日得与人争宠……” 正越说 越激动的时候,冷不丁,一道寒凉清澈的声音响起—— “本王怎不知,本王是那样的人?” 一抬头,看着抬步走来的人影,萧璧城顿时卡了壳,“皇……皇叔……” 萧晋煊今日穿着绣着麒麟的白金斓袍,将他挺俊昂藏的身形勾勒得恰到好处。 眉目如星云明辉,骄矜落拓,万千辞藻难表其一。 可谢灼宁却只淡淡瞥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萧晋煊拧眉。 之前两人错身的时候,小丫头都会偷偷伸手勾一勾他的手心。 如今这模样,倒好像两人只是路上相逢的陌生人一般。 “太子殿下误会了,清漪郡主照礼该唤我一声表舅,又是本王看着长大的,本王于她有照拂之意,却无男女之情。” “原,原来如此,是孤误会了。”萧璧城哈哈地干笑了两声,心里却止不住地奇怪。 他家皇叔,可不像是为了这种事情,专门说一大段话解释的人。 这话自然是说给谢灼宁听的,可谢灼宁听完却连眼皮子也不想抬一下。 萧晋煊看到她的神情,眼眸里眸光涌动。 “只是皇叔为何会在这儿?”萧璧城那多疑的性子,总觉得萧晋煊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 且他为了 偷偷来见谢灼宁,特意挑了一个偏僻的地方,这都能被撞见,哪有那么恰巧的事? 萧晋煊道:“宫中出现了刺客,本王追踪刺客到此。” “刺客?”萧璧城吓了一跳。 “为安全起见,太子还是快快回去为妥。否则吉时将至,错过祭天大典可就不好了。” 大婚仪式中,最重要的便是祭天大典。 太子同太子妃祈求上天,保佑大邺子民风调雨顺平平安安,是关系一国的大事。 萧璧城听到有刺客时就不想继续待在这边了,再加上还得回去准备祭天大典,顿时心生离开之意。 只是目光落在谢灼宁身上,他有些迟疑,“谢大小姐迷路至此,若是被刺客误伤……” 萧晋煊道:“太子放心,本王会派人护送谢大小姐回去。” 听到不是他亲自护送,萧璧城总算松了口气,笑道:“那便辛苦皇叔,早点抓到刺客,以免闹得宫中人心惶惶。” 让萧晋煊赶紧去抓刺客,他自然便没有机会借护送名义,同谢灼宁单独相处了。 交代完这些,萧璧城才满意地离开。 见人已走远,萧晋煊转过身,走到谢灼宁身边,“我送你回宴会上。” 谢灼宁抬眼瞥他,“煊王殿下不是要去抓刺 客吗?” “没有刺客,我瞎编的。”萧晋煊倒半点没心虚的样子。 想到萧璧城被几句假话吓得脸色一白的模样,谢灼宁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但她很快收敛,又装作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快步朝前走着。 见她还在生气,萧晋煊人高腿长,轻松便追上她,“方才说的那些话,你可听见了?” “嗯。” “那你该知道,我跟清漪郡主,没有什么。” “嗯。” 萧晋煊见她依旧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眉心紧紧拧起,索性快步上前,按着她的双肩往旁边墙上一压,整个人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谢灼宁被禁锢得不能动弹,顿时恼怒非常,“萧晋煊,你放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晋煊说,“想亲你。” 谢灼宁:“……” 这话题转得是不是也太快了一些? “你若不说清楚为什么生气,我便亲你。” 捏着她的下巴,萧晋煊表情认真。 近在咫尺的距离,似乎随时都能触碰到一起。 谢灼宁不服软地说,“我哪有生气?” 她明明不悲不喜不咸不淡,正常得很! “还嘴硬,看来是想我亲你了。”萧晋煊不理会她的气话,直接覆了上去。 看到 他来真的,谢灼宁吓傻了。 这可是大白天,而且还是在宫里! 她赶紧改口,“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可是我改主意了。” 萧晋煊喉咙一动,眸色漆黑,搂着她的手将她细腰猛地一压,迫得她整个人贴上他的身体。 另一只手扣住后脑勺,让她退无可退,只能被迫承受。 鼻尖相贴,气息交融。 他亲昵地缠着她,似想把她融进骨血里。 谢灼宁只觉得自己好像着了火,烧得炽热滚烫。 半晌,萧晋煊放开她。 看着她绯红的脸蛋儿,迷蒙的眼神,只觉得可爱得不像话。 他低低含笑,声音都带着缱绻,“说说吧,怎么回事?” 谢灼宁回过神来,颊上生出恼怒嫣红,“萧晋煊,你耍无赖!你既亲了我,还让我说!” 萧晋煊条理清晰地反驳,“我都说了,我改主意了,那之前说的,自然便做不得数。” 这个出尔反尔的混蛋! 谢灼宁咬着嫣红的唇角,眼尾泛红,“萧晋煊,你来招惹我做什么?你说你跟清漪郡主没什么,没什么她一口一个珩哥哥,没什么你让她住你家里,没什么你为她置办婆子婢女生怕她受一点委屈?你跟萧璧城那种烂人,有什么区别?” 第184章 萧晋煊,她抢不走 看着小丫头委屈难过的表情,萧晋煊既心疼,又奇异地升起一股愉悦心情。 “你,在吃醋?” 她还是在意自己的吧? 否则怎么会因为清漪郡主,就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谢灼宁梗着脖子,倔强地瞪着他,“才没有!” 好像一个耍脾气的小姑娘,眼角眉尾都透着灵动鲜活。 萧晋煊失笑,解释道:“她幼时失怙,被太皇太后接到身边照料,又与我年岁相近,学说话时学会的第一个词就是哥哥。” 那会儿她身体不好,一教她改口就掉眼泪,太皇太后心疼得厉害,便也任由她一直这么叫着了。 “你若不喜欢她那么叫我,我便让不那么叫便是。” 谢灼宁皱了皱鼻子,还不满意,“不准她叫你珩哥哥,也不许她叫你煊王殿下。你不是她表舅吗?让她叫你表舅!” 她庄清漪不是喜欢膈应人吗? 自己倒想看看,她每次叫萧晋煊表舅的时候,膈不膈应! 萧晋煊轻笑点头,“好。” 谢灼宁又问,“那让她住煊王府呢?” “让她住煊王府,是太皇太后的决定,说她已到议亲年纪,着我给她挑选一个如意郎君。” 扯起嘴角哂笑一声,谢灼宁看破不说破。 满京城人都知道太皇太后准备给他 俩赐婚,庄清漪一回来又直接住到了煊王府。 在外人看来,他们俩早就是一对了,谁还会愿意娶庄清漪? 萧晋煊八百个心眼子,难道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似知道她在想什么,萧晋煊道:“圣上最近着我调查一件大案,我已搬去御抚司居住。” 避嫌态度,摆得明明白白。 谢灼宁张了张嘴,一时竟找不到挑剔的点,“那……” “那些丫鬟婢子,是为你准备的。”萧晋煊说。 当初她命悬一线,在煊王府养伤,却连一个照顾的婢女都没有。 虽然他可以全程照料,但总有他不在或者不方便的时候。 他一个人过惯了,没人伺候着可以,但她不行。 她身子那样娇,皮肤那样嫩,他拥她入怀时,甚至都不敢太用力。 意识到这些后,他立刻让人将医女侍女厨娘等等全部备齐。 总想着,若有朝一日她入煊王府,总不能委屈了她。 谢灼宁:“……” 好吧,这会儿变成她骑虎难下了。 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啊,是这样啊。” 萧晋煊含笑看她,“还生气吗?” “不,不生气了。”此时此刻的谢灼宁甚至想原地找条地缝钻进去。 听他说完这些,倒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似的 。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那送你回去?” “好。” 刚回到宴会上,云蘅公主就提拧着裙摆,疾步匆匆地赶到她面前来。 “宁姐姐,你没事吧?听说庄清漪来找你了,她没怎么着你吧?” 谢灼宁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倒没怎么着,那清漪郡主倒是快气晕了。” 撇了撇嘴,云蘅公主说,“她还是老样子,说话声音大一点就又要晕又要哭的,活像是谁欺负了她似的。” 听这语气,看来她在庄清漪那里也没少吃哑巴亏。 谢灼宁以拳抵唇,低咳“咳咳”两声,示意她还有旁人在呢。 云蘅公主这才看见旁边的萧晋煊,有些傻了眼儿,“小……小皇叔,你也在这里啊?好巧哦!” 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萧晋煊对对谢灼宁道:“那我先去忙了。” “好。” 待到人走远了,云蘅公主这才松了口气,开口道:“小皇叔怎么在这儿啊?吓死我了!” 谢灼宁想了想说:“宫里进刺客了,他抓刺客呢。” 云蘅公主有些失望,“啊?我还以为小皇叔是专门来跟你解释庄清漪的事呢!” 谢灼宁:“……” 不得不说,她猜得真准! “那庄清漪一回来就闹得沸沸扬扬的,又是住进煊 王府,又是太皇太后指婚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跟小皇叔有关系一样。宁姐姐你再不加把劲,小皇叔都要被人给抢走了!” 听到云蘅公主的吐槽,谢灼宁觉得好笑,“她抢不走的。” 庄清漪跟萧晋煊早就到了适婚年纪,更别说还有太皇太后从中撮合,他们要在一起,早在一起了。 可她清楚记得,上一世直到自己死了,萧晋煊都一直未娶妻。 也就是说,萧晋煊对庄清漪的确没意思。 他不愿意的事,太皇太后勉强也没用。 所以方才听到那些流言蜚语的时候,她只觉得好笑,并没有放心上。 甚至如果庄清漪不主动上来招惹的话,她是绝不会去搭理对方的。 至于吃醋伤心耍小脾气? 不过是她看到时辰差不多了,慕容先生安排的人,马上要入宫了,这才想着拖延他一会儿罢了。 毕竟这家伙专门逮自己小尾巴,可不能叫他发现端倪,坏了自己送给太子、太子妃的大礼啊! …… 东宫。 宫人们正在为白映雪描眉画黛梳着头发。 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来,附在她耳边,“回禀太子妃娘娘,太子去见谢大小姐了。” 白映雪心口一揪,“没看错吧?” “没看错,奴才看得真真切切的。 ” “他们说了什么?” “隔得远,奴才有些话没听清,只听太子殿下说,今日这大婚,本该属于他跟谢大小姐……” “啪——!” 白映雪将胭脂盒砸在了地上,染得地上嫣红一片。 侍女们吓了一跳,忙跪了一地,“太子妃娘娘恕罪!” 白映雪不耐蹙眉,“跪着做什么?本宫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还不快点把这些收拾了,若是耽搁了一会儿的祭天大典,要你们好看!” 一众侍女连忙起身,收拾的收拾,描眉的描眉,梳头的梳头。 白映雪心头烦躁,“那何锦云真是没用。” 七弯八拐地托关系求到自己面前来,说为了自家夫君,什么都愿意做。 自己不过是让她给谢灼宁找个“如意郎君”,叫她谢大小姐也背一背满京城的流言蜚语唾沫星子。 结果就连这点小事,她何锦云都办不好! “太子呢?” “方才被圣上传召过去了。” 白映雪眼波一动,“你立刻去传谢灼宁来东宫,就说本宫想见她。” 她如今已经是太子妃,要想召谁,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 若是谢灼宁推拒,她正好治她藐视之罪! 这便是身处高位,手握权力的好处! 可没想到,没多时,谢灼宁竟当真来了…… 第185章 她从不会任由人揉圆搓扁 “不知太子妃找我来,所为何事?” 看着眼前谢灼宁不卑不亢的模样,白映雪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浪潮翻涌。 她家世背景比自己好,长得亦比自己美貌,唯一及不上的,就是自己跟太子青梅竹马的情感。 可如今,就连太子的喜欢,也开始慢慢地向她偏移…… 眉眼微微一眯,白映雪起身,走到绣着龙凤的大红吉服面前。 “大婚吉服繁琐贵重,宫人们手掌粗糙,恐把衣裳弄坏。本宫想着谢大小姐当初也是要当太子妃的人,一定知道这吉服怎么穿的吧?不如就请谢大小姐来替本宫更衣如何?” 谢灼宁听到这话,低头轻笑了一声。 这两口子真有意思,成个亲都不消停。 一个专门跑去恶心她,一个拿她当下人使。 她长得那么像没脾气的人吗? 大剌剌往旁边太师椅上一坐,她神色坦然地说,“不好意思,我不会!” 话音未落,有宫人立即跳出来指责,“大胆!太子妃还未赐座,你竟敢坐下!” 谢灼宁浑不在意,“反正太子妃肯定还有别的罪名等着我,这赐不赐座,有什么关系?” 赐座这事儿就算闹大了去,也最多是训斥几句了事。 白映雪特意在这会儿派人把她叫过来,总不会就为了无关痛痒 地训她几句吧? 见她一脸了然的模样,白映雪有些诧异,“知道你还真敢来?” 嘴角轻轻勾起,谢灼宁笑道,“我若不来,你岂不是要治我藐视太子妃之罪?” 左右都是罚,还不如来看看,她又想搞什么幺蛾子呢。 心思被人戳破,白映雪脸色很不好看,“你倒是挺聪明,但你忘了一件事,我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我要你死,只需要随便找个罪名便是!” 抬手一扬,旁边立刻便有宫人递上一把剪刀。 她拿着剪刀,竟然转身在吉服上剪开一个口子。 剪完之后,她又将剪刀一把塞进谢灼宁的手里。 然后下令—— “传令下去,谢大小姐毁坏吉服,罪不容恕,立刻把她给本宫抓起来!” 毁坏太子妃大婚吉服,可这就不是小事了。 吉服被毁,寓意不吉不祥。 若是影响到祭天祈福,日后大邺有什么灾祸,皆可推到她头上来。 圣上跟太子,也必定会因此对她大发雷霆,从重处置! 白映雪这一招,着实妙啊~ 谢灼宁甚至都忍不住想给她鼓掌了。 白映雪皱眉,“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侍卫都已经冲进门要抓她了,她还能笑得出来? 谢灼宁说,“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该说你聪明 还是不聪明。” “你说你不聪明吧,还知道剪不起眼的位置,既可以找罪名处置了我,又可以让人赶紧弥补,不耽误祭天大典。” “可若说你聪明吧,你偏偏那么心急,非得在大婚之日搞事情。” “那你可有想过,我谢灼宁,从来不是任由人揉圆搓扁的那种人?” 说话间,瞅准侍卫来抓她的空隙,她猛地冲到吉服面前,“咔嚓咔嚓”就是一顿乱剪。 不过眨眼之间,那华丽繁复的吉服,便到处都布满了窟窿眼儿。 白映雪眼眸瞪大,下一秒,她彻底疯了,“谢灼宁,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 谢灼宁眨着无辜的眼儿,“既然我都已经背上毁坏吉服的罪名,那剪一刀跟剪十刀有什么区别?” 她都要被抓起来了,还不许多剪几剪刀泄泄愤啊? 白映雪咬牙切齿,气的冒烟,“把她给本宫抓起来,抓起来!” 侍卫们冲过来抓谢灼宁,谢灼宁这会儿倒不反抗了,乖乖束手就擒。 顾不得管她,白映雪冲到吉服前,颤抖着双手,捧起已经烂得不成样子的衣裳,眼睛瞬间布满殷红血丝,“怎么办……怎么办……绣娘,绣娘呢?” 她原想着弄坏一个小口子,借机发落了谢灼宁,再让绣娘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所 以绣娘自是早就找来的。 宫人忙去隔壁偏殿把绣娘叫过来,问她可否能够复原如初。 绣娘看到那吉服,瞬间傻了眼儿,直接跪地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破烂成这副模样,就是她们祖师爷在世,也没办法修复啊! “没用的东西!”白映雪气得拿起旁边茶盏就砸在了她身上。 修补是没办法修补了,重新赶制一套更不可能。 这套吉服三百位绣娘连夜赶制了半个多月,才终于制作完成的。 眼下离祭天大典,却只剩下短短半个时辰! “怎么办?”她心急如焚,一个头两个大。 若耽误了祭天大典,谢灼宁纵然没好果子吃,她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一旁伺候的老嬷嬷上前,出主意道:“太子妃娘娘不如将谢灼宁押着去见皇后,将事情原委一并说出来,求皇后娘娘为您做主。” 如此一来,既可借皇后之手处置了谢灼宁,不会引得太子不满,亦可利用皇后绝不容许祭天大典出事的心思,让她解决吉服之事。 到底是宫中嬷嬷,心思就是比旁人通透。 白映雪眼睛一亮,立刻着人押着谢灼宁,快步朝坤宁宫去。 坤宁宫此刻,热闹非凡。 太皇太后坐在主座,左右两边分别是殷太后跟司马 皇后。 再往下,是静安长公主、清漪郡主、各府王妃、以及朝廷命妇等一干女眷。 皇后正笑着打趣庄清漪,“郡主一回来,十七弟的婚事,只怕就要提上进程了。” 庄清漪含羞一笑,“珩哥哥说不急。” “都那么大岁数了,也该急了。你看太子都快当爹了,他这当叔叔的还没着落呢。” 皇后的话音未落,就见宫人急急忙忙进来回禀—— “皇后娘娘,太子妃求见!” “她这会儿不在东宫等着大典开始,过来这边做什么?” “说是,说是谢大小姐毁坏大婚吉服,特来求皇后娘娘做主!” “什么?”皇后大惊失色,都顾不得那么多人在场了,立刻叫人传白映雪进来。 白映雪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下,“求母后为儿媳做主!” 皇后面露不满,怒声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是……是谢大小姐,不满儿媳抢了她的太子妃之位,便故意用剪刀将吉服剪坏,让儿媳没办法参与祭天大典!” 说话的同时,跟在她身后的嬷嬷立刻端着托盘,将被剪烂的吉服奉上。 看着那一个个比脑袋还大的窟窿眼儿,在场众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这谢大小姐,倒真下得去手! [作者君:祝大家除夕快乐~] 第186章 机智的谢大小姐 “荒唐,简直荒唐!她谢灼宁一介臣女,竟敢毁坏太子妃大婚吉服,谁给她的胆子?本宫看她压根就没将皇家威严放在眼里!” 静安长公主第一个站起来,面色威严地出声怒斥。 她在京城素有威望,一开口,立刻便引来不少人的附和。 一旁的庄清漪却柔声细语地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谢大小姐我见过,不像是不讲道理的人。兴许是太子退婚对她的打击太大,才会一时糊涂,做错了事……” 听起来似在替谢灼宁辩解一般,可话里话外,已然认定事情是她做的了。 司马皇后眼眸里瞬间阴云密布,“谢灼宁何在?” 立刻便有宫人,将谢灼宁押了上来。 谢灼宁环顾一圈四周,心想,哟呵,人到得还挺齐,就差云蘅公主没来了。 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皇后直接问罪,“大胆谢灼宁,你可知罪?” 谢灼宁眼眸莹亮,一脸无辜,“臣女不知。” 白映雪咬了咬唇角,立刻开始盈盈楚楚,垂眸抹泪,“谢大小姐,我知道这太子妃之位,本该是你的。你怨恨我抢了你的位置,打我骂我都是应该,我绝不会有任 何怨言。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将大婚吉服给毁了呀!” 她这边唱罢,庄清漪那边来和,“是啊,谢大小姐你也真是的,怎么能如此冲动呢?吉服被毁,寓意不吉。祭天大典,事关民生社稷。若是老天爷发了怒,降下灾祸,那怎么办?” 纤细的秀眉微拧,她似替谢灼宁担心不已。 但这几句话,却把事情的后果推到了一个新高度。 牵扯上黎民百姓天下苍生,这可就不只是毁了一件吉服那么简单了。 日后若是出了什么天灾人祸,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太子、太子妃?还是她谢灼宁? 皇后看着谢灼宁,一脸失望地摇头,“事到如今,你竟还冥顽不灵,死不悔改!” 她从前还觉得谢灼宁进退有度,且知情趣识大体,对这个儿媳妇是打心眼里满意的。 哪怕后面太子执意退了婚,她也有有意想纳了她给太子当侧妃。 可没想到,她竟会干出如此出格之事! 谢灼宁眨了眨眼,说,“皇后娘娘,这怎么能怪我呢?太子妃特意派人将我请到东宫,我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呢,一去就看见她在拿剪刀剪吉服,剪了之后还将剪刀塞到我 手里,我当时也很懵啊!” 听到这儿,在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闪过一丝震惊。 怎么听起来,倒像是谢大小姐被人下套了啊! 却见谢灼宁一抬下巴,洋洋得意地说,“好在我还算机智,立刻反应过来,太子妃肯定是不喜欢这件吉服,想剪烂了换件新的,那我肯定得帮她一把啊,毕竟新娘子最大嘛!” 明明挺严肃的时刻,可一众人听到这话,不知为何,竟莫名地有些想笑。 好一个机智的谢大小姐! 这种事,换作旁人,可没谁能干得出来! 且如果谢灼宁说的是真的,那这件事的性质又不一样了。 白映雪身为太子妃,为了构陷太子的前未婚妻,竟不惜自毁大婚吉服,破坏祭天大典,如此目光短浅,因小失大,如何堪为东宫之主? 皇后的目光,也移到白映雪身上,微眯的眼睛里蕴含不满,“她说的可是真的?” 白映雪慌忙否认,“母后,儿媳怎会如此愚蠢?是谢灼宁,是她一进殿内就突然发疯,拿起桌上的剪刀就一通乱剪,儿媳反应过来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此事阖宫上下,皆可为儿媳作证!” 一群宫娥侍卫,纷纷站出来,指认谢灼宁。 “谢大小姐当时眼睛通红,似魔怔了一般,嘶吼着冲过去对着吉服便是一通乱剪……” “太子妃想阻止,却险些被她伤到龙胎……” “就是她,奴婢愿意用性命起誓,就是她干的!” 东宫里都是白映雪的人,自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们早就串好了口供,众口铄金,假的也说成了真的。 皇后听完,见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正要开口。 “慢着。”坐在左侧的殷太后轻轻拨弄护甲,饶有兴趣地看向白映雪,“虽说皇后跟太皇太后都在,这事儿轮不到哀家来管,但哀家有一事不明,想问太子妃一句,你为何要将谢家大小姐,叫到东宫去?” 是啊,大婚之日,本是最繁忙的时刻。 她为何偏要在这时,将谢灼宁叫到东宫去? 若不是她将人叫去,自不会发生吉服被毁之事。 怎么想,她这举动,都有些耐人寻味! “我……”白映雪磕磕巴巴,“吉服繁琐,我只是想让谢大小姐帮忙更一下衣罢了。” 这解释可没什么可信度。 殷太后似笑非笑地挑眉,“难不成东 宫连个伺候更衣的宫婢都没有,还需要特意找个外人帮忙不成?” 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白映雪脸色涨红,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东宫宫娥上百,自然不存在没人伺候的情况。 她当时也是听到太子大婚前还去找谢灼宁,气昏了头,随意找了个理由把谢灼宁传召过来罢了。 如今想靠这个解释蒙混过去,自是不能够的。 皇后见她那样,心头了然。 看来这件事,即便谢灼宁有错,她白映雪也绝不无辜! 虽然心里怨她搞出那么多幺蛾子,但看到太后对她发难,也是绝不能坐视不理的。 “太子妃许是典礼之前有些紧张,想寻个小姐妹说说话缓解下情绪,却不料谢家丫头情绪失控,才导致吉服被毁罢了。” 白映雪一听,连忙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是吗?可哀家听谢家丫头的意思,却是太子妃自己先动手剪的……” 殷太后抬起眼眸,看向谢灼宁,“谢家丫头,你别怕。先帝在世时,就常对哀家说,将士们在外保家卫国,绝不能寒了他们的心。所以你有什么冤屈,尽管告诉哀家,哀家一定替你做主!” 第187章 你去招惹她做什么? 听到殷太后出言给自己撑腰,谢灼宁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要不是上一世跟殷太后打过太多交道,知道她根本不会那么好心,只怕自己听她说完这番话后,都要感激涕零动容不已了。 殷太后替她出头,一则无非是想借这件事打击皇后,二则也是存了拉拢她们家的心思。 朝堂之上,雍王跟太子针锋相对。 后宫之中,殷太后跟司马皇后各占西东。 两拨势力博弈,她不过是她们拉扯的棋子罢了。 但谁说棋子,就一定会任由别人摆弄呢? 谢灼宁压住唇角,抬起头来,感激地看向殷太后,“谢太后娘娘!” 殷太后见她领情,眼眸里也浮现点点笑意。 于是在如何处置谢灼宁的事情上,便出现了分歧。 皇后说:“谢灼宁胆大包天,毁坏吉服,罪不可恕,按律当流放三千里!” 太后道:“是太子妃自己居心不良,且镇阳侯军功赫赫,这般处置谢家丫头,岂不是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皇后又说,“那就廷杖一百,以儆效尤!” 太后又道,“太子大婚之日见血,大.大不吉!” 一个要罚,一个要保,互不肯让。 虽然如今六宫事事皆由皇后做主,但太后毕竟是长辈,一个孝道压身,便足可叫皇后说不出话来。 眼见二人争论不休,位居主位的 太皇太后终于威严开口,“好了!” 殷太后跟皇后立刻垂眸颔首,“老祖宗息怒。”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争论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如赶紧想法子解决吉服的事情,以免耽误祭天大典!皇后,哀家记得你当年大婚的吉服还在,不如先改一改,给太子妃将就一下吧!” 皇后应道:“是。” “太后所言也有理,大婚之日见血是不吉利。那便先将谢家丫头关押起来,等大婚过后,再行处置!” 太后垂眸,“是。” 太皇太后谁也没偏袒,各说了几句,此事便被按下了。 毕竟如今最重要的,是祭天大典能够顺利举行! 谢灼宁被带了下去,关押起来。 毕竟上头还没下令处置她,她还是重臣之女,关押她的地方不是在监狱,而是在一处偏殿内。 里里外外,都有人把守。 可是没一会儿,还是从窗口翻进来两道身影。 是云蘅公主和夏橘。 “宁姐姐,你没事吧?” 谢灼宁挑了挑眉梢,“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 完完整整,毫毛未损。 云蘅公主撇了撇嘴,“宁姐姐你都把夏橘支开,孤身一人去东宫了,她都没能把你怎么着,也太没用了些。” 谢灼宁之所以不带夏橘去东宫,是因为她知道白映雪马上就要翻不起什么风浪 了,索性去瞧瞧对方到底有什么手段。 只是没想到,白映雪竟会用吉服搞事情。 正巧她被白映雪派宫人叫走的时候,正跟云蘅公主待在一块闲聊,恰好说到皇后要在坤宁宫召见各家命妇的事,还说太皇太后跟殷太后也在。 她便索性把事情闹大。 闹大到白映雪隐瞒不住,不得不禀明皇后。 而她只需要申辩几句,跟皇后不和的殷太后,就必定会站在自己这边。 一切,如她所料。 云蘅公主环顾一圈,看了眼殿内环境,很不满意,“只是委屈宁姐姐了,住在这种地方。” 等一会儿祭天大典结束,她就去找小皇叔一起去父皇面前求情。 父皇看在小皇叔的面上,一定会立刻放了宁姐姐的! 没想到谢灼宁却浑不在意地说,“委屈什么,我就是故意让他们把我关起来的呀。” 云蘅公主瞪大了眼睛,“啊?” …… 另一边,皇后叫人把她当初大婚的吉服找出来,给白映雪换上。 毕竟是几十年前的款式,看起来老气横秋的,且白映雪的身材比皇后纤细,穿起来一点都不合身。 想到自己大婚,只能穿别人穿过的吉服,白映雪委屈得双眼通红。 看到来接自己去祭坛的萧璧城,她委屈巴巴地扑过去,“阿城……” 可抱怨的话还没说出口,就 听萧璧城劈头盖脸来了一句—— “你去招惹她做什么?” “什么?”白映雪如被雷劈一般,呆立在原地。 “你明知她脾气不好,时不时会发一下疯,还故意把她叫到东宫来,到底安的什么心?” 本以为会得到温声细语的安慰,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疾言厉色的质问。 白映雪气得咬着下唇,眼眶通红,“那你呢?今天是我跟你的大婚之日,你又为何跑去见她?” 听到这话,萧璧城脸色一变,“你派人跟踪孤?” “我没有……我只是……” 她想辩解,却对上萧璧城失望的眼神,“雪儿,我从来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你若不想当这个太子妃,有的是人当!” 白映雪一听这话,顿时慌得不行。 她连忙泪眼涟涟,抚摸着肚子,“阿城,你不要我跟孩子了吗?” 毕竟是放在心头那么多年的人,萧璧城看她哭成这样,到底还是心软地将她拥入怀中。 “你若乖顺听话些,孤自然会一辈子对你跟孩子好。” 这些话,白映雪听过不少。 可她也开始慢慢察觉,情意浓盛时的蜜语甜言,就是天上的浮云。 看着纯白无瑕漂漂亮亮,实则抓不着也握不住,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 如今的太子殿下,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跟她互许终身的少年郎了。 她笑不露齿,一副乖顺端庄得体大方的模样。 萧璧城满意地牵着她走了出去。 时辰一到,祭天大典开始。 萧璧城跟白映雪,一步一步走上祭台。 唱礼官吟唱祭天文书,二人手持酒器,敬奉天地。 看着底下乌泱泱跪了一地,白映雪终于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从今日起,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再也不必在躲在阴暗的背后,当太子见不得光的女人! 就在这时,祭台四方的玉石地板上,竟开始长出新嫩枝芽,很快便攀爬满各处。 众人见状,忍不住高呼—— “过境生春,是过境生春!” “圣女又显灵了!” “参见太子妃!参见圣女!” 听到众人的惊呼,白映雪也很惊讶。 她虽被人称作圣女,但几次天降异象,她都压根儿不知道怎么回事。 难道,连老天爷都在庇佑她吗? 就当她疑惑的时候,旁边太子突地紧紧攥住她的手,含情脉脉,“雪儿,你真是孤的福星,日后这天下,都是我们俩的!” 白映雪立刻收起心中疑惑,同样含情脉脉地看过去,“太子殿下……” 就在两人眼神都要拉丝的时候,突地响起一道声音—— “这可不是天降异象,这不过是本王特意为太子大婚请来的杂耍班子,表演的一个小小戏法罢了!” 第188章 拿天下人当傻子耍 萧璧城循声抬头,看到来人时,脸上顿时露出不悦神情,“雍皇叔,今日是孤的大婚之日,你竟说太子妃的祥瑞异象是小小戏法,究竟是何居心?” 雍王身着紫色蟒袍,抬头间,眼眸里轻蔑神色尽显,“只是些江湖戏法罢了,竟也能被当成祥瑞?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皇叔慎言!”萧璧城声音一厉,神色间已经起了恼意。 白映雪揪住他的衣袖,楚楚可怜地问,“太子殿下,我是不是哪里得罪皇叔了,他为何要这般诋毁我?” 这般柔弱凄楚的做派,可撑不起未来一国之母的威仪气势。 看得底下一众文武百官,连连叹息摇头。 偏偏萧璧城就吃这一套,抬起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冷笑一声,“有些人求婚不成,又见不得别人好,便心生歹意,肆意诋毁,简直可笑!雪儿你放心,孤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话的意思无非是告诉众人,雍王之所以会跳出来胡言乱语,皆是因为当初他求娶白映雪不成,在这里故意使绊子呢。 雍王听着,神色越发不屑。 若不是当初听信“得圣女可得天下”的传言,他多看白映雪一眼,都算自己眼瞎! “诋毁?本王不过是不想让大家继续被这妖女蒙在鼓里罢了!想看祥瑞?好啊,本王也表演一个给你们看!” 说话间,他踏步而出,四周粉尘扬起,瞬间浮现四个怒目金刚,守护在他四周。 那阵势,比白映雪怀上真龙子嗣时,天牢外的万丈佛光还要大! 所有人都震惊地张大嘴巴。 雍王抬起下巴,神色得意,“诸位都看见了,本王也是有祥瑞加身之人了。按太子妃那样算,本王岂不成圣人了?” 金刚怒目,足够唬人。 有胆小的,都打算跪地伏拜了,却被人一把抓住。 “你真是老糊涂了,雍王殿下方才不是说了吗?这些都是戏法罢了!” “既然都是戏法,那太子妃之前的种种祥瑞又算什么?” “算什么?算她拿天下人当傻子耍!” 听到一众议论,萧璧城脸色难看,压着眉宇看向白映雪,几近咬牙切齿,“到底怎么回事?” 白映雪茫然无辜,“我……我不知道……阿城你信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兰度节上,她一舞惊世,莲步生花,万物迎春,莫名其妙就被人认为是圣女。 刚开始,她还茫然惊恐,不知所 措,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众人的尊敬吹捧,很快就让她迷失起来。 甚至连一国王爷跟太子殿下,都为争夺她大打出手。 她仿佛一下子,就被人推到云端。 以至于她慢慢打消自己的怀疑猜测,只享受圣女这个名号,带给她的名誉与地位。 后来她被打入天牢后,也不是没想过这其中的蹊跷。 但察觉了又如何呢? 传出她怀孕那日,天降异象,她再一次默认了外面的种种传闻。 因为她再也不想再继续待在那惨无人道暗无天日的天牢里了! 只是曾经的默认,造就了她今日的有口难言。 她除了说不知道,连解释都不知从何解释起。 “什么都不知道?”萧璧城看她的眼神,深似寒渊。 她靠着圣女之名,声名鹊起,又靠着腹中真龙转世,当上了太子妃。 什么好处都让她拿了,她竟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谁会信? 白映雪脸色发白,无力辩解,“阿城,你信我,我……” 萧璧城闭上眼睛,一寸一寸地抽出自己的手。 他如今自身都难保,还拿什么信她? 一众大臣义愤填膺,纷纷上表,“圣上,太子妃弄 虚作假,以江湖戏法,冒充天降祥瑞,不仅愚弄圣上,更是欺瞒天下百姓。求圣上严惩太子妃,以儆效尤!” “求圣上严惩太子妃,以儆效尤!” 看着乌压压轨道一片的文武百官,昭文帝低低咳嗽了两声,目光落在一旁的萧晋煊身上。 “十七弟,怎么回事?” 不管祥瑞也好,戏法也罢,这些东西,都不该出现在祭天大典上。 他萧晋煊既负责此事,为何会出如此大的疏漏? 萧晋煊微微拧眉,似想起来什么,却又很快恢复如常,“是臣弟疏忽。”真的是他疏忽吗? 昭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来,威严开口,“今日太子大婚,大喜的日子,有什么事等完婚再说,不要让天下人看了笑话。” 此言一出,众人便立刻明白,圣上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替太子把此事压下来了。 雍王却好似早就预料到会如此一般,一点也不慌不忙。 正在这时,几个士兵急匆匆而来,附在太监耳边说了两句。 太监一听,瞬间惊愕地张大眼睛,不敢耽搁,立刻回禀给昭文帝听—— “圣上,不好了,满京城到处都搭着台子表演戏法,老百姓 们全都知道太子妃的祥瑞是戏法变的了!” 那些戏台子本是以庆祝太子大婚为由搭建的,而今却成了摧毁这场婚事的最后一根稻草。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当朝太子妃,是个大骗子! 抗议的,咒骂的,层出不穷。 甚至有不少人抡起锤子,将当初给白映雪塑的生祠也砸了个稀巴烂。 一个个聚在皇城门外,等着要一个说法! 现在就算昭文帝有心想压下此事,也压不住了! 祭天大典那边的消息,一个不落地,全被云蘅公主传到了谢灼宁的耳里。 “宁姐姐你是不知道,我第一次见我那太子皇兄变脸变得那么快!一把将太子妃推开不说,还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是被人蒙骗!” 不管白映雪再如何,她毕竟还怀着身孕呢。 将一个孕妇推出来当挡箭牌,也太不是男人了些! 她还挺纳闷,“我记得皇兄以前,不是这样的呀。” 谢灼宁听着,却并不觉得意外。 这才是萧璧城的真面目,在他心底,永远自己才是排在第一位的,从前不过是他伪装得好罢了。 “宁姐姐你猜,后来怎么着了?”云蘅公主眼珠儿一转,故意卖关子。 第189章 非但无过,反倒有功 谢灼宁却猜也不猜,便直接道:“白映雪主动认罪了,是吗?” 云蘅公主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宁姐姐,你真是神了!” 都被关起来了,居然还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些什么。 谢灼宁抬起素手,点了点她的脑袋,“小傻子,她若不独揽罪名,让太子置身事外,那她可就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戏法冒充祥瑞,愚弄当今圣上跟天下万民,不说文武百官的口诛笔伐,只怕往大街上一站,都能被老百姓们的唾沫性子给淹死。 再加上雍王党的咄咄相逼,昭文帝必定会严惩萧璧城跟白映雪二人,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若太子倒台,就算白映雪侥幸保下一条命,下场也绝对是生不如死。 可若是她独自认下罪名,保下太子,说不准太子日后看在她腹中孩儿的份上,还会有母凭子贵东山再起的机会。 白映雪不是傻子,知道怎么选才最有利。 更别说,她就算不自己认罪,萧璧城为了保全自己,也会逼着她承认。 所以最终,都会是同一个结果。 云蘅公主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她会主动跪下认罪,承认一切是她所为,不关太子的事呢!” 轻笑了一声,谢灼宁问,“那圣上怎么说?” 这件事会如何,还得看昭文帝的态度。 “父皇下令,当场褫夺了白映雪的太子妃之位。又派人把她监禁起来,让她好好闭门养胎呢!” 可怜白映雪汲汲营营图谋那么久的太子妃之位,还没坐上半天,就被赶了下来! 若不是皇家子嗣单薄,她又身怀龙胎,只怕这次就不止是褫夺封号那么简单了。 至于太子萧璧城,虽被证明与此事无关,但他有眼无珠,识人不明,甚至他重新登上太子之位,还是靠白映雪怀有真龙转世的传闻,是以也被昭文帝重重训斥了一顿。 但光是训斥自然是不够的,雍王党寸步不让,最后逼得昭文帝收回成命,让雍王重回朝堂,甚至把太子负责的一些国务交给雍王负责,才总算把此事揭过。 “宁姐姐你是没瞧见,太子皇兄气得哟,那脸铁青铁青的,就跟抹了锅底灰似的!” 云蘅公主偷偷瞧过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呢。 谢灼宁也挺惋惜的,没能亲眼目睹萧璧城跟白映雪从最高处跌落到尘埃里的场面。 没想到老天爷还挺眷顾她,马上就要她见到了—— 昭文帝派人过来,召她觐见! 云蘅公主赶忙躲了起来,谢灼宁跟随宫内内侍,来到千秋殿。 千秋殿内,圣上、皇后坐在首位,萧晋煊站旁边,萧璧城与白映雪伫立中央。 看到谢灼宁进来时,萧璧城看她的目光复杂难语,白映雪的目光里却满是仇恨,尖锐得恨不得刺上她一刀。 “父皇,”不等谢灼宁行礼,白映雪便率先开口,“这一切都是谢灼宁所为,儿媳可以用我腹中 孩儿起誓,她绝对脱不了干系!” 一个母亲敢用自己的孩儿起誓,那这件事的真实性就多了好几分。 眼看昭文帝怀疑的目光看过来,谢灼宁不慌不忙,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什么是我做的?吉服的事吗?皇上,此事臣女已经解释清楚,是太子妃把剪刀塞进臣女手中,臣女以为那件吉服不要了,才剪烂的。” “什么吉服的事,我说的是祥瑞变成戏法的事!” “什么祥瑞,什么戏法?”谢灼宁瞪大眼睛装无辜。 毕竟她可是被下令关押起来了,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还装!”白映雪气急败坏,想冲过来抓她,“除了你,我想不到任何人会这样做!” 谢灼宁本想不着痕迹地旁边避开一些,没想到两道身影同时冲了过来。 萧晋煊率先挡在她身前,神情冷漠地看着白映雪,“白小姐,这是千秋殿,莫要御前喧哗,有失体统!” 另一个是萧璧城,他慢了半步,看到自家皇叔对谢灼宁的维护,心里的烦躁像头野兽一样快要冲撞出来。 昭文帝看着底下的闹剧,不耐地皱眉,“白氏,你到底有没有证据?” 皇后也忙道,“是啊,你有证据就拿出来啊!” 白映雪被带走时苦苦哀求,言明自己知道幕后真凶是谁,恳求她去求了皇上,再给她一次机会。 如今可是依她所言,将谢灼宁叫过了。 白映雪振振有词地说,“她能 在大婚之日剪烂吉服,就说明她对我心存怨恨。那她自然有动机,利用圣女的事设计陷害我!” 原以为她有什么证据,结果纯靠猜啊! 既然她靠猜,那自己可就要靠编了。 谢灼宁当即回禀,“回圣上,皇后娘娘,吉服的事,臣女的确另有隐情。” 昭文帝抬眸看她,“哦?说说看。” “今日一早,臣女出门时,遇到一个老道。老道掐算了一卦,告诉臣女,让臣女务必想办法阻止祭天大典的举行,否则会有大事发生,造成朝野动荡。所以臣女才会装疯卖傻,将吉服毁坏……” 听到这话,皇后顿时急了,“你为何不早说?” 她若早点说,事情哪会变成现在这样? 谢灼宁小声道:“这件事毕竟太过玄乎,谁知道是真是假?若臣女说出来,只怕还会被当成妖言惑众的妖人给抓起来……” 萧璧城心里五味杂陈,“所以你宁愿自己背负骂名,哪怕被抓起来治罪,也要毁坏吉服,阻止祭天大典?” 谢灼宁没说话,只垂眸收睑,装作一副“我有委屈但我不说”的模样。 萧璧城掐着手指,心里澎湃动荡,难以平静。 他就说,他的灼宁妹妹,嘴上说得难听,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若不然,又何苦豁出自己,也要阻止祭天大典? 白映雪急得不行,“太子殿下,你别相信她,她胡说八道的!她……” “啪——” 萧璧 城抬起手,打了白映雪一巴掌,脸色铁青得厉害,“白映雪,你还没闹够吗?你到底要把孤害成什么样子你才甘心?” 他一直以为,她跟自己,两情相悦,心意相通。 可是因为她,他被朝臣弹劾的奏折堆积成山。 因为她,他被雍王抓着把柄,压得节节后退喘不过气来。 因为她,他甚至退掉了从小定下的婚约,损失了一方大员的助力。 却偏偏是自己辜负的谢灼宁,一直在背后默默地帮他! “你说灼宁妹妹因为嫉妒你怨恨你,所以用圣女的事陷害你。那你圣女扬名时,京城百姓要求废太子妃娶圣女,也是她所为?你身陷天牢之中,天降祥瑞,救你出来,也是她所为?你身怀转世真龙,逼得孤退婚换太子妃,莫不是全都是她所为?” 白映雪呐呐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就连她自己都解释不清楚,若是圣女之事当真是谢灼宁做的,那她那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呢? 扶持自己上位,把她踢下太子妃之位? 谁会干这种傻事? 萧璧城朝上一拱手,“父皇,依儿臣看,此事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谢大小姐毁坏吉服,非但无过,反倒有功,请父皇嘉赏。至于白映雪,待她生下皇孙,儿臣会立刻送她去出家为尼。” 念在他们那么多年的情分上,他会在她剩下孩儿以后,留她一条性命。 而白映雪听到这些,彻底崩溃了,“不!” 第190章 自食恶果 昭文帝参加祭天大典,本就是强撑着去的,再加上闹出这样的事,早就心力交瘁。 听到萧璧城的话,他摆了摆手,“就依太子所言吧。” 说罢,便让皇后扶着他离开。 侍卫上前,准备押解白映雪去看押监管。 谢灼宁开口叫住,“太子殿下,我可否单独跟白姑娘说两句话?” 看了眼她又看了眼白映雪,萧璧城到底没拒绝,抬手让众人退下。 目光又落在萧晋煊身上,“皇叔,请吧。” 萧晋煊凤眸一扬,不着痕迹地看了谢灼宁一眼,这才同萧璧城一并走出千秋殿。 到了殿外,萧璧城突地问,“皇叔对谢大小姐,好像很关心?” 萧晋煊淡淡抬眸,“太子国事繁忙,还能抽空来关心这等小事,实在令人佩服。” 萧璧城气结,心头一阵火起。 明知道因为祥瑞之事,他刚被卸任监国之职,不得已让雍王与他共担国事。 如今又说他国事繁忙,不是存心讥讽他吗? 深呼吸一口气,他道:“孤与灼宁妹妹自小盟定婚约,只是因为中间出了些差池,才不得已跟她退婚。如今太子妃之位空悬,她永远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说这话的时候,他信心笃然,深信只要自己回头,谢灼宁一定会重新接纳自己! 萧晋煊唇线紧绷, 那双黝黑凤眸似寒潭波澜搅动,沉沉看过来时,莫名叫人有些害怕。 “哦?是吗?本王倒觉得,谢大小姐跟太子并不合适。破镜难圆的道理,太子殿下难道不知?” 破镜难圆,就算圆了,也会有裂痕。 萧晋煊蜷了蜷手指,傲气地微抬下巴,“只要孤想要的,孤自会弄到手。适不适合,有何打紧?” 只有得到的,握于掌心的,才是属于自己的。 萧晋煊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锋锐起来,眸色冷冽,似裹挟着寒气,“那本王,拭目以待。” 二人眼神对视,剑拔弩张,谁也不肯退让一分。 萧璧城也终于确定自己心中猜想——他家十七皇叔,果真对谢灼宁有意思! 殿内。 谢灼宁走到白映雪面前,半蹲下身子,眼眸低垂,睥睨着她。 “白映雪,兴许,该唤你白氏了?” 大婚之日被褫夺太子妃之位,相当于成亲时被当堂休弃。 她如今再不是家里捧在手心娇娇宠的大小姐,而是已经嫁过一次的妇人了。 白映雪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谢灼宁,精心打理的鬓发已经凌乱不堪,一双眼睛充满怨毒凶狠。 “谢灼宁,事到如今,你很得意吧?” 谢灼宁扬了扬唇角,“是啊,看到你直上云端,又‘啪’地掉下来;看到你拥有一 切,又转瞬失去一切;看到堂堂圣女、太子真爱,如今狼狈得趴在地上跟条狗似的,真是解气啊!” 上一世的白映雪,一直安安稳稳地躲在后面,利用她吸引所有人的仇恨,成为众矢之的。 却又嫉妒她,能够名正言顺地待在萧璧城的身边,成为人人羡慕吹捧的宠妃。 所以等她彻底没有利用价值时,便迎来了白映雪的疯狂报复。 只要白映雪演一演戏,哭泣几声,再随便编造一个罪名,萧璧城便会怒不可遏,十倍百倍地加诸在身上。 犹记得白映雪只是磕破了手指甲,萧璧城便要让人拔掉她十根手指甲以做惩罚! 开水烫手、烧炭留疤、绞去头发…… 就连她身边伺候的宫人,一个也没有幸免。 她不是没想过反抗,可只要她不听话,萧璧城便会拿她爹跟弟弟的性命要挟她。 可是后来,白映雪却轻飘飘地告诉她—— 镇阳侯府通敌卖国,满门抄斩! 她不信,白映雪便让人拖拽着她去城门上看。 那城墙头上,密密麻麻挂着的人头,看得她心神俱裂,根本不敢睁开眼睛。 白映雪却让人宫人死死地撑开她的眼皮,凑到她耳边说,“你不是说你想念家人吗?如今他们可都到齐了。你瞧,你爹眼睛瞪得多大,死了都不肯瞑目呢 。” 那一刻,她生不如死。 发誓他们加诸到自己身上的一切,她都会原原本本,千倍百倍地还给他们! 而今,不过才刚开始呢。 白映雪听到她的话,却误会了什么,扯起嘴角凉凉冷笑一声,“谢灼宁,你终于露出你的真面目了。从始至终,你就怨恨我抢了你的太子妃之位,所以你一直对我怀恨在心对吧!” “抢?”谢灼宁听到这个字,嘴角不可遏制地勾了起来,“这太子妃之位,分明是我白白送给你的呀。否则你以为,你是怎么当上圣女的?” 眼眸缓缓瞪大,白映雪一脸不敢置信,“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在背后捣鬼!我要告诉阿城,一切都是你陷害我的,都是你陷害我的……” 她连滚带爬,急不可耐地朝殿门外冲过去,却被一句话定在原地。 “哦?难道是我逼着你当圣女的吗?” 就算圣女谣言是自己传开的,可她当时大可站出来否认澄清,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若是她坦坦荡荡,且尚有一丝良知,兴许自己还会给她一次机会。 可她却贪念圣女谣言带给她的名誉地位,明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却仍站出来承认。 落得今日被反噬的下场,难道不是她自食恶果? 就算她说是被人陷害,又有谁会相信呢? 最大的受益者,明明是她自己啊! 白映雪瘫软在地,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去精气神一般。 她眼眸通红,看着谢灼宁的目光怨憎中带着不解,“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到底图什么?不要太子妃之位……难道,你是想要让太子回心转意?” 谢灼宁什么也没说,只轻轻一笑,便抬步离开。 自己想要什么,就让她慢慢猜去吧。 那种抓心挠肝却想破头也想不出来的滋味,会折磨她每一个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谢灼宁从千秋殿出来,门外的两个男人立刻上前一步。 “灼宁妹妹,孤送你回府去吧。”萧璧城率先开口。 谢灼宁退后一步,与他保持距离,神色亦淡淡的,“不必了,太子殿下还是关心一下太子妃比较好。” 萧璧城连忙解释,“她已不再是孤的太子妃。” 听到这话,谢灼宁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白氏还怀着身孕呢,太子就把关系撇得这么清楚,也不怕别人说你薄情寡义?” 萧璧城被堵得没话可说,只能进殿去看白映雪。 谢灼宁转头看向萧晋煊,却立刻变了脸色,弯弯眉眼,勾起酒窝。 “煊王殿下,镇阳侯府路途遥远,我怕危险,能否劳烦您送我一程啊?” 萧晋煊也跟着翘起嘴角,“乐意之至。” 第191章 亲人,可不是这么亲的 出宫路上。 谢灼宁歪着头看着萧晋煊,觉得他淡定得有些过头了,“煊王殿下不好奇,我去找白氏说了些什么?” 俊朗的眉目微微挑起,他配合地问,“说了什么?” “不告诉你!” “……” 看着萧晋煊无语的表情,谢灼宁乐不可支。 下一瞬,却听旁边男人说,“杂戏班子的入宫记录,我让人给你处理掉了。” 笑容不会消失,笑容只会转移。 谢灼宁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装糊涂,“杂耍班子是雍王请进宫来的,关我什么事?” 她都费尽心思地让自己被抓起来了,居然还能怀疑到她头上? “是吗?”轻轻一眼瞥到她脸上,萧晋煊眸光幽深如雾,“你是不是忘了,红喜班是我替你找回京的。” 所以关于圣女传说的事,他比谁都清楚,是谁在幕后操纵。 雍王? 不过是个出头鸟罢了。 而且事后他特意去问了雍王带戏班入宫的时间,好巧不巧,正是她生气与他纠缠的时候。 当真如此巧合? “我突然想起家里的鲤鱼还没有煮……啊不是,还没有喂,先走一步!” 感觉到空气中的危险气息步步逼近,她顿觉不妙,提拧着裙摆就要冲出马车。 没想到萧晋煊的动作更快,长臂一揽,便将她揪 了回去,“跑什么?” “这个,那个……”见逃脱无望,谢灼宁呜呼哀哉,正搜肠刮肚地想着该如何解释时。 萧晋煊扳过她的脸,四目对上。 男人的眼眸黝黑深邃,却在黑暗里燃起一簇火焰,似天穹夜幕下,一点不灭星光。 谢灼宁呆了呆,脱口说,“萧晋煊,你眼睛真好看!” 萧晋煊本来想给这个谎话连篇的小骗子一点颜色看的,却愣是被她一句话搞得哭笑不得。 “你少花言巧语。我且问你,那会儿你与我赌气,到底是因为吃醋,还是因为怕我破坏你的计划,所以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 “哎?”谢灼宁脸上划过一丝错愕,“你想问的是这个?” 萧晋煊挑起眉梢,“你以为呢?” “我还以为你知道是我设计戳穿了白映雪的身份,你要跟我算破坏太子大婚的账呢。” 谁知道他角度那么清奇,在意的竟然是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吃醋? 萧晋煊淡淡开口,“假的便是假的,白氏既享受着虚假身份带来的虚荣与地位,便该承担谎言被戳穿以后的后果。” 且经过此事后,他也开始渐渐怀疑,谢灼宁之前说的是正确的。 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 萧璧城连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的基本担当都没有,不仅让白映雪 一个孕妇独揽所有罪名,承担天下骂名,将其弃之如敝履,转头又开始向对他更有价值的人示好。 这样品行的人,当真能当得好一国之君吗? 谢灼宁看到萧晋煊眼神里的动摇,心里暗自窃喜。 看来想要让他彻底倒戈,也不是不可能。 必须得再找个机会,让他对萧璧城彻底死心才行! 正想得入迷,冷不丁一张俊脸在眼前放大,“刚才的问题,你好像还没有回答。” 明明话题都绕开了,他怎么还老是揪着这个不放啊? 谢灼宁一阵心虚,总不好说,自己就是故意的吧。 怕他再继续刨根问底,索性藕臂一搭,搂住他的脖子,脚尖一踮,便轻轻吻上他的下巴。 “萧晋煊,你对我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居然还来问我这种问题,是不是有些太多余了?” 若是旁人敢对她那样做,她早就从小腿上拔出赤羽,一匕首给人扎胸口上了。 眸色一暗,萧晋煊扣住她的腰,脑袋微微偏了偏,气息温润,将人包裹,“亲人,可不是这么亲的。” 谢灼宁脸颊上泛起绯红,嘴上却不甘示弱,“谁说我不会?” “真会?”萧晋煊怀疑地看着她。 “不信?”她挑了挑眉,好胜心顿起,偏要会一个给他看。 纤纤玉指勾起他的下巴 ,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她满目欣赏神色,唇边笑意加深,“小郎君,姿色不错……” 萧晋煊:“……” 搂着她一个转身,他反客为主。 “没事,我教你。” 呼吸勾缠。 温柔又缱绻。 谢灼宁低低轻喘,“萧晋煊你那么熟练,该不会亲过别人吧?” “无师自通。” “我不信。” “那便,天道酬勤。” 谢灼宁软到手指都抬不起来的时候,直想破口大骂—— 狗男人,去他的天道酬勤! …… 雍王府里,热闹非凡。 雍王大摆宴席,设宴款待众人。 其中一人身着布衣,却坐在仅次于雍王的下首处,在一众绫罗锦缎的世家高官里,显得尤为突出。 “这位石先生,可是本王的大贵人啊!上次就是他告诉本王,太子在私院与和亲公主私会,本王才能让太子栽个大跟头!” “这次祥瑞之事,亦是他告知本王,虽然没能如上次那般,褫夺太子封号,但至少破了真龙转世的谣言,也让本王重回朝堂!” “大家举杯,敬石先生一杯!” 众人赶忙举起酒杯,各种恭维声不绝于耳。 石先生进退有余地应付众人,显得十分从容。 雍王看了他一眼,给旁边人使了个眼色。 立刻便有个 舞姬扭着雪白腰肢,故意跌倒在他怀里。 “先生,奴家敬你一杯~” 娇滴滴的声音,叫得人骨头都酥了。 雍王大笑,“哈哈哈,自古美人爱英雄,就连这小小舞姬也知道,石先生绝非等闲之辈。既如此,本王便做主,将这舞姬送给石先生了!” 石先生刚想推开,对上雍王眼神的那一刻,他又收回手,将舞姬揽在怀里。 “送上门的美人儿,焉有不要之理?但石某人最想要的,还是钱。有钱有权,还怕缺美人儿不成?” “哈哈哈,此话在理。石先生放心,答应你的一万两黄金,本王定会如数奉上!” 听到雍王的话,石先生笑着拱手,“日后雍王殿下但有驱使,石某一定鞠躬尽瘁,竭尽全力。” 二人目光对上,雍王眸色幽幽,“那石先生,可要说话算话啊!” 酒席散去。 石先生搂着舞姬,醉醺醺地离开。 没曾想刚到一转角阴影处,那舞姬便突地脸色一变,拔下头上发簪便刺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突地就不知从哪儿冒出道人影,一手刀便劈晕了舞姬。 石先生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怎么回事,那人便将他扛在肩头,纵身跃上屋顶。 直到颠得他快吐出来了,那人才总算停住脚步。 “小姐,人,带来了!” 第192章 娶你 马车掀开一角,谢灼宁担心地从车里出来,“慕容先生,你没事吧?” “石先生”撕下脸上人皮面具,露出慕容砚的清隽眉眼。 他苦笑一声,“好在有夏橘姑娘在,否则还真差点出事了。只是大小姐如何得知,我有危险的?” “这个……”谢灼宁面色尴尬。 总不好说,自己被亲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萧晋煊在她耳边说的吧? 他说,“与雍王打交道,就是与虎谋皮,最好趁早脱身。” 谁会信一个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帮助他扳倒对手的人? 回过神来,谢灼宁道:“这个你别管,总之从现在起,你这石先生的身份就别再用了。” 慕容砚点头。 这身份的所有信息都是编造的,倒也查不到他们头上来。 只要褪去人皮面具,他就再与“石先生”这人无关。 只是可惜,没办法再继续利用雍王了。 “对了,”慕容砚突地想到,“这些时日我呆在雍王身边,也不全然是一无所获。”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耳语两句。 谢灼宁脸上,顿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事先探探虚实,再从长计议。时候不早了,慕容先生先回去休息吧。” 慕容砚点了点头,欲言 又止片刻后道,“宅子的事,还未感谢大小姐。” 谢灼宁朱唇松软,浅浅一笑,“那是你应得的。” 只是一座宅子罢了。 日后他可是要扶摇直上云霄,成为这大邺权臣的人。 他值得更好的。 慕容砚目光浮动又收敛,拱了拱手,“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 他知道,他不收,她不会心安。 …… 这一晚,谢灼宁难得睡了个好觉。 以至于第二天清晨,她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妖冶明艳的脸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真是的,怎么梦见他了啊。” 嘟囔了一句,她翻了个身,继续睡。 可下一瞬,她猛地睁眼,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地摸出枕下赤羽,就刺了出去! 男人抬手一挡,语气里有些小受伤,“本宫跑死了三匹马,连夜赶来见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本宫的?小草儿,你好绝情啊!” “夜无缺,真的是你!” 谢灼宁“蹭”地一下半坐起身子,刚睡醒的眸子还带着一层水雾,迷蒙中透着震惊。 夜无缺还没看过她这样呆呆愣愣的模样,茫然又柔软,当真可爱。 忍不住伸手捏了把她的脸,更爱了,“见到本宫,是不是觉得很惊喜?” 惊喜没有,惊吓倒 是有! 哪个好人家,会跑到人女子的卧室来? 谢灼宁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满眼怒火,“滚!” “小草儿是不是怕被本宫瞧见你未曾打扮的模样?放心,本宫不介意。” 夜无缺一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谢灼宁搓了搓手臂,鸡皮疙瘩起了一地,“你不介意,我很介意。出去!” 看到她真的要翻脸了,夜无缺才颇有些遗憾地起身离开,“好吧。” 谢灼宁拢了拢亵衣,气得冒火,起身梳洗更衣。 等换好衣裳出来,就见夜无缺好端端坐在膳厅,正品尝着紫苏新研究的早点。 “这里面要是加点蜂蜜,口感应该会更好一些。” 紫苏在一旁,连忙记着,不时询问他的意见。 谢灼宁见到这场面就头晕。 这夜无缺,把镇阳侯府当成他家了不成? 迈步进去,她让紫苏先下去,兀自坐在夜无缺对面,“你怎么来的?” “骑马来的。” “我是问你没有文书,怎么到大邺来的!” “哦,偷偷跑来的。” 谢灼宁眉心突突直跳,“你胆子倒是大。” 夜无缺勾唇浅笑,“过奖过奖。” “你就不怕我报官?” “报就报呗,本宫好歹一国太 子,你们大邺官员还得好吃好喝地把本宫送回去。等送回去,本宫再偷偷溜回来便是。” 谢灼宁彻底投降了。 这家伙的行事风格,就不能按常理推断。 “紫苏刚做的水晶玉糕,你尝尝?”夜无缺拈起一块糕点,眼眸润亮地递到她面前。 谢灼宁别过头,“我不饿。” 夜无缺笑,“你不吃,那本宫可全吃完咯。” 谢灼宁立马觉得不对劲起来,这是自己家,紫苏是她的人,凭什么她不吃给夜无缺这个外人吃? 当即动手,将水晶玉糕抢过来,“拿来吧你!” 夜无缺也不恼,笑吟吟地看着她吃。 那目光,看得人浑身不自在。 谢灼宁掀了一边眼皮,问道:“你这次来到底想干嘛?” 夜无缺双手撑着下颚,就那么看着她,“求娶。” 谢灼宁脑海里警惕心起,“娶谁?白映雪?她都已经怀孕了,你还不放过她?” 见他表情似笑非笑,她不敢置信地抬手指着自己,“总不至于,是我吧?” 夜无缺赞赏点头,“小草儿真聪明!” 他不是给她留了锦囊,让她等着自己吗? 他可是一处理完国内那堆污糟事,便立刻紧赶慢赶地赶了过来。 听到这话的谢灼宁,差点 被一口水晶玉糕噎着,喘不过气来,费了好大劲才吞咽下去。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夜无缺眼睛一眯,气息瞬间变得危险万分,“那你想嫁给谁?太子?你们不是退婚了吗?萧晋煊?他不适合你。” 谢灼宁问,“为何不适合?” “他身边不是有个清漪郡主吗?你难道想共事一夫?” “你怎么知道清漪郡主?” 谢灼宁突地想到一件事,上一世清漪郡主直到昭文帝驾崩才回的京,这一世却提前了那么多。 而夜无缺留给她的信件中,写着他给萧晋煊准备了一个“惊喜”…… 夜无缺笑,“最近京城里关于他俩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本宫安排了那么多密探,知道这些消息,不稀奇吧?” 虽是这么说,但谢灼宁还是心存怀疑。 她收回目光,淡淡道:“要我嫁给你,下辈子吧。” 夜无缺却没所谓地道,“没关系,本宫可以等你改变主意。” 反正,他都等了一辈子了,不着急。 西楚那边,他已安排稳妥,不需要他亲自坐镇。 他有的是时间,陪她耗。 谢灼宁正头疼的时候,下人进来禀报—— “大小姐,太子殿下让人送了许多赏赐过来!” 第193章 情人花 谢灼宁起身去了外院,就见院子里堆满了各种赏赐之物。 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应有尽有。 夜无缺冷笑一声,“你们这太子可真有意思,握在手里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等退了婚了又搞这些,脑子有毛病吧?” 虽然夜无缺说话没几句中听的,但这句话谢灼宁却深以为然。 萧璧城的脑子的确有病! 看到她出来,传旨公公眼睛一亮,立刻上前,“杂家见过谢大小姐。这些赏赐都是太子殿下自己亲自挑选的,谢大小姐可还满意?” 谢灼宁语气淡淡,并没有半点惊喜模样,“多谢太子厚爱,只是无功不受禄,这些赏赐,还请公公拿回去吧。” 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如此说,那公公笑了笑,道,“谢大小姐弄坏吉服,试图阻止太子大婚,虽没成功,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赏赐是您应得的。” 说罢,怕她再拒绝,又补充了一句,“这也是圣上的意思。” 谢灼宁记得那会儿在千秋殿,昭文帝的确说了一句“就依太子的”,却没说具体赏赐什么。 这些东西,说白了,就是萧璧城自己的意思,不过是假借昭文帝的名义逼着她收下罢了。 夜无缺晃荡到她身边,小声问,“你不是想方设法都要跟 他撇清关系吗?怎么还去阻止他大婚?” 谢灼宁:“……” 该怎么解释,他家两口子都有病,不好好锁死,非得拉着她成为他们俩感情里的一环? 看着她嫌弃得不行的表情,夜无缺觉得已经不需要解释了。 他随意地瞄了眼送来的那些赏赐,回过头压低声音,“你且拖一拖,等会儿再收下。” 谢灼宁挑眉,“什么意思?” 夜无笑得意味深长,“一会儿本宫帮你气死他!” 虽然不知道夜无缺到底想搞什么鬼,但谢灼宁还是依言留住那公公喝了盏茶。 眼看茶喝完,时间也差不多了,公公起身,打算回宫去复命。 就在这时,门口家丁又冲了进来,“大小姐,门外有人送来一大堆礼物,指名要送给您!” 谢灼宁眉目一挑,起身出门,就见一样样奇珍异宝,流水一般送进府中。 萧璧城送来一株百年人参。 夜无缺便送来一株千年人参。 萧璧城送来一株两米高的红珊瑚。 夜无缺便送来一株两米高的红珊瑚。 萧璧城送来什么,夜无缺便送来一份比他更好的! 那场面,把一众宫人侍卫全看傻了眼儿。 公公着急忙慌地问,“谢大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谢灼 宁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来送东西的一名下人便开了口—— “我家公子久仰谢大小姐芳名,特送来一份薄礼,只求能博谢大小姐一笑。” 谁家送那么多礼,竟只为博人一笑? 倒衬得他们太子,小家子气一般! 那公公怎么走出镇阳侯府大门的都不知道,只是一张脸黑沉得似能滴出墨来。 东宫里。 萧璧城负手身后,左右踱步。 看到去送礼的宫人回来,他立刻期待地问,“怎么样,她收没收?” “收倒是收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没一会儿,便有人送了更好的来。” 公公不敢欺瞒,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 萧璧城抬手一挥,直接摔了一套建盏,脸都被气歪了,“好好好,好得很!” 这天底下,竟有人敢跟他萧璧城抢人。 好大的胆子! “你给孤放出话去,谁要敢娶谢灼宁,就是跟孤过不去!” 他倒要看看,谁敢跟他作对! 镇阳侯府。 谢灼宁把宫里来的人送走之后,立刻关上房门,这才开始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她甚至都能够想象,萧璧城被气得七窍冒烟的模样。 夜无缺此时也出现在院子里,面带得意之 色,“怎么样?” 谢灼宁对他神出鬼没的行踪已经见怪不怪了,倒是有些好奇,“那么短的时间,你从哪儿弄的这些东西?” “啊,这些啊,”夜无缺一脸促狭地说,“本来是打算留着给你当聘礼的,转念一想,反正都是给你的,早送晚送也是一样的。” 顿了顿,谢灼宁立刻转头吩咐茯苓,“叫人把这些东西丢出去。” 反正气萧璧城的目的也达到了,留着这些东西就是烫手山芋。 夜无缺瞪大眼,看着她叫人一样一样地抬出去,竟一件不留! 他气急败坏地咬了咬牙,“算你狠!” 但转念一想,谢灼宁这丫头心那么狠,却只让丢东西出去,没让把他也丢出去,还是给他留了几分面子的不是。 当即心安理得地在镇阳侯府住了下来。 谢灼宁想的却是,这家伙轻功诡谲得很,只怕把萧晋煊的飞云卫全叫来,恐怕也防不住他。 罢了,随他便吧,当他不存在便是。 只是没想到下午的时候,萧晋煊竟也派了人来,要送谢灼宁礼物。 谢灼宁一脸无语,“不是,他也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夜无缺冷哼一声,“本宫倒要瞧瞧,他萧晋煊能送什么好东西过来。” 只是没曾想,进门来 的,竟只有凌霄一人。 他手里捧着一个盒子,双手呈递,交到谢灼宁的手上。 谢灼宁疑惑地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支绯色的鲜花,似兰非兰,两瓣花萼交错,似情人交互依偎。 而那支花的旁边,还放着一根木簪。 木簪被精心雕刻成那朵花的形状,尾端也被细细打磨,虽不名贵,却也可见,每一处都是用了心的。 凌霄说, “本来爷打算亲自将这礼物送到谢大小姐手中的,但负责的案件终于有了进展,爷一时脱不开身,便托小的给您送过来。” “他还让小的给您带两句话:情人低语,花落钟南。遍寻半载,终得花开。” 夜无缺闻言一嗤,“不过是支花罢了,还搞那么多名堂。他堂堂煊王,难道就拿不出一点有诚心的礼物来?” 说罢,他转过头,对谢灼宁道,“小草儿,咱不稀罕他这破烂玩意儿,你喜欢什么花,本宫明天命人给你种一片出来!” 可谢灼宁的目光却落在那支花上,久久没有移开,“这不是破烂玩意儿,这是情人花。” 夜无缺愣了愣,“什么情人花?” 眉眼悄无声息地扬起弧度,她轻声说,“我曾说过,谁要是给我取一株情人花回来,我便对他死心塌地。” 第194章 不对劲 夜无缺好似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似的,满脸惊愕荒诞之感,“一枝花,就能让你死心塌地?” 那个步步心机环环设计的谢灼宁,何时这般天真烂漫了? 谢灼宁却摇头,“你不懂。” 情人花的传说,本就是她为了诓哄萧璧城去千仞山以身犯险,顺带赶不上第二天上早朝的随口一语。 可是却被一旁的萧晋煊听入了心。 为了她的一句话,他可以花费半年心思,只为了替她寻找到情人花。 而且这簪子,是他送给她的第二根簪子。 曾经的一句随口许诺,都被他牢牢铭记于心。 那种炽热的,滚烫的,能够感受得到的,如珠如宝的珍重,谁能不动容呢? 看着谢灼宁望着那朵花、那根木簪喜爱得不得了的样子,夜无缺磨牙霍霍。 好个诡计多端的萧晋煊! 他就不信自己争不过他! “小草儿你等着,本宫给你送份大礼!” 说着一甩袖,疾步匆匆地离开。 谢灼宁本来想阻止的,一想算了,随他折腾去吧。 他去折腾别的事,也就不必时时来烦自己了。 谢芷晴同江五爷的婚期定下了,就在下个月二十八。 得益于白映雪在大婚之日圣女变骗子的巨大丑闻,他俩在江宅别院发生 的那点破事反倒是没人问津了。 不过谢府那边还是早早敲定了婚期,以免夜长梦多。 朝堂上的局势也自太子大婚后,变得瞬息万变水深火热。 昭文帝病情加重,开始卧床。 太子跟雍王共同监国,都在不遗余力地扩展势力,排除异己。 当然谢灼宁跟慕容砚也没闲着,亦在暗中搜罗可以收为己用的人才。 所以当杨方文送来帖子,要设宴答谢谢灼宁在马场救下杨忆君的恩情时,她毫不犹豫地便应下了。 临江楼。 谢灼宁刚一下马车,就看到杨忆君满脸含笑地朝她迎了过来,“谢姐姐!” “忆君妹妹。” 两人携着手,说笑着进入酒楼包厢。 “本来想说请谢姐姐去家里用饭的,但家里宅子翻修,乱糟糟的,只能先委屈谢姐姐来这儿了。等房子翻修好,到时候一定好好再请谢姐姐一回!” “哪儿的话,这临江楼的醉虾一绝,我也是馋了许久呢。你请到这儿来,倒正合我意了。” 杨忆君听到这话,宽了心,两人聊了好半会儿,却依旧不见杨方文的踪影。 “奇怪了,哥哥一向准时,今日怎么还没到啊?” 谢灼宁笑了笑,“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左右我也别的事,再等 等吧。” 话虽如此,可请客吃饭,哪有让客人等着的道理? 杨忆君立刻让下人去催,没一会儿便有人过来回话,却压低声音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囫囵话来,只说他们大人在路上有事耽搁了。 虽然杨忆君是个小姑娘家,却也不是好糊弄的,当即脸儿一板,怒声质问,“我哥到底去干什么了?你不说实话,我明个儿就叫人牙子把你发卖出去!” 那下人忙不失迭地交代,“大人、大人去怡红楼了。” 此话一出,杨忆君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哥哥他竟然背叛了嫂嫂……哥哥他竟然背叛了嫂嫂……他怎么能这样?我要去找他问清楚!” 杨方文的妻子出自庐陵张氏,虽不算什么大世家,却也是有名有姓的世代清流。 当年嫁给他的时候,他还尚未考取功名,完全属于下嫁。 张氏嫁入杨家以后,贤良淑德,恪守妇道,不仅伺候走了杨方文的老母亲,还将杨忆君一手拉扯大。 所以知道自家哥哥竟敢去青楼的时候,杨忆君气愤地涨红了脸,誓要替自家嫂嫂讨个公道。 谢灼宁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也讶异了一会儿,只是她很快反应过来,抬手拦住杨忆君。 “你先别急,这事儿可能另有 隐情。” 就算杨方文当真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私底下吃喝嫖赌样样都来。 但他今日既然下帖宴请答谢自己,又怎会在来的途中突然去逛青楼? 事出必有因! 杨忆君却在气头上,“不管什么原因,他都不该背叛嫂嫂!不行,我一定得找他问个清楚!” 看到她闷着头就要往外冲,谢灼宁叹了口气,又把她拽了回来,“就算要去,也不能这么去啊?正好霓衣坊就在旁边,咱们去换身男装。” 拉着杨忆君去换了身衣裳,二人擦去脂粉,稍作遮掩一番,便抬步进了怡红楼。 白日里接客的姑娘不多,谢灼宁花点钱稍微打听了一下,便问了出来。 “他啊,一进门就被红袖那小贱人勾走了,这会儿指不定正快活着呢。” 听到自家哥哥这样放浪形骸,杨忆君神色间有些小受伤。 谢灼宁拍了拍她的肩膀,“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是得去看一眼才知。 问了红袖在的房间,二人一路来到三楼。 刚到门前,就听到里面娇声笑语,“老爷,再喝一杯~别那么心急嘛~” 杨忆君双眼瞬间变得通红,柔柔弱弱的小兔子,愤怒起来的力量不容小觑,竟直接一脚将房门踹开 ! 屋内,两人衣衫半解,纠缠依偎,场面辣眼极了。 而那发冠都歪了的男人,不是杨方文是谁? 谢灼宁错愕不已。 没看出来,杨方文竟然好这一口啊! 杨忆君攥紧拳头,气得脸都快滴血,“你们在干什么!” 红袖慢悠悠地抬起头来,媚眼如丝,挑衅地瞥了她一眼,“男欢女爱,这你都看不出来?” “你……你……你放开我哥哥!”杨忆君听到她说的那么直白,顿时羞得不行。 红袖见状,笑得更是花枝招展,“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男扮女装来这勾栏院寻刺激?” 她们这些青楼女子,最会察言观色。 虽然杨忆君已经尽量打扮得像男子了,但言行举止一出来,便叫人看破了女儿身。 故意将衣裳往下拉了拉,红袖声音娇媚婉转,“面皮薄的小娘子,你们再不走可就别怪我了。我倒是不介意当着你们面跟人亲热,就怕你们承受不住~” 杨忆君忙伸手,将眼睛捂住,不敢再去看。 谢灼宁却面色一凛,察觉出不对劲来。 换做一般人,被自家亲妹妹撞破好事,不得惊慌失措手忙脚乱? 可从始至终,一直都是红袖在说话,杨方文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对劲! 很不对劲! 第195章 疑点 谢灼宁眯了眯眼,当即下令,“夏橘,关门!” 见她们不仅没离开,反倒留了下来,红袖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慌乱,“你们想干什么?” 谢灼宁撩起一边唇角,“这话合该我们问你才对,你给他下药,是想干什么?” “什么下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红袖脸色骤变,将衣裳一拉一拢,起身就想跑。 可夏橘比她动作快多了,抬手扯下一片纱帘甩出,正正卷在腰间,一拉一拽,人就像个蚕蛹一样裹了起来。 她当即张嘴想叫人,夏橘眼明手快,脱了鞋子就塞进她嘴里。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此时的杨忆君已经直奔到床边,却看到自家哥哥眼神迷茫,正自己扯着自己的衣裳,嘴里还不停地呢喃着,“热……好热……好难受……” “哥,哥,哥你醒醒!”杨忆君唤了几声都没反应,着急得不行,忙扭头问谢灼宁,“谢姐姐,怎么办?” 他哥看起来好像很不好的样子! 谢灼宁看了眼夏橘,夏橘立刻上前查看。 她从前毕竟是当杀手的,对这种三教九流的手段十分熟悉,没一会儿便辨认出来,“是,梦春欢。” 勾栏院里,常用来助兴的药物。 但用多了,就会神志不清,变成一个只知道发泄的野兽,最后力竭而亡。 所以有时候需要让人 意外身亡的时候,她们也会用这种药,将人伪造成马上风。 听到这里,谢灼宁已经起了疑心。 她原本以为,红袖是想用药,把杨方文留住。 可照夏橘所言,红袖下的药量,是奔着要杨方文的命去的啊! 他们俩,难不成有什么私人恩怨? 正想着呢,就见杨忆君提起桌上的茶壶猛灌一口,然后对准杨方文,“噗”地喷了他一脸! 然而一壶茶都喷完了,还不见他清醒。 杨忆君于是开始扇起了他耳光来,一边扇一边大喊,“哥哥,你醒醒,哥哥,你醒醒啊!” 那“兄友妹恭”的场面,看得谢灼宁瞠目结舌! 眼看杨忆君见扇耳光没效果,打算用脚踹了,她忙冲过去拦着,“别打了,再打你哥命都要没了。” 药量少还可以这么做,这下了那么足的量,就算把人打死,他也恢复不了清醒啊。 “那怎么办?”杨忆君眼睛红红地望着谢灼宁,一副手足无措的小姑娘模样。 谁能看得出来,她几耳光把他哥的头都快扇歪? 谢灼宁转过身,取下红袖嘴里的鞋子,“解药呢?” 红袖一阵干呕,缓过神后,立刻就要叫人。 可谢灼宁拿着鞋子等着呢,她一张嘴就塞进去,一张嘴就塞进去,直把她塞得没脾气,最后只能老老实实回答,“那玩意儿,谁会有 解药啊?” “不说实话是吧?” “这就是实话。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没解药。” 她翻了个白眼,很不配合的模样。 谢灼宁见状,二话没说,在身上一阵摸索,最后掏出一个小瓷瓶来,将瓶子里的粉末倒在她的脸上身上。 没沾到粉末的地方,谢灼宁还贴心地用手给抹匀了。 红袖愣了愣,“你干什么?给我涂脂抹粉?” 谢灼宁摇头,“这可不是脂粉,这是烂脸粉。接触到的地方,会先发痒,然后开始溃烂,最后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 “你放心,到时候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让你全身的肉烂完,一块块掉下来,只剩一身骨头,都还有一口气吊着。” 这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是死亡吗? 不,是生不如死。 “你,你骗人……”红袖嘴上这样说着,脸色却难看得要命。 她心想这些话肯定是说来吓唬她的,可偏偏这时候,她浑身上下突地开始变得奇痒无比。 尤其是脸上,痒的同时还伴随着阵阵灼痛。 想挠没办法挠,只剩抓心挠肝! 一开始红袖还能咬牙坚持,没一会儿就受不了了,“解药……解药在床头暗格里!” 夏橘立刻去取了解药来,给杨方文服下。 没一会儿,他眼神也慢慢变得清明起来。 谢灼宁见红袖没骗人,便叫 夏橘打了桶水来,淋在她身上。 抓心挠肝的感觉,瞬间便没了。 红袖呆愣住,“这就,可以了?” 谢灼宁轻笑,“本就是些痒痒粉,洗掉就可以了。” 说完,不理会双眼快要喷火的红袖,转身走到杨方文身边,“杨大人,感觉如何?” 杨方文此刻神志已经完全清醒,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也吓了一跳,“哎呀,罪过罪过!” 他这张老脸,是没脸见人咯! 简单地收拾了一番,总算恢复平常模样。 谢灼宁让夏橘点了红袖的哑穴、听穴,几人坐在桌前,询问事情经过。 杨方文叹息一声,道:“前段时间,京兆府的捕头简良醉酒后坠入护城河意外身亡。虽然仵作验过尸体,没有其它人为痕迹,但我一直怀疑他的死不是意外。” “哦?为何?”谢灼宁奇怪地问。 “因为他在去世之前,一直在查什么案子。当时还很高兴地跟我说,他已经追查到了一条很重要线索。只可惜没等他告诉我是什么,人就没了。” 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暗中调查简捕头的死因。 今日准备去赴宴的时候,他恰好得到一条线索,说简捕头溺亡那日来过怡红楼,很有可能是在这里喝的酒。 所以他才急匆匆赶到这里,想打听一下那天发什么了什么事。 只是没想到,一 来就着了道! 杨忆君没想到事情真相是这样,顿时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 “那什么,哥,你喝水。” 杨方文很感动,“忆君越来越体贴了。就是我这脸怎么有点痛呢?” 杨忆君:“呵呵呵呵……” 一旁的谢灼宁却越听越糊涂起来。 也就是说,杨方文是第一次见红袖。 那为何红袖会想置他于死地? 而且还用这种引人非议戳脊梁骨的死法? 谢灼宁让夏橘解开红袖的穴道,把人带了过来,开门见山地问,“你为何要害杨大人?” 红袖哭哭啼啼地喊冤,“我一个妓子,怎么可能害人啊?我就是想助助兴,没掌握好药量罢了。” “你迎来送往,这药不知道用了多少次,会掌握不好分量?” “这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嘛……” 随便谢灼宁怎么问,红袖都能找理由糊弄过去。 直到谢灼宁突地问她,“认识简捕头吗?” 她瞳孔缩了缩,旋即恢复惯常模样,“不认识。” 谢灼宁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前不久在你们这儿喝了酒,回去失足掉护城河淹死的那个,你竟没听说过?” “哦,他啊,想起来了。”红袖漫不经心地说,“一个烂好人,倒霉鬼,淹死了也活该。” “是吗?”谢灼宁盯着她,目色平静深沉,“那你在难过什么?” 第196章 这大邺,要变天了 红袖掩唇,夸张大笑,“哈哈,他是我什么人,我怎么可能为了个不相干的人难过?” “你说谎!”话音未落,杨忆君就突地站了起来。 她直视着红袖的眼睛,言辞笃笃,“你头上的发簪我见过,是简捕头娘亲的遗物。他既然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说明你在他心中,肯定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红袖却不急不忙慢悠悠地说,“这簪子是我从当铺那儿低价买的,谁知道是谁拿去当的?你们若不信,票据就在梳妆台前,大可自己去看。” 杨方文闻言,立刻去梳妆台前翻找一番,果然找到一张票据。 可心中的疑惑并没有减少,“你为何要去当铺买首饰?” “便宜呗。死当的珠宝,比外面便宜一半儿,楼里姐妹可都是当铺的常客。” “那么多珠宝,你又为何偏要买一款款式老气、质地也不怎样的簪子?” “最近手气背输了不少钱,买不起好的,买支便宜的簪子,难道也有罪?” 说到最后,就连杨方文跟杨忆君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搞错了。 可谢灼宁却不那么认为。 方才说到简捕头之死时,红袖眼中的难过与悲伤真真切切,不似作伪。 只是她混迹青楼, 早就练就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轻易撬不开她的嘴。 “既然红袖姑娘这么说,那看来简捕头的死,当真是一场意外。杨大人,你也不必继续再调查下去了,她也是个可怜人,逼问她也没什么用,就此结案吧。” 事已至此,杨方文也只好叹息一声,“只能如此了。” 红袖闻言眼也没抬,“恕不远送。” 谢灼宁回眸深深瞥了她一眼,也抬步离开。 一离开房间,杨方文便开口问,“谢大小姐可是看出了什么?” 谢灼宁侧眸看他,弯唇一笑,“杨大人火眼金睛,难道会没看出来?” 杨忆君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很是蒙圈:“……” 不是,他们到底看出什么了? 杨方文一捋虎须,很笃定地说,“她在说谎。” “嗯。”谢灼宁认同地点了点头。 红袖肯定跟简捕头很熟悉,从她佩戴简捕头娘亲的发簪就可以看出来。 虽然她解释说那发簪是她从当铺买的,但是他们去梳妆台找字据的时候,看到她首饰并不少,根本没必要佩戴一个寒碜得不行的素簪。 那她极力撇清跟简捕头很熟的举动,就显得很可疑起来。 要么,简捕头的死与她有关。 要么 ,简捕头的死与她无关,但是她知道简捕头的真正死因。 “所以呢?”杨忆君听得云里雾里。 杨方文解释道:“所以谢大小姐以退为进,让我就此结案,不再调查下去。若是当真与她有关,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大松一口气。” 即便她再会伪装,有些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是不会作伪的。 “可是她却很愤怒……”谢灼宁撑着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虽然当时红袖垂着眼眸,已经竭力掩藏自己的情绪了。 但手背上的青筋,却出卖了她。 也就是说,她知道简捕头的死不是意外,也不想让简捕头枉死。 杨忆君不解,“那她为什么不把自己知道的告诉我们呢?” 告诉他们,他们不就可以帮忙调查简捕头的死了吗? 谢灼宁想了想说,“应该是因为某些原因,让她不敢相信杨大人,甚至怨恨杨大人。” 所以当杨方文来怡红院调查简捕头的死因时,红袖从别的姑娘手里将他抢了过去,并下了大剂量的梦春欢。 她可能,是真的想要了杨方文的命! 杨忆君看她哥的眼神,一下子不对劲起来,“哥,你该不会是负过人家吧?” 听到这么不靠谱的猜测,杨 方文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做对不起你嫂子的事?” 脖子一缩,杨忆君小声嘟囔,“那还能因为什么?” 谢灼宁略作思忖,“我看要不先派人盯着红袖,再派人去查一查红袖跟简捕头的生平,看两人是否认识。” 即便红袖一张嘴再能编,也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的。 杨方文也是迅速,出了怡红楼,立刻便着人安排下去。 等忙完后,才一拍脑门,想了起来,“瞧我这记性,竟忘了今日是要设宴答谢谢大小姐救我小妹的。” 杨忆君掩唇偷笑,“现在可不是答谢一次就能行了。” 今日若不是谢姐姐带着自己冲进怡红院,逼着红袖拿出解药,那他今日可能就要猝死在女人床上,晚节不保了! 思及此,杨方文也是一阵后怕,他拱手一揖,“谢大小姐对我兄妹的大恩大德,杨某不敢忘怀,改日再设宴重重酬谢!” 谢灼宁笑了笑,“举手之劳罢了。” 虽然饭没吃成,但又得杨方文一个人情,也算不虚此行。 谢灼宁目光落在路边大树的一片叶子上,两只小虫正打得难分难舍。 她不由开口问道,“这两只小虫,一只身强力壮,一只占据地 形,杨大人说,哪只会赢?” 杨方文眼波一动,回答说,“两虫相斗,与我何干?我自路过,枝叶不沾。” 这态度,倒是跟上一世一模一样。 他杨方文,只想当个纯臣。 谢灼宁闻言浅笑一下,没再继续问下去。 倒是杨方文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谢大小姐觉得,谁会赢?” 谢灼宁曲指一弹树叶,将两个虫子弹落下去。 她朱唇轻启,只溢出一个字,“我。” 这回答太过出乎意料,可仔细一想,又似在意料之中。 大邺的天,要变了。 杨方文从错愕中回过神来,行了个礼,便带着杨忆君离开。 临走时,又回头说了句,“对了谢大小姐,忘了告诉你,谢大人今日在朝堂上,已经公然站队太子。” 谢灼宁一怔,回过神来,“多谢杨大人告知。” 因着谢明远及其岳丈都是东宫属臣的缘故,她家大伯其实早就被众人视为太子党。 只是他一直标榜清高,自诩刚直,不屑参与党争,也从来没有公开站过谁的队。 如今,竟也不得不折了腰。 朝中格局,当真是大.大的不一样了。 谢灼宁收回思绪,跟杨方文兄妹分开。 刚回到镇阳侯府,便有人来找她…… 第197章 病 “见过大小姐。” 来人上前给谢灼宁见礼,是谢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四喜。 谢灼宁正在翻看霓衣坊的账本,闻言头也没抬,语气淡淡,“什么事?” 四喜小心翼翼地说,“老夫人最近身子骨越发不好,一直念叨着想见见大小姐……” 这情况,听着就耳熟。 上次装病骗她回去,打着为她好的名义,让她去讨好太子,放了谢明远。 这次呢?又是为了什么? 谢灼宁抬起头来,冷嘲地勾了勾唇角,“祖母何必老是这样咒自己?若要我回去,着人唤一声便是,我这当孙女的,难道还能不去不成?” 四喜连忙摇头摆手,“不不不,大小姐误会了,老夫人这次是真病了!她甚至……甚至已经不太认得人了!” 不太认得人了? 谢灼宁微微拧了拧眉,让茯苓更衣,到底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一进谢府,便见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丫鬟小厮穿梭忙碌,比平常热闹不少。 谢灼宁见状,侧头问了句,“谢府最近有喜事?” 谢芷晴不是下个月才嫁人吗?这个月就开始布置上了? 四喜回答说,“是大少爷回来了,大少奶奶让厨房 备酒席,说是要给大少爷接风洗尘。” 四下的那些,也是为了给他们大少爷驱除晦气布置的。 谢灼宁垂眸低笑,“看来大伯这队没白站啊。” 队是早上站的,人是下午放的。 倒是半点没耽搁。 一路穿过回廊,到达慈安堂。 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郁苦涩的中药味儿。 四喜直奔到床边,轻轻唤道:“老夫人,您不是想见大小姐吗?奴婢把大小姐给您带过来了。” 床上躺着的谢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谢灼宁的目光,却是茫然透着陌生的。 “她……是谁?” 四喜忙回答,“老夫人,您忘了?她是大小姐,是您的亲孙女啊!” “我的亲孙女……”谢老夫人呢喃着这几个字,神情更迷茫了。 谢灼宁满头疑惑地看向四喜,“祖母这是怎么回事?” 瞧这模样,可不像装出来的。 难道祖母,当真不太记得人了? 四喜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老夫人前段时间突然昏倒之后,便一病不起。 流水一样的药每日端进屋,不仅没有任何好转,人反倒开始变得健忘起来。 今日忘了这样,明日忘了那样, 渐渐的,竟连贴身伺候她几十年的嬷嬷都认不出来了。 “既然祖母谁都认不出来了,又怎会挂念着想见我?” 谢灼宁目光锐利地盯着四喜,眼神透着危险。 四喜愣了愣,“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老太太谁都忘了,偏偏时时念叨着大小姐的事。 正在这时,谢老夫人突地想起什么,瞬间激动起来,“灼宁丫头,灼宁丫头在哪儿?” 四喜大松一口气,“大小姐您瞧,老夫人是记得您的!” 谢灼宁也怔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在床边半蹲下身子,“祖母,我在这儿。” 看到她,谢老夫人脸上顿时展露笑意,“灼宁丫头你可算来了,瞧瞧祖母给你留了什么好东西。” 她在枕头下一阵摸索,最后掏出一个小盒子递过来。 里面装的,是一只红翡暖玉镯。 谢灼宁有些意外,“给我的?” “你身子寒气重,戴这个有好处。马上就要到你的生辰了,祖母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镯子就当是祖母给你的生辰礼了。” “过了生辰,便是大姑娘了。日后可就不能再像小孩子一般,做什么都没轻没重了。” 听 着老夫人的敦敦教诲殷殷嘱咐,谢灼宁心里,五味杂陈。 她幼时寄人篱下,老爹远在边疆鞭长莫及,梁氏对她也只是表面关心,看似花团锦簇,却最容易被忽视。 只有祖母,永远记得她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总是偷偷给她准备最特别的礼物。 她曾经,也是真真切切被人爱过的。 所以她才会如此纠结。 若是祖母如谢晚吟她们那般,与她翻脸无情势不两立,她或许还能狠得下心来。 偏偏祖母这种,好,好不纯粹,坏,坏不彻底,叫人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谢老夫人又开始变得眼神空洞神色茫然起来,“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我是……” 谢灼宁刚要答,一道人影便疾步匆匆赶到—— “灼宁妹妹,来府上怎么也不派人通报一声?” 谢灼宁闻言站起身,掸了掸衣袍,转过头道,“不过是听闻祖母身子骨不太好,过来瞧一眼罢了。嫂嫂事务繁忙,怎敢惊扰?” 何锦云怀胎大肚,含唇浅笑,“怎么会惊扰呢?我巴不得灼宁妹妹常来常往呢。” “是吗?”谢灼宁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既然嫂嫂都那么 说了,那我也不客气了。祖母病成这副模样,我肯定得经常过来探望的。” “应当的。”何锦云嘴上这么说着,脸色却僵了僵。 谢灼宁微微挑起眉尾,总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太对劲。 且不说祖母这病来得蹊跷,就说何锦云这会儿本来正欢天喜地地准备宴席替自家相公接风洗尘,可一听到自己过来探望祖母,立刻便急匆匆赶过来。 她在担心什么? 谢灼宁按下怀疑,抬眸又问,“对了,祖母这病迟迟不见好,可找宫里御医来瞧过了?” 何锦云对答自然,“找过了,拿了公公的对牌,去请的何太医来瞧。” 谢灼宁又有些糊涂了。 既然敢找太医来瞧,难道祖母这病,当真没什么蹊跷? 她没再说什么,借口府上还有事,便先行一步。 何锦云笑吟吟地目送她离开,待人一走,立刻脸色一变。 “谁去告诉她老太太病了的?” 四喜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奴婢只是听到老夫人一直念叨着大小姐,所以想请大小姐过来探望一下老夫人……” “多管闲事,自作主张。” 何锦云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竟直接吩咐手下,“将四喜杖毙!” 第198章 生辰礼物 镇阳侯府。 谢灼宁端着一杯热茶,却不忙着品,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杯盖拨弄漂浮的茶叶。 没多时,夏橘扛着个破席子,快步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死气沉沉的腐烂气息。 “小姐,人,带回来了。” 破席子放在地上展开,里面包裹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小姑娘。 正是下午才来找过谢灼宁的四喜。 谢灼宁压了压眉眼,问,“死了吗?” 夏橘摇头,“没。” 她赶到乱坟岗的时候,还有一口气吊着。 不过是请自己过去看了眼祖母,何锦云就如此痛下杀手。 她这嫂嫂,到底藏着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 “茯苓,”谢灼宁吩咐道,“把人安置在后院,再去请大夫来瞧瞧,能不能救回来。” 茯苓应声,立马去了。 谢灼宁思忖片刻,又让夏橘铺纸研墨,提笔写信。 既然祖母的病,连太医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就必须得让阿玉回来一趟了! 信件寄出去的同时,谢灼宁也没闲着。 一边让人去找何太医核实一下情况,一边让人去谢府那边打听打听有什么异常。 可都没什么进展。 要么何锦云全然无辜,要么就是她做得滴水不漏。 要想抓住她的把柄,不是件容易的事,否则也不至于三番两次让她全身而退。 但谢灼宁并不气馁,“继续查。”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她就不信何锦云当真能做到万无一失! 正在这时,谢明琅兴冲冲地跑来找她,“阿姐!” 见他那么高兴,谢灼宁也跟着挑了挑眉,“遇到什么好事了?” 谢明琅摇了摇头,说,“明天不是阿姐你的生辰嘛,阿姐可有想好要怎么过?” 生辰? 谢灼宁忙糊涂了,都忘记自己生辰是哪日了。 听到自家弟弟提起,她想了想说,“要不就去泡温泉吧,你之前不是说想去泡温泉吗?” “行,那我去收拾收拾!”谢明琅得到想要的消息,立刻急匆匆地离开。 谢灼宁失笑,“他怎么跟阵风似的。” 来得快,去得更快。 茯苓掩唇低笑,“小少爷肯定是给小姐你准备了惊喜呢。” “是吗?”谢灼宁弯了弯眉眼。 想着他神神秘秘的模样,倒有些期待了。 翌日一早。 谢灼宁一行收整东西,正准备去京郊的温泉山庄。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出门,云蘅公主便带着一大堆人,浩浩荡荡地赶到镇阳侯府。 “宁姐姐,生 辰快乐!” 她冲过来,给谢灼宁一个熊抱。 紧接着,在她身后的一众美男,也一个接一个地上前见礼—— “祝谢大小姐年年岁岁有今朝,长命百岁比花娇!” “祝谢大小姐出水芙蓉不染尘,慕者排队满京城!” “祝谢大小姐日出江花红胜火,来年更比今年火!” “祝谢大小姐莲步轻移舞蹁跹,千里姻缘一线牵!” “祝谢大小姐找个如意好郎君,生活如意甜如蜜!” “祝谢大小姐……” 谢灼宁看着眼前这阵仗,人都傻了,小小的脑袋上冒着大.大的问号。 她偏头,看向云蘅公主,“这是?” 云蘅公主嘿嘿一笑,“这些都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男伶,会唱歌会跳舞,还会说趣话给人解闷儿,是我特意搜罗来送宁姐姐你的生辰礼物!怎样,喜欢不?” 谢灼宁:“……” 虽然很离谱,但她还蛮喜欢的怎么回事? 想一想,一个端茶,两个倒水,三个没事儿就给她讲讲笑话,看着这些脸就很养眼啊。 正当她蠢蠢欲动准备收下的时候,旁边谢明琅黑着脸唤了她一声,“阿姐!” 谢灼宁回过神来,忙板着脸,义正言辞地拒绝,“胡闹!我岂是那种 耽于美色之人?” 云蘅公主压低声音,悄咪咪地说,“真不要啊?” 谢灼宁满脸无语,“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带过来,我若要了,那成什么人了?” 她爹若回京来,看到她把镇阳侯府的脸面都给败光了,那还不得跟她断绝父女关系啊? 云蘅公主点了点头,一脸了然。 她懂了。 不能正大光明地送人过来,得夜黑风高悄悄地送过来。 谢灼宁突地想起,“对了,谁告诉你,今天是我生辰的?” 她好像,并未告诉过云蘅公主吧? 云蘅公主一歪脑袋,“太子皇兄告诉我的啊!他还说,他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谢灼宁闻言,眼皮子重重一跳,“走,赶紧走!” 她下令下去,立即出发。 可才跨过门槛,就见太子的轿辇便已经到了门口。 萧璧城走出轿辇,看到谢灼宁的瞬间,十分惊喜,“灼宁妹妹是在等着孤吗?” 谢灼宁退后两步,想叫下人关门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萧璧城迈步进入府中。 客厅里。 萧璧城坐在主座上,追忆往昔,“孤记得,从前灼宁妹妹生辰,都是孤陪着过的。孤还答应过你,每年都会为你准备一件生辰礼物。” “你还对孤说,不想要什么礼物,只想要年年岁岁,都有孤陪伴在你身边。” 说到这些的时候,他目光落在谢灼宁的身上,含情脉脉,深情款款。 自己都快把自己感动了。 谢灼宁却一脸面无表情地拆台,“这话是白映雪说的,不是我说的,太子殿下是不是记混了?” 前一世他接白映雪入宫后,白映雪为了给自己上眼药,可是无时无刻都在秀他们俩如何情深意笃。 这些承诺誓言,白映雪时不时就要拿出来说一遍,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噗——”云蘅公主本来不想笑的,可实在没忍住。 谢明琅在一旁,看太子的眼神也十分不友善。 萧璧城面露尴尬,但很快恢复镇定,“过去的都过去了,往后余生,孤只想与一人相伴。” 说话间,他给旁边侍从使了个眼色。 侍从立刻捧着一个宝盒奉上,并贴心地将盒盖打开。 “这是孤送给灼宁妹妹的生辰礼物,也是孤的一片真心!” 云蘅公主看到盒子里的东西,都惊呆了,“太子妃的册宝?” 她家皇兄,这是打算重新让宁姐姐当太子妃啊! 谢灼宁几乎脱口道:“多谢太子一番美意,不过,我已经定亲了!” 第199章 谢大小姐的未婚夫 萧璧城听到这话,顿时眯起眼睛,“你才退婚多久,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定下亲事?就算想找理由糊弄孤,也该找一个好一点的才是!” 他不信,谢灼宁心里明明还念着他,怎么可能那么快就移情别恋? 谢灼宁唇角勾起一个嘲讽弧度,“太子殿下都已经娶妻又休妻了,要说快,我可远远比不上您呐!” 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噎了噎,萧璧城干脆揭过话题,转而问道,“既然你说已经定亲,那对方姓甚名谁,什么身份?” 谢灼宁道:“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就算说了,太子也不认识。” “不认识没关系,今日是你生辰,他总不会不来的,到时候见过了,自然便认识了。” 萧璧城大刀阔斧地往首座上一坐,打定主意,今日不见到人,他便不走了。 谢灼宁咬碎一口银牙。 这会儿她去哪儿给萧璧城变出一个人来? 见到她这副表情,萧璧城越发笃定心中猜想——见鬼的定亲,她就是说来骗自己的! “怎么?难道对方身份特殊,孤还见不得了?难道灼宁妹妹说的人,是十七皇叔?” 谢灼宁刚想着,要不拉萧晋煊来当挡箭牌算了。 可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差点着了萧璧城的道! 萧晋煊是皇室中人, 若选定王妃,需由圣上下旨,再知会宗亲府,此外三书六聘,各种礼节,缺一不可。 如今圣上病重,朝中由太子跟雍王监国,萧晋煊若当真与她定亲,奏折呈递上去,萧璧城绝对是第一个知道的。 所以一旦她承认定亲的人是萧晋煊,那萧璧城就可以确定她是在撒谎! 她唇角轻轻含笑,“太子说笑了,我怎么高攀得上煊王殿下?” “哦?”萧璧城听到这个回答,明显有些意外。 他家十七皇叔连自己私印都给了她,到头来,他们俩竟什么关系都没有吗? “连十七皇叔你都不要,孤现在更想知道,与你定亲的到底是何人了。” 萧璧城老神在在地品着茶,神态怡然,不疾不徐。 而谢明琅跟云蘅公主,也趁机凑到谢灼宁的跟前,压低了声音。 “阿姐,你什么时候定亲的,我怎么不知道?” “是啊,宁姐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啊?” 谢灼宁:“……” 她不过是不想再跟萧璧城扯上任何关系,随口编造了一番托词罢了。 谁知道萧璧城竟会这般追根究底不肯罢休?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着去哪儿弄个未婚夫来的时候,茯苓进门来附在她耳边道:“小姐,慕容先生来了,要请他进来吗?” 谢灼宁眼 睛一亮,“快请他进来!” 说完,她转头对萧璧城道:“太子殿下,我未婚夫到了!” 萧璧城愣愕一瞬。 她竟还真有个未婚夫? 云蘅公主跟谢明琅,也好奇地朝门口看去。 很快,一道身影徐徐迈步进来。 他一身青衣,清癯隽秀,怀里抱着一轴画卷,身形肃肃萧朗。 逆光褪去,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入鬓的剑眉之下,一双眼眸深似清潭。 谢灼宁立刻上前,语调娇嗔,“你怎么才来呀?” 撒娇中带着些些埋怨,就像是久久等不到自己情郎的小女子一般。 慕容砚心头瞬间漏跳了半拍,似乎连脑袋里也空白了一瞬。 这是谢灼宁,第一次与他用这样亲近的语气说话。 但他看到上座坐着的萧璧城,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刻顺着谢灼宁的话道,“给你准备生辰礼物,所以来晚了一些。” 谢灼宁瞬间喜笑颜开,“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自家未婚妻的生辰的。你要真敢忘,那我可就要生气不理你了!” 未婚妻?! 慕容砚被这个称呼砸得有些头晕,竭力地克制,才让自己保持冷静。 他继续顺着话头说,“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敢忘?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说着,他将怀中卷轴,递给谢灼宁。 谢灼 宁高兴地接过卷轴,打开一瞧,凤羽舒展,百鸟朝凤,栩栩如生,似要从纸上飞出一般。 连羽毛都根根分明立体,可见是下了多大的功夫! 谢灼宁看着画,眼波闪动,“谢谢,我很喜欢。” 慕容砚永远是最懂她的,他知道她不想做依人的小鸟,只想做翱翔于天际的凤凰! 两人郎情妾意的模样,深深地刺进萧璧城的眼睛,他不屑地嘲讽,“孤看这幅画,也不像是什么名家作品。灼宁妹妹的生辰,你就送一副不知名的画作,也太没诚意了些吧?” 谢灼宁立刻站在慕容砚的面前,一副维护模样,“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当初我二人因画结缘,也因画生情,这幅画虽不是什么名家之作,却是砚郎一笔一划,亲手所作,每一笔都是对我的情意,也是我二人情深意笃的见证!” 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她便花钱买了他所有的画。 说是因画结缘,也没有错。 慕容砚望着站在自己前面的谢灼宁,听着她说的话,心尖儿发颤,像是被一圈一圈地丝线勒紧,发麻发疼,又从痛苦中溢出一丝甜来。 他多希望她现在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但他知道,永远都不可能是真的。 可哪怕他心里有着清醒地认知,心底那些卑劣的念想,还是不可抗拒地 汹涌而至! 那就让此时此刻,久一点,再久一点吧! 萧璧城看了看谢灼宁,又看了看慕容砚,怎么也不肯相信,他们俩会走到一起。 他目光落在慕容砚身上,“既然你们的感情那么好,那想必你对灼宁妹妹很是了解了。不如你与孤玩个游戏如何?” 若是他们当真相爱,必然对彼此了解至深。 反之,若他连灼宁妹妹的喜好都不知道,要么他对灼宁妹妹虚情假意,正好让灼宁妹妹看清楚他的真面目;要么他们俩根本就是假定亲,他们之间根本就是逢场作戏! 慕容砚毫不犹疑地答应,“好。” 游戏是萧璧城提出的,他自然胜券在握,所以他假惺惺地让云蘅公主出题,以示公正。 云蘅公主当仁不让,立刻让下人去准备东西。 很快,一切准备妥当。 一道屏风,将谢灼宁阻挡在后面。 桌案上,放着两道菜—— 一道清蒸凤髓,一道剁椒鱼头。 云蘅公主问,“请问二位,宁姐姐喜欢哪道菜?” 萧璧城信心满满地先伸手,指了清蒸凤髓。 而慕容砚神色平静地指了指剩下的剁椒鱼头。 “你输了!”萧璧城讥嘲地勾起唇角。 灼宁妹妹根本不能吃辣,怎么可能会喜欢剁椒鱼头呢? 他对她,根本就不了解! 第200章 心有灵犀 “胜负尚未揭晓,太子殿下何以笃定,我必输无疑?”慕容砚神色从容,似乎根本不怕自己会输。 萧壁城冷笑一声,“你连她的基本喜好都不知道,拿什么赢?还不如痛痛快快地认输,主动离她远远的,兴许孤还会看在你比较识趣的份上,放你一马。” 明显威胁的语气,慕容砚却满不在意,“太子殿下太小瞧我与宁宁之间的情谊了。” 见他冥顽不灵,萧壁城拂袖转身,“云蘅,叫灼宁妹妹出来选择吧,总得让某些人死死心!” 云蘅公主立刻去屏风后面,将谢灼宁请了出来,取下她的眼罩,“宁姐姐,这两道菜,你喜欢哪一道?” 屏风隔绝内外,谢灼宁蒙眼塞耳,是听不见外面人说了什么的。 她看了眼左边,又看了眼右边,目光左右梭巡,迟迟不见定论。 本来胜券在握的萧壁城,见她面色犹疑,竟也有些紧张起来,“灼宁妹妹,怎么还不选?” “那我选……”谢灼宁拖长语调,将众人胃口吊足之后,才抬手指向一旁,“我选剁椒鱼头!” “怎么可能!”萧壁城根本不敢相信,“你不是不能吃辣吗?” 慕容砚缓缓开口,“她是不能吃辣,但不妨碍她喜欢吃辣。” 她去他家的时候,辣得满脸通红,还说过瘾得很。 那么善于伪装的她,怎么可能在萧壁城度面前,展露真正的自己? 稳赢的局,竟然输了,萧壁城脸色难看的很,“再来!” 对方能赢,不过是侥幸。 他就不信,自己与灼宁妹妹认识那么多年,竟还没有一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对她了解! 谢灼宁再次被请到屏风后面,云蘅公主拍了拍手,叫人将准备好的东西送上来。 “这两件衣裳,是从宁姐姐的衣柜里取来的,你们选一选,宁姐姐更喜欢哪一件。” 若说方才比试对谢灼宁口味的了解,那现在便是比试对谢灼宁喜好都了解。 萧壁城在两件衣裙上扫看一眼,顿时犯了难。 且不说他一个大男人,对这些东西根本就不了解,再者这两件衣裳用料款式似乎都差不多,哪儿能选出个高低来? 他看了眼慕容砚,咳了一声,“方才是孤先选的,这回你先选。” 慕容砚倒是毫不迟疑,便抬步朝着左边走去。 看到他如此笃定,萧壁城立刻道:“等等!孤选好了,就左边这件!” 想选的被人选走,慕容砚只能再一次退而求其次。 云蘅公主在一旁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压低声音道:“皇兄也太无耻了些,说是让人家先选,结果又抢人家选好的!” 谢明琅道:“ 要不咱们帮帮他们吧?” 云蘅公主翻了个白眼,“没看见这周围全都是皇兄的人吗?怎么帮?” 她家皇兄,可是连她都信不过的。 “云蘅,去请灼宁妹妹出来吧。” 萧壁城一发话,云蘅公主应了一声,立刻屁颠屁颠地去了。 谢灼宁看了看两件衣裳,又看了眼慕容砚跟萧壁城,这次到很快选择好,“我选右边这件。” 听到这个结果,萧壁城完全不能接受,他恶狠狠地瞪着慕容砚,目光似能喷火一般,“你竟敢欺骗孤!” 慕容砚反而显得镇定非常,“太子殿下,没有人逼着你选,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当时自己先选的左边,是他萧壁城自己非要去抢,怪得了谁呢? “再来!”萧壁城不信邪,又叫继续。 可不管他先选还是后选,慕容砚永远都能拿到谢灼宁最喜欢的那个。 甚至为了防止作弊,他派人死死地盯着云蘅公主跟谢明琅,却一点用都没有。 两人的默契程度,看得云蘅公主都忍不住惊叹,“天呐!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就连谢明琅,心底也暗戳戳地冒着酸水,“阿姐跟我都没那么亲密无间过呢。” 直到最后,萧壁城也没赢过一次。 谢灼宁眉梢挑了挑 ,“太子殿下现在该相信,我与砚郎的感情了吧?” 萧壁城无话可说,脸色铁青地一拂衣袖,“回宫!” 总共把那碍眼的送走的,谢灼宁顿时觉得眼睛都干净不少。 她端起茶杯来,刚打算喝口水润润喉。 就见谢明琅径直走到慕容砚面前,拱手长长一揖,“姐夫,对不起!” “噗——”谢灼宁刚喝的一口水,顿时就喷了出来。 她不敢置信地问,“你叫他什么?” “姐夫啊!”谢明琅回答道,“阿姐,对不起,之前我误会你跟姐夫,我真该死,竟然质疑你们之间的感情。” 想到上次自家阿姐死里逃生,慕容砚在候府门口苦守几日,只为知道她脱没脱离危险,他就觉得自己真是畜牲,竟然还说那些狗屁不如的话来,惹自家阿姐伤心。 可经过今天的事后,他算是看明白了,他们两个,是真心相爱的! 听到他越说越离谱,谢灼宁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我与慕容先生清清白白,方才不过是为了糊弄太子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啊?”谢明琅跟云蘅公主瞬间便傻眼了。 慕容砚虽然有些失落,却也点了点头,配合谢灼宁解释,“大小姐说的,都是真的。” 谢明琅仍不敢信,“那你怎么会对阿姐如此了解?” 云蘅公主 后面加大了难度,好多回连他这个亲弟弟都选不出来。他若不是对自家阿姐了解至深,又怎会从未出过差错? 见他俩一副非要刨根问底的架势,谢灼宁道:“因为位置。” “什么?”谢明琅跟云蘅公主一脸懵地看过来。 “因为慕容先生站的位置。”谢灼宁慢悠悠地解释说,“他选择左边,便站在萧壁城的左边,选择右边,便站在萧壁城的右边。所以不管他选择什么,我出来之后,只要看到他的站位,便会立刻知道他选了什么。” 也就是说,他们俩个并没有所谓的心有灵犀,能那么默契,完全是因为作弊了而已。 谢明琅:“……” 云蘅公主:“……” 合着他们磕半天,白磕了。 “萧壁城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善罢甘休,可能要委屈慕容先生,将伯母接到镇阳候府来住上一段日子了。” 他萧壁城再权势滔天,也不至于在镇阳候府对人下手。 至于他俩订婚的事,反正也没公之于众,等找个合适时机,再假意解除便是。 慕容砚本想拒绝,但碍不住谢灼宁强硬要求。 于是傍晚时分,母子俩便住进了候府之中。 谢灼宁刚将二人迎进门,就见大厅内,一人突兀地坐在上首处,目光如鹰隼扫视过来。 “小草儿,他们,是谁?” 第201章 服个软,什么都给你 “这家伙,怎么也来了?”看到客厅里坐着的夜无缺,谢灼宁嘟囔一声,一阵头疼。 正思索着怎么把他打发走呢,慕容砚的母亲便笑着迎了上去,“这位便是宁宁的兄弟吧?老婆子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男子呢,长得简直比大姑娘还俊!” 慕容砚吓了一跳,忙上去拦住自家母亲,“娘,你误会了,这位不是谢家小公子。” “啊?”慕容砚的母亲愣了愣,“那这位是?” 夜无缺冷笑一声,“是啊,小草儿,你倒是说说,本宫是谁?” 难题抛给谢灼宁,她脑袋都快炸了,“这位……这位是山上打猎的,猎得些珍稀山货,特意来问我买不买的。” 听到这个解释,慕容砚的母亲当即喜道:“山货啊,我最拿手了。宁宁你快问问有什么,一会儿我亲自下厨做给你吃。” “伯母你今日刚搬过来,明日再做也来得及。”说着,忙给慕容砚使眼色。 慕容砚立即道:“是啊,娘,咱们还是先去休整一下吧。” 茯苓立刻将二人带了下去。 “打猎的?”夜无缺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斜睥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 他本就长的妖孽,这一笑,就 更像画里走出来的精魅了。 谢灼宁心想,当初自己可是差点被他当猎物给吃了,说他是打猎的,也没错吧。 见桌上有果盘,她立刻殷勤地端了过去,“来,吃枣。” 夜无缺倒是很给面子地拈了一颗放进嘴里,“你还没回答本宫呢,那两个人,是谁?” 宁宁,宁宁,叫得比他还亲热。 谢灼宁叹气,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 既然如此,她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了,“他们啊,一个是我的未婚夫,一个是我未婚夫的母亲。你若敢动他们一根汗毛,我跟你拼命!” “未婚夫?”夜无缺眯了眯眼,眼神危险,“你什么时候冒出来个未婚夫?” “就前些日子,”谢灼宁说,“定亲是定得仓促了些,但这也是我跟他的意思。毕竟你知道的,我与萧壁城刚退婚,也不适合太张扬了。不过等到成婚时,一定会办的热热闹闹的,到时候,你可一定要赏脸来喝一杯啊!” “小草儿,本宫是不是太放纵你了?”夜无缺怒极反笑,直接起身逼近她跟前,一条青色小蛇从袖口游出,飞快缠上谢灼宁的脖颈。 冰凉粘腻的触感,“咻咻”吐着的红信子,叫人头皮阵 阵发麻! 谢灼宁心里一阵呜呼哀哉。 完了,刺激过火了! 自己怎么差点忘了,这家伙就是个疯子! “咕噜噜”咽了口唾沫,她梗着脖子,“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是那么说!” “你别以为本宫不敢!”夜无缺当真气得狠了,手指一动,小蛇尾端一点点收紧,扼住谢灼宁纤细的喉咙。 一股窒息感,顿时席卷脑海。 她脸色涨红,“夏……夏橘……” “你是说你那个身手还不错的小丫头?”夜无缺妖冶一笑,“恐怕她现在也自顾不暇了呢。” 有他的贴身护卫“照看”她,她应该无暇顾及其他。 抬手轻轻抚过谢灼宁的脸颊,他眸色深深,“你说你,这性子怎么那么倔呢?只要你稍微服一下软,本宫自然什么都愿意给你。” “你……休想……”谢灼宁咬紧牙关,绝不松口。 “呵,你当真以为本宫不舍得杀你?”夜无缺掐着她的下巴,眼里流露一抹杀意。 谢灼宁却不惧地直视着他,“那你……倒是……动手啊!” 死死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夜无缺挫败地松开手,召回小蛇,“小草儿,你赢了,本宫还真舍不得杀你。” 呼吸到 空气的瞬间,谢灼宁重重地喘了口气,心头也涌起一阵死里逃生的庆幸之感。 夜无缺问她,“你就那么不怕死?” “怕啊!” “既然怕,为何不服软?” 谢灼宁弯起嘴角,“但我更怕你拿捏住我的弱点。” 一旦今日向他妥协,日后等待她的,便是一次又一次妥协。 与其如此,还不如强硬地跟他抗争到底。 也许这样,他反倒会因为求而不得放她一马。 她在赌。 赔上性命地赌。 好在,赌赢了。 夜无缺挑了挑眉梢,“那你可有想过,本宫即便不杀了你,也有千百种法子让你听话?哪怕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你的人也是好的。” 听到这话,谢灼宁脸上笑容一僵。 因为她看得出来,夜无缺恐怕是真考虑过这些的。 见她终于变了脸色,夜无缺顿时大笑起来,“哈哈哈,本宫还真以为,小草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 谢灼宁小声嘟囔,遇见你这么个变态,谁能不怕? 夜无缺开口,“既然你与那……” “慕容砚。” “对,既然你与那慕容砚是真心相爱的,那本宫便成全你们俩。”说着,他话锋一转,“但若是 假的,本宫就立刻去宰了他!” 事到如今,谢灼宁也只能硬着头皮承认,“当然是真的!” 听到这个回答,夜无缺一笑,“那你们之间的事,萧晋煊知道吗?” 谢灼宁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心虚,嘴上却说着,“现在他还不知道,不过等喝喜酒的时候,我自然会给他发喜帖的。” 听到这个回答,夜无缺露出满意的笑容,“煊王殿下,你可听清楚了?” 什么意思? 谢灼宁心头“咯噔”一下,忙回头去看。 门口,一人影逆光而站。 可只看那挺拔坚毅的轮廓,她就已经认出了来人。 喉咙一阵晦涩,她艰难叫出那个名字,“萧晋煊……” 萧晋煊走进来,目光一直紧紧扣在她身上,“你方才,是在开玩笑对吗?” 张了张嘴,谢灼宁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否认的话来。 她回头,看着夜无缺。 夜无缺在脖子上,轻轻地比划了一道。 他对她下不去手,可不代表,对别人下不去手。 谢灼宁毫不怀疑,一旦她矢口否认,那疯子立刻便会将慕容砚的人头丢在她面前! 喉咙像刀割一样,她看着萧晋煊,到底还是开了口,“是……真的。” 第202章 祝你,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萧晋煊站在那里,望向她的凤眸晦暗幽邃,似蒙上一层浓雾,“所以,你喜欢慕容砚?” “是。”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谢灼宁只能承认。 因为她知道,此刻在她的身后,是万丈深渊,根本退无可退。 垂落身侧的手掌握了握拳,萧晋煊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原来如此。倒是本王起了奢望,妄求不该求的因果。” 明明那样高大挺拔仿佛能撑起天地的身影,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看起来萧瑟清索,仿佛要碎掉一般。 谢灼宁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萧晋煊……” 却被人抢先一步,“煊王殿下,小草儿好不容易寻得如此好姻缘,你难道不祝福她一下吗?” 夜无缺嘴角噙着恶劣笑意,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看戏。 杀人,还要诛心。 谢灼宁死死地瞪着他,咬的牙都快碎了! 萧晋煊却不理会夜无缺,只目光灼灼地看着谢灼宁,“你也是这样想的?” “我不……”谢灼宁在心里拼命摇头。 夜无缺却打断她的话,“能得煊王殿下祝福,小草儿不知道多高兴呢。是不是啊,小草儿?” 谢灼宁磨牙霍霍,却被迫点头,“是!” 听到她的回答,萧晋煊眸色凝了凝, 握着兵刃的手背凸起青筋,似在竭力忍耐。 他紧着唇,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一字一句,“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本王便祝你,此后日日年年,朝朝暮暮,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转身离开,身形竟有些踉跄。 谢灼宁望着他一点一点地消失,回过神来时,才注意到他方才站立的地方,洇着一滩猩红的血迹。 她霎时惊愕地抬起眼眸,“血……为什么会有血?萧晋煊他受伤了!” 夜无缺走到她身侧,啧啧摇头,“才看出来吗?他去查案,触及到了你们大邺某些人的利益,有人不想让他归京,所以派了不少杀手出去拦截。” “本来按本宫的预计,那些杀手虽不是他的对手,但怎么也能拖他个七八日的。但没想到,他竟提前了那么多。” “小草儿啊,你说他拼尽全力于刀尖之上杀出一条血路,只为在你生辰这日赶回来给你个惊喜,却听到你要与他人喜结连理的消息,你说,方才他对你说出那些祝福的话语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脚步踉跄了一下,一阵晕眩之感,瞬间袭上谢灼宁的脑海。 她没法想象,也根本不敢想象,那时候的萧晋煊,到底是 什么样的心情。 她错了。 大错特错。 明明说好不能向夜无缺妥协的,为什么还是向他妥协了? 因为她不是圣人,因为她可以豁出自己的性命,却不敢豁出别人的性命。 她根本就不像自己所想的那般,铜墙铁壁,水火不侵! 见她站立不稳,夜无缺伸手,扶了她一下,“小草儿,你没事吧?” 却被谢灼宁毫不留情地推开,“你滚开!夜无缺,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他做了那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夜无缺凝望着她,那双桃眼深幽如海,“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本宫喜欢你啊!” 可谢灼宁听到这个说法,却只觉得可笑,“喜欢?夜无缺,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吗?你根本就不是喜欢我,你只是不喜欢被人脱离掌控罢了!” 从幼时自己敲晕他逃跑,到上一世自己刻意避开与他重逢,到这一世自己的避而远之,一次又一次地脱离他的掌控。 说到底,他的喜欢,不过是两世的不甘作祟罢了! 狭长的眼眸眯起,夜无缺凉凉地扯起嘴角,“你说得对,本宫的确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只知道本宫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一拂袖,他亦转身 离开。 足尖一点,几个飞驰,便到了一片花圃之中。 花农见他过来,连忙笑着迎了过来,“夜公子,您不是说今日带个贵客过来看花吗?怎么就您一个人来了?” 夜无缺浑身滞满冰冷寒气,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不看了,将这些花都铲了!” “都……铲了?”花农吓了一跳,“夜公子,这是为什么啊?您说这是送给别人的贺礼,我们几百个花农日夜不休,才总算在今天赶出来,怎么说铲就铲了呢?” 多可惜啊! 夜无缺烦躁地道:“再多嘴,把你剁碎了沤肥种花!” 听到这话,花农只觉脊背发凉,瞬间不敢多问了,连忙去通知大家铲花。 夜无缺一动不动地靠坐在树上,衣袂顺着树干垂落。 直到日暮落下,直到那一片片艳丽的花海夷为平地,都没有离开。 …… 镇阳侯府。 谢灼宁强打着精神,让谢明琅将云蘅公主送回宫。 云蘅公主担心得一步三回头,“宁姐姐,需要我去跟小皇叔解释一下吗?” “不必。”谢灼宁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别担心。” “好吧。”云蘅公主这才收回目光,同谢明琅离开。 慕容砚这时候也走了出来,神色 隐隐透着担忧,“大小姐,我跟我娘,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如果不是他们,或许那楚太子,也不会那么偏激,最后逼得她说出那些惹煊王殿下误会的话来。 谢灼宁回过头,竟扯起一抹笑容,反而宽慰起了他,“那夜无缺就是个疯子,不拿你跟伯母当借口发疯,也会找其他理由来发疯的。” 而且这件事归本溯源,是她把他跟伯母拉入这个漩涡之中,才惹出那么多是非来。 看着她那么善解人意的模样,慕容砚却心疼得厉害,“其实,你也不必什么都扛在自己身上,你可以试着依赖一下身边的人……” 比如,我。 喉咙一涩,剩下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他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完全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依赖一下身边的人?”谢灼宁听到这话,却有些恍惚。 萧晋煊好多次,都对她说过这种话。 只是以后,他再也不会说了吧。 面上神色如常,却难掩心中苦涩跟失落,谢灼宁晚饭没吃,便回房里休息去了。 可一进屋,一道黑影便将她整个笼罩! 谢灼宁刚要拔出匕首,熟悉的崖柏香便逸入鼻尖。 她错愕地瞪大眼眸,根本不敢相信,“萧晋煊?” 第203章 乖,让我抱一会儿 “嗯,是我。”萧晋煊低沉有力的声音,于耳边响起。 如一道惊雷,在谢灼宁的脑袋里炸开。 她惊喜地抬起头,“你怎么……” 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你的伤势怎么样?你有没有被那些伤人的话伤到? 想问的话太多,真到嘴边,反倒混乱如麻,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到最后,喉咙滚动,只溢出一句,“萧晋煊,抱歉。” 萧晋煊却好似懂她一般,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必感到对不起我,我知道你是逼不得已。” 他有眼睛,会看,有耳朵,会听。 在客厅时,夜无缺咄咄逼人,左右话题,她受制于人,只能顺着那家伙的话来说。 若自己一昧地逼着她否认,只会让她难办,令亲者痛仇者快。 与其如此,还不如配合她一下,先解了她的困境再说。 彷佛心头压着的一块大石头被移开,谢灼宁松了口气,终于展露出笑颜,“太好了。” 原来他没有误会。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原来他说那些话,都只是为了配合她…… 却在这时,萧晋煊话锋一转,突地问道,“不过你跟慕容砚怎么回事?” “呃……”谢灼宁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 她从头到尾,解释了一番。 听得萧晋煊一阵脸黑 ,“简直胡闹!” 哪有姑娘家家,这么不把自己名节当回事的? 随便就抓了个男人,就与人订了婚! 更何况订婚虽是假的,可萧璧城与夜无缺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她便不能随意地将此事作罢,否则那两个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她可有考虑过,玩笑开那么大,到最后该如何收场? 谢灼宁缩了缩脖子,一阵心虚,“当时也是情势所逼,谁叫萧璧城抽风,直接就把太子妃的册宝亮出来了?” 好不容易才摆脱太子妃的身份,她可不想再跟萧璧城扯上任何关系。 再说了,她也不是没考虑过后果。 那会儿她想着,大不了就嫁给慕容砚呗。 就像阿玉跟杨烈一样。 且有了这层关系遮掩,他们私下行事就更加方便了,也不会有人老是惦记着她的婚事了。 不过这话,她可没敢在萧晋煊面前说。 萧晋煊却眯了眯眼,看透她似的,“你还真想过要嫁给慕容砚?” 小心思被戳破,谢灼宁一阵气短,“那……那你还祝福我们呢!” 怒极反笑,他问,“我当时是怎么祝福的?” 一字一句,谢灼宁都记得清清楚楚,“你说,祝我此后日日年年,朝朝暮暮,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没错。”萧晋煊说,“你过生辰,我祝你 此后日日年年,朝朝暮暮,顺遂无虞,皆得所愿,有什么不对?” “啊?”谢灼宁愣住。 他是在给她生辰送祝福,而不是给她跟慕容砚送祝福? 好个狡诈煊王殿下,不光自己,连夜无缺都被他给骗了! 她又想起另一件事,“那你的伤呢?严不严重?” 被他一直追问订婚的事,都差点忘了,他还受着伤呢。 萧晋煊眉头皱了皱,似在竭力忍耐着,“没事,一点小伤罢了。” 他都疼成那副表情了,还没事? 谢灼宁立刻起身准备出门,“你忍一下,我去给你请大夫。” “不必,”萧晋煊抓住她的手腕,“没用的。” 听到这话,谢灼宁眉心一拧,冒出一股不好的猜想,“你……伤得很重?” 所以连大夫,也束手无策了吗? 萧晋煊什么也没说。 可此刻的沉默,却比说了什么,更令人揪心。 谢灼宁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唇角都快要咬出血来,“萧晋煊,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现在就去接阿玉,哪怕满天下的大夫都救不了你,阿玉一定可以!” 她之前写信给阿玉,推算日子,阿玉此刻应该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若她骑着墨风,快马加鞭,应该很快就能把人接回京来。 萧晋煊却摇了摇头,“我的病,她也治不 好,只有你可以。” 谢灼宁一愕,“我?怎么治?” “给我抱一会儿。” “……” 空气里,一阵诡异的沉默。 下一瞬,意识到被耍的谢灼宁,猛地将人推开,怒不可遏,“萧晋煊,你逗我玩儿呢!” 萧晋煊往后退了一些,撞到桌沿,闭着眼睛,倒抽一口凉气,“嘶——” 谢灼宁正想说活该,却看到被撞到的部位,慢慢被暗红的液体浸湿。 “血……萧晋煊,你怎么样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手忙脚乱地去查看萧晋煊的伤口,却被他顺势一揽,搂进怀里,紧紧箍紧。 男人的脑袋枕在脖颈间,呼吸喷洒在耳垂上,像情人低喃轻语,“乖,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可你的伤口……得重新包扎……”谢灼宁还惦记着他的伤势。 “死不了。”萧晋煊没所谓地说,根本不想松手。 这一抱,无关风月。 只是彷佛有什么东西,一寸一寸地将他空落落的胸腔填满。 肿胀而满足。 谁也不知道,他离京的这段时间,想她想到发疯! 抱了好一会儿,仍不见他松手,谢灼宁有些急了,凶巴巴地威胁,“你伤口再不处理,若是死了,我可当真嫁给别人了!” 萧晋煊这才不舍地放开手,又被按 着乖乖坐在椅子上。 谢灼宁拿出宋玉秋留下的小药箱,找到金疮药,给他重新上药。 看到腰间血淋淋的伤口,她心头一揪,“夜无缺说,你查案动了别人的利益,有人不想让你回京是吗?” 萧晋煊顿了顿,道:“此事牵涉重大,你不要插手。” 他不想,她也被牵扯其中。 眼眸一敛,谢灼宁却很笃定地开口,“圣上是不是让你调查卖官鬻爵的事?” 神色一讶,萧晋煊有些意外,“你从何得知?” 未免打草惊蛇,此案秘而不宣,他亦是在暗中调查,消息不该传到她耳朵里才是。 谢灼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自己是重生的吧? 上一世,萧晋煊奉昭文帝之命秘密调查卖官鬻爵一案,条条线索指向吏部。 而就在她生辰这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吏部侍郎崔闻留下遗书,畏罪自杀,承认自己卖官鬻爵的所有罪名。 此案也因此画上句号。 当时她是局外之人,对这件事关注不多,所以也以为崔闻便是罪魁祸首。 可就在方才,她察觉出不对劲来。 一个区区吏部侍郎,敢为了掩盖自己罪行,找杀手来劫杀一国王爷吗? 她蓦然抬头,“萧晋煊,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了,你现在立刻派人去吏部侍郎崔闻家里!” 第204章 一寸一寸,仔细描绘 “崔闻?”萧晋煊神色一凛,面露惑色,“你怎知我正在查他?” 谢灼宁急道:“都说了,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现在立刻马上就去他家!再晚一些,崔闻就要畏罪自杀了!” 听到这话,萧晋煊神色一肃,“我这就去。” 虽然不知道谢灼宁究竟从何处知道的这个消息,但崔闻是他卖官鬻爵一案最关键的疑犯,在那家伙交代清楚案情之前,绝对不能出事! 起身走出几步,他又停下脚步,回头道:“我很快回来。” 那模样,就像是出门办事的丈夫,为了给守在家里的夫人安心,做出的承诺一般。 谢灼宁:“……” 啊不是,他们俩什么时候变成老夫老妻了? “我才不等你呢。” 蹬掉鞋子,她爬上床,盖上被子,刚闭了一会儿眼睛,又猛地睁开。 “我可不是为了等他,不过是失眠成习惯了,睡太早睡不着罢了。” 说完,她又爬起来,叫茯苓来添了些灯油。 及至夜深,扶摇阁依旧灯火通明。 谢灼宁靠在窗边,看着被乌压压的夜幕,心里乱,思绪也乱。 也不知道萧晋煊那边怎么样了?救没救下崔闻? 茯苓过来,给她披上披风 ,“小姐,马上就要到午夜了,煊王殿下应该不会来了,您要不先去休息吧?” 谢灼宁此刻一点睡意都没有,但她知道,自己若不睡,身边这几个小丫头非一直陪自己熬着不可。 她点了点头,“嗯,是该休息了。” 她重新躺回床上,茯苓替她掖好被子熄了灯,也退了出去。 “看来茯苓说的没错,他今天晚上应该不回来了。” 就当她下定决心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的时候,一股熟悉的崖柏香气息骤然靠近。 是萧晋煊! 沉寂的心情,突地雀跃起来! 她正准备睁开眼睛,却感觉到床榻边一道身影坐下。 萧晋煊俯身靠近,几乎凑到她面前,“已经睡着了吗?” 距离近得,仿佛轻轻一动就能碰上。 谢灼宁心想,要是这会儿自己睁开眼,那不得尴尬死了? 索性闭着眼睛装睡,叫他继续误会。 “谢大小姐……谢灼宁……阿宁……”萧晋煊试探地唤了她几声,可是她都没半点反应。 看着那张闭着眼睛安然熟睡乖的不像话的脸,他手指控制不住地抚上她的脸颊眉眼。 一寸一寸,一点一点,仔细描绘,似要印刻在骨子里一般。 事到如 今,谢灼宁更不能醒了,只能掐着大腿,继续装睡。 可萧晋煊很快便不满足与此,他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在额头上轻轻一吻。 而后,眼睛,鼻子,唇角。 虔诚而专注。 即便是闭着眼睛,谢灼宁也能感受到他整个身体迸发的炙热! 心头猛地一颤,她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就在他要亲上朱唇的瞬间,长而翘的睫羽猛地睁开。 “萧晋煊,你怎么在这儿?呵呵,好巧哦!” 话刚说完,谢灼宁就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 她真是紧张糊涂了,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低笑一声,萧晋煊愉悦地轻勾唇角,“不装睡了?” “嗯?!”谢灼宁瞳孔猛地瞪大,“你知道我在装睡?” 萧晋煊道:“我过来时,你与你侍女还在谈话。” 他便等了片刻,才进屋来。 那么短的时间,想也知道,她肯定是没睡着的。 谢灼宁双手叉腰,怒上眉梢,“合着你是故意占我便宜的?” “也不全然是。”萧晋煊揉了揉眉心。 刚开始是想故意逗弄逗弄她,可是手掌触及之后,便爱不释手。 到最后,越来越控制不住…… 谢灼宁也懒得计较 这些了,问,“情况怎么样了?崔闻可救下了?” 说到正事,萧晋煊立刻沉静神色,“救是救下了,不过能不能活还两说。” 他们赶到崔府书房的时候,在门口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炭味,立刻破门而入。 崔闻虽还有一丝气在,但吸入炭气太多,至今昏迷不醒。 太医看过之后,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治好。 谢灼宁蹙了蹙眉,“如此一来,这件事岂不是跟上一世一个结局?” “什么上一世?”萧晋煊猛地捕捉到一个异常的字眼。 谢灼宁一愣,忙摇头否认,“没,你听错了。” 听错了? 可他分明听得清清楚楚,她说的就是上一世。 心里那股被压下的疑问,再一次冒了出来,“你还未告诉我,为何会知道崔闻要畏罪自杀?” 他这段时间一直派人在暗中盯着崔闻,都没有察觉到他有自杀的倾向,她又是从何得知? 谢灼宁脑袋转得飞快,却一时根本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说我瞎蒙的你信吗?” 这话她说出来,她自己都不相信。 那时她指名道姓,言辞凿凿,怎么可能是瞎蒙的? 没想到萧晋煊却点了点头,“信。” 谢灼宁 诧异地眨了眨眼儿,“不是,我这样说你也信?” 难道萧晋煊出去一趟,回来脑子都不太好了?变得这么容易糊弄了? 萧晋煊不疾不徐地说,“你既不想说,那肯定是有什么隐情,暂时不能告诉我,那我强行逼问,岂不是让你为难?” 既然她不说,那他便不问。 既然她说是蒙的,他便只当是蒙的好了。 谢灼宁心头微动,神色莫名。 少顷,她回过神,问,“不说这个了,我总觉得那崔闻的自杀有蹊跷,你去崔府,可有查到什么异常?” 她依稀记得听大伯提起过崔闻,赞美之词溢于言表。 再加上买通杀手刺杀萧晋煊的事,就越发显得疑点重重。 萧晋煊摇了摇头,“没有什么蹊跷,就是畏罪自杀。” 他赶到崔府的时候,飞云卫也赶来汇报。 崔闻利用李代桃僵之计,提前几日,便瞒着一众眼线,将自己的妻儿悄无声息送出了京城。 而他今日也是自己吩咐下人,替他准备的炭火。 最重要的是,那认罪书上的每一个字,都是他的笔迹。 全部证据都指向一处—— 崔闻就是卖官鬻爵的真正元凶! 谢灼宁一愣,“难道是我想多了?” 第205章 他送她的,生辰礼 见她如此纠结,萧晋煊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此事自有我去处理,你就别操心这些了。” 谢灼宁耸了耸肩,眉心舒展,“也是,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毕竟她也只是猜测,又没任何证据,想岔了也不一定。 “快来不及了。”萧晋煊看了眼窗外夜色,突兀地冒出一句话。 谢灼宁疑惑地望向他,“什么快来不及了?” “你跟我来。”萧晋煊握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临出门前,还不忘扯下架上的披风,将她包裹成密不透风的粽子。 夜寒露重,风冷浸人。 谢灼宁却没感觉到丝毫冷意,因为她全程被萧晋煊抱着,一路来到京城最高处的屋顶。 站在边缘往下看了看,她一阵眼黑,害怕地抓紧萧晋煊。 “煊王殿下,你把我带到这儿,该不会是为了威胁我吧?” “威胁你?”萧晋煊不明所以。 “是啊,你看这天,夜黑风高,你看这楼,高耸入云,不正是杀人越货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只要我不答应你提的条件,你就把我从这儿推下去,眨眼功夫就能粉身碎骨!” “到时候,还可以伪装成我自己一时不慎摔下去的,简直不能再完美!” 想想都觉得可怕! 萧晋煊满头黑线跟无语: “……” 她能不能想点正常人干的事? 气着气着,反倒给气笑了,他故意翘了翘嘴角,意有所指地说,“你倒提醒本王了,这倒是个好法子。” “哎?”谢灼宁脸上笑容一僵。 她这算不算是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却忘记这是在屋顶上了。 踩到瓦砾的脚一滑,眼看要跌。 就见萧晋煊长臂一勾,揽着她的腰又将她重新拥入怀中。 “你以为你跑得掉?” 气息低沉缠绵,又透着魅惑危险。 既诱着谢灼宁沉沦,又挣扎着想逃离。 纠结了一会儿后,她商量着说,“那我若是不答应,你能不能给我换个死法儿?从这么地方摔下去,都成一滩烂泥了,不雅观,实在不雅观,万一吓着小朋友怎么办?” 萧晋煊哑然失笑,“你还挺会为别人着想。” 谢灼宁唇角弯弯,十分自豪的模样,“那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笑着看她,“就这么不怕死?” “怕啊。”谢灼宁想也不想便回答说。 她从来没否认过,自己贪生怕死。 活着,才有机会,才能成为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但面对夜无缺时,她不敢赌夜无缺的一时心软。 而面对萧晋煊时,她却笃信他永远都不会害她,所以 才能如此坦然从容,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 明明上一世,就是萧晋煊害死了自己啊。 可是到这会儿,他反倒成了她最相信的一个。 命运,真是很奇妙的东西! “砰——” 一声巨响,将谢灼宁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循声望过去,便见一簇簇烟花升上半空,错落炸开,五彩斑斓,璀璨夺目。 明亮的色彩照亮天际,也印在瞳孔之中,叫人为之惊叹,美不胜收! 只是这非年非节的,谁家大半夜突然放烟花啊? 正在心里嘀咕的时候,萧晋煊的声音,响在耳畔,“喜欢吗?” 想到他说快来不及了,想到他大半夜执意带她来这儿,谢灼宁一瞬间便明白过来。 这里是整个京城,最适合看烟花的位置。 这场烟花,是萧晋煊为她放的! “本来打算早点带你过来的,但被崔闻的事耽误了些时间。好在还未到子时,还来得及。” 萧晋煊看着她,眼眸里,星星点点,全都汇聚成一个人的身影。 感受到那眼眸里的炽热,谢灼宁下意识地避开。 “怎么了?”察觉到她情绪不对,萧晋煊忙追问。 谢灼宁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烟花虽美,却短暂易逝,终究不得长久。” 就像他们俩,如今能短暂 和平地相处,却不知来日是敌是友。 萧晋煊却说,“凡是皆有两面,一瞬美丽,便值得铭记到永恒,这何尝不是另一种长久?” 落日归山海, 烟火向星辰。 岁岁逢时宜, 所愿皆成真。 这才是他真正想送给她的,生辰礼啊! 谢灼宁眉眼一挑,缓缓绽开笑颜。 也对,杞人忧天,感怀伤神,反误此刻风景。 她抬眼,看向天际,繁花尽绽。 “萧晋煊,我很喜欢!” …… 翌日。 谢灼宁便精神抖擞地去谢府逛了一圈,看了眼谢老夫人的情况。 这是她现如今每日都要做的事。 在阿玉回来之前,她得保证,祖母的病情不会再被人做手脚。 回到侯府之后,她又去看了眼四喜的伤势。 又抽空,翻阅了一下各个店铺的账本。 茯苓给她端了茶来,笑吟吟地说,“小姐今日精神头真好,想来昨日睡得不错了。” 谢灼宁愕然抬头,“怎么这么说?” “从前小姐老是做噩梦,就没一个安稳觉。早上起来整个人恹恹的,一点精神头都没有。” 哪像今日这般,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的。 “是吗?”谢灼宁回想了一下。 昨天看烟花太晚了,她好像靠在萧晋煊的怀里,不自觉地便睡着了 。 等醒来时,她已经在自己的卧房床上了。 比起从前,她昨天晚上好像的确没做什么噩梦,所以也睡得格外安稳。 茯苓高兴地追问道:“小姐昨晚怎么睡的?是吃了什么助眠的食物药物吗?还是因为屋里点的熏香?亦或是跟天气有关?要是能知道原因,小姐以后也不必受失眠之苦了!” “额……”谢灼宁没办法回答。 她能睡那么安稳,很大概率,是因为萧晋煊的缘故。 总不能说,嘿,煊王殿下,有没有兴趣,来天天陪我睡个觉? 想想都荒唐! 她摇了摇头,赶紧把这想法甩出脑海,问茯苓,“对了,我今早上,怎么没看到明琅出来吃饭?可是病了?” 茯苓摇头,“小少爷没病,我前一会儿还看到他在练武场练功呢,不过瞧着好像有些闷闷不乐就是了。” 谢灼宁愣了愣,“闷闷不乐?” “是啊,”茯苓善解人意地说,“可能是因为,小姐昨天生辰,他却没能给小姐你送上惊喜,所以心情有些低落吧。” 谢灼宁这才想起来,去温泉山庄的事,她已经推掉两次了。 待自己生辰一过,谢明琅便会立马远赴边疆,也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了。 没什么犹豫,她立刻吩咐,“叫马房备车,去温泉山庄!” 第206章 祝她夫妻伉俪,琴瑟和鸣 果不其然,得知自家阿姐要去温泉山庄,谢明琅的失落情绪立刻一扫而空,欢天喜地地便准备出发。 马车里,谢灼宁好奇地追问,他到底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谢明琅却卖关子,“等阿姐到了就知道了。” 正说着,车行半路,却突地停住。 谢灼宁隔着车帘问,“出什么好事了?” 车夫回答说,“前面停了辆轿子不肯让,把路给堵了。” “哪家的?” “好像是,煊王府的。” 谢灼宁一愣,煊王府?萧晋煊什么时候出门不骑马改乘轿了? 正想着呢,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前头先响起,“车里是谢大小姐吧?我家郡主身子柔弱,受不得颠簸,能否麻烦您让一让?” 郡主、身子柔弱、还乘煊王府的软轿…… 谢灼宁立刻反应过来,“清漪郡主啊。” 抬手摆了摆,示意车夫将马车退一退。 这集市上人来人往,多堵一会儿,不知道要耽误多少老百姓,退让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 最主要的,那个清漪郡主可是说晕就能晕的人,还是主动离她远一些得好。 马车退到一处宽敞地方,正好能够错开。 路过时,庄清漪叫轿夫停住,撩开轿帘朝谢灼宁看过来。 “听闻谢大小姐又订婚了?恭喜。” 谢灼宁:“……” 萧璧城是什 么长舌妇吗? 不过才一晚上的时间,就连庄清漪都知道了! 庄清漪微微含笑,淡淡颔首,“感谢谢大小姐的相让。” 听起来,是在感谢她让马车让开。 可那言外之意,更是在感谢她将萧晋煊拱手相让! 谢灼宁勾了勾唇角,气乐了,“清漪郡主不必客气,今日就算对面是个乞丐我也会让的。毕竟帮助老弱病残,是我镇阳侯府的一贯传统。” 清漪郡主的脸色微微一变,暗暗咬牙。 自己金枝玉叶,她竟将自己与那些贱民相提并论? 收敛情绪,庄清漪抬手抚了抚鬓发,娇羞一笑,“既如此,那就不打扰谢大小姐了。刚煲好的汤再不送到珩哥哥手里,怕是要冷了。” 她的贴身丫鬟也在旁边附和,“煊王殿下从小到大,最喜欢喝郡主您炖的汤了。” “好了司棋,休得胡言。” “奴婢哪儿说错了?” 主仆两人一唱一和,恨不得将萧晋煊与她的过往情分宣扬得路人皆知。 最近京城里有不少清漪郡主是天选煊王妃的传言,指不定就是她自己主动传出去的。 谢灼宁杏眼儿一眯,而后缓缓笑开,“清漪郡主,据我所知,按辈分,你应该唤煊王殿下一声表舅吧?这声珩哥哥,实在僭越得很啊。” 那个叫司棋的小丫头立刻辩驳,“我家 郡主从小便是那么叫的,有什么问题?” “从前在云台山,太皇太后慈祥宽厚,不予计较。可如今是在京城,若是长幼不分,连基本礼仪都不懂,可是要叫人耻笑的。” 谢灼宁面上笑眯眯的,一副好心劝告的模样。 可庄清漪的脸色,却肉眼可见地难看灰败。 那些话无异于告诉她,她只要开口叫“珩哥哥”一次,就会成为别人的笑柄一次! 深呼吸一口气,她抬起眼眸,道:“多谢谢大小姐提醒,不过别人怎样看我都没关系,只要珩哥哥愿意,我就会永远这么叫下去。我们两个的情意,不是谁都可以离间的。” 听到这话,谢灼宁也不恼,甚至还笑了笑,“是吗?那提前祝你夫妻伉俪,琴瑟和鸣了。” 庄清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竟然……就那么认输了? 难道谢灼宁这次订婚,当真是遇到真爱了,所以不打算再纠缠珩哥哥了? 不管如何,庄清漪都松了口气,颔首示意,“借谢大小姐吉言。” 轿辇幨帷同时放下,轿子马车错开出发。 车内,谢明琅满脸不解,“阿姐,你明明跟她一副不对付的样子,怎么还祝她跟煊王夫妻伉俪、琴瑟和鸣啊?” “嗯?”谢灼宁挑了挑眉稍,“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就,刚刚啊! ” “我说的是祝她,可不是祝她跟萧晋煊。” 这说话的小技巧,还是她跟萧晋煊学的。 而且萧晋煊说了,忙完卖官鬻爵的案子之后,便开始着手给清漪郡主挑选夫婿的事。 所以自己提前祝她夫妻伉俪,琴瑟和鸣,有什么关系? …… 御抚司。 太医查看过吏部侍郎崔闻的身体后,还是摇头。 他中毒太深,没半点要苏醒的迹象。 萧晋煊皱着眉,“有劳太医。” 太医行了个礼,离开房间,卫昭立刻问道,“爷,太子跟雍王要您立刻交出崔闻,将此案了结,您为何非要将此人留下呢?” 明明太医都已经说,此人很大可能永远都醒不来了,他们爷却没有要放弃的打算。 萧晋煊负手立于窗前,“总觉得这件事,很是蹊跷。” 他跟谢灼宁关于此案的细节探讨了许多,找到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若只是为了结案而结案,放任背后元凶而不管,那他这段时间的这些努力又算得了什么? “爷,”凌霄疾步匆匆进门,“清漪郡主来了。” 萧晋煊回头,“她来做什么?” “说是,给您送汤。” “派人送她回去。” “她说不看着您把汤喝完,她就赖在门口不走。” 清漪郡主那身子骨,情绪稍微激动一下就能晕,谁也拿 她没辙啊! 顿了顿,萧晋煊开口,“让她进来吧。” 小小一盅鸡汤,没有一丝腥气,却能闻出好几种药材的清香。 鸡肉跟药材混合,却清冽澄净,不见半点杂质。 可见每一处细节,都是经过精心搭配,细致处理过的。 “珩哥哥,你尝尝,好不好喝。”庄清漪将鸡汤盛好,满眼期待地递给萧晋煊。 萧晋煊没说什么,几口便喝了个一干二净。 见他这么给面子,庄清漪喜不自禁,“珩哥哥若喜欢,我以后天天……” “你不必再来了。”萧晋煊终于开了口,“这御抚司杀气太重,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庄清漪脸上的笑容有些快挂不住,“不来也没关系,那珩哥哥若是想喝汤了,便派人回家告诉我一声,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仿佛家里女主人似的口吻,叫萧晋煊忍不住蹙了蹙眉。 他以往顾忌着她的身子骨,不敢把话说太重。 可再任由发展下去,只怕她会越陷越深。 “你以后不必再叫我珩哥哥,便依着江尧,叫我一声舅舅即可。” 庄清漪瞬间如被雷击一般,摇摇欲坠! 她不久前才言辞凿凿地告诉谢灼宁,只要她的珩哥哥愿意,她哪怕背负天下人的嘲笑,也会继续那么叫他。 可是,才不过转眼,她的梦就碎裂得那么彻底! 第207章 关门,放夏橘 马车行驶一个多时辰,总算到达温泉山庄。 谢明琅一进门便神神秘秘地让谢灼宁站在原处等着他,一溜烟便跑没了影儿。 “小少爷肯定是去给您拿礼物去了。”茯苓笑眯眯地说。 谢灼宁站在原处等了好一会儿,便又见自家弟弟急吼吼地又跑了回来,“不……不见了!我的礼物不见了!” “是不是被人偷了?”她问道。 谢明琅却摇头,“应该是自己跑了!” “嗯?”谢灼宁心头好奇心更甚,“什么礼物,还会自己跑?” “哎呀,一会儿阿姐就知道了,我再去找找!” 说完也不等人说什么,一转身又跑了个没影。 谢灼宁站得腿酸,便对夏橘、茯苓她们道:“咱们几个先去泡温泉吧。” 换好衣服,来到温泉池子。 一入池,整个身躯被温热包裹,舒服得叫人忍不住喟叹。 正当她闭上眼睛,准备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片刻安逸时,一道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突地响起。 “谁!”她猛地睁眼,扫视一圈。 温泉池子四周假山俊竹环绕,分隔成一个一个的小池子。 一眼扫去,什么异常都没有。 只是放在托盘上的点心碟子,少了两块点心。 本来被谢灼宁强行摁着在旁边池子里泡温泉的夏橘,听到动静,扯下一块布将身体一裹,直接飞 身而至,“小姐,没事吧?” 谢灼宁安抚地笑了笑,“没事,是我自己听岔了。” 话是这么说,目光却一横托盘,示意夏橘点心少了。 “那,奴婢,告退。”夏橘心领神会,假意离开。 谢灼宁眼睫合上,继续假寐。 没多时,那窸窸窣窣的响声再次响起。 夏橘立刻出现,一把将人从假山的一个洞里将人揪了出来,“抓到了!” 听到动静,谢灼宁循声看去,霎时愣了愣。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被夏橘拎在手里,正不停挣扎,嘴角还挂着没抹掉的糕点碎屑。 谢灼宁神色软了软,问,“小家伙,你从哪儿来的?你父母呢?” 可他却紧紧抿着唇角,一脸警惕的模样。 无论问什么,都不吭声。 此时茯苓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呀,这谁家孩子啊?长得这般白白嫩嫩的,难不成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谢灼宁也是这么想的。 这孩子身着锦缎,脖戴金镶玉的项圈,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儿。 “咦?”茯苓突地道,“这小孩儿该不会是小少爷给大小姐您准备的礼物吧?” 小少爷方才不是说,他的礼物偷偷跑掉了吗? “礼物?”谢灼宁呆滞了一秒,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要不要这么离谱?送一个孩子当礼物? “许是 小少爷觉得,他去北关以后,您一个人在京城肯定很寂寞,所以送个小弟弟来代替他来陪着您。” “要不然,就是看到您被退了婚,小少爷心里焦急,所以挑选了个还不错的苗子,打算给您当童养夫?” 毕竟礼物是提前备下的,也没预料到大小姐会突然跟慕容先生订婚啊! 谢灼宁听完之后,竟觉得离谱之间,又透着一丝合理是怎么回事? 她把小孩儿带到客厅,嘱咐茯苓去给他弄点吃的,“弄点易消化的,小孩子喜欢的。” 说罢,又让夏橘去把谢明琅叫到跟前来。 谢明琅很快便一脸喜色地进门,“阿姐,礼物找到了。” 谢灼宁“嗯”了一声,“是啊,找到了,不找到我都不知道你给我预备了那么大一个‘惊喜’!” “嘿嘿,”谢明琅摸了摸后脑勺,“只要阿姐喜欢就好。” 还喜欢就好? 谢灼宁扶额,一阵头疼,“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那么小,谁下得去手?” “啊?”谢明琅脸上划过一丝错愕,很快便笑着道,“阿姐别看它小,摸起来可乖可软可舒服了!” 谢灼宁目瞪口呆,满脸无法置信。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谢明琅:“?” 阿姐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是喜欢得连说不出话来了? 回过神,谢灼宁眉目一肃,“好 意我心领了,你马上将这孩子送回去!” “啊?”谢明琅莫名其妙,不明所以,“阿姐为什么要让我送这孩子回去?” “嗯?”谢灼宁颇感意外,“这孩子不是你送我的礼物吗?” 谢明琅摇头,“不是啊,我怎么可能送你个孩子当礼物?我要送的,是这啊!” 他将衣襟拉了拉,瞬间冒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来,一双眼睛碧绿又灵动。 是只十分漂亮的白毛狐狸。 “我记得阿姐你说过想养一只的,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捉来的。” 谢灼宁:“……” 合着两人说半天,没一句对得上号的。 “那这个孩子,哪儿来的?”她问。 谢明琅摇头,“我不知道啊。我还奇怪,阿姐你什么时候带了个小孩子过来呢。” 两姐弟,面面相觑。 好嘛,泡个温泉,还泡出个孩子来了。 小家伙饿极了,茯苓端来食物,他一阵狼吞虎咽,却仍旧一句话都不肯说。 谢灼宁也没逼他,还让茯苓哄着他睡午觉。 正愁着这孩子该怎么处理呢,几个褐衣短打的男人突然登门拜访。 说是来寻自家走失的小少爷的,问山庄里的人可有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 下人进门来说,“那些人把穿什么衣裳,长什么模样都说得一清二楚,瞧着好像的确是那小公子的家人。” 谢明琅喜道:“那太好了,快给人送回去吧!” 总算可把这烫手山芋给弄走了。 谢灼宁倒谨慎一些,“可问清楚,是哪家的?” “问了,说是槐州那边的商户,姓贾,带着妻子到京城这边看病的。结果下人没留意,半路叫自家小公子偷溜出来了。” 谢灼宁闻言,便叫派人去叫茯苓把小孩儿带过来,指着那几个男子问,“你可认识这些人?” 小孩儿往后缩了缩,一双眼睛怯怯的,也不说话。 其中一男子挤出一个还算温柔的笑容来,“小公子,你不认得我们了?来,跟我们回去吧,你娘见不到你,可都着急坏了。” 听到提起自家娘亲,小男孩儿立刻便跑了过去,终于开口,“我娘呢?我要见我娘亲!” 男人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小公子跟我们回去,自然便见到你娘亲了。” 说罢,刚要准备带人走。 谢灼宁却突地拽着小家伙的胳膊,将他往后一拉拽了回来。 一双杏眸挑高,警惕地看着那些男子,“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有哪户人家的家丁,会用“你娘”这种直称来称呼自家的当家主母的? 见被拆穿,几个男人立刻凶相毕露,恶狠狠地威胁,“奉劝你别多管闲事!” 这闲事,她还管定了! 谢灼宁立刻大喊,“关门,放夏橘!” 第208章 你是我娘亲吗? 一炷香后。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片,哀嚎四起。 那几个男子面露惊惧神色,“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谢灼宁垂眸睥着他们,唇角噙起一丝玩味,“这话好像该我问你们吧?” 几人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我们死都不会说的!” “是吗?”没想到谢灼宁听到这话,笑得更愉悦了,“我就喜欢骨头硬的人。” 希望一会儿他们还笑得出来。 夏橘出身杀手组织,对折磨人的手段,如数家珍,了如指掌。 就算是再难撬开的嘴,也会有千百种法子让他们开口。 怕画面太多血腥,谢灼宁带着小孩儿进了屋里。 小孩儿却拼命挣扎,想往外走,“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谢灼宁耐心询问,“你娘亲是谁?她在哪儿?你若不说清楚,我们怎么帮你找娘亲呢?” 小家伙又不说话了。 谢灼宁:“……” 她刚才说错了,这小孩儿的嘴,怕是连夏橘都撬不开。 正在这时,白毛小狐狸慢悠悠地走他们面前走过,一下子便吸引住了小孩儿目光。 谢灼宁当即有了主意,“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让你摸摸它好不好?” 到底是小孩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小声地开口,“我叫崔烁。” 姓崔,不姓贾,那帮人果然有问题! 等等,姓崔? 谢灼宁脑海 里,好像突然闪过什么。 正在这时,夏橘那边也有了进展—— 那几人都是江湖上的杀手,有人花大价钱请他们绑了一对母子,不料那当娘的趁着他们吃饭喝酒的时候,偷偷磨断绳子,让自家儿子从一个小小的狗洞里逃了出去。 所以他们才不得不假扮成家丁,在附近四处打听那小家伙的踪迹。 谢灼宁逼问,“上头人是谁?” 几人摇头不知。 “那他娘呢?现在在哪儿?” “死……死了。” “死了?” 眼见谢灼宁危险地眯起眼睛,被夏橘折磨惨了的几人,忙不失迭地推脱责任—— “也不能怪我们啊,我们也只是拿钱办事!上头人说,姓崔的那家伙骨头硬得很,不来点狠的他根本不带怕的。所以……所以便叫我们把他妻子的脑袋砍下来,给他送了过去……” 门口,茯苓忙伸手,捂住了小家伙的耳朵。 可小家伙的眼泪,还是一滴一滴地从脸颊滚落。 谢灼宁听到动静转过头,心头一揪,霎时拧眉,“怎么把他带过来了?” “小狸跑过来了,他想来追……” 谁知道,竟会听到这些? 可怜见的,他才只有几岁啊! 怕再受刺激,茯苓连忙将人抱了下去。 谢灼宁再开口,声音都冷了几度,“尸体呢?” 几人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声音都磕巴起来 ,“丢,丢乱葬岗喂豺狗了。” 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谢灼宁这会儿想刀人的心情达到了顶峰。 “夏橘,好好招呼下他们,留口气能说话就行。” “是。” 这会儿天色渐黑,城门已经关闭,接下来的事,只能等明日一早回京再说了。 夜里,茯苓来找谢灼宁,“小姐,那小家伙一直不肯吃东西,可怎么是好?” 不过也能理解,那样的噩耗,大人都受不了,更别说是个丁点大的小孩子了。 谢灼宁想了想,叫茯苓把吃的给她,她去试试。 房间里,小家伙整个人蜷缩在床角,用被子蒙住脑袋。 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模样。 谢灼宁也不急着叫他吃东西,就坐在床边,轻轻地问他,“你在想你娘亲吗?” 没得到回应,她也不继续问,自顾自地说着,“我也想我娘了。我娘走的时候,我比你还小呢。” “他们说,娘亲是去了天上了,你抬头看着的星星,就是她在对着你眨眼睛。” “他们骗人。”小家伙低低开口,声音哑哑的,明显是哭过了,“娘亲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我没有娘亲了……” 谢灼宁:“……” 果然孩子大了,不像两三岁那样的好糊弄了。 她咳咳两声,“那你知道,人是会轮回转生的吗?一个人死了,不是真正的死了,而是变成另一个 人,重新活了过来。” “真的?”小家伙半信半疑。 “是啊,”谢灼宁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看我娘死的时候,我弟弟就出生了,我娘的血脉,是不是在我弟弟的身上延续下去了?所以你娘没有死,只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待在你身边!” “!”小家伙小小的瞳孔里,写满了大.大的震惊。 门口,本来听到自家阿姐自揭伤疤,也不禁跟着黯然神伤的谢明琅,听到这话以后,也不由得瞠目结舌,张大了嘴巴。 而接下来的发展,更是谁也没预料到。 小崔烁想了想说,“那,你是我娘亲变的吗?” “啊?”谢灼宁愣了愣。 他说,“我娘亲不见了,你就出现了。” 按照她的逻辑,她是不是就是他的娘亲了? 谢灼宁纠结地拧了拧眉,“唔……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 小家伙立刻朝她扑过来,抱着她便开始嚎啕大哭,“娘亲,我好想你,你不要丢下我……” 泪水浸湿衣衫的那一刻,谢灼宁突地意识到,他什么都懂。 他知道自家娘亲不会再回来了,他只是想好好地大哭一场。 哭够了,他便乖顺地依偎在谢灼宁的怀抱里。 就连喂他吃东西,他也乖乖都吃下了。 只是哪怕睡着了,他也紧紧攥着谢灼宁的手,不肯松开。 谢灼宁蹑手蹑脚地抽出手指, 总算从屋里出来。 门口,谢灼宁环抱双臂靠在柱子上,语气酸溜溜的,“我还没挨着阿姐睡过呢。” 倒叫这臭小子抢了先。 谢灼宁睫羽一颤,“怎么没有呢?不过是你都忘了罢了。” 那时他们刚到北关,因着不适应气候,他高热不退,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大夫也束手无策。 她不知道从哪儿看到一个法子,可以用身体降温,还不必损害病人身体。 于是冰天雪地,她只着薄薄单衣,冻得意识模糊了,再跑去贴着他,给他降温。 就这样持续一整夜,他的高烧终于退了。 而她也因为寒气入体,常年身体都冷冰冰的。 也因此,她自那以后,便再没挨着他睡过,怕他过了寒气。 没想到,在他眼里,却变成自己嫌弃他疏远他,反倒与她越发生份起来。 谢明琅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些,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一攥,“阿姐的寒症……是因为我?为什么,你从未说过这些。” 谢灼宁说,“因为你是我弟弟,是我最亲的人,是我想拼尽全力守护的人。我为你做的一切,是出于本能出于爱。” 而不是像梁氏、谢晚吟她们那样事事带着目的,不说出来邀功,如何得到好处? 谢明琅再也控制不住,扑过来紧紧抱住谢灼宁,哭得比方才的小家伙还大声。 “阿姐!阿姐我错了!” 第209章 等我,凯旋归来! 谢灼宁一脸无奈。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她家弟弟倒好,哭起来跟洪水决提似的。 哭够了还不肯撒手,跟小孩儿一样缠着她。 “我记得阿姐从前还会给我讲睡前故事的,阿姐给我讲一个好不好?” 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还听什么睡前故事? 谢灼宁刚要开口拒绝,他便用一双哭得红彤彤的眸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好好好,给你讲。话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老妖怪,专门爱吃不睡觉的小孩儿……” 温柔的声音,如时光岁月,安静流淌。 故事讲完,人也睡着了。 谢灼宁起身给他掖好被子,这才离开。 待人一走,谢明琅慢慢睁开眼睛,看着自家阿姐离开的方向,不知何时,已经热泪盈眶。 他出生时,娘亲便难产而死,所以小时候,他特别羡慕那些有娘亲疼爱的孩子。 从北关回到京城的时候,大伯母梁氏将他搂在怀里,温柔地说,“以后,咱们琅哥儿也是有娘亲的人了。” 他开心得不行,以为自己的人生终于圆满。 所以他是真真把梁氏当亲娘一般看待,把谢晚吟她们当成自己最最至亲的兄弟姐妹,对他们的话深信不疑。 几番挑拨,就让 他跟自己的亲姐姐离了心。 叫他都忘了,他从来就没比那些有娘亲的人少些什么。 因为他家阿姐,早就把所有都爱都弥补给了他。 “阿姐,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他会努力努力地变强,强到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地,可以护她一世安康无虞! 翌日一早。 茯苓便拿着一封信,急匆匆过来,“小姐,小少爷走了,只留下了这个!” “什么?”谢灼宁怔愣抬头,忙接过信打开。 “阿姐亲启。”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去北关的路上了。” “请原谅弟弟的不告而别,弟弟不争气,怕离开的时候,看到你会哭,会舍不得,会想留下来,所以只能悄悄上路。” “此去路遥,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万望阿姐珍重,等我,凯旋归来!” “不肖弟,明琅呈上。” 谢灼宁看完之后,忍不住笑骂了一句,“这臭小子,还玩不告而别那一套了。” 笑着笑着,眼睛却慢慢湿润起来。 娘,你看啊,明琅终于开始懂事了。 我也算,不负所托。 目光一收,敛住情绪,谢灼宁将信纸折叠收好,抬头对茯苓道,“吩咐下去,启程回京吧。” 接下来, 可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去做呢。 …… 回京的第一件事,便是直奔御抚司。 只是谢灼宁万万没想到,才到门口,就看到御抚司外被围得水泄不通。 东宫跟雍王府的人分列两边,旗帜鲜明,剑拔弩张,随时都能打起来的模样。 正好瞧见凌霄从里面走出来,谢灼宁忙给夏橘使了个眼色。 夏橘立刻摸了过去,一把将凌霄拽到拐角。 “谢大小姐,夏橘,是你们啊,早说嘛!” 松了口气,凌霄将拔出一半刀又塞了回去。 不等谢灼宁问,他便率先开口,“你们是来找爷的吧?那恐怕得等一等了,太子跟雍王都在御抚司呢,这一时半会儿的估计是走不了了。” “他们俩来御抚司做什么?” “害,还能做什么?冲着卖官鬻爵那案子来的呗。太子跟雍王逼着咱们爷交出吏部侍郎崔闻,赶紧结案呢!” 谢灼宁像是听什么天方夜谭似的。 太子跟雍王历来不对付,凡事都要唱反调,怎会在这件事上,目标会如此出奇地一致? 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 略作思忖后,她启唇,“你先带我去见见崔闻。” 凌霄立刻点头,“那你们跟我从后门进,后门人少。” 那 毫不迟疑爽快答应的模样,叫谢灼宁不由失笑,“你就不先问问原因?” 凌霄摸着后脑勺,憨憨一笑,“您跟爷一样,要做什么,肯定是有你们的道理的。” 他不用懂,只管听吩咐去做便是了。 闻言谢灼宁也不再耽搁,立刻抱着小崔烁下车。 “哦对了,差点忘了,有几个江湖小贼,你派人收押一下。” 御抚司的房间里。 太子跟雍王派来的太医替崔闻检查了一遍之后,纷纷摇头。 “看这样子,怕是再也醒不来了。” “走吧,去复命吧。” 太医们一离开,谢灼宁立刻带着崔烁,溜进了进去。 “爹爹……”小崔烁见到床上躺着的男人,立刻哭着扑了过去。 可那个曾经会将他高高举起的父亲,如今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谢灼宁有些不忍侧目,却知道此刻情况紧急,容不得她有任何多余情绪。 她走到床边,对着昏迷不醒的崔闻说,“崔侍郎,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写认罪书,畏罪自杀,是因为被人以你妻儿性命威胁,迫不得已对吗?” “现在我把小崔烁带回来了,你看,他汗毛无损,正在喊你爹爹呢。” 阿玉跟她聊天的时候曾提起过,说他 们那边有些昏迷不醒好几年的植物人,因为被亲人每日的呼唤,而重新苏醒过来。 她带小崔烁来,就是想利用他们之间的父子纽带,焕起崔闻的求生欲望! 可是他们说了一大堆,崔闻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凌霄摇头,“谢大小姐,没用的,我们爷这两日不知道请了多少大夫过来,谁都说他再也不可能醒过来了。” 不可能吗? 她谢灼宁偏不信这个邪! 既然用亲情不行,那用仇恨呢? “崔闻,你知道你妻子是怎么死的吗?他们为了威胁你,活生生地割下了她的头颅,又将尸体丢在乱葬岗,让豺狼啃食尸骨,让她尸骨无存!” “你难道不想为她报仇吗?你难道不想睁开眼,看到那些害死她的人遭到报应吗?” “你难道忍心抛弃她舍生忘死替你生下来护下来的孩子,让他一辈子孤苦无依吗?” 声声质问,混合着小崔烁的哭声,响彻整个房间。 谢灼宁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崔闻,一颗心越揪越紧,“还是没用吗?” 难道努力到最后,依旧只能徒劳无功吗? 就在这时,一旁的凌霄突地怪叫一声,颤颤地伸出手指,“动了……我看见他的眼睛动了!” 第210章 他好凶,我好怕 御抚司,正厅。 太子居中而坐,雍王跟萧晋煊位列左右。 派去的检查一众太医,正站在大厅正中回禀。 “回太子殿下,雍王殿下,煊王殿下,崔侍郎吸入大量炭气,已药石无医,醒来的可能,几乎微乎其微。” 听到太医们的话,萧璧城跟雍王明显大松口气,但仍不放心。 萧璧城抬起眼眸,语重心长地开口,“皇叔,你也听到了,崔闻他已经不可能再醒过来了,你还是将人交出,快快结案吧,朝中如今可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去主持呢。” 手指拂过衣袍,萧晋煊神色淡淡,“微乎其微,不代表没有。只要他还没死,谁敢断言,就一定不会醒过来?” 他们跑到这御抚司来要人,不就是怕那万中无一醒过来的可能吗? 雍王冷冷勾起唇角,“哼,我说十七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此案证据确凿,铁板钉钉,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不肯结案,该不会那崔侍郎背后之人,就是你吧?所以你才想方设法地将崔闻扣在手中,就是怕崔闻醒来之后,会说出什么对你不利的话!” 如此荒谬的猜测,都把萧璧城听笑了。 他冷嘲地道:“雍王叔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十七叔是什么样的人,这天底下谁不知道?要不然,父皇病重之前,也不会亲自下旨,让十七叔来督办此事了。”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萧晋煊绝非幕后之人。 否则他早就找机会对崔闻下手了,何 至于非得等人醒过来? 萧璧城软硬兼施,先说了一番好话之后,接着又话锋一转,“不过十七叔,你一直拖着不肯结案,的确容易叫人误会什么。依孤看,这件事,今天之内,还是拿出个结果来吧!” 加重的语气,已经不是商量,而是命令的口吻了。 若萧晋煊仍就不肯结案,那他们便要认为,他跟崔闻是一伙的了! 萧晋煊却目光如炬,淡淡地扫过他们的脸,“太子殿下跟皇兄对此事,似乎有些过于重视了吧?” 目光微微一荡,萧璧城道:“卖官鬻爵,事关国计民生,自然应当重视。” 雍王也配合点头,“没错。” 萧晋煊神色内敛,不疾不徐地反驳,“既然事关国计民生,干系重大,又岂能如此草率结案?”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句话,便堵得太子跟雍王哑口无言。 雍王眯眼道:“若依十七弟所言,若那崔闻一直不醒,就一直不结案了不成?” 萧璧城也趁机开口说,“依孤看,不如定个期限吧。就……三日如何?三日后,若那崔侍郎还未醒,十七叔便立刻结案!” “就这么办!” 太子跟雍王拍板定下,便意味着此事再无转圜之余地。 萧晋煊眉心一拢,眸中如雾云涌聚集。 他们二人,为何如此着急结案? 就在这时,凌霄突地冲进来,高声回禀,“爷,好消息!崔侍郎……崔侍郎他醒过来了!” 在场众人神色 纷呈,震惊难语。 “醒过来了?” “怎么可能呢?” “不是说不会醒了吗?” 萧晋煊眉心舒展,大步迈出,“去看看!” 太子跟雍王见状,也连忙跟上。 屋子里,崔闻喝了口水,还很虚弱,连行礼的力气都没有。 萧晋煊让他躺好,不必多礼,“崔侍郎,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本王自会替你做主。” 崔侍郎眼角滚下一颗热泪,“煊王殿下,下官,冤呐!” 起因不过是个寻常的下午,他查看升调官员的文书时,察觉到不对劲,稍作留心之后,才发觉有好多官员竟是违规升迁上来的。 而后没多久,他就开始注意到,有人在暗中监视他。 他立刻便明白,自己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于是他赶紧安排自家妻儿逃出京城,怕他们被牵连。 谁知他家妻儿一出京便被人盯上,对方更是寄来他妻子的头颅,让他留下认罪书畏罪自杀,否则连他儿子也不放过! 说到自家妻子的死,他更是几番情绪激动,差点又昏死过去。 萧晋煊让他好好休息,退出房间,看向太子跟雍王。 “二位都听见了,崔侍郎是冤枉的,不过是只替罪羊罢了,此事另有祸首操纵。谁若是阻挠继续调查,谁就极有可能是幕后真凶!” 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太子跟雍王,顿时齐刷刷地闭了嘴。 出了门,二人横眉竖眼,谁也看不惯谁。 “太子今日真 是反常,莫不是背后主使,就是你吧?” “雍王叔这么关心这案子,孤倒觉得,您嫌疑最大呢!” “哼!” 两边同时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屋内。 萧晋煊问凌霄,“她人呢?” “啊?”凌霄懵了懵,“什么人?” 他薄唇轻启,浅含笑意,“还不出来?” 谢灼宁从屏风后面,笑眯眯地探出个头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气息。”萧晋煊触碰了一下鼻子。 他一进门来,就感觉到了。 这里有她的气息,就跟她第一次跌入他怀里时一样的气息。 “没意思,本来还想吓你一吓呢。” 谢灼宁撇了撇嘴,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手里还牵着一个小不点儿。 “这是?”萧晋煊疑问的目光,落在小崔烁身上。 小家伙立刻往谢灼宁身后一躲,奶声奶气地开口,“娘,他好凶,我好怕……” 娘?! 萧晋煊脸色铁青地看向谢灼宁,“怎么回事?” 她又搞出个未婚夫来就算了,可以说是情势所逼。 可怎么那么快,她又冒出个孩子来? “这事儿说起来就复杂了。那什么,萧晋煊,你听过轮回转世吗?” 不等谢灼宁解释完,小崔烁便拉着她往床边走。 “娘亲,他好凶的,咱们不跟他玩儿了。还是爹爹最温柔了,爹爹是全天下最好的爹爹。娘亲,你最喜欢爹爹也最喜欢烁儿了对不对?” 父亲,母亲,儿子,多么 和乐融融地一家三口。 萧晋煊看到那场面,眼睛都像要冒出火来! 崔闻尴尬不已,连忙低声呵斥,“烁儿,不许无礼,她不是你娘亲,快放开人家。” 小崔烁一双眼红得跟小兔子一般,“她不是我娘亲,那我娘亲去哪儿了?爹爹,我娘亲去哪儿了?” 这不提还好,一提之下,崔闻也红了眼眶。 “是爹对不起你们,是爹该死,是爹不自量力,把你们卷了进来……” 父子俩,抱头痛哭。 那场面,看得谢灼宁心里也有些酸酸的。 但理智却让她清醒,“崔侍郎,现如今赶紧把凶手揪出来,为你夫人报仇才是正事。你隐瞒的,是不是该全告诉我们了?” 若只是发现有人在偷偷卖官鬻爵,何至于引来杀身之祸,连家人都没逃过? 他一定是,做了些什么吧? 崔闻稳定了一下情绪,说,“我其实,暗中收集了一份名单。” 一份买官人跟经手官员的名单。 上面还记载着交易时间跟银两数目。 谢灼宁倒抽一口凉气,“怪不得他们想方设法都想要了你的命呢!” 有了那名单,不仅能顺藤摸瓜地查到最后,还能把一大批官员连根拔起! 萧晋煊问,“名单呢?” 崔闻道:“因为一直有人在监视我,我怕名单放在我身上不安全,所以给了我的同乡好友,京兆府捕头,简良。” “等会儿……”谢灼宁眸孔一缩,目光凝住,“你说,给了谁?” 第211章 她的私心 “京兆府捕头,简良。”崔闻不明所以,却还是又重复了一遍。 谢灼宁喃喃,“怎么会是他呢?” 如果崔闻当真把名单交给了简良,那事情可就有些难办了啊。 见她那么大反应,崔闻还以为她是担心自家好友的人品,连忙解释,“二位放心,简良与我情同手足,又为人正直,是绝对不会泄露名单之事的!” 这话谢灼宁自然是相信的,一个死人,怎么可能泄密呢? 她抬起头来,唇角轻咬,有些欲言又止。 犹豫片刻后,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简捕头他……不久前醉酒后失足跌入护城河,已经溺毙!” “什么?”崔闻瞪大眼睛,胸腔起伏,急促地喘着气,一副根本不敢置信的模样。 他知道这段时间自己身边一直有人监视,所以根本不敢跟简良有任何联系,就怕别人怀疑到他头上去。 那日两人壮志踌躇,约定好要铲除朝中毒瘤,还大邺一片清明。 却不曾想再次听到对方消息时,却是对方的死讯! 双手捂着脸,两行滚烫热泪从指缝里流出。 他泣不成声,“他向来不贪杯,又最是善水,怎么可能醉酒失足被淹死?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啊!” 如果 不是他执意调查,又怎会将自己的亲朋全都牵扯进来? 是他的错,全都是他的错! 本来刚醒,身体就虚,又加之情绪激动,他两眼一闭,便直接昏死过去。 小崔烁扑过去,大声地呼唤着爹爹。 凌霄也赶忙去叫了大夫来,给崔闻检查。 好在他只是悲愤过度昏了过去,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从屋里出来,萧晋煊微挑眉梢,侧目看她,“简良的死,你也是瞎蒙的?” 谢灼宁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上次他问自己怎么知道崔闻畏罪自杀时,自己一句“瞎蒙的”,倒叫他记到了现在。 “恭喜煊王殿下,猜错了,这次可不是瞎蒙的。” 她把自己受邀赴宴,却莫名其妙地同杨忆君去怡红楼捉起了她哥哥的奸,又从红袖的手中,救下险些失去清白的杨方文杨大人,最后得知杨大人怀疑简捕头之死有蹊跷,所以才暗中去怡红楼调查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杨方文要查的事,很有可能跟他们要查的,是同一件! 萧晋煊剑眉低垂,略作沉吟,“看样子,得去京兆府一趟了。” 谢灼宁兴致勃勃,“我也要去!” 孰不料等他们赶到京兆府时,却得知杨方文又 去了怡红楼。 “这么久了,杨大人还没撬开红袖的嘴啊,看来咱们得去助他一臂之力了。” 谢灼宁说完,就要往怡红院方向走。 却被萧晋煊拽着后脖领,又给拎了回来,“你不许去。” “为什么!”小丫头还挺不服气。 萧晋煊额上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那种地方,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该去的地方吗?” 她居然还问为什么?! 谢灼宁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我费心尽力将崔闻唤醒,结果你却半道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有这个理儿么?” 声声控诉幽怨百转,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萧晋煊却凤眸如炬,一错不错地望着她,“给我个理由。” 给他一个,她一定非要参与到这件案子中来的理由。 谢灼宁脸上神色变了又变,眸色一敛,垂落的手指微微蜷了蜷。 为什么非得参与进来? 因为知道太子跟雍王不惜纡尊降贵到御抚司,逼迫萧晋煊结案的那一刻,她便有了个大胆猜想—— 谁最想结案?谁最想崔闻死?谁最不希望萧晋煊继续调查下去? 必然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也就是说,太子跟雍王,极有可能都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如 此好的机会送到她面前,她怎么可能错过呢? 如果幕后主使是太子,她正好可以向萧晋煊证明,太子并非明君,从而赢得赌注! 而如果是雍王捣鬼,此案牵连重大,被爆出来,也绝对能够动摇他的根基! 所以无论最后查到谁身上,对她来说,都是好事。 只是她的私心,不能曝于人前。 谢灼宁轻轻拽起萧晋煊的衣角,小声地道:“其实,其实我只是想帮帮你,不忍心看你那么辛苦。” “说谎。”萧晋煊毫不留情面地戳穿她。 一计不成,另生一计。 “你非得逼我说出来是吧?行,说就说。”她闭着眼睛,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我怕你去青楼里被那些花魁娘子迷了眼睛,所以不跟去盯着不放心,行了吧!” 原来,竟是因为吃醋? 脸上表情怪异了一瞬,萧晋煊掩唇低咳一声,“我只是去查案,不会乱看。” 所以,她大可不必有此困惑。 “你自己长什么样你自己不清楚吗?你不乱看,你能保证别人不乱看你吗?别人要是对你一见钟情了怎么办?非追着你以身相许怎么办?那我跟孩子以后怎么办?” 谢灼宁越说越溜,越说越离谱。 萧晋煊都快听不 下去了,“你哪儿来的孩子?” “崔烁啊,我干儿子,刚认的。”谢灼宁大言不惭地说完,立刻耍无赖似的拽着他,手脚并用地缠着他,“你就说带不带我去吧。” 萧晋煊:“……” 她都快整个人挂他身上了,不带去又能怎么办? 不过去可以,他有条件,必须得叫夏橘把她易容成男人。 谢灼宁立刻爽快答应了。 可看着镜中的自己,大鼻头小眼睛,微翘的两撇八字胡,再加上本就娇小的身材,衬得她整个人怎么看怎么……猥琐! 她后悔了。 但为了能跟着萧晋煊去查案,她忍了! 两人一进怡红院,立刻便有一大堆姑娘花蝴蝶似的扑了过来。 萧晋煊退步错开,没叫一点脂粉味沾到衣角。 抬头去看,却见谢灼宁左边搂着一个,右边靠着一个,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姐姐你好香,用的什么香粉?” “妹妹真水灵,今年有十八没?” “我一见姑娘就有缘,是不是前世五百次回眸,曾与你擦肩而过啊?” 看着眼前这一幕,萧晋煊眼眸危险眯起,似云涌波涛。 所以到底是谁被花魁娘子眯了眼睛? 她哄她们的花样,倒比哄自己的时候还多! 第212章 这是另外的价钱 “让开。” 萧晋煊分开众人,愣是从女人堆里,准确无误地将谢灼宁给拎了出来。 垂眸落在她的脸上,他似笑非笑,“玩够了?” 后背一凉,谢灼宁呵呵干笑,“玩够了玩够了。” 本来围着谢灼宁的一众女子,看到来了这么俊俏的公子哥儿,立刻蠢蠢欲动花枝招展地扑了过来。 “哟,好俊俏的公子哥儿,就让奴家来陪你吧~” “你滚开,我先来的!” “你不是要伺候你那八十岁的张太老爷吗?” “谁爱伺候谁伺候去。公子,奴家来了~” 只是不等碰到萧晋煊,就被那冰冷如霜的眼神钉在原地。 他目光淡淡扫过,似那寒光湛湛的刀锋,气场强大到令人不敢忽视。 竟叫一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没理会他们,萧晋煊拎着谢灼宁就走,到了没人处才把她放下来。 谢灼宁抻了抻衣袍,小声鼓囊,“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拎我?感觉跟拎小猫小狗似的。” “小猫小狗?”萧晋煊气笑了,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地用指腹擦去她脸上不知何时蹭上的殷红口脂,“不听话的小猫小狗,可是要被主人拴起来的。” 他倒希望,真把她拴在自己身边算了。 谢灼宁瞬间浑身汗毛倒竖。 怎么感觉,萧晋煊越来越危 险了? 她连忙退开一步,说,“红袖的房间就在前面了,咱们快过去吧。” …… 屋内。 红袖斜倚在榻上,香肩半露,媚眼如丝。 奈何端坐品茶的男人,却纹丝未动,连头也懒得抬一下。 见抛了半天媚眼都没用,红袖也失了耐心,“我说杨大人,你每次来都坐在那儿,什么也不做,是不是那里不行啊?” 杨方文慢吞吞地说,“姑娘自重。” “哈哈哈,真好笑,你让我一个青楼女子自重?”红袖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别以为上次的事没追究我,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你做梦!你若不行,就赶紧滚蛋,别影响老娘做生意!” 品了口茶,杨方文语调不疾不徐,“我去查过了,当初你被你爹卖给赌场,是简捕头砸锅卖铁,甚至不惜当掉过世母亲的簪子,替你赎的身吧?” 所以她说跟简良没有任何关系,摆明就是说谎! 红袖目光刹那凝住,而后扬起一丝讥讽,“是又如何?那个傻子,真当自己是大英雄了,还想拯救我于水火呢。结果呢?前脚刚把我从赌场赎出去,后脚我就被卖入青楼。” 她那畜生爹,可巴不得他这样的好人再多些,再多救她几回,好多卖几次钱呢。 “我就没遇到过比他还傻 的傻子,知道我卖到青楼后,还想来替我赎身呢。也不想想,就他那点微薄俸禄,干十年都抵不过我春宵一夜的。想当英雄,下辈子吧!” 嘲讽的话越重,指甲便掐入掌心越深。 好像身体越痛,便能盖过心底涌出的痛处一般。 她笑得极为嘲弄艳丽,眼里却没半点笑意。 杨方文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红袖冷着眼,拨弄明艳丹蔻,“少来给老娘说教,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啐——狗官!” 杨方文:“……” 天天都以这样的方式结尾,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正在这时,守在门口的老仆进门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 他不由露出诧异神色,“什么?他们怎么来了?罢了,请他们进来吧。” 听到动静,红袖抬起眼皮,“还有人来?先说好,那是另外的价钱!” 门打开,一道挺俊昂藏的身影走了进来。 白袍如雪,眉目冷峻,整个人仿若清风冷月一般,就连骨子里都透着矜贵优雅。 红袖愣了愣,忽而笑了起来,“这位爷那么俊俏,不加钱也行。” 杨方文看着红袖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不由摇头。 他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也不在少数了,还没遇到过这么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女人。 “什么不加钱也行?”谢灼宁从萧晋煊 的背后冒出个头来,看向屋内。 瞧着那八字胡的猥琐小个子,红袖嫌弃地一撇嘴,“你得加,得加双倍,不,三倍!” 谢灼宁:“……” 不带这么以貌取人的! 红袖直接无视她,直奔萧晋煊,脸上带着盈盈笑意,“这位公子,是想听曲儿还是弹琴,我都会哦。若不喜欢,我也会点别的……” 眼看她已近在眼前,萧晋煊立刻将身后的谢灼宁扯入怀里,正好堵在红袖面前。 看着两人的亲密姿势,红袖懵了懵,而后退后两步,露出鄙夷神色,“咦~原来是断袖,浪费老娘表情!” 谢灼宁见人走了,萧晋煊还没放开她的意思,赶紧提醒,“咳咳,萧晋煊,可以放手了。” 她现在毕竟是男儿身呢,两个人搂在一块儿,总觉得怪怪的。 若叫认识的人瞧见了,只怕明日煊王殿下是断袖的传言又要满天飞了。 萧晋煊这才收回手臂,怀里顿时一空。 凉风灌入,总觉得空落落的。 撩起衣袍,他在杨方文对面坐下。 杨方文赶紧给二人泡茶,“请。” 见蹲守自己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三个,红袖皱着眉,不悦地道:“你们到底来干什么的?我都说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要不直接杀了我得了!” 红袖这人,看着放荡,但骨气硬的很,根 本就不怕死,不管威逼利诱都没有用。 否则以杨方文的手段,何至于僵持到现在都束手无策? 谢灼宁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起身走到她面前,“红袖姑娘,实不相瞒,我还真有件事要请你帮忙。自从我家小姐上次来看到你那支素簪之后,就心心念念,茶饭不思,非得派我来将那簪子买回去。要不,你就开个价吧!” 红袖顿生警惕,“一个破簪子,你家小姐怎么会喜欢?” 谢灼宁眉眼一弯,“这不跟红袖姑娘你一样,偏就喜欢素净的嘛。” “这簪子是我心爱之物,不卖!”红袖语气坚决。 听到这儿,谢灼宁顿时笑开,“真是奇怪,红袖姑娘那么讨厌鄙夷简捕头,却偏要留着他的簪子……怎么,是舍不得心上人的最后一件遗物吗?” 红袖眯眼看着她好一会儿,笑了,“没什么舍不得的,我只是怕你买不起而已。” “你说个价。” “十万两!你给钱,我便给你簪子!” 这是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接受的价格,简直就是漫天要价! 可谢灼宁却毫不犹豫,“可以。”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万两,先拍在了桌上,“这是定金。剩下的,一日之内,我会派人取齐送来。红袖姑娘,是不是该把簪子给我了?” 红袖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第213章 你害死了他! “不,我不卖了!”红袖慌里慌张将簪子紧攥在手里,没忍住骂道,“花十万两买支破簪子,你疯了吧?” 谢灼宁懒懒抬起眼睫,眸色冷峻,“我花十万两,红袖姑娘都不肯把簪子卖给我,我倒想问问,到底谁疯了?” 十万两,足可让她脱离苦海,一辈子衣食无忧。 她却为了一支并不算名贵的簪子,毫不犹豫地选择拒绝。 红袖咬着唇,“我乐意,你管不着。” 她还是一副水火不侵你奈我何的模样。 殊不知,当人暴露自己的软肋时,她便不再是铜墙铁壁了。 谢灼宁手掌一抬,击中红袖手腕。 红袖吃痛,手掌一松,簪子脱手而出。 眼明手快一伸手,谢灼宁便稳稳将簪子握在手中。 “既然红袖姑娘还是不肯好好配合,那这簪子也不必留着了。先用火烧,再用铁锤砸,砸烂成渣渣,再洒在简捕头坟头,指不定他来年的坟头草,还能长得高些。” “你敢,你敢!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此话一出,红袖神色瞬间激动起来,疯狂嘶吼着扑过来,想要夺回簪子。 萧晋煊抬手一点,便定住了她。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谢灼宁拎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大铁锤,高高抡起,然后,重重砸下! “不要……不要……我说,我说!” 丢掉手中大锤,谢灼宁 拍了拍手掌,“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吗?” 杨方文见红袖松了口,立刻问道:“那日简捕头为何来找你?” 回忆起那夜的情景,红袖眼里悲伤控制不住,“那天,是我叫他来怡红院的。” 她对不起他的一番苦心,终究还是沦落到这红尘之中。 唯一的弥补,就是将他娘亲的遗物——那支簪子赎回,亲手还给他。 可是他却没有收,而是给她重新戴回了头上,还说她戴着很漂亮,让她以后都好好的。 仿佛交代遗言一般语气。 恐怕那时,他就知道自己难逃一劫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便传来他的死讯。 可是那天晚上,他在怡红楼根本就没喝酒,又怎么可能醉酒溺亡呢? 杨方文一怔,“所以,你并不知道简捕头是怎么死的?” “我怎么不知道?”红袖恶狠狠地瞪着杨方文,目光里的憎恶如有实质一般蔓延出来,“就是你害死了他!” 谢灼宁歪头:“哎?” 萧晋煊挑眉:“嗯?” 杨方文哑口:“!” 一瞬间,屋里气氛,诡谲异常。 回过神来,杨方文连忙辩解,“红袖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是我最信任的左膀右臂,我怎么会害死他呢?” 红袖却十分笃然,“良哥说,京兆府里有坏人,让我谁都不要信。结果没过多久,你就 找上门来,到处问那晚的事,不是你还能是谁?” 听到这儿,谢灼宁才明白过来,为何那天红袖要给杨方文下猛药,想让他以极其屈辱且不体面的死法儿死在床上,她想替简良报仇! 而京兆府的内部被人渗入,也就能解释,简捕头为何得到名单没多久,便惨遭毒手! 听到自己管理的京兆府竟然有内奸,杨方文瞬间变得目色凛然,神情冷肃,“此事我定会回去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叫元凶逍遥法外!” “说得倒是比唱的好听,不过是贼喊捉贼罢了。”红袖不屑地转过头去,压根儿就不相信。 杨方文无法,目光落在一旁,立刻眼神一亮,“你就算不信杨某,但你总不能不信煊王殿下吧!” “煊王殿下……”红袖一愣,心里不免开始有些动摇。 原来那位,竟是煊王殿下。 满京城的老百姓皆知,煊王殿下最是公正严明。 但良哥曾说过,此事极有可能牵扯皇亲国戚,万一煊王也牵扯其中呢? 她警惕退后,“不,我也不信你,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官官相护,蛇鼠一窝!” 支着颔,谢灼宁摇头轻叹,“没想到,连煊王殿下的名头都不好使了。” 萧晋煊略作沉吟后,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红袖,“兴许你可以看看这个。” “呵,拿块玉佩就想收买我? ”红袖嗤之以鼻,可看到那玉佩时,神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这玉佩,你从哪儿得的?” 萧晋煊神色镇定地开口:“吏部侍郎,崔闻。” 移动小碎步靠了过来,谢灼宁压低声音,“你什么时候拿的玉佩,我怎么不知道?” “临走之前。”萧晋煊道。 他想着,崔闻跟简良二人为了掩人耳目,很大可能不会亲自交接。 所以便顺口问了下,他们之间有没有约定什么信物。 崔闻便给了他这个。 “那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红袖戒心很重,一开始便拿出来,兴许适得其反。” 关键的东西,自然得用在关键之处。 红袖本来就有些动摇的心,在看到玉佩的那一刻,终于裂开一条口子,“亮哥说,拿着这玉佩来的人,是可以信任的人。你们要问什么,就问吧。” 果然有用! 萧晋煊跟谢灼宁对视一眼,问道:“简捕头最后一个见的人是你,他可有留什么东西在你这里?” 轻轻摇了摇头,红袖对当时的情形记忆犹新,“他没给我什么东西,只说要跟人做一笔交易。若是有拿玉佩的人来找我,就让我背一首诗。” “什么诗?” “云天收夏色,锣鼓乱花烛。金燕归云台,水月两相融。” 众人心头了然,简良不将名单直接交给红袖,必然是怕会 为她招来杀生之祸。 而这首诗,便是他特意留下的线索! 细细将这四句诗念了几遍,谢灼宁说,“云天收夏色,指的是立秋。” 杨方文略作思索,“锣鼓乱花烛,应当是指成婚。” 有人会在立秋,也就是八月初七这日成婚。 前两句很好理解,但后面这“金燕归云台,水月两相融”呢? 萧晋煊冷冶凤眸眯起,“郑国公府里,有一个金云台,应当是那里。” 这金云台,还有个典故。 说是曾经的殷家,只是一个没落勋贵,后来一只金燕飞入殷家,一道士见到,便立刻跪下惊呼,说“金燕登云台,直上九重天”,殷家肯定要出一个大富大贵之人。 结果没多久,殷家嫡女便被选送入宫,此后步步高升,成了如今的殷太后,殷家一众人,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所以殷家人特意在家里修了个金云台,盼着代代都有金燕飞来,保殷家荣华长盛不衰。 且这金云台还有个奇观,说是子夜三更时,站台上观景,可见天水一色,水月相融。 谢灼宁捋了捋,“也就是说,八月初七,郑国公府会举行一场婚宴。到时候子夜三更,金云台上,简捕头跟某个人约好了,进行一场交易。” 交易什么呢? 极有可能就是他手上的名单! 她不禁怀疑起来,简良,当真是好人吗? 第214章 敢不敢,空手套白狼 谢灼宁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你们说,简捕头拿到名单以后,为何要跟人约定交易?” 萧晋煊道,“兴许是放出诱饵,想引蛇出洞,勾出背后之人。” 杨方文说,“也兴许,是想将名单卖个好价钱。” 虽然他知道简良是个好下属,但有时候人的思想是会被欲念吞噬的。 善恶就在一念之间。 “你什么意思?你怀疑良哥?!”红袖听到这话,立刻怒火上头,抬手就要挠杨方文。 她家良哥是这世上最温柔最善良的人,凭什么死了还要受到他的质疑? 杨方文一边狼狈逃窜一边解释,“只是合理怀疑每一种可能,并不代表这就是真相,事情弄清楚前,谁都有嫌疑……” 可是红袖压根儿不听,一路穷追猛打。 还是谢灼宁挡住红袖去路,才拦住了她,“红袖姑娘稍安勿躁,杨大人说得对,任何跟这件事有关联的人,都有嫌疑。包括杨大人他自己,也不排除当真如你所说,是京兆府的内奸。” 杨方文:“……” 这到底是在帮他说话啊?还是没在帮他说话啊? 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叹了口气,道:“不过如今简捕头已死,只怕交易也做不得数了。” 既然名单不在红袖这里,那很大可能,那些人在杀死简良的时候就已经找到了名单。 交易的事,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未必。”谢灼宁摩挲着下巴,觉得这事儿还有转机。 就当众人等着她说下文的时候,她却绕着屋子,走了一圈,问了些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红袖姑娘,最近可有进行过大扫除?” 红袖摇头,“没。” “那是不是觉得最近睡觉,比平时死沉一些?” “是有一点。” 听到这儿,谢灼宁眼尾轻挑,泛开浅浅笑意,“如此看来,他们还没得到名单。” 红袖还蒙着,“怎么推断出来的?” 她扫不扫除、睡得熟不熟干名单什么事呢? 谢灼宁不紧不慢地解释,“方才我进楼时,向楼里的姑娘打听了一下,她们说最近来了许多生面孔的客人,行为举止都奇奇怪怪的。” 很明显,并不是一般寻欢作乐的男人。 萧晋煊微微侧目,“原来你不是为了玩乐?” 眼尾一挑,她轻哼一声,“小瞧我了不是?” 萧晋煊的唇边顿时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下次不敢了。” 还真是一不留意,她就会给他一个“大惊喜”。 谢灼宁继续说,“而且我 进屋之后,发现屋内许多摆设,同之前来时的摆放有着细微的差别,所以才问了红袖姑娘那两个问题。根据回答,很容易得出答案——” “有人装作客人潜入怡红楼,再迷晕了红袖姑娘,偷偷潜进屋内四处翻找!” 若对方已经得到了名单,何必再多此一举? 所以她大胆猜测,那份名单,应该早就被简良藏起来了! 至于藏哪儿,就暂时不得而知了。 杨方文不由惊叹,“谢大小姐,果真才智无双!” 而红袖瞪大眼睛,也认出她来,“你是上次来的那个女的?!” 上次自己可是被她用痒痒粉诓得好惨! 谢灼宁呵呵干笑两声,赶紧转移话题,“既然名单被简捕头藏起来了,那此事的幕后之人一定十分焦急名单的下落,这未尝不是我们的机会。” 看着她一双黑瞋瞋的眼儿滴溜溜地转,萧晋煊剑眉微挑,“你有主意了?” “嘿嘿!”谢灼宁明媚地扬起唇角,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 温热的气息拂过,声音如伶仃清泉。 偏她说的话,她要干的事,样样都惊世骇俗,令人震惊。 她说,“萧晋煊,敢不敢玩儿空手套白狼?” 几乎只片刻,萧晋煊便明白了她想干 什么。 “你胆子太大了!” 她笑吟吟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怎么样,敢不敢?” 不用犹豫,萧晋煊便说,“没什么不敢的,只是有个条件。” “你说。” “你不许胡来。” 该他来的事他来,她乖乖在家好好待着。 “没问题!”谢灼宁唇畔梨涡浅浅,答应得简直不要太爽快。 爽快到萧晋煊都起疑心的地步。 不过他对上那双明亮如雪的含笑模样,霎时没了脾气。 罢了,她若真胡来就胡来吧。 自有他来护她周全。 “红袖姑娘,你跟我们走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临走时候,谢灼宁决定将红袖一并接走。 那些人之所以还没对红袖明目张胆地动手,很大可能是因为杨方文这段时间几乎日日都来找她。 若是红袖出事,杨方文必定第一时间知道,一旦引起他的怀疑,那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但若是那背后之人等不及了,狗急跳墙,那她可就小命危矣! 毕竟那些人可是连萧晋煊都敢刺杀的,更别说她一个小小风尘女子了。 红袖却不肯走,“我死了便死了,正好随良哥去了。” 反正她如今活在世上,也是苟延残喘罢了。 “那 你不想活着见到杀害简捕头的凶手伏法吗?” 这句话很好使,谢灼宁几乎话音刚落,红袖便立刻改了主意。 “我跟你们走,但有个条件——” 她抬手,指着杨方文,“我要去京兆府住!” 杨方文连忙摆手,“这可使不得!” 若他把人带回去,如何跟家里夫人交代?别人又会怎么看他? 红袖凉凉一哼,“怎么?你怕了?怕我查到,你就是内奸,就是杀害我良哥的真凶?” 自己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他就是杀人凶手! “煊王殿下,您看这……” 杨方文忙求助地看向萧晋煊,没想到煊王殿下竟没半点伸出援手的意思。 “本王觉得,此举甚好,就这么定了吧。” 谢灼宁也幸灾乐祸地眨着眼儿,“反正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杨大人你天天跑怡红楼,把人带回去也没什么稀奇的。” 杨方文咬了咬牙,只能认命。 而萧晋煊也有事情要做,他得查一查当初简良怎么跟幕后之人联系上的。 交易,仍得继续! 谢灼宁却用手指卷着头发,有些出神。 红袖的屋子都被翻个底朝天,想来简良的住处也被搜罗过了。 这些地方都没有的话,简良会将名单藏在哪儿呢? 第215章 个个,不得善终 “名单……会在哪儿呢?”花厅里,谢灼宁一边修剪花枝,一边思索着简良会将那份名单藏于何处。 茯苓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过来,“小姐,给三小姐的添妆准备好了,您是现在去还是……” “添妆?”谢灼宁讶异了一下,“今日已经是二十七了吗?” 这些时日一直忙着调查名单的事,倒没注意谢芷晴的婚期这么快就到了。 她将剪子放下,拍了拍身上的碎叶,进屋去换衣裳,“现在就去吧,顺便去看看祖母的情况。” 来到谢府,守门的家丁已经习惯谢灼宁天天来看谢老夫人了,没去通报,便将她放了进去。 一进院子,便见几个下人正懒洋洋地挂着红灯笼,一点喜庆氛围都没有。 哪像是马上就要举办婚宴的样子? “何锦云都不管的吗?”谢灼宁正奇怪呢,便听廊壁那边传来争执声。 “五万两?我看你真是想钱疯了!要了六十四台嫁妆还不够,还得再要五万两银票压箱,我现在去哪儿给你弄那么多的银子来?” “老子管你怎么弄,反正老子明天要是见不到五万两银票,这婚事就别想成!到时候大少奶奶可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把你干的那些丑事都捅出来!” 沉默了片刻,先前的声音才 再次响起,“好,五万两就五万两。不过你得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拿完钱后,你就把那些事烂在肚子里!” “放心,我江五向来说到做到。” “双梅,送江五爷从侧门出去。注意些,别叫人瞧见了。” “是。” 错乱的脚步声响起,没一会儿,说话的人便消失不见。 谢灼宁从廊壁后绕了出来,唇角微微一掀,“看来江五爷把何锦云折磨得够呛啊。” 怪不得她最近连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无暇顾及了。 抬步往前走,没一会儿便到春雨堂。 看到她来,躺在床上的谢芷晴别过脸,神色有些难堪,“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谢灼宁神色淡淡,没什么情绪,“你想多了,我还没那么闲得慌。不过是看在你唤我一声长姐的份上,来给你添个妆罢了。” 对于不相干的人,她甚至连情绪都懒得波动一下。 示意茯苓将礼盒放下,就要准备走。 却听一道笑吟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快让我瞧瞧,灼宁妹妹送什么好东西了?别太贵重了,叫我这点添妆都拿不出手了。” 回头瞥了眼挺着大肚子进门的何锦云,谢灼宁挑了挑眉稍。 她都有些佩服她这个嫂嫂了,前一会儿还被人威胁气急败坏,转瞬就跟没事儿人似的 ,笑容亲和地与人寒暄。 一旁的柳姨娘听到这话,心里瞬间涌起期待。 整个谢家,就大小姐最有钱,她给的添妆,一定价值不菲吧? 连忙将盒子打开,却见里面只躺着一柄玉如意。 虽说成色也算不错了,也值个百来两的样子,但跟预想中差太远了。 柳姨娘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选个这么廉价的玉如意来作添妆,当她们是叫花子吗? 何锦云也故作惊讶地掩了掩唇,“灼宁妹妹就送这个吗?也挺不错的,如意如意,本就寓意吉祥嘛。不像我,手里拮据,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能将我及笄时候的头面拿来送三妹妹了。” 一整套头面,镶嵌珍珠宝石,粗略估计,也能值个大几百两了。 柳姨娘顿时道:“还是大少奶奶疼晴儿,不像某些人,还是亲姐妹呢,宁愿把一库房的好东西堆着吃灰,也不愿意拿一件出来,当真小气。” 虽没指名道姓,但却比指名道姓还明显。 被阴阳了一通的谢灼宁不仅不恼,反倒撩起唇角笑意悠悠,“柳姨娘你是该多感谢一下嫂嫂的,要不是嫂嫂那么疼三妹妹,三妹妹怎么能如愿以偿嫁入高门呢?” 柳姨娘的脸色,霎时一变。 “还有嫂嫂,你那么疼三妹妹,只给一副头 面做添妆怎么够?三妹妹身子骨虚,日后肯定需要时时刻刻调养身体,那副头面,只怕还不够她的药钱呢!” 何锦云咬了咬牙,脸色微微皲裂。 而躺在床上的谢芷晴听到这些话,顿时脸色煞白地蜷缩成一团,浑身瑟瑟发抖,看得柳姨娘一阵心疼。 猛地抬头,柳姨娘愤恨的目光转而落在何锦云身上,“是啊,大少奶奶,你身为嫂嫂,怎么也该多表示表示吧?” 上次自家女儿落入江五爷手里,被折磨得非人非鬼,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却在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只一次都如此,等嫁过去,天天面对那个恶魔,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叫她出点血,都算是便宜她了! 何锦云忙去拉她的手,柔声宽慰道:“柳姨娘你放心,三妹妹嫁过去就是嫡妻正室,万不会受什么委屈的。这男人可以把妾室通房当玩意儿,可对正房都是尊重有加的。” “当真?” “我是她嫂嫂,我还能害她不成?” 柳姨娘脸色这才好看一点,“没错,我家女儿嫁过去,可是要当正妻的。” “正妻?”谢灼宁凉凉地扯了扯嘴角,嗤之以鼻,“柳姨娘你知道为何三妹妹一嫁过去就是正妻吗?” “因为江五爷的三个正妻都死了。” “个 个,不得善终!” 何锦云明明知道这些,却仍编织着花言巧语,哄着谢芷晴嫁过去。 不怕人恶,就怕披着一张菩萨面,说着为你好的话,实际上把你卖得骨头渣都不剩! 柳姨娘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何锦云,“大少奶奶,大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何锦云一阵烦躁。 自己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将这母女俩稳住,结果谢灼宁来,几句话就把她们挑拨了。 没脑子的蠢货! 她咬住字眼,语气加重,“你别胡思乱想,好好准备明日的大婚才是要紧。你也不想,你女儿的婚事出什么意外吧?” 要是被人知道,她的女儿被江五爷破了身,日后还有谁会愿意娶她? 嫁给江五爷,就是她最好的出路! 柳姨娘只觉得胸口像是卡着什么,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她绞着手帕,唇角绷紧,死死压住眼眸里翻涌的恨意,“妾身知道了。” 谢灼宁见此,也不再说什么,收敛眼眸,转身离开。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她能做的,也只能是尊重他人命运。 没多时,何锦云竟又追了上来。 “灼宁妹妹是要去看祖母吧?正好,我也要给她老人家送药去呢。” 谢灼宁皱了皱眉。 这何锦云什么毛病,自己走哪儿她跟哪儿? 第216章 药 去慈安堂的路上,何锦云故作关切地问,“灼宁妹妹今日添妆怎来得那么早?府上现在人来人往乱糟糟的,没遇到哪个不长眼的,冲撞到你吧?” 谢灼宁听着她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的试探,霎时恍然。 怪不得一路跟着自己呢,合着是怕自己来时路过廊壁,撞见她跟江五爷的谈话了。 “嫂嫂说笑了,这谢府被你打理得那么好,怎么会乱糟糟的?我来时去风月亭喂鱼,就连那些锦鲤都好似肥了不少呢。” 去风月亭得绕道,再去春雨堂就不经过廊壁了。 何锦云思绪回转,难道是她想多了? 到了慈安堂,谢灼宁扫视一眼,竟没瞧见一个熟面孔。 “原先伺候祖母的那些丫鬟婆子,怎都不见了?” “是我换的,”何锦云倒大.大方方承认了,语气有些无奈地说,“祖母自从神志不清之后,就认不得人了,见了谁都乱发脾气,只认李嬷嬷跟钱嬷嬷。” 她怕那些丫鬟婆子留着惹老夫人不开心,便全调到别出去了。 谢灼宁闻言没再说什么,抬步进屋。 刚一进去,就见谢老夫人在发脾气—— “我的盒子呢?把我的盒子还给我,还给我……” 说话间,她看到进门来的何锦云,立马踉跄地扑了过来。 “是你,是你抢走了我的盒子!是你!” 何锦云吓了一跳,连 忙伸手将人推开。 谢老夫人本就年迈体虚,霎时便往后一仰。 还是谢灼宁眼明手快,将自家祖母扶住,才避免摔着。 见此,何锦云张了张口,忙解释说,“我……我也怕伤着肚子里的孩子……” 轻轻一眼瞥去,谢灼宁眸中寒意凉凉,“盒子是怎么回事?” 缓过劲来,何锦云说,“我也不知道,许是首饰盒子吧。祖母自从生病后,就总是胡言乱语的,谁也不知道她说些什么。” 可谢老夫人却死死地盯着她,“是你抢走了我的盒子,是你……” 这老东西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何锦云眸光一厉,“祖母的癔症怎么越发严重了?李嬷嬷,钱嬷嬷,还不快点给祖母喂药!” “是。” 李嬷嬷跟钱嬷嬷两人配合着,一人按住谢老夫人,一人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靠近。 “慢着。”谢灼宁叫停了她们,神色警惕,“这什么药,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上次祖母还能记得我的生辰,这次连我是谁都不认得了。” 何锦云抚着肚子,不慌不忙,“这是宫里太医开的安神药,灼宁妹妹若怕药有问题,那我便亲自为了祖母以身试药好了。” 说话间,她竟当真舀了一勺药汁,一口喝光。 “如此,灼宁妹妹可放心了?” 谢灼宁目光一寸一寸收敛,心思不定。 她何锦 云一个孕妇都敢喝这药,难道问题并不出在药上? 事已至此,自己也没有再反对喂药的理由。 钱嬷嬷跟李嬷嬷立刻从何锦云手里接过药碗,全部喂给谢老夫人喝下。 谢老夫人暴躁的情绪,果然很快安抚下来,慢慢陷入沉睡。 见时间不早了,谢灼宁也起身回府。 目送她离开,何锦云冷冷地扯起嘴角,“疑心还真是重呢。” 自己都当着她的面喝了一口了,她竟然还是把药渣带走了。 不过自己既然敢把药渣给她,自然就不怕她查! 让双梅扶着自己落座,何锦云的目光扫过两个嬷嬷,神色锋利如刀。 “你们怎么回事?一个老太婆都看不住,竟让她瞎跑出来胡言乱语!” 两个嬷嬷忙磕头求饶,说下次不敢了。 双梅也道:“小姐您消消气,生气对肚子里的宝宝不好。虽然两个嬷嬷没看顾好老夫人,但好在大小姐被糊弄过去了,并没有起疑……” 没有起疑? 以谢灼宁的敏锐,不起疑才怪了! 何锦云心里烦躁的不行,“要是这老太婆死了就好了。” 死了之后,一了百了,自己做的事,也就不会再有暴露的风险。 但谢灼宁这段时间每天都要来看老太婆一次,一旦出事,第一个就怀疑到自己头上来,根本找不到机会动手。 一边是姓江的得寸进尺 步步紧逼,一边还得提防着这老太婆冷不丁暴露自己。 何锦云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沉着眉眼,思忖许久,她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双梅,你让你哥哥偷偷去给江五爷传信。就说五万两银票,我准备好了,让他明日接亲前,偷偷来府上取。” …… “没问题,的确是安神药。” 镇阳侯府里,每一个大夫检查过药渣以后,都是同一个说法。 白玉纤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桌沿,谢灼宁撑着脑袋,思绪纷乱。 “何锦云做事,果然周到。” 祖母的“病”分明就有蹊跷,却叫人查不出任何端倪来。 还有祖母一直念叨的“盒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正想着呢,茯苓进门来,欣喜道:“小姐,您看谁回来了!” 谢灼宁一抬头,就见一道影子扑了过来,抱住她就不肯撒手。 “呜呜呜,好香好软~~灼宁姐,我都快想死你了!” 小脑袋蹭啊蹭,小身子贴啊贴,简直跟个登徒子似的。 谢灼宁受不了这热情,赶紧叫夏橘来把人拎开。 宋玉秋一脸怨念嗔瞪着她,“我那么想灼宁姐,灼宁姐都不想我~” 那小眼神,委屈巴巴极了。 谢灼宁忍笑,“想想想,怎么会不想呢?” “怎么想的?”她不依不饶。 谢灼宁说,“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 别离苦。” 鱼沉底,雁无影,人间最痛苦的,莫过于与她别离。 能再见到她,是多大的幸事? 宋玉秋小脸儿一红,“灼宁姐,你怎么不是男人啊,是男人我非得嫁给你!” 谢灼宁轻笑,“杨烈听了不恨死我?” “他?”宋玉秋翻了个白眼,提都不想提。 看到桌上放着的药渣,她好奇地凑过去,“安神汤,给谁喝的?” 险些忘了正事,谢灼宁赶紧把事情说了一遍。 “我写信叫你回来,也正是为了这个。” 宋玉秋瞬间认真起来,抓起药渣,仔细辨认,细细嗅闻。 “的确是安神汤,用的都是些能够让人安气宁神的药材。不过好像归糜子用多了一点点,一般人应该看不出来。” 谢灼宁眼睛一亮,忙问道:“这归糜子多一点点,对人有什么影响吗?” 没想到宋玉秋毫不犹豫地摇头,“没什么影响。” 这倒是出乎谢灼宁的意料之外。 也就是说,药的确没问题。 那问题,究竟在哪儿呢? 宋玉秋想了想,说,“要想知道老夫人到底什么情况,还是得亲自去看过才行。” “早就准备好了。”谢灼宁拍了拍手,夏橘立刻送了两张老妪的人皮面具过来。 宋玉秋错愕不解,“这是?” “这是我让夏橘偷偷去拓印的,李嬷嬷跟钱嬷嬷的人皮面具!” 第217章 拿捏 入夜,谢府慈安堂。 夏橘一人瞅准时机,一人一手刀,便将李嬷嬷跟钱嬷嬷敲晕。 戴上人皮面具改头换面的谢灼宁跟宋玉秋,大摇大摆地走进屋里。 一进门,宋玉秋便到处左看看右摸摸,最后溜达到了床边,盯上了挂在帐子上的香囊。 她将香囊取下来,打开看了看,又闻了闻,回头问,“灼宁姐,这香囊什么时候挂这儿的?” 谢灼宁走到她身边,轻声说,“祖母历来睡眠便不好,挂安神香囊是习惯。怎么,这香囊有问题?” 手指拈起香囊里的一根花甘草,宋玉秋放在鼻间嗅了嗅,香味盈鼻。 她猛吸一口,悠悠开口,“单说香囊的话,没什么问题,里面的确都是些安神的香料跟药材。” 就跟那安神汤一样,挑不出什么错来。 可问题,偏就出在这两样都没问题的东西上。 她定定地说,“安神汤跟安神香囊里,许多药材都是重复使用的。” 正所谓,是药三分毒。 就比如川乌,适量服用,可以祛风除湿,温经止痛,但一旦用量超过两钱,便极有可能中毒而亡。 这安神汤和安神香囊也一样,单独使用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因为药材的剂量正好合适。 但合在一起使用后,剂量超过人体的承受范 围,救命的药,就会变成毒药! “且咱们中医用药,还得遵循相生相克的基本原则,有时候两种毒药混合使用,毒性便会抵消,而相对应的,有时候没毒的两种药物混在一起,便又会变得有毒。” 安神汤跟安神香囊的配方中,有大部分的药材是重合的,又有一部分的药材是不同的。 就比如安神汤里略微过量的归糜子,安神香囊里便没有。 而安神香囊里的花甘草,安神汤里就没有。 但归糜子跟花甘草混合在一起,就能使人记忆混乱,神志不清! 说到这儿,宋玉秋不由感慨,“这用药之人,是个高手啊!” 谢灼宁听完之后,也一阵心惊,“手段如此隐蔽,难怪何锦云根本不怕人查!” 不过她有些想不明白,祖母到底怎么碍着何锦云了,竟值得何锦云如此费尽心机地把祖母害成这样? 看来只有治好祖母,才能知道真相了。 “能治好吗?”她抬头,看向宋玉秋。 宋玉秋插着腰,秀丽眉梢挑了挑,“开玩笑!我好歹是华夏神医唯一传人,区区小毒,看我轻松拿捏!” 神色间股张狂劲儿,明媚又瑰丽。 看得谢灼宁哑然失笑。 针包展开,十二金针依次排列。 宋玉秋神色陡然认真,一根一根,精 准刺入穴位。 这一夜,静悄悄的。 及至天空泛起鱼肚白,她才一抹额上细汗,“好了,所有毒素都被我逼出来了。” 随着最后一根金针拔出,谢老夫人慢慢悠悠睁开眼睛。 谢灼宁坐在床边,关切地问,“祖母,祖母你还认得我吗?” 眸中空泛慢慢聚焦到一处,谢老夫人看向了她,眼眸里溢出惊恐神色,“你是谁?来人呐……快来人呐,四喜!” 看到祖母对自己如此排斥,谢灼宁眉头紧锁,“阿玉,怎么回事?” 不是说已经把毒素全都祛除了吗? 为什么祖母还是不认得她? 宋玉秋扯了扯嘴角,“灼宁姐,你人皮面具还没摘呢。” 顶着个老嬷嬷的脸,谢老夫人能认出来,那才怪了! 谢灼宁笑着一拍脑袋,“看我,关心则乱,竟把这个给忘了。” 忙将脸上人皮面具取下,她重新凑了过去,“祖母,是我,你认得我吗?” “宁丫头……”谢老夫人看到她的脸,情绪总算是稳定下来,“宁丫头,你怎么打扮成这样?还有她是谁?” 见自家祖母认出了自己,谢灼宁松了口气,“祖母,此事说来话长。” 她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谢老夫人听完,仍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锦云她怎么可能对我做这种事呢?” 谁不知道,何锦云自嫁过来后,就一直随侍她左右,比亲孙女还孝顺。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见祖母不相信,谢灼宁便叫夏橘去把四喜带过来。 四喜看到谢老夫人清醒过来,喜极而涕,“老夫人,您总算醒了!要不是谢大小姐从乱葬岗把我捡回去,奴婢只怕都见不到您了!” 谢老夫人听完四喜的哭诉,眼眸中怒火燃起,“何锦云,我之前真是错信她了!” 之前远哥儿被抓,何锦云让她装病将宁丫头诓哄过来,好说服宁丫头去找太子求情。 没想到她这一装病,竟当真病了,再也没起来过! “哦对了,祖母你之前神志不清的时候,一直念叨着盒子,是什么盒子?” 谢灼宁总觉得这盒子很重要,要不然何锦云费那么大功夫对付祖母,图什么? “盒子?”谢老夫人眼眸瞪大,而后赶紧让四喜扶着自己,转动博古架上的花瓶,打开一个暗阁。 暗格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谢老夫人见此,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我的盒子,我的盒子不见了!” 里面装着的,可是她这半辈子的所有积蓄啊! “原来如此。”谢灼宁总算弄明白了前因后果。 何锦云缺钱, 很缺。 毕竟还得供养着江五爷那一头不知餍足的饕餮巨兽,她手里的那点三瓜俩枣,怎么够呢? 不过以现在的证据,并不能一举锤死她。 安神汤的药方,她可以推说是宫里太医开的,盒子没人看见她拿,她也可以说是被贼人偷走了。 目光流转,谢灼宁勾了勾唇角,“祖母,恐怕还得辛苦你演一段时间的戏,继续装作没恢复的样子了。” 她会让阿玉跟夏橘暂时顶替李嬷嬷跟钱嬷嬷的身份,跟在祖母身边护卫周全。 等到何锦云露出马脚之时,一举将人拿下! 一切安排妥当后,谢灼宁让夏橘先自己送回镇阳侯府。 回去时,却见一行人鬼鬼祟祟的,似乎在搬运什么东西。 而在一旁招呼大家动作快一点的,正是何锦云身边的双梅。 谢灼宁心念一动,压低声音对夏橘说,“去瞧瞧。” 摸进了看,才发现那群人搬的,竟是谢芷晴嫁妆箱子里的东西。 他们将东西搬走后,又去搬了块大石头压箱底。 合上箱盖以后,沉甸甸的,谁会想到里面全都是石头? 谢灼宁支着颔,越发搞不明白了,“何锦云几个意思?六十四台嫁妆,全都是空抬,她就不怕江五爷知道以后,把她给撕了?” 还是说,她又想搞什么花招? 第218章 一定要得到她! 忙活了一夜,谢灼宁回到镇阳侯府小眯了一会儿,便又得起床梳妆。 今天可是谢芷晴成亲的日子,她这个当姐姐的,自然得出席。 到达谢府的时候,府里已经来了不少宾客。 自谢恒投入太子门下之后,许多本来没什么交集的人家,也开始热络地往来起来。 谢灼宁扫视一眼,暗暗把这些人记在心上,打算回去之后,好好跟慕容先生讨论一下,是拉拢是拔除还是中立。 但这不是今天的主要目的,她得尽快搞清楚,何锦云到底在搞什么鬼。 抬步往后院走,一人却在池塘边的石径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哟,这不是谢大小姐嘛?听说你跟一个穷书生订亲了?” 轻佻浮夸的语气,脸上还带着些许坏笑,男人身着绫罗绸缎,头戴玉冠玉带,都遮掩不住那流里流气的纨绔气息。 谢灼宁神色淡淡地抬了下眼皮,“关你屁事!” 男人大笑,“哈哈哈,谢大小姐别那么凶嘛,本少也是好心。你看你如此貌美,配一个穷书生,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还不如嫁给本少,本少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说话间,他纸扇一合,就要挑起谢灼宁的下巴。 今日谢府内外宾客云集,一旦叫人瞧见这副场景,才真叫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住手!” 一道声音从假山那边响起,紧接着,那身影也飞奔而至。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谢灼宁抓住男人的折扇,一扯一拉,抬脚膝顶,瞬间他便捂住裆部,痛苦地跪了下去。 与此同时,假山那边的人也赶了过来,厉声一斥,“大胆!还不快给孤住手!” 举着扇子正准备当头一击的谢灼宁抬起头来,眯眼看着来人,“太子?” 萧璧城看清眼前情景,人都呆滞了一下。 方才她不是正在被人轻薄吗? 怎么不过眨眼功夫,境况就颠倒了? 谢灼宁看了眼地上痛苦打滚的男人,又看了眼萧璧城,“你们俩,一伙的?” “不是,当然不是!”萧璧城连忙否认。 “那你叫我住手?” “孤……孤是想说,这种粗活,男人来干就行,怎么能让你亲自动手呢?” 谢灼宁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那有劳太子殿下,把他丢水里去吧。” “丢,丢水里?”萧璧城不解,“为何?” 眨了眨眼儿,谢灼宁理所当然地说,“杀人灭口啊!他若将今日的事胡乱 编排一通传出去,岂非败坏我的名声?还是弄死为好!” 萧璧城嘴角一阵抽搐。 这是不是也太简单粗暴了些! 那男人闻言吓得不行,连忙求饶,“谢大小姐你饶了我吧,我绝对不会乱说的,真的,我发誓!” “那也得丢水里。”谢灼宁斜斜一眼瞥过去,裹挟半分清绝,“见到漂亮女子就举止轻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小惩大诫一下,只怕他日后还会再犯!太子殿下,你说呢?” 理由充分得叫人无法反驳。 萧璧城讪讪一笑,“理当如此。” 说罢,他一拍手叫来侍卫,当真把那男人丢进了水里。 “我不会水啊,救命……咕噜噜……救命……咕噜噜……” 直呛得他都快沉下去了,萧璧城才又叫人去把人打捞起来。 “如此,灼宁妹妹可消气了?” 谢灼宁粉嫩嘴角上扬,笑得眉眼弯弯,“消气?太子殿下不惜自降身段亲自唱戏给我看,我有什么好气的?” 萧璧城面色不自然地一僵,“什么唱戏?灼宁妹妹是什么意思?” 目光一垂,瞥向那正在吐水的男人,谢灼宁嘴角一掀,“这家伙是个纨绔没错,但他爹是宗庆伯,而宗 庆伯又是太子殿下你的忠实拥趸者。” 且那家伙刚开始调戏,他萧璧城就及时赶到,未免也太凑巧了些。 这自导自演的英雄救美,可真是一出烂剧呢! “太子殿下慢慢玩儿,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错身而过,谢灼宁眸色清冷,笑意尽失。 被人戳穿的萧璧城,一阵怒火直冲脑门。 他一脚踢在那宗庆伯之子的身上,“蠢货!出的什么蠢主意!简直蠢透了!” “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啊……” 萧璧城踢够了,回头看着谢灼宁远去的身影,心里那股欲念,仿佛野兽一般横冲直撞想要冲出。 “孤一定要得到你!” …… “呸呸呸,真是晦气!” 谢灼宁一路走一路唾弃,千想万想没想到今日竟会撞见萧璧城。 一个庶女出嫁,怎劳得他堂堂太子大驾光临? 看来大伯在萧璧城那里的地位很高啊! 被这么一耽搁,她原本打算去后院瞧瞧的,都没时间去了。 前头下人大声喧嚷——江家的接亲队伍到了! 可等大家出去一瞧,却不见江五爷,只见一个管事过来迎亲。 谢恒见此,脸色一沉,“新郎官呢?” 管 事点头哈腰,“五爷有点事,不太方便过来,特要小的过来接亲……” 本来就不满意这桩婚事的谢恒一听这话,气得直接一拂袖,转身进屋,“既然江家没这诚意,那今日这婚事就此作罢!” 霎时间,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江五爷怎么回事啊?” “是啊,让个管事来接亲,这不是打谢御史的脸吗?” “我看今日这婚,怕是成不了咯!” 谢灼宁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呢,夏橘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边。 “小姐,江五爷,去了,金玉堂。” 眸光一晃,谢灼宁了然一笑,“看来这一出,是江五爷故意用来威胁何锦云的啊。” 昨日江五爷临时加注,要求何锦云除开六十四台嫁妆之外,再另添五万两现银。 如若不给,他就大闹婚宴给她看。 让管事来接亲,不过是一点饭前小点心罢了。 今日这婚宴能不能继续下去,就看何锦云能不能喂饱江五爷了。 不过她相信,何锦云绝对不会没有对策的。 要不然也不会胆大包天,将六十四台嫁妆,全换成了石头。 舒展了一下手臂,谢灼宁兴致勃勃,“夏橘,今天可有得好戏瞧了呢!” 第219章 我指使的,怎么了? 金玉堂内。 江五爷懒洋洋地斜倚坐着,双腿大爷似的搭在茶几上,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来奉茶的小丫鬟,视线上下打量。 “五爷,请用茶。”小丫鬟战战兢兢地将茶盏放在桌上,还未起身,腰上就被人掐了一把。 江五爷一边喝茶,一边嘿嘿邪笑,“这小腰倒是细,大少奶奶要不把这小丫头当陪嫁送给我得了。” 听到这话,何锦云也没恼,反倒够笑了起来,“能被五爷看上,是她的福气。” 江五爷一扯嘴角,“还是大少奶奶上道,就是不知道我要的东西,你可准备好了?” 让人取来厚厚一沓银票,何锦云推到他面前,“五万两,一分不差。” 将银票拿到手时,江五爷都还感觉有些不真实。 何锦云这小娘们儿,今个儿怎么那么配合,几乎有求必应? 难道是自己的威胁奏了效,她怕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把她做的那些丑事抖落出来? 女人呐,真好拿捏。 嘴角弧度扩大,他讥嘲地笑了笑,“大少奶奶还说没钱,这谢家家大业大,逼一逼,不就有了吗?以后成了一家人,还请大少奶奶多加关照啊!” 何锦云听到这话,脸色一变,“江五爷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最后一次吗?” 江五爷哈哈一笑,“我是个烂人,烂人说的话,你也信?” 手里有 那么好的筹码不知道用,那不是傻子吗? 可他还没得意多久,笑意就僵在脸上,整个人如一头死猪一般,轰然倒下。 何锦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江五爷,嫌弃地捂住口鼻。 “我的钱,岂是那么好拿的?” 一个蠢货,还想威胁她,下辈子吧! 她一个眼神示意,双梅立刻叫了自家哥哥进来,扛起江五爷便往外走。 如今宾客们都涌到前院去看江五爷派个管事来接亲的热闹去了,后院反倒冷冷清清看不见一个人影。 何锦云来到慈安堂,让人将江五爷丢在地上。 “砰”地一声巨响,吓了正在打盹的宋玉秋一跳。 她一下子惊醒,便见何锦云径直朝她走来,“钱嬷嬷,李嬷嬷去哪儿了?” 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宋玉秋意识到何锦云没认出自己,立马压低声音,嘶哑地道:“她去如厕了,很快就回来。” 没在意这些细节,何锦云又问,“老太婆呢?” “睡着呢。” “睡着正好,免得痛苦了。” 宋玉秋正在想这是什么意思呢,就见何锦云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朝着床上躺着的谢老夫人,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她想要杀人灭口! 反应过来的宋玉秋,连忙冲上去拦住,“等等!” 何锦云盯着她,警惕地眯起眼睛,“钱嬷嬷,你想做 什么?” 这一刻,宋玉秋的脑袋转得飞快。 夏橘去给灼宁姐传递消息去了,所以何锦云有帮手,自己没有。 且自己昨晚来得急,防身的毒粉也没带,若是翻了脸,自己不一定能占上风。 她立刻挤出个谄媚的笑脸,“大少奶奶,您怀着孕呢,动刀动枪的多不好,万一见了血光,多晦气啊!” 何锦云一想,竟也觉得有理。 万一一会儿老太婆醒了胡乱挣扎,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目光一转,她将匕首丢到“钱嬷嬷”面前,“那就你来。” “我?”宋玉秋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何锦云面色有些不耐,“怎么?杀人都不会?” 宋玉秋抽了抽嘴角。 喂喂喂,别说得好像杀只鸡那么简单啊! 那冰冷阴狠的声音再次传来,“好好想清楚,老太婆不死,死的就是你!” 宋玉秋蹲下身,哆哆嗦嗦地捡起匕首。 救人她倒是救过不少,杀人是真没杀过啊! 谁能来救救她啊? 也不知道是心声起作用了还是怎么的,戴着李嬷嬷人皮面具的夏橘在这时终于赶了回来。 “我来!” 她一把夺过匕首,冲到床边,对准谢老夫人的心脏就是一刀。 殷红的血迹渗透出来,谢老夫人几乎没怎么挣扎,便一命归西。 动作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看得在场众人全都呆了呆。 好……好快! 何锦云眼神怪异地看向她,“没想到李嬷嬷,倒是杀人的一把好手。” 夏橘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在老家,杀猪,杀习惯了。” 李嬷嬷从前是在老家杀猪的吗? 何锦云皱了皱眉,正回想着,双梅快步过来,“小姐,老爷要跟江家退婚,正找你过去呢。” 她脸色一变,“动作得快点了。” 用手帕包住杀死谢老夫人的匕首,塞进江五爷的手里。 又将他揣进怀里的银票弄出来一些,装作为钱杀人的模样。 布置好后,她起身警告两位嬷嬷,“不想死的话,就给我一口咬死,是江五爷杀死了老夫人,可都听明白了?” 宋玉秋跟夏橘对视一眼,齐声道:“明白。” 何锦云抬手拨乱自己的鬓发,眼角挂泪,一路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杀人了!来人呐,快来人呐,江五爷杀人了!” 拐角处。 谢灼宁慢悠悠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原来是想借刀杀人,一箭双雕啊。” 好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怪不得嫁妆箱子里都是空的,原来她早就知道,这桩婚事成不了了! 抬步进屋,何锦云留下来以防万一的人,都被夏橘利落敲晕。 宋玉秋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看到谢灼宁进来,几近喜极而涕,“灼宁姐 你终于来了!夏橘……夏橘她是叛徒!” “嗯?”谢灼宁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宋玉秋连忙道:“她……她把老夫人杀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听她说完,谢灼宁笑了笑,“哦,你说这事儿啊,我指使的,怎么了?” 什么? 灼宁姐让人,杀了自己的祖母? 宋玉秋浑身僵硬,如被石化一般。 到底谁才是坏人啊? 见她快被吓坏了,谢灼宁也不逗她了,“夏橘,去给祖母解开吧。” 夏橘来到床边,解开谢老夫人的穴道,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宋玉秋脑袋一歪,人都蒙了,“唉?” 人怎么还活着? 谢灼宁给她解释道:“夏橘杀人时,刀没刺下去,而是往袖子里缩。刀锋擦过手掌,便会有血冒出来。” 同时另一只手动作飞快地配合点穴,将祖母伪造成死亡模样。 自然就能骗过众人。 宋玉秋:“……” 好嘛,连她一个大夫都骗过去了! 看着自家祖母,谢灼宁问,“如今,祖母可认清何锦云的真面目了?” 谢老夫人一脸沮丧挫败。 如果说,昨天她还对何锦云抱有一丝幻想,那今日发生的一切,足以让她认清何锦云的丑恶嘴脸。 “宁丫头,你是对的,你要做什么,老婆子都听你的便是。” 第220章 内鬼 “好吵……”江五爷听着嘈杂的脚步声跟叫嚷声,扶着脑袋坐了起来。 一滴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吓了他一跳。 他慢慢将手放下来,才看到手中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而不远处的床榻上,谢老夫人的身体,晕染开大片血迹。 “怎么回事……这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 他正一脸懵呢,外面杂乱的声音越发清晰。 “把院子围起来,不要叫凶手跑了!” 紧接着,谢恒带着一大堆人涌了进来。 看着屋内情景,他霎时红了眼眶,“江五,你竟敢害我母亲性命,我要你偿命!” 江五爷连忙解释,“误会,岳父大人,都是误会!” “误会?”谢恒冷笑一声,“既是误会,那你告诉我,为何迎亲你不来,却跑到我谢府的后宅来?” “这……”江五爷有些迟疑。 他若说出来谢府后宅的目的,就势必会牵扯出他跟何锦云的交易。 何锦云可是他的摇钱树,他若把她供出来,以后自己去哪儿找那么好拿捏又有钱的主儿去? “说不出来?那便去牢里说吧!”谢恒当即下令,将江五爷拿下。 江五爷立刻大喊,“我要见你们谢府的大少奶奶,她会还我清白!” 若是何锦云不想让自己将她做的那些事情捅出去,就肯定会想办法洗脱他的冤屈! 何锦云来是来了, 却是来劝他认罪的。 “江五爷,你就别执迷不悟了,府上的嬷嬷小厮都看到了你杀人,你是逃不掉的。” 说完这段话后,她又压低声音以只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五爷,有人想陷害你跟我,你先认罪,我随后再找机会救你出来。” 江五爷警惕地看着她,“当真?” “我有那么大的把柄在你手里,跟你翻脸,对我有什么好处?” 江五爷一想也是,自己握着她的把柄,还怕她不成? 当即张了张嘴,就要准备认罪。 人群里,谢灼宁倚靠在栏杆上,远远看戏。 瞧见何锦云竟把江五爷哄得团团转,悄无声息地在嘴角弯起一道弧度,“茯苓,该你上场了。” 茯苓立刻捏着嗓子,在人群中大喊一声,“天呐,快来看呐,谢家准备的六十四抬嫁妆,竟然全都是石头!该不会是后悔这门亲事了吧?” 本来都打算认罪的江五爷,一听这话,顿时回过神来,怒上眉梢,“何锦云,你什么意思?” 脑袋一清醒,便想起自己昏迷前,好像就喝了她何锦云让丫鬟递来的一盏茶。 她竟敢算计自己! 何锦云咬着牙,皱了皱眉。 这事她做得隐蔽,到底是谁跳出来揭她底? 就连谢恒,也怀疑地看向她。 嫁妆的事,可是她全程接手,怎么就变成了石头? 何锦云顿时 哭得眼睛通红,肝肠寸断,“江五爷,你到底要多少才满足?三妹妹的嫁妆早就被你挥霍完了,如今你见三妹妹被榨干了血肉,转头便将目标落在已经年迈的祖母身上,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过来。 合着嫁妆里全是石头,是因为陪嫁早就被江五爷挥霍完了啊。 这谢家也真是可怜,招惹上这么一个人渣,搭上财物不说,还搭上一条人命! 江五爷气急败坏,“你胡说八道,老子根本没杀人!” 却有人指着他身上的血迹、怀里的银票,“证据都在呢。” 对了,还有那把就在他脚边血迹斑斑的匕首。 无一不在说,凶手就是他! 见所有人都不信自己,他双目一沉,顿时发了狠,“何锦云,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你跟你那三妹妹都不是好东西,费心害人家谢大小姐不成,反倒叫你那三妹妹被我破了身子,为了掩盖丑事,逼不得已才成了这桩婚事!” “老子要不是看在钱多的份上,你以为老子愿意娶一个破鞋!”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都说高门内里都是污糟,没想到比他们想的还要乱呢。 何锦云刚要继续卖惨,江五爷名声极差,众人肯定只会信自己,不会信他。 没想到谢恒反倒先开了口,语气斩钉截铁,“信口雌黄!我谢家 何时何地发生过这种荒唐事?江五爷倒也不必为了洗脱罪名,胡乱攀咬!” “老子说的是真的!你们若不信,大可叫谢大……” 江五爷话音未落,就被人一箭射穿喉咙。 众人吓了一跳,忙回头去看,霎时全都跪了下来,“参见太子殿下!” 弓箭手收弓,退至萧璧城身后。 他目光淡淡一扫,开口道:“江五杀人夺财,污蔑朝廷重官,当诛!” 众人心头一惊,忙跪地俯首,“太子英明!” 谁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知道太子这是在给谢恒撑腰呢。 若是以后谁还敢说谢家的事,皆按污蔑朝廷重官来处置。 何锦云松了口气,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 她还以为,要费点功夫才能摆脱江五爷呢,没想到就连老天爷都那么帮她。 公公为了维护谢家颜面,不会承认那些丑事,只能咬死江五爷是胡说八道。 而太子为了给公公撑腰,不光杀了江五爷,还将所有谣言扼杀。 现在江五爷也死了,老太婆也死了,她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了。 可那口气才松到一半,就瞥见谢灼宁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谢老夫人的床边,神色激动地大喊,“太好了,祖母还活着,祖母还活着!” 听到这些的何锦云,只觉得脑袋好像产生了幻听,整个人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老夫人还 活着…… 那个老太婆怎么可能还活着?! 心里慌乱得不行,她忙掐着手指安慰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那个老太婆早就神志不清了,就算活着也说不出什么来…… 一旁的谢恒听到这个好消息,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床边,“母亲,孩儿不孝,孩儿来迟了!” 谢老夫人“幽幽”转醒,脸上却带着冷肃与严厉,“你是不孝,竟让远哥儿娶了一个祸害进家门!若不是老婆子命大,早就被她何锦云给害死了!” 从前她总想着,家丑不可外扬,什么都想粉饰太平。 可到如今她才幡然悔悟,不把发烂发臭的脓疮剜掉,伤口就永远不会好! “锦云?”谢恒愣了愣,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母亲,你是不是记错了,不是江五爷想要害死你吗?” 谢老夫人胸腔激动起伏,“你真是糊涂!若无内鬼,他江五爷一个外男,怎么可能摸到老婆子这里来?” 四喜更是从人群中走出,将这段时间何锦云如何给老夫人服用毒药、如何将伺候老夫人的老仆全部安排走、甚至因为自己叫大小姐过来看老夫人一眼,就被下令乱棍打死的事,全说了出来! 谢灼宁望着何锦云,一脸痛心疾首地摇头,“嫂嫂,你都主管谢府中馈了,竟还不知足吗?竟还想害死祖母,将祖母的半生积蓄占为己有!” 第221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听到谢灼宁的声声诘问,何锦云仿佛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 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身形摇晃,几乎站立不住! 到底怎么回事? 老太婆不是已经神志不清了吗?为什么会什么都记得? 还有四喜,自己不是让人将她乱棍打死了吗? 谢灼宁……一定是谢灼宁! 她怨毒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谢灼宁的脸上,“是你!是你在背后捣鬼!” 谢灼宁垂眸瞥着她,撩起一边唇角,轻轻嗤道:“我捣鬼?是我给祖母下毒的吗?是我设计三妹妹的吗?是我跟江五爷暗中交易的吗?是我想要杀死祖母吗?” “嫂嫂,人在做,天在看,缺德事做多了,会遭报应的!” 何锦云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谢灼宁大卸八块。 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眼圈一红,她楚楚可怜,“公公,远哥,我是冤枉的啊!你们知道的,我素来胆小,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呢?” “再者说,祖母这段时间一直神志不清,怎么可能记得这些?说不定是有心之人,故意误导祖母的……” 不愧长了张颠倒黑白的嘴,听她的意思,谢老夫人之所以会说出那些话,完全是受人蒙蔽罢了。 而此刻谢 灼宁就站在谢老夫人的旁边,指向性不要太明显。 没想到下一刻,一巴掌猛地甩在她的脸上。 “啪——”地一声脆响。 谢恒眸光深深,压着沉沉怒火,“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 对于何锦云这个儿媳,他原是很满意的。 知进退,识大体,主持中馈也比梁氏强太多。 简直就是完美的高门嫡媳! 可他没想到,她竟敢阳奉阴违,在背地里搞出那么多事情! 江五爷说的那些,为了谢府颜面,他忍了。 可她怎么敢对老太太动手的? 何锦云捂着脸愣了愣,意识到谢恒真的生气了,连忙跪了下去,开始示弱,“父亲息怒,儿媳知错了,您就大人大量,饶过我这回吧。” 谢恒冷哼,“你是该求饶,不过不是跟我,是跟老夫人,跟三丫头!” 而何锦云也上道,竟一路跪行着来到谢老夫人的床边,“祖母,祖母我错了,我不该鬼迷了心窍,您就看在我服侍您那么久的份上,给我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我以后一定尽心尽力地服侍您!” “哼!”谢老夫人直接冷哼一声,别过脸去,“老婆子就剩半条命了,再让你服侍下去,怕是明日就得进棺入土了!” 听到这话的谢恒,又是一阵揪心。 谢老夫人年少丧夫,靠自己一个人,将两个儿子养大。 好不容易开始享福,竟会被自家孙儿媳害到如此地步,这何尝不是他这个当儿子的失职? 眼里一片冷意,他冷声道:“何氏毒害祖母,罪无可恕,立即送去静心庵戴罪修行,好好洗刷一下她身上的罪孽!” 静心庵听着是个庵堂,实际却不是什么好地方。 京城里犯了错的妇人,不好交给官家处理,怕失了体面,便被送去那里,表面修行,实则服刑。 相比较梁氏去的家庙,这静心庵可可怕多了。 听说送去的妇人,接出来时,十有八。九都已经被逼疯了。 何锦云面无血色,忙伸手拽住自家夫君的衣袍,“远哥,远哥救我,我还怀着你的骨肉啊!你难道连你的孩子也不要了吗?” 高高隆起的肚子,还有几个月便要临盆。 这可是谢家的嫡子嫡孙! 谢明远怎么可能眼睁睁见自己的妻儿被送走,立刻撩开衣袍,也跪了下去,“爹,祖母,求你们饶过锦云吧,她怀胎大肚的,怎么能送她去静心庵呢?你们就算不为了她考虑,也该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考虑一下啊!”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谢恒跟谢老夫人,全都面露迟疑神色。 毕竟 何锦云犯再多错,孩子何辜? 就连谢灼宁都忍不住敛了敛眉头,感慨何锦云的好运。 那么多罪名加身,她竟然还能搏一条出路,也真是厉害。 就在谢恒有些松口的时候,一道身影突地从一旁冲了出来,捡起地上那把沾血的匕首,便朝着何锦云的肚子捅过去。 “去死去死去死!” 拔出来,捅进去,又拔出,又捅进去……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那匕首进进出出,几乎将何锦云的肚皮捅成了一个马蜂窝! “啊……疼……好疼!” 何锦云痛得捂住肚子,却根本堵不住那么多的窟窿眼儿。 鲜红的血潺潺流出,瞬间便染红一片。 而握着匕首披头散发的妇人,笑得畅快又癫狂,“我的乖囡,娘为你报仇了,娘为你报仇了!” 听到声音,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柳姨娘?” 谢恒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来人,把她带下去关起来!” 谢明远也连忙大喊,“大夫,大夫呢?锦云,你别怕,大夫马上就到了……” 一场婚宴,闹得这般乌烟瘴气。 谢老夫人扶额,顿足捶胸,“冤孽,都是冤孽啊!” 他们谢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半年多来,倒霉事竟一件接着一件? 谢恒派人,将 所有宾客送走。 萧璧城也没多留,只意有所指地说,“谢大人该好好料理一下家务事了,毕竟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风评不好,可是容易遭百官弹劾的。” 他能压下一些,却不能压下全部。 雍王党天天逮他的错处,若是谢家的事影响到朝局,可就不太好了。 听出太子言语里的警告,谢恒姿态放低地应承下来,恭恭敬敬地将人送走。 等回来时,大夫已经替何锦云检查过了。 他起身,遗憾地摇了摇头,“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听到孩子没了的那刻,何锦云一颗心瞬间沉到了底,整个人歇斯底里,“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 她的孩子,怎么可能就没了呢? 谢灼宁垂眸瞥着她,轻叹,“嫂嫂,你看,报应来了吧。” 柳氏唯唯诺诺,什么都听她的,却偏在最后一刻,一刀捅向了她。 她自诩聪明,将人玩弄于鼓掌,当傻子一样耍。 到最后,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没了孩子当挡箭牌,又有太子施压,谢恒立刻下令,让人将何锦云捆了送去静心庵。 谢明远跪着求饶,“爹,锦云受了那么重的伤,再不治疗,她会死的!” 谢恒神色冷冷,“死了,也是她的命!” 第222章 断子绝孙,永不得安宁! 听到这话,谢灼宁并不觉得意外。 这段时间,她早就看出来了,自家大伯这人的心肠冷硬得很。 哪怕对亲闺女都不留情面,更何况是一个儿媳了。 “造孽哟!”大夫摇了摇头,简略地替何锦云将死胎处理了一下,又给她包扎好伤口,便送她上路了。 何锦云嘴唇泛白,虚弱地朝自家夫君伸出手,“远哥……远哥救救我……” 谢明远刚想张口求情,就被谢恒一句“你仕途不想要了”,给堵了回去。 他下狠心偏过头,不去看何锦云。 何锦云眼里最后一丝希望的光,也一点一点地湮灭下去。 不甘,愤怒,悲凉,怨毒……各种情绪在心口,交织。 她做这些都是为了谁啊? 若不是为了救谢明远,她怎么会跟白映雪做交易去算计谢灼宁? 不算计谢灼宁,又怎会招惹上江五爷? 不招惹上江五爷,又么会需要盗取老太太的积蓄去填补窟窿? 她都是为了他啊…… 他怎么能,怎么能为了自己的仕途名声,毫不犹豫地便将自己舍弃? 孩子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心底涌出巨大的怨念,一字一句,“我要咒你们谢家,断子绝孙, 永不得安宁!” 听到这话的谢恒怒上眉梢,声音也透着肃杀,“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把她拖出去?” 处理完何锦云,就该处理柳姨娘了。 没想到不等开口,下人便踉踉跄跄地跑过来,“老爷,老夫人,不好了,柳姨娘她……上吊了!” 众人忙赶了过去,着人把柳氏从梁上取下来时,已经断气了。 在她身边,只留了一份遗书,说自己做了不少错事,有此结果,也是咎由自取,只求老爷看在芷晴是他亲生女儿的份上,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毕竟今日来了那么多宾客,都听到了谢芷晴被江五爷糟蹋过的消息。 江五爷一身花柳病,他碰过的女人,谁还会愿意娶呢? 能在谢府有个角落,给谢芷晴苟延残喘,了了此生,就算是她最好的活法了。 谢芷晴听到消息赶到的时候,身上还穿着一身红嫁衣。 扑到自家姨娘身上,她哭得声嘶力竭,“姨娘……姨娘……求你,别丢下我啊!” 她家姨娘只想给她找个好人家,也有错吗? 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啊? 等她哭够了以后,才发现人已经全部离开了。 倒是谢灼宁还留在原 地,垂着眼眸,淡淡地看着她。 她苦嘲地笑了一声,“大姐姐,你知道吗?从小姨娘便告诉我,我们母女俩生来低贱,在家主跟主母的面前,不过是呼来喝去的婢子罢了。” “姨娘说,一定要给我找一段好姻缘,让我去当高门大户的正头娘子,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可是汲汲营营换来的,却是这种结果! “大姐姐你说,若是一开始我不好高骛远,嫁给你给我挑选的那个穷书生,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事发生了?” 毕竟她一个庶女,本就该配那样贫贱的人啊。 对于她落到如此下场,谢灼宁却生不出半分同情来。 嘴角一扯,语气凉凉,“嫁给慕容先生?你配得上他吗?” “慕容先生是滨州有名的才子,乡试的解元,会试的会元,明年春闱状元的大热人选。以他的才华,上皇榜不过是铁板钉钉的事。” 若不是他娘亲重病,需要大笔银钱抓药,他也不会沦落到街上卖画的地步。 “一旦他入了仕,皇帝会因为他的才能重用他,大伯看到他是可造之材,也会全力提拔他。” “想要平步青云,不过是三五载的事。” 到时候 ,又会比那些高门大户,差到哪儿去呢?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那么好心,给我这种好姻缘?” 谢芷晴压根儿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她曾经离自己的目标那样的近,几乎唾手可得。 所以她宁愿相信,是谢灼宁编来骗她的。 外面光晕映着谢灼宁的眉目,清绝又带着空灵,“不管你信不信,曾经我是真心拿你当自家妹妹的。” “至于慕容先生,你就当我骗你的吧,反正等年关一过,春闱开始,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说罢,谢灼宁转身离开。 徒留谢芷晴,整个人像是被摧毁了一般,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没有什么,比曾经有机会得到却错过,更令人心痛懊悔的事了。 此后她无数个日日夜夜都会想起,那个曾经被她亲手推开的,成为高门嫡母的机会! 谢灼宁一出院子,就被谢老夫人叫了过去。 她当着谢恒跟谢明远的面,拉住谢灼宁的手,亲热又亲昵,“这次多亏了灼宁丫头,要不然全家人都要被那何锦云蒙蔽了!” 谢恒眯着眼,神色冷凝地盯着谢灼宁,“宁丫头倒是慧眼如炬,住在镇阳侯府,都知道谢府发生了什么事 。” 而一旁的谢明远,更是眼神不善,恨不得将她扒皮抽骨一般。 要不是她,他又怎会在一夕之间,失去妻儿? 谢灼宁毫不客气地说,“大伯的目光都聚焦朝堂,哪里会管后宅这点小事?倒还不如我一个旁观者清。” 话说明白些,就是他这人眼瞎,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都看不见。 “你!”谢恒眯着眼睛,怒气于眼中翻涌。 谢灼宁却兀自屈膝行礼,“祖母,大伯,我身体不舒服,就请容我先行退去了。” 说罢,也不管他们是何表情,转身便离开谢宅。 她回到镇阳侯府时,宋玉秋已经被夏橘先送回来了,这会儿正吃着紫苏做的甜点,眯着眼,一脸餍足的模样。 “还是京城里待着舒服,我都不想回南阳了。” 谢灼宁笑,“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吧,正好过两日,宋家要办喜事呢。” 八月初七,郑国公府娶亲,娶的就是工部侍郎宋健的嫡女宋玉瑶。 宋玉秋嫁给杨烈以后,宋健没办法,又不想舍弃跟郑国公府的联姻,到底还是选择将宋玉瑶嫁给殷雷那个大傻子。 宋玉秋眯着眼笑,“那我肯定得留下来了。这种热闹,怎么能没有我呢?” 第223章 想不想要个孩子 翌日一早。 谢灼宁便带着宋玉秋,来到御抚司。 一来她想让阿玉给崔闻看看,能不能将人尽快治好。 二来也是想问问萧晋煊,案子的调查有没有新进展。 凌霄看到来的是谢灼宁,立刻便将人迎了进去,“爷出去了,很快就回来,我先带你们去见崔侍郎吧。” “谢大小姐。”见她来,崔闻开口唤了一声。 他脸色依旧很差,但对比起之前,已经好太多了。 宋玉秋见到病人,立刻凑过去左看右瞧。 “啧啧啧,命挺硬啊,碳中毒成这样都能醒!” “多亏了谢大小姐。” 说起这个,崔闻就对谢灼宁一万个感激。 若不是她来唤醒了自己的求生欲望,可能他真的就醒不来了。 谢灼宁不以为意,“举手之劳罢了,崔侍郎不必挂怀。” 她虽这么说,崔闻却不这么想。 救命之恩,犹同再造,他又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辈,怎么可能说不在意就不在意? 这个情,他记下了! 宋玉秋素手一扬,搭了下崔闻脉,点了点头说,“恢复得还算不错,但若是服用我的药,还可以恢复得更快一点。” “姑娘是大夫?”崔闻有些惊诧。 看起 来,似乎也太过于年轻了。 宋玉秋摇了摇头,“我不是大夫。” 崔闻一笑,“我就说不太像……” 话音未落,就见面前女子,双手叉腰,得意挑眉,“我是神医!” 崔闻:“……” 开……玩笑的吧? 她看起来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啊! “怎么,不信我?”宋玉秋双手环臂,压低眉心。 逼得崔闻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谢灼宁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抬手扶额,“阿玉,别逗他了。” “哼,叫他不信我,我搞副毒药,毒死他!”宋玉秋冷哼地一撇鼻子,去桌边研墨写药方去了。 见崔闻脸色惨白,谢灼宁轻勾唇角,“崔侍郎不必害怕,阿玉就是嘴上不饶人,医术可不比那些太医差。当初我命悬一线,若不是她帮我在阎王殿前抢回一条命来,我怕是已经没机会继续站在这儿了。” 闻言,崔闻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不少。 就在这时,凌霄来报,“谢大小姐,我家爷回来了,您要过去见他吗?” 谢灼宁正好要找他问事儿呢,便让宋玉秋留在那里写药方,自己跟着凌霄去了前厅。 萧晋煊坐在上首处,单手支着颔,一身凛冽气息,如 裹挟着寒霜。 瞧着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仵作微微弯腰,回禀,“他脸上有掐痕,可以确定是被人捏着两颊颧骨,硬生生将他藏在齿间的毒囊捏破而导致死亡!也就是说,并非自杀!” “嗯,知道了。”抬手一挥,示意仵作下去。 萧晋煊修长手指,摁在眉心。 谢灼宁一边走进屋,一边问,“谁死了?” 抬起头,看到她来,萧晋煊眉目顿时舒展了一些。 他说,“是京兆府的主簿。” 杨方文回去偷偷严查一通,终于将嫌疑人锁定在自家主簿身上。 那主簿跟简良关系很好,所以简良手持名单调查卖官鬻爵一案的时候,隐约给那主簿透露了些消息。 没想到就是那只言片语,便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杨方文查到这些之后,立刻派人来御抚司通知了萧晋煊。 但当他们赶到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 那主簿已经死了。 被人杀人灭口。 谢灼宁恍然,好不容易有点进展,又被掐断,也难怪萧晋煊心情不好。 “这条线断了,那就只能继续交易那条线了。” “嗯。”萧晋煊点头。 他通过排查简良之前的行止坐卧,日常活动,发现 他是在街角留暗号,与人传递消息的。 所以他也在那街角留了信息,告诉他们,名单在他手里,希望交易继续。 那边也很快来了回信,表示可以。 眼下,就只等八月初七,郑国公府娶亲了。 只是现在还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问题—— “萧晋煊,你找到简良藏起来的名单了?” 萧晋煊摇头,“毫无进展。” “那交易……” “不是你说的,空手套白狼吗?” 名单只是诱饵,关键是吊出背后之人。 谢灼宁却捏着下巴,越想越觉得冒险,“对方那么谨慎,若不找到真的名单,只怕他们不会那么轻易上当。” 可那名单,简良到底藏哪儿去了呢?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吃点点心?” 知道她来,萧晋煊特意让人去百味轩给她买的。 拈起一块,便递了过去。 谢灼宁想问题想得正入神,也没多想,张了嘴,就将他的手指含在嘴里。 没想到就是那只言片语,便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杨方文查到这些之后,立刻派人来御抚司通知了萧晋煊。 但当他们赶到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 那主簿已经死了。 被人杀人灭口。 谢灼宁恍然,好不容易有点进展,又被掐断,也难怪萧晋煊心情不好。 “这条线断了,那就只能继续交易那条线了。” “嗯。”萧晋煊点头。 他通过排查简良之前的行止坐卧,日常活动,发现他是在街角留暗号,与人传递消息的。 所以他也在那街角留了信息,告诉他们,名单在他手里,希望交易继续。 那边也很快来了回信,表示可以。 眼下,就只等八月初七,郑国公府娶亲了。 只是现在还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问题—— “萧晋煊,你找到简良藏起来的名单了?” 萧晋煊摇头,“毫无进展。” “那交易……” “不是你说的,空手套白狼吗?” 名单只是诱饵,关键是吊出背后之人。 谢灼宁却捏着下巴,越想越觉得冒险,“对方那么谨慎,若不找到真的名单,只怕他们不会那么轻易上当。” 可那名单,简良到底藏哪儿去了呢?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吃点点心?” 知道她来,萧晋煊特意让人去百味轩给她买的。 拈起一块,便递了过去。 谢灼宁想问题想得正入神,也没多想,张了嘴,就将他的手指含在嘴里。 第224章 身体力行给她证明 她说得小声,萧晋煊却还是一字不落地听清楚了。 他眉目一皱,腮帮子顶紧,近乎咬牙切齿,“你到底从哪儿看出来的,本王要不了孩子?” 谢灼宁以为戳到了他的痛处,才叫人黑了脸,连忙宽慰,“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积极治疗,还是有恢复的可能的……” 以阿玉的医术,起死回生都做得到,恢复人道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她想得入神,没注意到男人已经逼近,将她整个人勾入怀中。 身上灼热的温度,烫得她骤地回过神来,只感觉就连周围气息都透着危险。 萧晋煊声音低哑,透着欲念,“看来本王应该身体力行地跟谢大小姐证明一下,本王行还是不行了!” 谢灼宁的脑袋,如被重锤一击。 几个意思? 萧晋煊身体没问题? 可那日他们二人醉酒纠缠,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他却突然抽身脱离,圣人也做不到这个地步吧? 还是说,他离开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不行,而是自己太没魅力了? 正当她脑袋乱得不行的身后,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娘亲,你们在干什么?” 才想起屋里还有个小孩子,谢灼宁连忙将人推开,故作正经地解释,“咳,我们 在讨论今天天气还不错呢。” 崔烁:“……” 他已经五岁了,不像三岁小孩子那么好骗了! 谢灼宁难得被一个小孩子看得心虚起来,连忙拈了块糕点,“来,吃这个。” 总算成功转移小崔烁的注意力。 可萧晋煊的目光,还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呢,仿佛要找她要个说法似的。 她收敛神色,以拳抵唇,“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也不等她回绝,萧晋煊衣袍一动,长腿几步便迈到她身边。 谢灼宁扯起嘴角,“煊王殿下那么忙,不必了吧?” 她这会儿满脑子都是他说要身体力行跟她证明的话,心里乱成一团麻。 明明这是她能想到的,花最小代价获得最大收益的办法。 可真到门口了,她又开始迟疑了。 拖拖拉拉,这可不像她的性子。 所以她得花时间,理一理她自己最内心的想法。 似看透她一般,萧晋煊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想什么呢,有事找你帮忙。” 那力道不算重,谢灼宁皱了皱眉又立刻松开了,抬头看向他,“嗯?” 萧晋煊声调缓缓地解释,“京兆府的内奸已经揪出,与其让红袖留在京兆府跟杨方文针锋相对,不如让你把她带 回去。” 简良既然在死前给红袖留下交易的线索,应该也给她留了关于名单的线索才对。 只是红袖没听懂,或是没在意,这才忽略掉了。 而她谢灼宁一颗七窍玲珑心,细腻又聪明,兴许能从红袖身上发现蛛丝马迹也不一定。 “好说。”谢灼宁弯了弯唇角,一副包在她身上的表情。 萧晋煊看着她的笑脸,也跟着轻勾唇角,随即又想起一件事,问道,“对了,谢家的事,可都处理完了?” 听到他问起这个,谢灼宁竟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连一心查案的煊王殿下都知道谢家婚宴上发生的事,看来我家大伯这脸,丢得挺大啊!” 说来萧晋煊知道此事也是凑巧,“江尧他爹让他去给江五收尸,那小子不乐意,跑来跟我抱怨一通。” 结果抱怨了半天,还得乖乖去把事情办了。 谢灼宁有些好奇,“江五毕竟是江家人,太子就那么把人杀了,江家不追究?” 萧晋煊解释,“江五是江家庶子,本来名声就不太好。若不是赵国公的庶弟,恐怕早就被江家扫地出门了。” 再加上赵国公江和自从伤了腿后,就从战场上退下来上交了兵权,自此以后便跟静安长公主一起不问朝事安心过 自己的小日子。 让他为了一个恶贯满盈的庶弟,跟太子叫板,怕是嫌自己如今富贵清闲的日子过够了。 “怪不得呢。” 怪不得萧璧城会下令射杀江五爷,怕是他觉得,江家已经没有什么拉拢的必要了吧? 可当初赵国公以一身军功封侯拜爵,即便伤退,又岂能没点家底在身上? 正当她想着要不要拉赵国公入伙的时候,突地想起静安长公主对她,好像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敌意。 可她记得,自己分明从未得罪过静安长公主啊! 想不明白,也懒得再想了。 谢灼宁去京兆府接了红袖,便回到镇阳侯府。 叫了茯苓给红袖安排个住处,又让红袖想到什么细节记得过来找她之后,她便褪去衣衫,美美地泡了个澡。 正泡得舒服的时候,脑海里却突地冒出一个模糊的雾团来,“我好像,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呢? 此刻,御抚司。 宋玉秋身上的怨念,能滋生出一万只恶鬼来。 “灼宁姐不要我了……灼宁姐她不要我了……” …… 凌霄把宋玉秋送回来时,小丫头的脸黑得跟块炭似的。 “我再也不理灼宁姐了!” 话音未落呢,就看到谢灼宁从屋里走出来,瞧 见她便立刻笑盈盈地招手,“阿玉回来了?我给你留了小蛋糕,你最喜欢的葡萄味。” 黑脸瞬间阴转晴,宋玉秋笑得跟不要钱似的,立刻跑了过去,“我来啦!” 在一旁全程目睹的凌霄,下巴都快跌落地上。 “女人都这么擅长变脸的吗?” 不,有一个例外。 夏橘那臭脸,百十年就没见过变一下。 瞧见她在门前,他扬起嘴角,正准备抬手给她打招呼。 结果她压根儿没多看他一眼,转身便跟着谢灼宁一并进了屋。 凌霄收回手,摸了摸鼻子,“怎么谁都喜欢围着谢大小姐转啊?” 夏橘是,宋姑娘是,就连自家爷也是。 看来改日得找机会跟谢大小姐讨教一下,如何讨人欢心才是。 客房里。 慕容砚正在整理谢灼宁默写下来的参加谢府婚宴的名单。 “砚儿,喝碗汤吧,娘刚炖的。”慕容砚的母亲将汤放在了他桌前。 看也没看,慕容砚便端起来一饮而尽,眼睛甚至没从名单上抬起来过。 他母亲站在面前,欲言又止。 “怎么了娘?”察觉到她情绪不太对,慕容砚抬起头来。 “就是关于你跟宁宁的婚事,你们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该尽快把事情办了?” 第225章 早些成婚 没想到自家母亲问这个,慕容砚愣了愣,随即有些不免苦笑起来,“娘,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我跟大小姐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毕竟他们的婚事,不过是权宜之计,过不了多久便会作废。 他母亲皱了皱眉,“你怎么还叫宁宁大小姐呢?哪有人这么叫自己未婚妻的?” 人家宁宁都说了,叫她名字就是了。 大小姐、大小姐的,好像是她的下人一样。 慕容砚垂眸,苦涩笑意凝聚嘴角。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不停地告诫自己,跟她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才不会生出一丁点不该有的妄想啊。 “娘,时候不早了,你去睡了吧,我的事我自有主意。” 翌日一早。 谢灼宁打着哈欠来到膳厅,就看到桌上摆了一大桌的早点。 她杏眸朦胧,还含着水光,惊讶得眸子都瞪圆了一下,“紫苏又研究新菜品了?” 吃了一口,味道竟还不错。 便让茯苓去叫玉秋跟红袖过来,陪她一起吃。 没多时,二人便到了。 宋玉秋一路都在盯着红袖打量,跟个好奇宝宝似的。 把红袖都看得烦了,“你看够了没?” “好凶!”宋玉秋连忙退开三步,“我还以为青楼里 的花魁,个个都是妖娆美艳的大美人儿呢。” 怎么跟她想的出入有些大呢? 只用素簪简单挽了个发髻,连脂粉都没用的红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花枝招展,温柔小意,那是哄恩客给银子的,你又不给银子,我干嘛迁就你?” 宋玉秋:“……” 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 就在她不明觉厉的时候,红袖已经坐到了谢灼宁的旁边。 谢灼宁喝了口粥,问她,“想起什么没?” 红袖垂着眼眸,摇头。 她倒是希望自己能想起什么来,那至少给良哥翻案,又多了一丝希望。 可是她无论怎样回忆那天的所有细节,都找不到任何一丁点关于名单的蛛丝马迹。 “兴许良哥,根本就没将名单的下落告诉我。” 谢灼宁安慰她,“别急,还有几日,慢慢想。” 就连宋玉秋也凑过来,“是啊,先吃东西嘛,填饱了肚子才有功夫干别的事啊!” 红袖闻言,这才动了筷。 正吃着,一道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宁宁,今日的朝食味道怎么样?” 看到来人,谢灼宁忙起身,“伯母,您怎么来了?茯苓,看座。” 慕容砚的母亲坐下后,笑吟吟地说,“之前你说喜欢 吃我做的饭,我便寻思着给你一些的。但你早出晚归的,一直也没找到机会。” 谢灼宁回过神,怪不得今日口味大变样,还以为是紫苏研究新菜呢。 轻轻扯起笑弧,她夸赞道,“多谢伯母,您做得很好吃呢。” 慕容砚的母亲立刻笑了起来,“喜欢吃便多吃一些,都是一家人,不必跟我这般客气的。” 到底是长辈,哪儿能让她在一旁看着她们吃? 谢灼宁叫茯苓又添了副碗筷,“伯母也一起吃吧。” 正说话间,坐对面的宋玉秋踢了红袖一脚,“哎,花魁,把你面前的那个给我尝尝呗。”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红袖张口便道:“五两银子。” 宋玉秋旁的没有,自从跟了谢灼宁后,身家那是一路暴涨,如今已经是妥妥一枚小富婆。 五两银子,在她眼里都不够看的,随手便摸了锭银子丢了过去。 红袖立刻变脸,连眼波都能柔出水来,“姑娘真是豪爽~需不需要奴家喂您~” 宋玉秋被那眼神勾得五迷三道的,瞬间觉得五两银子简直值了! 而在一旁看到此情此景的慕容砚母亲,却忍不住蹙起眉头,一脸不赞同的神色,“这这这……成何体统?” 谢灼宁轻 笑着解释,“她们闹着玩儿呢。” 听到这话,慕容砚母亲的眉头并未舒展,“可我听到叫她花魁,她还一脸狐媚模样,该不会当真是青楼女子吧?” 红袖翻了个白眼,“是青楼女子怎么了?吃你家粮食了?” 慕容砚母亲顿时气得胸腔起伏。 自从她住到镇阳侯府以后,这上上下下的奴仆丫鬟,哪个见到她不是客客气气尊敬有加? 偏一个青楼女子,竟然在这摆起谱来了! “宁宁,你别怪我多管闲事,有些事情还是得知道点分寸为好。你一个黄花大丫头,跟个青楼女子混在一起,传出去像什么话?” “哟,你哪位?王母娘娘都没你管得那么宽。”红袖一挑眉,压根儿不觑谁。 反正良哥一死,她连活都不想活了,光脚的还怕穿鞋的? 慕容砚的母亲顿时捂着胸口,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了起来,“哎哟哎哟”地叫唤。 “好了,少说两句!”谢灼宁呵斥了红袖一声。 她冲着慕容砚的母亲翻了个白眼,直接起身离开了。 谢灼宁怕老人家出事,让宋玉秋过来瞧了一眼。 毕竟之前她之前生过病,就连眼睛也不太好,若是出了事,也不好跟慕容砚交代的。 宋玉秋 号了下脉,说,“没事儿,康健着呢,死不了。” 熟悉的人都知道,她说话就这德行。 可落在慕容砚母亲的耳朵里,却仿佛成了另一个意思—— 她竟然咒自己死? 伸手拉住谢灼宁的手,老人家眼泪瞬间流了出来,“宁宁啊,你看这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啊,欺负到老婆子的头上来不说,她们哪有半分把你放在眼里的意思?” “你一个弱女子,撑起这偌大门第不容易,里里外外大事小事,哪个不要你操心?况且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得早些成婚,让砚儿好好帮你管着这家才是!” 这些时日,她一直忐忑得厉害。 一边享受着侯府的富贵,一边却总觉得不踏实。 直到听到下人议论,大小姐从来没来看过新姑爷,她才恍然明白过来,自己忐忑的来源。 他们两个,压根儿就不像已经订婚的未婚夫妻。 如果说忌惮着流言蜚语,她又何必将他们接来府上住着? 如果不是,那又为何对砚儿那般冷淡? 心里的不安达到顶点,她想了好几日,总觉得,还是应该让他们把婚成了才叫妥当。 谢灼宁听着这些,眸子一寸一寸地淡了下去。 “这些,是慕容让你说的?” 第226章 云与泥 许是察觉到她语气有些不太对,慕容砚的母亲迟疑了一下,才小声说,“砚儿倒是没说这些,只是我看着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太辛苦,有些心疼你。” “若是早些成了婚,砚儿替你支应门楣,你只需要在家里相夫教子享享清福不好吗?” 听到这些话,谢灼宁脸上半点笑意全无,一双杏眸,深若不见底的古井。 于这世间女子而言,兴许挑个好男人,相夫教子,困囿于后宅一生便是归宿。 可那不是她谢灼宁的归宿。 她突地想明白,为什么当知道萧晋煊那方面没问题以后,她反倒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跟他生个孩子了。 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当那孩子出生以后,她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还是当作一把左右政局的剑。 思绪回笼,她收敛眼眸,神色软和下来,“伯母,婚约的事,我跟慕容会看着办的,您也忙累了,便先回去歇着吧,以后这些活儿让下人来做就行了。” 不管怎么说,婚约一事,是她不对,拉了慕容砚当挡箭牌。 老人家不知道真相,有这些想法也不奇怪。 只是这件事,她得找慕容先生好好说道一下了。 没想到正想着他呢,便见他的快步从门外进来 ,气喘不匀,额上还有细密汗珠,一看便是着急忙慌赶过来的。 一进屋,他便紧张开口,“大小姐,我娘没对你说什么吧?” 他母亲有些尴尬且哀求地看向谢灼宁,谢灼宁抬了抬唇角,“也没说什么,伯母只做了些好吃的给我吃。” 慕容砚松了口气,“那便好,那我便先带我娘回去了。” 谢灼宁点了点头,“嗯。” 得了应允,慕容砚便扶着他母亲离开。 才出膳厅院门,他脸上的笑容便褪了下来。 明明天气正热,他却让人觉得无端落寂清索。 他母亲小声地问,“砚儿,娘是不是做错事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慕容砚缓缓地说,“娘你没错,怪我没跟你说清楚。我与大小姐,就像是云与泥。她那样好,自有更好的男子与她相衬,儿子不是她的良配。” “你就当从未有过婚约这件事,以后也不必再提了。” …… 午后。 谢灼宁正给自家老爹写着信,茯苓进来通报,说慕容先生求见。 “让他进来吧。”沾满墨汁的笔尖于纸上行云流水,将近来发生之事,一一诉诸。 慕容砚进门来,见她在写信,便走到她身旁,一边替她研墨,一边开口。 “小 公子那边来了信,说他已经平安到达北关。不过听说他意气太重,入营没多久,就被人狠虐了几回。” 谢灼宁头也没抬,继续写着,“老爹信里没提,那就是没事,由得他锤炼一下也好。” 十几岁的少年郎,正是越挫越勇的时候。 写完信后,她拿起来,轻轻将墨渍吹干。 慕容砚接过,仔细折叠好,烫软蜜蜡,仔细封口。 而谢灼宁则走到铜盆旁,清水净手,漫不经心地问,“伯母那边,需不需要我出面解释一下?” 听到这话,慕容砚手一抖,蜡汁滴了一滴在手上,瞬间在手背上烫红了一个点。 他不着痕迹地抹去,“不必,我已经跟母亲说清楚了,她以后不会再来给你添麻烦。” 谢灼宁罕见地沉默了一瞬,“到底是我对不住你。” 没想到慕容砚一笑,倒是比她看得开,“大小姐严重了,古往今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者说,我既身为你的谋士,排忧解难,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事。” 所以,没什么对不住他的。 听他这样说,谢灼宁心里好受一些,便跟他讨论起了名单之事。 慕容砚想了想,倒给她出了个主意,“既然红袖姑娘就在府上,不如请她过来, 重新将那日的情形演绎一遍。” 说不准,能记起一些被遗漏的细节来。 谢灼宁一拍手掌,“好主意!” …… 转眼间,就到八月初七。 工部侍郎宋健嫁女,还是高嫁的郑国公府。 一时间,宾客云涌,热闹至极。 宋侍郎夫妇正在院门口迎客,突地便听到门房大喊—— “长兴侯夫人到!” 夫妻二人瞬间脸色大变,都还没来得及收敛脸上的墨色,两道人影便走了进来。 “哟,爹,大夫人,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啊?女儿回来了,你们难道不高兴吗?” 打前头走的是宋玉秋,为了来凑热闹,她可是好好去霓衣坊置办了一身漂亮行头,直恨不得把新嫁娘的风头一并抢了才罢休。 紧跟其后的是来瞧热闹的谢灼宁,她一身丫鬟装扮,低调得不能再低调,决定把砸场子的活儿交给阿玉来干。 孙夫人一瞧宋玉秋便没啥好脸色,“你来做什么?” 咧开一口大白牙,宋玉秋笑得明晃晃的,“妹妹出嫁,当然是来给她贺喜啦!” 宋侍郎一脸警惕地威胁,“我不管你侯夫人不侯夫人,今天你要敢在这里闹事,我饶不了你!” 宋玉秋眨巴着一双无辜眼睛,“瞧爹你说 的,我感激妹妹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闹事呢?要不是她舍己为人,今个儿嫁入郑国公府的,可就是我了!” 满京城谁不知道,当初他们把她弄进京来,准备换嫁的事儿? 一时间,宾客止不住地议论纷纷。 孙夫人冷哼一声,瞥了她一眼,“你得意什么?你充其量不过是个侯夫人,我家瑶儿嫁的可是郑国公府的嫡子,太后娘娘的亲外甥!” “国公爷说了,殷雷的痴呆之症是可以治好的。等日后他承袭了国公府,你见到瑶儿,还不是得乖乖行礼?” 宋玉秋心想难怪呢,之前百般不愿意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过去,如今却在这里喜气洋洋地操办婚事。 原来是郑国公来,给他们夫妻俩吃了定心丸。 只是他只告诉宋健夫妇,殷雷可以痊愈,却没说,要用她女儿的命作药引吧? 没忍住,宋玉秋掩唇,嗤笑了一声。 顿时引来宋侍郎的不满,“你笑什么?” “想到一个笑话,笑一笑都不行?”宋玉秋挑眉,瞥见自家这所谓的老爹,只觉得讽刺至极。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有些人并不是天生就适合当父母的。 “而且爹,你的印堂好像有些发黑呢,怕不是要有什么血光之灾吧?” 第227章 血光之灾 此言一出,宋侍郎顿时怒上眉头,“呸呸呸!大好的日子,你说这些晦气的话做什么?” 果然她就是个灾星,有她在的地方,准没好事! “爱信不信。”宋玉秋掏了掏耳朵,心想她可提醒过了。 一般印堂黑成那副模样,肯定是身体出大问题了。 他自己不当回事,可怪不着她咯! 就在这时,下人又扬声唱和,有人送大礼到。 宋侍郎急着出去迎接宾客,临走时候还不忘恶狠狠地瞪宋玉秋一眼,“你若胆敢捣乱,休怪我不念父女情谊!” 说罢,便同孙夫人急匆匆地出了门去。 宋玉秋只觉得嘲讽至极。 他们之间,哪有什么父女情谊? 不等她伤感一下,一旁的谢灼宁突地伸手拽她,“阿玉,你看。” “怎么了?”她立刻抬起头。 便见大门口,突地起了一阵妖风。 紧接着,漫天飘舞的白色纸钱飘了进来。 跟满院子的喜庆装扮一混合,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一众宾客见到此情景,全都懵住了。 “什么情况啊,这是?大好的日子,怎么撒纸钱呢?” “可不是,红事撞白事,多邪气啊!” “宋侍郎该不会得罪什么人了吧?” 本来就是来看热闹的,谢灼宁跟宋玉秋怎么可能错过这种好戏? 对视一眼,立刻冲 到了门口去。 此刻宋侍郎脸上,怒火滔天,“到底是谁?” 说是来送贺礼,满满几大箱,他还以为是什么厚重礼物。 结果打开一瞧,全是纸钱! “是你,一定是你!”孙夫人立刻抬指,咬牙切齿地指向宋玉秋。 宋玉秋毫不客气地瞪着她,“在场那么多人呢,你说是我就是我了?有证据吗?小心我告你污蔑哦!” “你!”孙夫人气得抓狂。 可不等她再说什么,宋侍郎却好似发现了什么,瞬间脸色一变。 “完了,全完了……完了,全完了……” 孙夫人刚要去问,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两支利箭突地破空而至,当着众人的面,穿破二人的喉咙! 二人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便齐刷刷倒在地上。 眼睛瞪得老圆。 下一瞬,反应过来的所有人“啊”地尖叫着跑开。 整个婚宴现场,混乱成一团。 宋玉秋看着两人的尸体,呆呆愣住,“不是,我说他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还真有啊?” 难不成她这乌鸦嘴开过光? 谢灼宁则忙回头看箭矢射来的方向,却连人影都没瞧见一个。 显然早跑了。 再去看那地上的尸体,她难得皱眉头。 这伤口……很眼熟。 很快,京兆府跟御抚司的人一并赶到。 领头的是卫昭, 老熟人了。 “谢大小姐,宋姑娘。”他走过来,拱手给两人见了礼。 谢灼宁点了点头,突地了问了句,“你们爷呢?” 卫昭回道:“去郑国公府了。” 毕竟今日正是约定交易的日子,能不能揪出幕后主使,可就看今日了。 不过宋家出了这样的事,郑国公府的婚宴,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下去。 他还得赶紧通知自家爷才是! 谢灼宁闻言有些出神,“是啊,我在想什么,萧晋煊根本就没时间。” 听到这话,卫昭还以为她是担心自家爷没来,怕自己不靠谱,连忙拍着胸脯表示,“谢大小姐放心,属下查案也是有一手的。” 谢灼宁弯唇笑了笑,没再说其它。 卫昭一边安排人将尸体送回御抚司,交由仵作检验,一边问及在场人有没有看到凶手。 结果没想到,全部人都指向了宋玉秋。 “她一来,就跟侍郎跟夫人起了冲突!” “她还说侍郎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 “夫人当时还伸手指她了,说都是她干的!” 听到众人言辞凿凿的指认,宋玉秋表示冤枉。 “我就是来凑个热闹,膈应一下他们而已!” 毕竟她来自新社会,可不兴动不动就杀人那套的。 谢灼宁也在一旁作证,“我们的确没打算要了他们俩的命。” 但的确是准备了一点“厚礼”的。 结果还没用上。 闻言,卫昭点了点头,“你们放心,事实如何,我们肯定会调查清楚,还二位一个公道的。不过这会儿你们还是跟我们走一趟比较好。” 一来众人指认她们是凶手,必须得带回去审问一番,做个样子给大家看。 二来凶手出手狠辣,她们继续待在这里,恐怕会有危险。 若是谢大小姐出了事,他指定会被自家爷连头盖骨都给掀起来的! 不想让萧晋煊的人难做,谢灼宁同宋玉秋很配合地便去了御抚司。 路上,宋玉秋忍不住问,“到底是谁对他们下黑手啊?” 谢灼宁却在隐约间,已经有了答案。 不过还得查证一下才能下定论。 一到御抚司,她便带着宋玉秋,直奔停尸房,近距离地观察宋侍郎跟孙夫人中箭的地方。 “好像……”她眼神复杂,低低呢喃。 “什么好像?”宋玉秋行医早就见惯血腥场面,见她凑近去瞧,自己也凑了过去,“箭矢没毒,箭矢力量十足,瞬间将喉咙对穿,这绝对是个箭术高手啊!” 可谢灼宁却并没有要搭理人的意思,因为她此刻的脑袋,整个要炸掉了。 她好像发觉了一些颠覆她认知的东西,急需要找什么证明一下。 叫来那日给江五爷验尸的仵作 ,她问道,“江五爷的验尸记录,能给我看看吗?” 仵作看了眼卫昭,见卫昭点了头,便立刻将验尸记录取了出来。 谢灼宁对照着瞧了一眼,“一样……” 果然一样! 既如此,那答案显而易见了,“宋健夫妇,是萧璧城派人杀的。” 宋玉秋眨了下眼,“啊?” 她怎么知道的? 这猜测,谢灼宁其实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阿玉你还记得,当初你跟杨烈走之前,我特意让你们去找萧璧城,求他好好照顾一下你爹吗?” 回忆起之前场景,宋玉秋点了点头,“嗯,是有这么回事,我当时还纳闷呢。” 她恨她爹恨得要死,灼宁姐干嘛还要他们去求太子照顾宋家。 谢灼宁解释说,“因为萧璧城想要拉拢杨烈,必定会好好照顾在京的宋健,以期能够靠宋家人拿捏住杨烈。” 所以当时被坑得倾家荡产裤衩都不剩的宋健,才能在短短时间,重新起复。 但宋健与郑国公府的婚约,不是他想毁就能毁的,所以他到最后,必定还是得将女儿嫁过去。 而这就会触犯到萧璧城的逆鳞。 萧璧城此人,心性狭隘,面对一个两头摇摆的墙头草,他会怎么做呢? 必定是让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 “所以宋健的生死,其实早就已经注定。” 第228章 借刀杀人 听到谢灼宁说出“早已注定”这四个字的时候,宋玉秋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瞬间全冒出来了。 她搓着手臂,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灼宁姐,你这招借刀杀人也太厉害了!” 也就是说,从自己跟杨烈离开的那一刻,她便已经开始布局了对吗? 见宋玉秋居然是这反应,谢灼宁也不由松了口气,“他好歹是你爹,我还怕你会因此埋怨我呢。” 所以一开始做这个局,她其实是给宋健留了一线生机的。 只要他不接受萧壁城给予的好处跟关照,亦或是坚决放弃把女儿嫁入赵国公府攀附高枝的机会,那他虽然处境会难一些,但至少可以保下一条命来。 可他贪心,不知足,既要且要,反倒惹来杀身之祸。 而萧壁城特意挑选在他嫁女的时候杀他,想来也不是随便选的。 最近雍王势头大风头盛,萧壁城得选个倒霉蛋,好好地杀鸡儆猴,给背地那些准备蠢蠢欲动想背叛他的人看。 恐怕宋健死到临头的时候,也突然想明白了个中关节,所以才知道他躲不过去了,一切全完了吧。 宋玉秋一抹鼻头,冷哼出声,“哼,他是我爹,若有的选,我还想当他爹呢!” 她才来多久啊,就差点被这对黑心夫妇搞死好几回,更别说从前原主过的什么日子了。 有宋健这种父亲,想想都晦气! 她又 不是不识好歹的,难道看不出来灼宁姐是在替她报仇? “再说了,人不是太子让人动手杀的吗?关灼宁姐你什么事?” 难道灼宁姐好心劝导自家不懂事的妹妹跟妹夫,央求太子殿下多多照拂一下他们那不成器的老爹,这也算罪? “你说是吧,卫、昭、卫、大、人!” 望着手持金针笑盈盈朝自己看过来的宋玉秋,卫昭竟莫名打了个哆嗦。 他听到谢大小姐直接推断出凶手是太子时,已经震惊得不行了。 没想到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件事居然还有谢大小姐在从中作梗。 那他是抓,还是不抓? 陷入两难的他,直恨不得自戳双耳,没听到过这些就好了! 否则他们爷那里,他要怎么交代? 可当他对上宋玉秋的眼神时,他就觉得自己想多了,别说他们爷那里不好交代,只怕眼下这里他都不好交代! 为了自己的小命,他果断道:“宋姑娘说的是,此事是太子所为,怎么会跟谢大小姐扯上关系?” 他们办案讲的是证据,有证据表明,这件事跟谢大小姐有关吗? 没有! 宋玉秋满意地点头,“不错,还挺上道嘛。” “不过,还有个问题,”江尧捏着下巴,神色凛然,“眼下这一切,都只是谢大小姐的推断,并无证据表明,是太子所为。” 如果当真是太子做的,那这 件事处理起来,可就相当棘手了。 谢灼宁不疾不徐地说,“我去看过江五爷的验尸报告,跟宋家夫妇是一样的箭伤。” 当时江五爷在谢家准备鱼死网破胡乱攀咬的时候,便是被萧壁城身边的箭手干脆利落地一剑穿喉。 只不过当时她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何锦云身上,倒没注意得那么细。 直到今日看到宋健夫妇倒在她眼前,她看到那伤口死状,跟江五爷极其类似,才将这二者联系起来。 所以她很笃定,“萧壁城的身边,应该有一个很擅长使用弓箭的高手,且应该不是东宫侍卫,而是暗阁的人。” 上一世她在萧壁城身边待了许久,对他周围的人了若指掌。 唯有暗阁,是老皇帝交给萧壁城的底牌,他一直紧握在手中,连她都不知道底细。 按照上一世的时间推算,萧壁城如今应该已经掌握暗阁的一部分势力了。 “什么明阁暗阁的,我怎么听不明白呢?”宋玉秋听得云里雾里,脑袋乱糟糟的。 就连卫昭也免不得侧目,多看了谢灼宁几眼,语气有些深,“谢大小姐对太子,好像很了解?” 居然连暗阁那么隐秘的事情都知道! “是啊,已经不能说是了解了,”宋玉秋绞尽脑汁地想形容词,“简直就像跟他过过日子似的,连对方是什么性格、什么小心思都一清二楚!” 谢灼宁:“……” 不得不说,有时候女人的直觉,真是准的可怕! 她扯了扯嘴角,“我之前好歹当了那么久的准太子妃,对萧壁城有所了解没什么稀奇的吧?” 二人点头,“说的也是哦。” 如此一来,此案基本上就已经被梳理得十分清晰了。 不过涉及太子,卫昭是万万做不得这个主的。 “此事干系重大,看来得等爷回来之后,再决定怎么处理了。” 宋玉秋双手撑着脸说,“那煊王殿下应该快回来了吧?毕竟宋家出了那么大的事,这婚事怎么可能还继续得下去?” 没想到话音还未落,飞云卫便来人禀报—— 郑国公府的人已经接走了宋玉瑶,今日婚宴,照常举行! 听到这消息,宋玉秋都惊呆了,“爹娘都死了,宋玉瑶还有心思嫁人?” 好歹先把她爹娘的丧事处理了啊! 自己没享受过宋健夫妇的点滴温情,生不出一点伤感还好说,可宋玉瑶却是被他们夫妻俩捧在手心娇养长大的,竟也能做到无动于衷? 怕不是什么铁石心肠吧? 谢灼宁轻笑一声,倒是并不意外,“宋健夫妇一死,宋玉瑶便没了依靠,这种时候,就更不能失去郑国公府这个靠山了。再者,有了依靠,才好调查她父母都死因不是?” 宋玉瑶这也算难得聪明了一回。 只可惜她并不知道, 就算她能顺利嫁入郑国公府,也不过是徒劳无功白做挣扎罢了。 而郑国公府自然更不可能取消婚事了,他们还忙着把宋玉瑶娶回去当药引呢,怎么可能半途而废? 更何况这会儿娶宋玉瑶,不仅能够给郑国功夫树立起言而有信的形象,还能因为怜惜孤女的事迹,获得众人的好感。 两边都有自己的目的,都不愿意取消婚事,这婚宴自然照常举行。 看了眼外面天色,谢灼宁眸色浅淡,“看来,还得去趟郑国公府了。” 郑国公府举办大婚,镇阳候府自然也得去奉上贺礼的。 “我也要去!”宋玉秋立刻兴致勃勃地举起手。 她可不想错过看热闹的机会! “你就别去了。”谢灼宁把她推回座位上坐好。 宋玉秋噘嘴,“为什么啊?” 谢灼宁挑眉,“你忘了你现在是宋侍郎夫妇被杀案最大的嫌疑人了?按理你这会儿应该被羁押在御抚司,好好配合调查,洗清嫌疑才是。” 卫昭也连连点头,“没错没错。” 要是她现在没事人儿一样出现在郑国公府,别人肯定会觉得是他们御抚司徇私枉法的。 “好吧。”宋玉秋只能强忍失落留了下来。 谢灼宁见她跟小孩子似的,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可很快,那笑容又收敛无踪。 今日婚宴,注定不太平。 留在御抚司,未尝不是件好事。 第229章 冤家路窄 相较起宋家,郑国公府举办婚宴的阵仗可就大多了。 来往宾客如龙,许多都在偷偷议论。 “你们可听说宋家的事了?” “那能没听说吗?我就刚从那边过来的。啧啧啧,宋家夫妇死得那叫一个惨呐!” “都这样了,这婚事居然还能继续得下去,你们说这是几个意思?” “该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吧?” 好不容易有个别察觉到此事有异,却转头就被别人的言论压了下去。 “你少胡说八道,人家郑国公面对宋家这种情况,依旧没有嫌隙地继续婚事,如此高义之事,怎么落到你嘴里,就成了别有用心了?” 此刻。 正厅内。 雍王一身紫黑蟒袍,似锐利的鹰隼,端坐于左侧。 而另一边,一身月白斓袍的萧晋煊,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一派骄矜落拓,优雅尊华。 二人气场相当,互不退让,呈对峙之势。 但雍王却明显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反观萧晋煊,却很是悠然一脸从容的模样。 捏紧手中茶杯,雍王微微抬眸,率先开口,“宋家发生那么大的案子,十七弟不去看看吗?” 御抚司主管百官诸事,如今正三品官员夫妇被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射杀,他不去查清案情平息舆论,一直待在郑国公府做什么? 难不成,有什么不能离开的原因? 萧晋煊淡淡抬眸,不疾不徐,“御抚司的人已经去处理,若凡事都需要本王出马,那留御抚司的那些人有何用?再者……” 他抬起眼,转而看向一直没吭声的郑国公,“出了那么大的事,郑国公都不急,还忙活着娶亲之事,哪儿轮得到我们这等旁杂不相干的人着急?” 郑国公赶忙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煊王殿下这样说,可就令殷某有些惶恐了。殷某也是惦念着宋家仅剩一介孤女,若我殷家听闻宋家一出事就立刻取消婚约,岂不是叫人说我殷家无情无义?那我殷桓成什么人了?” 郑国公殷桓这国公爷之位,一大半是沾着殷太后跟雍王的光,跟着混军功得的封赏。 所以气势上少了震慑人心的威严,反倒多了几分圆滑世故。 平日里也惯会做些表面功夫来笼络人心。 若叫不知情的人听到他这番话,恐怕还要称赞他一声大仁大义了。 “哦?”萧晋煊似笑非笑地一挑眉,“原还听民间有些传说,说国公爷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地为贵公子娶宋家女为妻,是想以之为药引,治好贵公子的痴呆之症呢,如此看来,倒是本王误会国公爷了。” 郑国公面色僵了又僵,难看极了。 此事隐秘,知者甚少, 消息到底是从哪里传出去的? 他尴尬地扯起嘴角,“煊王殿下说笑了。” 雍王也在这时不满地哼了几声,“十七弟不去抓杀害宋家夫妇的凶手,反倒在这里对本王的舅舅咄咄逼人,是何道理?” 最关键的是,自己好像被他给牵制住了,哪儿也去不了,啥也干不了。 一想到这些,他就烦躁得厉害。 萧晋煊淡淡道:“皇兄误会了,本王并无他意。” 并无他意?谁信啊? 雍王刚要开口,外面快步进来一个家丁—— “国公爷,太子殿下驾到!” 郑国公一听,立刻拱手道一句“失陪”,便要带着人去门外迎接。 萧晋煊此时掸了掸衣袍站起来,慢悠悠地说,“太子驾到,按大邺礼法,文武百官均当出门迎接,本王也同国公爷去吧。” 此刻,难题抛给了雍王。 雍王如今自恃与太子共监朝政,早已觉得自己已经跟太子平起平坐,甚至还隐隐有要盖过太子的意思。 要他出门去迎接太子,岂不是让他主动低头,矮太子一节? 但萧晋煊这家伙,搬出大邺礼法,他们虽已封王,却怎么也越不过储君去,自是应当出门迎接。 若不去,便是叫太子党跟那些中立者抓住了攻讦他的理由。 旁人他可以不放在眼里,唯有他这个十 七弟,若把他推向太子那边,会是个棘手的大.麻烦。 略作思量,他也站起身来,“十七弟说得对,太子大驾光临,本王也当去迎接才是。” 此刻。 郑国公府门口。 谢灼宁看着跟自己同时到达的萧璧城,忍不住在心中一阵腹诽:还真是冤家路窄! 而萧璧城瞧见她,立刻便无视旁人,面带欣喜神色地径直朝她走来,“灼宁妹妹,好巧!” 周围人的目光,立刻便被吸引到他们两人身上。 “太子殿下跟谢大小姐的关系,好像也没传的那么差啊?” “那还用说,不是白氏从中作梗,他们怎么可能会分开?要知道,太子可是喜欢了谢大小姐十多年啊!” “可我记得,是太子主动退的婚,还列举了谢大小姐的十大罪状呢。” “肯定都是那歹毒的白氏所逼!” 谢灼宁听到这些话,恶心的不行。 明明萧璧城才是最有错的那个,在两个女人中左摇右摆,玩弄感情。 到最后,却全都是女子承担罪名。 之前退婚时声名狼藉的是她,如今便变成了白映雪,而他则完美隐匿。 还真是跟上一世,一模一样的作风! 一想到这些,谢灼宁恨不得啐他萧璧城一脸。 可突地,她似想到了什么,转而扬起虚浮笑眼。 “太子殿 下今日看起来很高兴呢,可是有什么喜事?” 萧璧城听到这话,眸孔瞪大,有些受宠若惊。 这么久了,他可是难得得谢灼宁一个好脸色呢。 难道灼宁妹妹已经消气了? 他立刻靠近一些,一双含情目,神色越发柔和,“灼宁妹妹肯理孤,便是孤最大的喜事了。” 此言一出,便仿佛坐实那些流言一般,引得不少人一阵低呼。 谢灼宁却死死地掐着大腿,强忍着想吐的冲动。 要不是为了跟萧璧城求证一件很重要的事,她现在已经毫不犹豫地调头就走了! 嘴角硬扯出一个弧度,她道,“太子殿下说笑了,我何时不理你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大群人乌泱泱地从里面迎了出来。 领头的三道身影分外瞩目,分别是雍王、郑国公跟萧晋煊。 众人赶到,齐齐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萧璧城笑着抬手,“诸位不必多礼。” 说完,便转身温柔地看向谢灼宁,“灼宁妹妹,这里吵闹,咱们进屋说话吧。” 谢灼宁掐了掐手掌。 既然都开了个头,那便绝不能功亏一篑。 “好。”她笑着应答。 众人往左右让开,萧璧城带着她径直入内。 从萧晋煊面前路过时,她能感觉得到,那眼神似能在她身上烫出俩窟窿眼来一般! 第230章 她当真死在萧晋煊手里吗? “灼宁妹妹,孤记得你最喜欢吃全聚楼的点心,这是孤方才着人去给你买的,刚刚出炉,还新鲜着呢,你快尝尝?” 看着在别人家婚宴上半点不顾旁人只一脸期待看着自己的萧璧城,谢灼宁总觉得事情有些走偏了。 按照她跟萧晋煊之前的推断,卖官鬻爵一案的幕后主使,不是萧璧城,便是雍王。 尤其是知道对方将交易地点选在郑国公府的时候,就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谁都知道郑国公是雍王的舅舅,若幕后主使是雍王,他会那么傻地把交易地点选在这里,还选在一个跟殷太后传闻有关的地点吗? 但若是幕后主使是萧璧城,他不去想交易的事,在这里盯着自己笑得那么恶心干嘛? 不过想来这些萧晋煊早有准备,她就不必操心了,还是先干正事要紧。 配合地吃了块点心,她弯了弯嘴角,“还不错。” 萧璧城含情脉脉,“那孤让人把全聚楼买下来,日后只给你一个人做,你想吃的时候,随时可以吃。” “那倒也不必,”谢灼宁赶忙婉拒,“那么多人喜爱全聚楼的点心,若以后都吃不到了,该有伤心呢?” “灼宁妹妹还是那么善良,那依你便是。” 听完这话,谢灼宁立刻偏头,只露出浅色绯红的耳垂,看起来像是害羞了一般。 实际上的谢灼宁,憋着火,涨得脸都红了。 她深呼吸又深呼吸,重新 换上含笑语气,“太子殿下,最近我迷上了射箭,一直没有个合适的师父,不知道你身边有没有射箭厉害的,能指点我一二?” 萧璧城六御里,最差的便是箭术,这会儿他只恨自己学艺不精,没办法亲自指导。 但要他找个别的男人来指导,勾肩搭背的,那便更不行了! “其实女孩子射箭很危险的,很容易伤到自己……” 他话说到一半,就听到一道沉稳内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既要学射箭,谢大小姐为何不找本王?” 抬头去看,萧晋煊信步而来,身上带着一股摄人气魄,寒气沉沉。 好似要将整个屋子给冻成个冰窟窿似的。 雍王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啊,谢大小姐,要论箭术,十七弟可是当之无愧的高手啊!” 察觉到危机感,萧璧城立刻改口,“二位皇叔公务繁忙,就不牢费心了。不就是教射箭吗?孤身边亦有一高手,足够教灼宁妹妹了。” 雍王故意作对地道:“太子何必如此着急?既是谢大小姐要学箭,该让她自己选跟谁学才是。” 难题瞬间抛到了谢灼宁手上。 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萧晋煊。 他目光幽幽,如雾笼罩,一双眼睛如穿隔万千,望到她的心上。 “奇怪,这莫名其妙的心虚感是怎么回事?” 暗暗嘀咕一句,她赶忙收回目光,说,“我不过是学着玩儿,怎敢 劳烦煊王殿下亲自来教?” 此言一出,最高兴的莫过于萧璧城。 他之前便察觉到,自家这十七皇叔对谢灼宁有着不一样的情愫,还怕他横插一脚,她会动摇。 没想到灼宁妹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 一时不免有些嘚瑟,“看来灼宁妹妹还是比较相信孤啊。” 谢灼宁:“呵呵。” 他丫的能不能别说了。 没瞧见萧晋煊都笑了吗? 明明嘴角勾起弧度,一双眼却冰冷得好似染着风雪。 那弧度锋锐的,能割伤人一般。 她知道萧晋煊肯定会生气,但她有不得不选择萧璧城的理由。 在御抚司的时候,她看到江五爷跟宋健夫妇的死法,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太像了! 太像她上一世的死法了。 一箭穿喉,干脆利落! 所以那会儿在宋家,她清楚看到宋健夫妇跟自己类似的死法时,那种震惊感无以复加。 以至于江尧赶到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问,萧晋煊在哪儿? 可等回过神来时,她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荒谬。 萧晋煊为了捉到幕后黑手,这些天一直都围绕着郑国公府布局,哪里来的时间暗杀宋健夫妇? 更别说,他哪有杀害宋健夫妇的理由呢? 等她去往御抚司,查证到江五爷的验尸报告,确定萧璧城身边那个箭手就是真凶以后,她大松一口气。 不是萧晋煊,真是太好了。 却很快又有一个更大的疑问,浮现在脑海—— 如果说他们三个都是萧壁城身边的箭手杀的,那她呢? 上一世时,她当真是死在萧晋煊手里吗? 这件事对她太重要了。 所以哪怕会让萧晋煊误会,她也得找机会接近萧璧城身边的那个箭手,搞清楚真相! …… 此刻,花厅那边的女眷席上。 来参加婚宴的静安长公主端坐正中,几位世家夫人围绕周围,清漪郡主鲜丽如雪的模样,倒成了这了这一堆雍容华丽中唯一的一抹清雅。 有人开口夸赞道:“几年不见,清漪郡主出落得越发漂亮了,怪不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直舍不得放你走呢。” 清漪郡主轻轻将发丝别在耳后,低头含羞浅笑,“刘夫人说笑了,老祖宗可是一直嫌弃我得很,说我成日里在她面前晃悠,都看烦了我呢。” 自谦的话,自然没几个人当真。 几个人精似的夫人互相对视一眼,偷偷地笑,“依着我看呐,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是想你早些嫁给煊王殿下,好让她早点抱上小曾孙呢!” 没想到讨好的话,却拍在了马蹄上。 清漪郡主听到这话,忍不住咬了咬唇角,面露一丝难堪。 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如今住在煊王府,日后也是要嫁给煊王殿下的。 可那日珩哥哥对她敬而远之、恨不得跟她将关系撇的一清二楚的态度,却叫她隐隐 心寒。 更别说今日她同众人去迎太子的时候,她遥遥看着他的身影,满心满意只有他一人时,他的目光,却只落在另一人的身上…… 如果到最后,她没有能够如愿地嫁给珩哥哥,岂不会变成全京城的笑柄? 静安长公主微微侧头,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心下了然。 抬起手,揉着眉心,说,“唉,果然人年纪大了,越发不能凑热闹了,人一多就容易脑袋疼。” 夫人们听到这话也识趣,立刻找理由,纷纷离去。 没外人在,静安长公主招手,让清漪郡主靠近些,“你好像有些不太高兴?” “没。”清漪郡主摇了摇头。 “你就别瞒我了,是不是跟煊儿有关?” “珩哥哥他……如今心里有了别人,连哥哥都不让我叫了。” 粉白的唇角因为咬得用力,都浸出了血,清漪郡主揪紧千叶蝶花的裙摆。 “唉,你这孩子……就是被太皇太后养的太单纯了。”静安长公主叹了口气,“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必要时候,用点手段也是可以的。” 什么都不做,等着男人回心转意,那才是最傻的。 清漪郡主垂着眼眸,眸光闪动,“用点……手段吗?可是我怕,珩哥哥会怨我。” “别怕。”静安长公主摸着她的脑袋,眼眸深深,“我会帮你的。” 不管用什么办法,自己都不能让煊儿跟谢家的人在一起! 第231章 大煞风景 盛大婚宴,一直持续到入夜。 郑国公府上空炸开无数璀璨烟花,光彩夺目,将整个天际照亮。 当真漂亮极了。 谢灼宁微微仰头,望着那一片绚烂之景,脑海里不禁浮现生辰那日,萧晋煊给她准备生日惊喜的场景。 嘴角忍不住地轻勾,一丝笑意浅浅漾开。 一旁的萧璧城见她看得入迷,眼神柔软,也不禁单手负于身后,感慨道:“灼宁妹妹还是跟从前一样,喜欢看烟花盛景。等改日孤一定叫人搜罗来全京城的烟花,给灼宁妹妹绽放一场最美烟火!” 一听到他的声音,谢灼宁脸上笑容瞬间消退。 好好一场烟火盛宴,偏偏有个萧璧城搁旁边大煞风景。 她很不客气地拒绝,“太子殿下大可不必如此费心,我已经不喜欢看烟火了。” 生辰那日,她已经看过这世间最美的烟火。 余下其它,在她眼里再无颜色。 萧璧城讨了个没趣,倒也不灰心,笑眯眯地问她,“那灼宁妹妹现在喜欢什么?” “射箭,”谢灼宁见缝插针地表明目的,“我现在最喜欢射箭。” 面色僵了僵,萧璧城说,“孤身边的射箭高手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了,恐怕得过些时日再回来。灼宁妹妹 别着急,孤一定会让人好好教你的。” 派出去执行任务去了,是指射杀宋健夫妇的任务吗? 得过些时日才回来,应该是出去躲着暂避风头了吧? 既然得了萧璧城的承诺,谢灼宁也不想继续与他虚与委蛇了,“太子殿下,我有些内急,就先失陪了。” 也不待对方反应,便立刻转身就走。 萧璧城看着她飞速远去的背影,心想她应该的确是内急了,人都跑出残影来了。 第一次见她这般火急火燎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轻笑一声,他摩挲着手上扳指,“谢灼宁,你突然示好,到底想要什么呢?” 重新夺回太子妃之位吗? 可自己将太子妃的册宝双手捧给她时,她却根本不在乎呢。 难道当真只为了学射箭? 身为镇阳侯之女,想找个箭术师父何其简单,可她却连最擅箭术的十七皇叔都没选,而是选择了自己。 究竟是另有目的,还是说她后悔了,发现她最喜欢的人是自己? 不管什么原因,只要她肯回头便是好的。 自己绝不会,绝不会再放走她! …… 花园里。 几道黑影飞快来到萧晋煊面前,回禀了一下四周情况以后,又消失无踪。 凌霄小 声道:“爷,飞云卫均未发现异常,看来不到约定的交易时间,对方是不会出现了。” “嗯。”萧晋煊淡淡颔首。 今日他几次三番试探雍王跟郑国公,二人都未露任何端倪,不像参与此事的样子。 而太子一心系在谢灼宁身上,更不像是来赴约的。 ——不过也很难说,说不定太子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就是伪装出来给人看的呢? 还有谢灼宁那丫头,究竟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为什么要跟萧璧城说说笑笑? 明明夜里寒凉,萧晋煊心里却莫名地越来越烦躁。 “珩哥哥……”弱弱的声音,于一旁响起。 转过头,看到是庄清漪,萧晋煊微微拧眉,“不是跟你说过,以后不要再这样叫我……” 话还没说完,他脸色一变,发现了庄清漪的不对劲。 她一只手扶着红漆柱子,一手抚着胸口,轻轻地喘气,一张本就莹白的脸,如今更比月光白上几分。 这是她发病时的征兆。 萧晋煊立刻三两步上前,语速飞快地问道:“你药呢?” 庄清漪断断续续地说,“侍棋……忘带了……她已经回去……给我取药去了……” 从郑国公府到煊王府,坐马车来回折返,少说也得 一两个时辰。 等一两个时辰再服药,她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没有多余时间考虑,萧晋煊立刻道:“凌霄,你立刻送郡主回去!” 凌霄轻功不错,带着庄清漪,半柱香的功夫,应该可以回到煊王府。 可不等凌霄领命,庄清漪就剧烈挣扎起来,“不……我不要……珩哥哥,我一个清清白白的闺门女子……宁愿死……也不会让其他男人碰我的身子……” 凌霄一听,松了口气,赶紧收回手,“是啊爷,清漪郡主身份尊贵,属下的确不适合送她回去。” 这毕竟孤男寡女拉拉扯扯的,他要是脏了,以后还怎么说媳妇儿? 萧晋煊回过神来,也意识到让凌霄一个大男人送她回去,的确不妥。 但他如今要在郑国公府等着幕后之人出来,一丝一毫不敢松懈,更不可能送她回去。 “珩哥哥……”庄清漪喘气越来越急促,好似随时都能晕过去一般,“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幼时相处的记忆涌现脑海,萧晋煊眉头紧皱,下定决心,“凌霄你们盯好这边,我送……” “我送清漪郡主回去取药吧!”一道声音响起,打断了萧晋煊的话语。 月光下,谢灼宁带着 夏橘,慢悠悠地走到他们面前。 萧晋煊有些意外,“你怎么……” 不等他询问什么,谢灼宁便抬手打断,将目光投向庄清漪,“首先,我是女的,我家丫鬟也是女的,断然不会有损清漪郡主名声。” “其次,夏橘轻功很强,不比凌霄弱,绝对能够保证及时将清漪郡主送回煊王府。” “最后,我还有个会医术的好朋友,就算清漪郡主来不及服药,有我朋友在,也肯定不会让清漪郡主出任何事。” 可以说,这世上都再也找不出比她更适合的人选了。 “我……”庄清漪张了张嘴,好半天愣是没想出一个反驳理由来。 萧晋煊看到谢灼宁那微微挑高的眼角眉梢,忍不住压了压嘴角,“如此,就麻烦谢大小姐了。” 谢灼宁扬起唇畔,“煊王殿下不必客气。” 说罢,拍了拍手。 夏橘立刻将清漪郡主背在背上,足间一点,一个纵身便飞跃出去。 随即谢灼宁又叫凌霄给她弄匹马来,她得去御抚司把阿玉一并接到煊王府去,确保清漪郡主万无一失。 翻身上马的那一刻,她回过头来,看向萧晋煊。 “煊王殿下,那么多人看着你呢,你可一定要抓到幕后黑手啊!” 第232章 煊王府的女主人 煊王府。 夏橘带着庄清漪,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她所住的院子里。 伺候的丫鬟见状一声惊呼,连忙迎了过来,“郡主,郡主你没事吧?” 庄清漪气得不行,一口气堵在心口,根本不想开口。 她哪里会忘记带药,不过是这次发作得不太厉害,便想着去自家珩哥哥面前装装可怜,说不定他就心软了呢? 没想到偏被谢灼宁这对主仆跳出来,坏了她的好事! 夏橘瞧见她一言不发,还以为她病得说不出话来呢,便提醒丫鬟,“药!” 丫鬟们一听,赶紧将自家郡主扶进屋去,又飞快地取了药来给她服下。 庄清漪缓了缓神,一回头,见夏橘站在旁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顿时不自在极了。 “我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夏橘却摇头,“不行。” 她家小姐吩咐了,人送到了决不能走。 否则自己一走,对方要是有个好歹,根本说不清楚。 自己这嘴又是最笨的,为免麻烦,还是盯着她比较好。 庄清漪见这丫头怎么说都说不通,越发气闷,忽而想到那谢灼宁说会带个大夫过来给她看诊,不由微微翘起嘴角。 这煊王府的防备比皇宫还严密,可不是谁都能进得来的。 到时候等谢灼宁到了门口,让通报之人晾她一晾,杀够了 锐气,再放她进来。 总得让她知道,这煊王府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 正想着呢,两道身影从门口走了进来。 依旧是那熟悉到令人讨厌的声音—— “清漪郡主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想来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庄清漪不可思议地抬起眼眸,愣愣地望着她,“你怎么进来的?” “嗯?”谢灼宁被问得懵了懵,“我走进来的啊。” 她轻功没夏橘好,还带着不会武功的阿玉,自然不能用轻功飞进来。 庄清漪眉心紧紧拧在一起,声音陡然拔高,“我是问你,怎么进煊王府大门的!” 煊王府防备重重,怎么可能就那么放任她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谢灼宁轻笑一声,“你问这个啊,萧晋煊早就给阖府上下打过招呼了,这煊王府,我任何时候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就当自己家一样。” 守门侍卫看到她,根本没任何阻拦就放她进来了。 “就当……自己家一样……”这几个字就像是刺一样,刺进庄清漪的心脏。 她捂着胸口,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这岂不是已经默认,谢灼宁是这煊王府的女主人了? 不,珩哥哥肯定不会这样做的,一定是这个女人说来骗自己的! 看着她呼吸急促的模样,宋玉秋赶忙在一旁拽了拽谢 灼宁的袖子,“灼宁姐你悠着点儿,这人身体弱得很,你别两句话把人气死了。” 点了点头,谢灼宁说,“知道了,你去替她检查一下身体吧。” 说完,便往兀自往椅子上一坐,悠然吃起了桌上的糕点。 宋玉秋上前,给庄清漪号了号脉,心下了然。 病情没那么糟糕,看着样子,怕不是想演苦肉计呢。 既然她想演,那就让她继续演好了。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宋玉秋说,“郡主病情很重啊,看来得用重药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瓶子,倒出几颗鸡蛋大小且黑黢黢的药丸。 “这是我新研究出来治疗心疾的药物,郡主只要服下这些,保管立刻恢复如常!” 庄清漪眼眸瞪大,脸上写满了惊骇神色,“全……全部吗?” 宋玉秋点了点头,“没错。” 她抽了抽嘴角,“我已经吃过药,感觉好多了,不必再用药了。” 且不说这些药有没有毒,就说那么大一颗,吞下去人都得噎死吧? 而且那药丸还散发着一股恶臭难闻的味道,谁能吃得下去? 宋玉秋一本正经,“哎,吃不吃药,那是大夫说了算的。灼宁姐既答应了煊王殿下确保你万无一失,那我自然得治好你。否则一会儿我们走了,你又气喘吁吁地去找煊王殿下 ,说我们没照顾好你怎么办?” “来嘛,把这些药丸全吃了,很好吃的~” 宋玉秋步步逼近,一张脸在光影里明明灭灭,语气就像是诱哄人坠落的地狱靡音。 庄清漪节节后退,脸色难看,雪一样的惨白,“我……我不吃……” “不吃?”宋玉秋脸色一变,目光墨黑沉沉,“病人哪有不吃药的,难道……郡主是装病吗?” 像一记重锤落在心口,庄清漪呼吸一滞。 若是不吃药,那她们便会告诉珩哥哥,她是在装病。 她都不敢想象,珩哥哥知道自己欺骗他以后,看她的眼神该有多失望。 根本没有退路,她咬着牙,“好,我吃!” 宋玉秋裂开嘴,笑了,“这才乖嘛。” 拿着巨大无比的药丸,庄清漪实在无从下手,只能闭着眼睛,一口一口地咬着吃。 谢灼宁微微偏头,压低了声音,“阿玉,别闹过火了啊。” 毕竟是郡主,还是萧晋煊的青梅竹马,总不好把人玩坏的。 说是让自己悠着点,她可是半点没悠着呢。 宋玉秋伸手捂住半边嘴,嘿嘿一笑,“灼宁姐你放心,那药丸子是我练手的,没毒,除了难吃以外,什么副作用都没有。” 既然那清漪郡主想用苦肉计,那就让她好好苦一苦嘛。 说话间,煊王府的 小丫鬟们上了茶水点心来。 宋玉秋见到漂亮小姐姐,便立刻上去搭讪,“小姐姐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奴婢菘蓝。” “奴婢桔梗。” “奴婢曲莲。” “奴婢琥珀。” “咦?”宋玉秋听完之后,惊异地撑着下巴,“灼宁姐,煊王殿下给丫鬟取名是不是跟你学的啊?都是取的中药名呢。” 家里有茯苓、紫苏、半夏、银翘。 这里有菘蓝、桔梗、曲莲、琥珀。 谢灼宁一愕,突地想起,萧晋煊给她的解释。 他说,这满府添置的丫鬟婆子,原本就是为了她准备的。 如今听着这名字里的小心思,她不由弯了弯唇角,牵起浅浅酒窝。 庄清漪:“……” 本来就觉得那药丸难以下咽了,如今听着这些,更觉得像吞鱼刺一般。 她攥紧手绢,眼眸一寸寸变暗。 宋玉秋还嫌不够,故意似的,凑到谢灼宁脑袋边,“灼宁姐,你这支情人花木簪是煊王殿下亲手雕刻送给你的吧?” “啧啧啧,煊王殿下真是用心呢,你看这里还做了小机关,一按就变成花苞模样,一按就变成了绽放模样呢。” 本来这话是说来膈应清漪郡主的,可没想到谢灼宁却眸孔陡缩。 “簪子……机关……” 她知道简捕头把名单藏在哪儿了! 第233章 煊王殿下夸夸我 谢灼宁忆起红袖在家里演示的情景—— 她特意将简捕头娘亲的发簪赎回,想要还给简良。 简良当时应该已经发现自己被人跟踪,所以给红袖留下四句诗的交易时间后,又将藏有名单的发簪插回到红袖头上! 思及此,她蓦地抬眸,“什么时辰了?” 夏橘回道:“亥时一刻。” “都这么晚了吗?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眉心蹙了蹙,她已然有了决心。 “阿玉,你留在这儿,看好清漪郡主,别让她出事,我得立刻回府,去确认一件事!” 宋云乔拍了拍胸脯,“灼宁姐你放心,有我在,保管她活泼乱跳的,绝不会讹到你身上!” 清漪郡主:“……” 她们说得这么明目张胆光明正大,都不顾别人死活的吗? 有阿玉给自己免除后顾之忧,谢灼宁松了松眉头,“夏橘,咱们走!” 夏橘带着自家小姐,一路飞驰,往家里赶去。 一进镇阳侯府大门,一股刺激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黑衣人尸体,谢灼宁不由隐隐心惊。 她连忙进屋,看到屋子里坐着嗑瓜子的红袖,顿时松了口气,“你倒是一点也不害怕。” 谁都知道,今日自己去参加郑国公府婚宴了。 所以 那些人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冲着她红袖来的。 极有可能,他们已经知道了名单就在红袖身上! 红袖红唇一噘,吐出瓜子皮,没所谓地道:“反正谢大小姐已经安排好人保护我了,我怕什么?” 临走时候,谢灼宁特意让聪明绝顶四兄弟留下,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没想到,还真留对了。 “恐怕他们也知道了名单在你身上,所以才会派人来杀你。” 凉凉地扯起嘴角,红袖冷呵一声,“我要是有名单,早就为良哥报仇了!” 没想到谢灼宁却说,“名单还真就在你这里。” 她素指一扬,拔下红袖头上素簪。 这素簪造型简朴,浑然一体,之前他们也不是没检查过,但看着不像有机关的样子,便没再留意。 这一次,谢灼宁检查得分外仔细,一点点地细致摸索。 细嫩的指腹划过簪身,终于发现一处不同寻常细微至极的凸起,隐匿在簪头花样里,根本瞧不出来。 伸手按下,“咔哒”一声,簪头松开。 谢灼宁立刻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条,打开一瞧,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几十上百个官员的名字。 “没错,就是这个!”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立刻叫了慕容砚过来, 将名单誊写一份。 慕容砚动作很快,片刻间便已复刻完成。 谢灼宁这才将名单折叠揣好,抬步出门。 “大小姐,别出去,现在外面很危险!”慕容砚有些急切地叫住她。 那些黑衣杀手就是冲着名单来的,她一出门,就成了靶子。 在府里,至少还有聪明绝顶及一干护卫。 谢灼宁却走得坚定异常毫不犹豫,“不,我得去。” 对方既然知道名单在红袖这里,那么大概率也猜到萧晋煊手里并没有名单,打算空手套白狼了。 如果对方不上钩,那这场交易就没了意义。 她必须得赶过去,助萧晋煊一臂之力! 慕容砚握了握拳,手指压紧手心。 不是早就知道,她认定什么事绝不回头了么? 哪怕明知危险,也要从绝路杀出生路,这不就是她最吸引人最夺目的地方么? 虽然心里的担忧快要满溢出来,到嘴边,却只化为两个字,“小心!” 谢灼宁没回头,只抬手挥了挥,身影寸寸消失。 …… 郑国公府,金云台。 月亮一点点爬上树梢,皎洁月光也洒落池水,慢慢地与水中倒影重叠在一起。 子时已到。 整个后园,却没有任何动静。 站在台上的男子,朝着一处阁楼方向,悄悄 打了个手势。 凌霄见此说,“爷,凌风说对方还没出现。你说该不会是打算毁约,不想交易了吧?” 皎月落在萧晋煊眉间,如染一层霜雪,“让他在等等。” 凌霄立刻又打了手势过去。 又等了片刻,终于一道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缓缓走上金云台。 一开口,却是个女子的声音,“我家主子说了,交易之前,得先验一验名单。” 凌风从怀里,拿出半分名单,“这里是其中一部分,为安全起见,见过你家主子后,我会将剩下的一并拿出。” 女子接过名单看了看,神色微微凝重。 这份名单自然是真的,却不是简良留下的那一份。 这是萧晋煊这段时间调查卖官鬻爵一案,暗中查到的一部分官员。 足够以假乱真。 没想到对方却谨慎非常,“我家主子说了,必须得先见到完整名单,他才会现身,否则这交易,立刻作罢。” 凌风立刻用负在身后的手势,询问自家爷怎么办。 萧晋煊眉目一压,“看来引蛇出洞,筹码还不够。” 对方要么就是太过谨慎,要么就是确定他拿不出完整名单。 那女子见凌风迟迟未开口,就要走,“既如此,那今日交易取……” 话音未落,凌风立刻打断,“ 好!” 他方才接到讯息,他们爷让他答应下来。 此刻,阁楼里。 谢灼宁将名单递给萧晋煊,微微歪头,“我帮了这么大的忙,你是不是应该夸夸我?” 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萧晋煊嘴角掠过一丝笑意,“很厉害。” “嗯?就没了?”谢灼宁瞪了瞪眼睛,很是不满。 但想到如今情况紧急,也就懒得跟这家伙计较了。 凌风拿到名单,对面女子的脸色果然变了。 她丢出几颗霹雳弹,伸手便欲抢夺! “哟,打算黑吃黑啊!”谢灼宁看到金云台上的两人打起来,兴致勃勃。 萧晋煊神色安然,点尘不惊,“那女子不是凌风对手。” 谢灼宁撑着下巴,“我见那女子武功可不低,煊王殿下就那么笃定你的人一定会赢?” 一旁的凌霄信心笃然,“别人说不定,但凌风肯定会赢!” 他啊,可是飞云卫里,武功最高的! 霹雳弹一颗颗炸开,威力巨大,尘烟弥漫。 那女子于烟雾中来去如魅影,不知便从何处冒出来一阵偷袭。 换做一般人,避开霹雳弹便避不开偷袭,必定会左右受制。 但凌风的速度,却比鬼魅更快。 直接一把掐入她的脖子,便将她重重摔在地上。 “现在,交易继续!” 第234章 三剑 女子被狠狠压制在地上,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反抗的能力。 只能咬着唇角,二指放在嘴里吹了个口哨,似乎在对什么人示意。 谢灼宁拊掌赞叹,“厉害,真厉害!” 这侍卫,她好像还从未在萧晋煊身边见过。 正看得入迷时,一只手挡住她的眼睛,“本王也很厉害,你为何从未夸过我?” 低沉好听,又隐隐泛酸的语气。 谢灼宁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就听到男人又说—— “我射箭也很厉害,比太子护卫厉害。” 听到这儿,谢灼宁立刻反应过来。 当时自己选择萧璧城时,这家伙倒是没吭声,合着全都默默记在心里,就等着什么时候拿出来秋后算账呢。 咽了咽口水,她目光一转,立刻指着暗影里走出来的人影—— “快看,有人出来了!” 伴随着那女子的哨声落下,几道穿着黑衣斗篷的人一同出现。 除了被护卫在中间的那人,其余的黑斗篷走路落地无声,全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 上了金云台,中间那人率先开口,声音低沉苍老,“你要的银票全在这里,东西可否给我了?” 凌风拔剑,挑开箱盖。 怀抱大小的箱子,装满了银票。 眼波微微一动 ,他露出满意神色,“银票我收下了。” 对方松了口气,“那名单……” “名单?”凌风笑了一声,“那恐怕不能奉上了!” 老者大怒,“你想黑吃黑!” “是又如何?”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抬手一挥,无数黑斗篷冲了过来,缠住凌风,欲夺他手中名单。 凌风立刻与众人缠斗在一起。 “上!”见时机成熟,凌霄也赶紧招呼埋伏的飞云卫前去帮忙。 但对方把交易地点选在这金云台,自然不会那么简单。 黑斗篷大喊一声,“护住大人先走!” 只见一阵霹雳弹炸开,烟雾弥漫之际,那金云台竟缓缓往水中沉下去! “不好,他们要跑!”谢灼宁见状急得就要冲下去帮忙。 萧晋煊一脸无奈地抬手拦住她,“你这三脚猫功夫,就好好在这儿待着吧。” 抬脚踢起宝剑,剑锋出鞘,亮如明月。 他一个纵身翩然跃下,似一道掠影,从一众黑斗篷里横扫而过。 刀光剑影摇曳,根本看不清方向。 但隔着遥遥距离,仍能够感受到,他剑势凌厉,杀气滔天! 谢灼宁微微张着嘴,愣了愣。 这样的萧晋煊,收去平常芝兰玉树清明自持的内 敛,变得霸道强势锋锐逼人。 倒叫人生出一股别样的感觉来。 解决完所有黑衣斗篷,萧晋煊急速奔到金云台上,在高台隐匿水中机关合上的前一刻,揪住那人衣领,一把提起来,踢滚到了地面。 凌风、凌霄立刻赶到,无数兵刃驾到那人脖子上,再不能动弹。 到了揭晓答案的一刻,谢灼宁也赶紧提拧起裙摆,三两下跑了过来。 萧晋煊剑尖一挑,将黑斗篷挑开,露出一张让人意料之外的脸,“任大人,怎么是你?” 谢灼宁也认了出来,这老头儿不就是吏部尚书任元杰吗? 吏部是负责官员考核升迁的部门,的确没有谁比吏部尚书更适合干卖官鬻爵的了。 崔闻发现升迁名单有异却没有被人发现,很明显是被人遮掩过的。 而任元杰是崔闻的顶头上司,谁还能比他更有权利做这些事呢? “煊王殿下,当真好手段,竟把老夫逼到这般地步。”任元杰抬眸看着萧晋煊,不由眯了眯眼。 萧晋煊之前不是没查过任元杰,只不过他马脚处理得很干净,又抛出崔闻来当替罪羔羊,转移所有人的视线。 如果说没有谢灼宁提醒崔闻自杀、又找回他的儿子唤醒崔闻,说不定此案就以 崔闻畏罪自尽而结案了。 谢灼宁上前两步,直到任元杰面前站定—— “崔闻的妻子可是你杀的?简良简捕头是不是也是你杀的?” 瞥了谢灼宁一眼,任元杰有些意外,没料到她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煊王殿下竟也没有拦着她的意思。 一抬脑袋,他不屑地道:“是又如何?谁叫崔闻不听话,非要查下去?不给他点苦头尝尝,他就不知道低头服软。” “还有那简良,也是个硬骨头。明明穷得叮当响,可老夫开那么优厚的条件给他,他竟然拒绝了!” 那语气里,好像还隐含着被对方拒不配合的不忿与轻蔑。 听得谢灼宁一股怒火“蹭蹭蹭”地直窜到天灵盖。 她抽出剑,“噗嗤”刺入任元杰的胸口,“这一剑,为死里逃生的崔闻!” 任元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竟敢……竟敢杀害朝廷命……” 话音未完,又一剑“噗嗤”刺进去,“这一剑,为无辜枉死的崔夫人!” “救……救命……”任元杰彻底慌了,连忙像萧晋煊求助。 可他眼神冷漠,并没有想要插手的意思。 “噗嗤——” 第三剑! 谢灼宁咬牙切齿,“这一剑,为忠 肝义胆的简捕头!” 三剑,剑剑入骨。 那任元杰身上的窟窿眼儿,潺潺冒着鲜血,他急急地喘着气,就像是一条濒死的鱼。 萧晋煊从后面,握住谢灼宁的手,把她的剑拿了过来,声音温柔似夏夜的风,“好了,都过去了。” 说着,摆了摆手。 凌霄、凌风立刻将任元杰带走处理伤势。 他还不能死,还要好好审讯一番,将案件交代清楚才行。 今夜的风很凉,谢灼宁迎着风口矗立,头发跟衣袂被吹起弧度,猎猎作响。 她深呼吸一口气,只觉得心口处憋着一口气,不出不快,“萧晋煊,你觉得,幕后黑手是任元杰吗?” “不是。”萧晋煊摇头。 当初简良与人约定了交易,却还未到交易时间,就被人杀人灭口。 说明这件事,至少有两拨人介入。 而方才交易时,对方一定要他们拿出全部名单,就是看他们到底掌握多少证据。 若是掌握得太多,那就推一个出来当替罪羔羊。 任元杰,不过是枚弃子。 看着她,萧晋煊说,“其实你也猜到背后是谁了吧?” “嗯。”谢灼宁点头。 本来她还在雍王跟太子之间摇摆犹豫,但看了名单之后,她就已经确定是谁了。 第235章 娶你 对方为何那么在意简捕头手里的这份名单? 自然是因为,这份名单上的官员,大多都是雍王党。 只要知道这些,就不难猜出,真正的幕后主使,就是雍王! 唯一让谢灼宁想不明白的地方,就是萧璧城为何要横插一脚? 要不是他当初同雍王一并去御抚司,逼着萧晋煊交出崔闻迅速结案,说不定也不会误导她那么久。 他在这件事里,又充当着怎样的角色? 萧晋煊看着谢灼宁站在风口,有些心疼,拿出披风给她披上。 谢灼宁却看着远处的无边黑色,喃喃地问他,“萧晋煊,你之前不是问,为什么我一定要插手这件事吗?” “嗯。”萧晋煊默默地站在她身边,等她回答。 缥缈的语气,轻轻地飘散在空中,她说,“因为我很生气啊。” “我看到崔侍郎跟简捕头他们坚定果敢,勇而无畏,心怀一片为国为民的赤诚之心,却被奸佞所害,落得那般下场。” “我又想到,爹爹以及那么多将士,离乡背井,远离亲人,抛头颅洒热血只为守护疆土,却时常缺衣少粮军饷短缺。” “可是这些蛀虫,却如跗骨之蛆,紧紧附在大邺的血肉上,被养的白白胖胖,把国之 基石都要蛀空!” “雍王卖官鬻爵,丝毫不顾及朝堂百姓的死活。太子当街射杀二品官员夫妇,更是视大邺律法如无物……” 转过头来,看向萧晋煊,谢灼宁目光定定,好似又什么汹涌的力量,要喷涌而出—— “萧晋煊,把大邺交到这些人的手上,当真安心吗?替这些人卖命,当真值得吗?” 一字一句,于风中飘荡,很快不见。 但萧晋煊的心里,却被激起千层浪花,久久不得平静。 他保皇忠君,自问无愧天地。 但若登上龙椅的,是昏君呢? 眉心紧蹙,他沉声道:“皇权更迭,累累白骨,受伤的永远是百姓。” 这代价,太大了。 谢灼宁却正色地说,“我爹当初攻打的周国的时候,曾经说过,他宁可背负一世侵略之骂名,也一定要将周国打下来。因为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一时的动荡流血,才能换来子孙后代的万世太平。 就算是付出代价,也值! 萧晋煊眸色变幻地望着她,脑袋里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你想参与夺嫡?” 之前他一直想不明白,小丫头到底想要什么。 如今总算是拨开云雾,醍醐灌顶。 他从未想过,她一 个女子,所图所愿,竟那般波澜宏大! “不止我,”谢灼宁摇了摇头,“本来打算在赢得跟你的打赌之后,再跟你提条件的……” 现在看来,不说不行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目光坚毅,像淬染着明月光辉—— “萧晋煊,你跟我一起参与皇位之争吧!” 她师出无名,想要掀翻太子跟雍王两座大山,必须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头,才能获得百姓跟群臣的支持。 而他是先皇之子,雍王都可以争,他为什么不可以争? 只要他愿意,她必倾尽全力,辅佐他上位! 至少他萧晋煊不会嫉妒她爹功高盖主设计陷害,不会猜忌朝臣左右制衡,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去替他承受千古骂名…… 不会再让她如上一世那般,落得千古骂名万箭穿心的下场! 萧晋煊这一次,沉默了很久。 明明面上没什么表情,可墨瞳里眼波翻涌,已然昭示他内心的不平静。 谢灼宁本来还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可看着他迟迟没有回答,眸子里的光不由一寸寸地灭掉。 是啊,是她天真了。 他是谁啊?萧晋煊,煊王殿下,日后的摄政王。 他心里装着整个大邺江山百姓,又怎么会 愿意跟她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抱歉,是我天真了。如果可以,你就当我今日没有说过这些话……” “不可以。”萧晋煊突地出言打断她。 她愣了愣,有些意外,“什么?” “本王说,不可以。” 不可以当她没说过那些话。 谢灼宁嘲讽地勾起唇角,“那煊王殿下打算如何?把口出悖逆之言的我,也抓起来严刑审问?” 看着她如小兽一般,瞬间竖起尖牙利齿,随时准备扑人咬人的模样,萧晋煊轻笑一声,竟觉得可爱。 “为什么不往好的方向想,万一,我答应了呢?” 答应? 答应什么? 答应她那近乎疯狂的夺嫡想法? 谢灼宁眸孔惊愕瞪大,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你这就答应了?” 是不是太过顺利了一些? “如果我不答应,你是不是打算,立刻跟我反目?”萧晋煊灼灼,似看穿她一般。 她其实一早就做好,跟自己反目的准备吧? 所以才会说出,他们俩不是一路人那种话。 甚至说不定连除掉自己,也是她最开始计划里的一环。 谢灼宁摸了摸鼻子,心虚地偏过头。 所以说,男人太聪明了,就是不太好骗啊! “而且,”萧晋煊顿了顿,补充说,“谁说赌约没有分清胜负的?” 她说,会向他证明,太子绝非明君。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一个略过三司会审、大邺律法,直接射杀朝廷大员的太子,如此独断专权,视法度于无物,那日后全大邺上行下效,岂不是会乱成一锅粥? 她是对的。 现在的大邺,烂透了,糟透了。 不把这些痈疽溃烂的地方全部剜掉,是没办法长出好肉的。 “太好了!”谢灼宁捧着萧晋煊的脸,便在额头上“吧唧”一口。 眼睛亮亮,如明光染雪,唇边笑意,更是明丽得不像话。 萧晋煊抬手摸着额头上被她亲过的地方,发热滚烫。 忍不住叹了口气,“本来打算在赢得跟你的打赌之后,跟你提个条件的。现在看来,不知何时能成了。” “嗯?”谢灼宁好奇心起,“你打算,提什么条件?” 萧晋煊定定望着她,“娶你。” 谢灼宁:“……” 没想到她竟会是这种反应,萧晋煊有些失望。 看来就算两个人敞开心扉开诚布公,有些事,也勉强不来吧。 “那个……”谢灼宁有些为难地挠了挠脑袋,“那你得等我先去退个婚。” 第236章 退婚 第236章 吏部尚书任元杰被抓,震惊朝野。 割崔夫人人头,逼崔侍郎畏罪自杀,还设计让简捕头失足跌落水中溺死,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雍王要求立刻将任元杰斩立决,以儆效尤。 太子萧璧城却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态度立刻跟先前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下令让萧晋煊重新主审卖官鬻爵一案。 但可惜的是,任元杰在被抓的第二天,便暴毙于监牢之中。 卖官鬻爵一案,被掐死在他这里。 任元杰一死,吏部尚书之位空缺。 太子跟雍王都想举荐自己人上去,结果谁也不肯想让,在朝堂上争论得不可开交。 正在这时,萧晋煊带着朝臣,给崔闻跟简良请求封赏。 左相沈立安道:“崔侍郎为人清朗正直,对吏部事务也无人比他更为熟悉,更何况这次案件,还立了如此大功,不如就由他就任吏部尚书一职!” 此提议,引得一片附和。 太子跟雍王想着给别人占去总好过给对方占去,便都同意了此事。 而简良被封赏为金牌捕快,荣誉加身,因为早已没了家人,所得赏赐之物悉数由红袖代领。 红袖也被免除贱籍,回归良民。 散朝之后,左相叫住萧晋煊,“煊王殿下,请留步。” 萧晋煊回头,拱手行礼,“老师唤我,可是有事?” “你今日在朝堂,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左相捋着灰白胡须,一双眼满是皱痕沧桑,却也藏 着旁人没有的目光跟阅历。 萧晋煊微微挑眉,“哦,如何不一样?” “好像比从前,锋芒毕露了些。” 抬步下了阶梯,他声音淡雅,“如此,不好吗?” 左相大笑,“哈哈,好,如何不好?宝剑藏锋太久,也会蒙尘的。” 当今圣上出生不显,又身体不好,虽登皇位,身旁却总有猛虎在虎视眈眈,也因此性子多疑猜忌。 他受圣上重用,必定要守好自己的本分,藏拙敛锋,方为为臣之道。 但那是为臣之道,不是为君之道。 看着天边乌云密布,左相抬头望天,叹了口气,“这雷雨来得急,看样子,要变天了啊!” …… 镇阳侯府。 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瓢泼大雨,谢灼宁撑着下巴,有些愣愣地出神。 宋玉秋在一旁,还在讲着她是怎么逗弄清漪郡主的—— “灼宁姐你是不知道,我把针包打开,抽出最粗的那跟金针,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给她扎个十针八针就好了。” “结果她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恨不得原地翻个跟头,跟我证明一下她身体有多康健!” 想到那场景,她就忍不住直乐呵。 可笑到肚子疼,也不见谢灼宁有反应,她不由一个鲤鱼打挺,凑了过来,“灼宁姐,你有心事?” “嗯。”谢灼宁揉了揉眉心,还真有一件难搞的事。 那就是,怎么跟慕容砚提退婚。 当初她为了敷衍萧璧城,杜撰了跟慕容砚的婚 约。 而今她想跟萧晋煊在一起,就无情地翻脸悔婚。 显得她有些,不是人。 听完这些,宋玉秋掩唇惊呼,“啊,灼宁姐,你这妥妥就是骗婚的渣女啊!” “嗯?渣女?” “就是玩弄男人感情的坏女人的意思。不过姐姐好坏,我好爱!” 看着笑盈盈又准备贴过来的宋玉秋,谢灼宁直接伸手把她推开。 “我倒不怕被人说是坏女人,我只觉得对不起慕容先生。” 什么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她早背过了,根本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被她视为朋友,视为战友,视为同盟的慕容旭。 说定亲就定亲,说退婚就退婚,那她把慕容砚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吗? 第236章 吏部尚书任元杰被抓,震惊朝野。 割崔夫人人头,逼崔侍郎畏罪自杀,还设计让简捕头失足跌落水中溺死,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雍王要求立刻将任元杰斩立决,以儆效尤。 太子萧璧城却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态度立刻跟先前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下令让萧晋煊重新主审卖官鬻爵一案。 但可惜的是,任元杰在被抓的第二天,便暴毙于监牢之中。 卖官鬻爵一案,被掐死在他这里。 任元杰一死,吏部尚书之位空缺。 太子跟雍王都想举荐自己人上去,结果谁也不肯想让,在朝堂上争论得不可开交。 正在这时,萧晋煊带着朝臣,给崔闻跟简良请 求封赏。 左相沈立安道:“崔侍郎为人清朗正直,对吏部事务也无人比他更为熟悉,更何况这次案件,还立了如此大功,不如就由他就任吏部尚书一职!” 此提议,引得一片附和。 太子跟雍王想着给别人占去总好过给对方占去,便都同意了此事。 而简良被封赏为金牌捕快,荣誉加身,因为早已没了家人,所得赏赐之物悉数由红袖代领。 红袖也被免除贱籍,回归良民。 散朝之后,左相叫住萧晋煊,“煊王殿下,请留步。” 萧晋煊回头,拱手行礼,“老师唤我,可是有事?” “你今日在朝堂,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左相捋着灰白胡须,一双眼满是皱痕沧桑,却也藏着旁人没有的目光跟阅历。 萧晋煊微微挑眉,“哦,如何不一样?” “好像比从前,锋芒毕露了些。” 抬步下了阶梯,他声音淡雅,“如此,不好吗?” 左相大笑,“哈哈,好,如何不好?宝剑藏锋太久,也会蒙尘的。” 当今圣上出生不显,又身体不好,虽登皇位,身旁却总有猛虎在虎视眈眈,也因此性子多疑猜忌。 他受圣上重用,必定要守好自己的本分,藏拙敛锋,方为为臣之道。 但那是为臣之道,不是为君之道。 看着天边乌云密布,左相抬头望天,叹了口气,“这雷雨来得急,看样子,要变天了啊!” …… 镇阳侯府。 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瓢 泼大雨,谢灼宁撑着下巴,有些愣愣地出神。 宋玉秋在一旁,还在讲着她是怎么逗弄清漪郡主的—— “灼宁姐你是不知道,我把针包打开,抽出最粗的那跟金针,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给她扎个十针八针就好了。” “结果她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恨不得原地翻个跟头,跟我证明一下她身体有多康健!” 想到那场景,她就忍不住直乐呵。 可笑到肚子疼,也不见谢灼宁有反应,她不由一个鲤鱼打挺,凑了过来,“灼宁姐,你有心事?” “嗯。”谢灼宁揉了揉眉心,还真有一件难搞的事。 那就是,怎么跟慕容砚提退婚。 当初她为了敷衍萧璧城,杜撰了跟慕容砚的婚约。 而今她想跟萧晋煊在一起,就无情地翻脸悔婚。 显得她有些,不是人。 听完这些,宋玉秋掩唇惊呼,“啊,灼宁姐,你这妥妥就是骗婚的渣女啊!” “嗯?渣女?” “就是玩弄男人感情的坏女人的意思。不过姐姐好坏,我好爱!” 看着笑盈盈又准备贴过来的宋玉秋,谢灼宁直接伸手把她推开。 “我倒不怕被人说是坏女人,我只觉得对不起慕容先生。” 什么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她早背过了,根本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被她视为朋友,视为战友,视为同盟的慕容旭。 说定亲就定亲,说退婚就退婚,那她把慕容砚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吗? 第237章 是不是,占我便宜? 慕容砚已经做到这种地步,再拒绝,就着实有些不识好歹了。 谢灼宁攥紧手指,深呼吸一口气,“好,就依你说的。” 这次委屈了他,待日后有机会,她一定会加倍补偿回去。 笑了笑,慕容砚声音清朗,“这才是我认识的谢大小姐。” 既已退婚,那他们母子自然也就没有再继续住在侯府的理由。 “我打算明日一早便搬回去住。” “这么快?”谢灼宁隐隐有些担忧。 知道她担心什么,慕容砚不紧不慢地说,“大小姐不必挂怀,我既与你退婚,太子那边自然没有再针对我的理由。更何况,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羊羔。” 即便如今他手中积蓄的实力,还没办法跟太子他们抗衡。 但他们若是想要对付他,他也会让他们狠狠掉下一块肉来。 “……”谢灼宁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周全如慕容先生,既然决定做什么,自然方方面面都考虑妥帖,哪会让她挑出反对的理儿呢? 她郁闷地道:“你什么都决定好了,那还跟我说什么,全照你说的去做便是了。” 慕容砚看了她一眼,竟听出了一点点的小幽怨,忍不住笑了笑。 伸手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小姑娘,他哄着,“云意,去 找宋姐姐玩好吗?” 慕容云意最喜欢跟宋玉秋玩儿了,一听这话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去吗?” “去吧。” “那爹爹,谢姐姐,我去玩儿了!” 慕容云意欢天喜地提拧着裙摆,跑出门去。 谢灼宁听着小姑娘的话,摩挲着下巴,总觉得怪怪的。 “不对啊,慕容砚,为什么她叫你爹爹,叫我姐姐?这不差了辈吗?” “咳。”慕容砚以拳抵唇,强忍着笑,“云意还小,叫错了也是情有可原的。更何况,把你叫年轻点不好吗?” 谢灼宁眯了眯眼,仿佛看穿什么似的,“慕容砚,你是不是占我便宜呢!” 她若是按着慕容云意的辈分,岂不是要叫他叔叔了? 这退个婚,还退差辈儿来了! 慕容砚忙摇头否认,“冤枉,我可没那么说。” 他本就一副君子端方的温润模样,表情一敛认真起来,当真极具欺骗性,叫人不由得相信他所说的话。 ——如果没有瞧见他嘴角乍泄的一抹笑意的话。 谢灼宁插着腰,一脸怀疑地盯着他,“当真没有?” 那眸子似水洗过的一般,目光清明,通透明亮。 慕容砚掐着手心,偏过头去,才能克制住自己的失神,“吏部尚书任元杰在牢中暴毙的事,大小姐可听 说了?” “嗯?”未料想他会突然转移话锋,谢灼宁愣了一瞬,才接话道,“萧晋煊已经派人过来跟我说了。” 她听到消息,觉得意外,又觉得不意外。 不意外的是,任元杰的死。 他既然被雍王推出来顶罪,那便证明,他已经是颗弃子。 弃子,自然是要死的。 毕竟只要他一死,卖官鬻爵一案,便就此终止。 即便名单上那些官员全部都被革职查办,让雍王一党元气大伤。 但只要没牵连出郑国公跟雍王,那就没有动摇到根基,仍旧有夺嫡的希望。 只是让她倍感意外的是,萧晋煊派了那么多人看着任元杰,他还是死了。 究竟是对方手眼通天,还是飞云卫里有内奸? 慕容砚略作沉吟,“大小姐可还记得,之前为了揭穿白映雪假圣女的身份,我以石先生的身份,在雍王身边当了一段时间的谋士?” 谢灼宁点头,“嗯,还差点死了。” 雍王对他起了疑心,故意送了个美女给他。 要不是自己跟夏橘及时赶到,他就当真要死在石榴裙下,当一个风流鬼了。 “你还说,你曾在雍王府上,看到有人搬运大批银子,怀疑有异,打算深入调查。” “没错,”慕容砚点头,“结合这次卖官鬻爵 的案子来看,那些银子,很大可能就是卖官鬻爵的赃款。” 毕竟任元杰虽然死了,案子也了结了,可他们收受贿赂的大笔赃款去下落不明。 “根据这段时间查到的蛛丝马迹,我怀疑,雍王应该用这笔钱,去培养了一股背后势力,一直在暗中替他清除异己。” 谢灼宁忽地想起,那会儿自己被刺杀,夜无缺跟萧晋煊几乎将雍王府死士尽灭。 可她记得,那个被她戳了肺管子还毒瞎一双眼睛的杀手,却并不在列。 若不是那家伙,夏橘不至于躺着养了几个月的伤,自己也不会险些就没了性命。 如此看来,雍王背地里的势力,应该远远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庞大! “所以你怀疑,任元杰之死,也是他暗中培养的那股势力做的?” “嗯。”慕容砚点头。 知道敌人很强,但没想到,是远超乎她想象的强。 想到这里的谢灼宁,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雍王藏着杀手锏,太子又继承了暗阁,慕容先生,咱们以后的路,可不好走啊!” 慕容砚淡淡道:“我自尽我心,胜负随天意。无悔,亦无惧。” 他从未,从未后悔跟着她走上这条路过。 自从跟慕容砚谈过之后,谢灼宁便开始琢磨,要不要自己也打造一支暗卫 。 虽然萧晋煊说,让她可以凭私印调任飞云卫。 但不是自己的人,使唤起来终究是不方便的,更何况那些人也不定会服气她的调派。 可要培植起一股势力,不是件简单的事。 她正苦恼着,茯苓进门来道,“小姐,红袖姑娘说要来与你辞别。” “让她进来吧。”谢灼宁放下纸笔,半夏立刻端来铜盆给她净手。 红袖进门来,郑重又真挚地给她行了个礼,“谢大小姐,谢谢你为良哥讨回了公道。如今我心愿已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接过帕子,擦了擦手上水珠,谢灼宁走到她面前,把她扶了起来。 “你一个弱女子,可有想过,以后该何去何从?” 红袖豁达地笑了笑,“不知道,天南海北,走哪儿算哪儿吧,反正我也不打算管我那死鬼爹了。” 如今她好不容易才脱了贱籍,若是再回家,指不定还会被那赌鬼再卖一回。 顿了顿,她又说,“其实也有想过要做一件事的,我想拿着给良哥的那些赏赐,多救几个风尘女子出苦海。” 良哥当时为了救她一个陌生人,都砸锅卖铁倾尽全力。 若是她能多救些女子出来,想来良哥在天之灵,也会有些许安慰吧。 谢灼宁听着,若有所思,“救风尘吗?” 第238章 得意忘形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谢灼宁抬手让红袖坐下,一旁半夏立刻给两人斟茶。 她端起茶水,素指拿盖轻拨,抿了一口,“一般敢开勾栏院的,背后必有强大势力撑腰,身边必有打手护院,你一个女子的力量,太微小了,斗不过他们的。” 很大可能,钱没了,人也没救出来。 红袖收起平时无所谓的态度,眉目之间,难得认真,“再难也总得去试一试。有很多姐妹像我一样,逼不得已才入了风尘,我不想我受过的苦,再发生在她们身上。” 见她似已下定了决心,谢灼宁杏眸微抬,嘴角噙起一抹笑意,“你误会我了,我不是阻止你去做这件事,而是想帮你。” 红袖蓦地抬头,眼睛瞪大。 听着她缓缓地说,“且不说你救人难,就算费劲千辛万苦把人救出来,脱离奴籍,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我可以让慕容先生帮你,他门路宽广,有他相助,会容易很多。” “再者,很多人家之所以流落风尘,是因为无以谋生糊口,就算被救出去也可能会走上老路。而我镇阳侯府产业遍布京都,到时候还可以让他们有个赖以谋生之所。” 不光救,要救人就救到底。 授人以鱼,不 如授人以渔。 红袖远没有想那么多,她以为把人拉出火海就好了,却没考虑到,那些风尘女子出来以后能做什么,就算她们想做什么,谁又愿意雇她们? “为什么?”她眸光动容,十分不解,“这些事费力不讨好,您为什么愿意帮我?我们这样的身份,您不嫌弃吗?” 轻然一笑,谢灼宁将茶杯放下,“自古风尘出烈女,人不自轻自贱,便没人能把你看低。难道因为一时失足,就永远不能堂堂正正当人了吗?” 脑袋嗡嗡作响,就像是被人靠在耳边撞响一口大钟,余音缭绕,久久未歇。 红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干脆起身,给谢灼宁郑重地行了个大礼。 “谢大小姐,我替所有的姐妹谢谢你!” “别忙着谢,”谢灼宁抬手一摆,打断她,“我只说让慕容先生助你,但还需由你来主要负责,你可愿意留下来做这件事?” 红袖握紧拳头,激动得脸都红了,“我愿意!” 此事敲定以后,红袖再也不说要走了,风风火火地便去忙活去了。 谢灼宁伸了个懒腰,正觉有些困倦,想小憩一会儿。 茯苓却又拿着一封帖子,脚下生风地进了门来,“小姐,太子殿下来 帖子了。” …… 皇家演武场。 谢灼宁如约而至。 刚下马车,便见东宫的人整齐立在门口。 见到她,立马殷切地迎了过来,“谢大小姐里面请,太子殿下已候您多时。” 演武场阔大无比,不光有比试的擂台,还有操练各种兵刃的地方。 谢灼宁在东宫侍从的带领下,一路来到箭馆。 “灼宁妹妹,你来了?”萧璧城见她到来,唇角弯起,一个完美弧度。 他今日穿了一件金丝叠绣的宝蓝斓袍,头戴玉冠,身上熏香,怎么瞧,都像一只开屏的花孔雀。 不怪他这么春风得意,卖官鬻爵一案,虽没将雍王跟郑国公牵连进来,但吏部尚书任元杰一死,就意味着他们痛失钱袋子,犹如断掉左膀右臂。 更别说崔闻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针对名单上的那些官员开展了行动。 雍王损失钱又损失人,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些天听说在府里大发雷霆,砸了不少东西,上朝时脸色更是黑得都快滴出墨来。 萧璧城白白捡了漏,压了雍王一头,如何能不得意? 谢灼宁的目光直接略过萧璧城,落在他身后站着的男子身上。 瘦高,冷漠,脸部轮廓深邃锋利,像 一把杀人的刀。 他背后背着弓箭,应当就是那位射杀宋健夫妇的暗阁弓箭手了。 本来按照萧璧城原本的计划,应当是让他避一段时间风头的。 但没想到,萧璧城为了约她出来,这么快就让他露面了。 果然,得意,便容易忘形。 “太子殿下。”谢灼宁上前,给他行礼。 萧璧城忙伸手扶她,“灼宁妹妹,你我之间,何必那么多虚礼?” 可不等那手碰到,谢灼宁已经飞快起了身。 本来就是做做样子,她行得敷衍万分。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她这幅样子,萧璧城倒觉得有几分真性情的可爱。 “灼宁妹妹今日这身衣裳倒是好看。” “哦,去年的旧衣裳。太子殿下要喜欢,我送给你穿?” 嘴角尴尬地抽了抽,萧璧城道,“那倒也不必。” 谢灼宁不想再跟他没话找话,只想赶紧开始学箭,验证自己的猜测,“能开始教了么?” 萧璧城一眼往旁边扫过去,“许弋,好好教谢大小姐,明白吗?” 许弋拱手行礼,“属下明白。” 说完便上前,从身后一排又一排的弓架上,取了把轻弓递给谢灼宁。 “这是一石弓,谢大小姐可先拿此弓练练手。” 谢灼宁笑眯眯地接过,“有劳许师父。” “谢大小姐不必客气。” 许弋神色淡淡的,也不废话,立即便开始教她用什么姿势,怎么发力,怎么拉弓,怎么瞄准…… 谢灼宁学的认真,时不时便要问上一问。 两人旁若无人,倒叫今日精心打扮的萧璧城,成了他们的背景。 萧璧城一握拳,有些气狠。 本来打算借着教射箭的由头,多跟灼宁妹妹亲近亲近,重新培养感情的。 照他们这种教法,自己连嘴都插不上,如何亲近?如何培养? 忽地,他眼神一亮,“灼宁妹妹,你这里姿势不太对。” 说话间,他立刻走到谢灼宁的身后,双手环绕搭在她的手上,帮她调整姿势,“应该这样……” 许弋见状欲言又止。 好像……谢大小姐的姿势才是对的吧? 可不等他说话,就被萧璧城一记冷眼横了过去。 他立刻识趣地缄默不语。 “像这样,手臂绷直……”萧璧城嘴上说着话,脑袋却忍不住贴近,陶醉地轻嗅谢灼宁身上淡雅的味道。 谢灼宁顿时眯起眼睛,正在想自己是肘击还是踩脚的时候,一道声音,蓦地响起—— “太子殿下,也指点一下本王如何?” 第239章 赌,她的一个吻 那声音,谢灼宁再熟悉不过。 她蓦地回头,便看到一道人影从逆光中走进来,身形轮廓逐渐清晰。 风姿卓绝,如山川明月。 飞凤一般的眉宇,却凛冽冷峻,透着一股逼人的寒气。 谢灼宁顿时背脊发凉。 完蛋,萧晋煊怎么来了? 还偏那么凑巧地,选在她跟萧璧城姿势暧昧的时候! 萧璧城听到话语,放开手,也朝萧晋煊看了过去,脸上带着好事被打断的不爽。 “皇叔说笑了,你的箭术大邺绝顶,谁有资格指导你?” 萧晋煊走了过来,喧宾夺主地占据谢灼宁的位置,不着痕迹地将两人分开。 “太子殿下此话太过偏颇,正所谓学无止境,人人皆可为师,多讨教些人,方能习之所长,融会贯通。” 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但让萧璧城一个半吊子去指点一个箭术高手,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皇叔莫要取笑孤了,论射箭,孤哪有资格指点你?” “嗯?”萧晋煊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到谢灼宁的脸上,微勾唇角,似笑非笑,“可方才本王瞧着,太子殿下指点谢大小姐的时候,不是还头头是道吗?” 谢灼宁磨了磨牙:“……” 他是故 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偏萧璧城还不嫌事大似的,微微一笑,添油加醋地说,“灼宁妹妹跟皇叔不一样,她初学射箭,总会有些不懂的地方,孤于情于理,都该帮一帮。但皇叔箭术超群,孤实在没有可指点的余地,若皇叔实在想要探讨箭术,孤身边的护卫倒是略知一二。” 于情于理? 他们早已退婚,能有什么情? 孤男寡女不知避嫌,能有什么理? 萧晋煊眸色一压,脸色冷淡沉静,“如此,本王倒是要好好跟你这位护卫讨教讨教了。” 说罢,他立刻去弓墙上,择选起了弓弩。 本想拿一把十二石弓的,可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择选了旁边的一把八石弓。 取弓时抬起手臂,袖口滑落,恰好露出绷带包裹隐隐浸血的手腕。 谢灼宁眸孔紧缩,心口一揪。 他什么时候受伤了? 一旁的萧璧城自然也瞧见了这副场景,悄声问许弋,“你能拉开几石弓?” 许弋回答,“十石。” 嘴角掀起一道弧度,萧璧城心里有了数。 他扬声开口,“皇叔,切磋比试,没有彩头可说不过去。” 萧晋煊抬眸瞥了他一眼,目光淡淡,“太子觉得,拿什么当彩头比较 好?” “这个嘛……”萧璧城的目光,落在谢灼宁的身上,“不如赢的人,就由灼宁妹妹献上一吻如何?” 他知道他家十七叔对灼宁妹妹有意思,那他今日,偏就要斩断他十七叔的这一丝念想! 且有了肌肤之亲,何愁谢灼宁不嫁给他? 萧晋煊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暗沉沉地盯着他,仿佛海底漩涡,波澜涌动,黑压压的叫人害怕。 他把谢灼宁当什么了? 一个玩物吗? 肆意玩弄她的名节,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 好像对他来说,女人只是他可以随意处置的附属品! 自己当初怎么瞎了眼,觉得这样的人,能当好一国之君? “不如何!本王绝不会拿一个女子的清白当赌注……” 拒绝的话语已到嘴边,却被另一道轻悦的声音抢先—— “我倒觉得挺好!” 谢灼宁捏着下巴,语气里笑意轻松,完全不管旁边某人已经生气到动了杀意。 她兀自说着,“不过本小姐的香吻也不是白给的,谁若是输了,我就要从你们的人里挑一个当我的跟班,如何?” 赢的人得香吻,输的人还得搭上一个跟班。 萧璧城不以为意,哈哈大笑,“就依灼宁妹妹的。皇叔 呢?敢不敢比?” 转过头跟谢灼宁对视一眼,萧晋煊瞬间便想明白她要做什么。 他眸色灼灼,如月色照进寒渊,“既然谢大小姐本人都没意见,本王比就是。” “好!”萧璧城拍了拍手,“老规矩,三局两胜。一共三道关卡,只要赢得其中两道就可以。” 说罢,立刻使眼色,去叫下人准备去了。 谢灼宁趁机往萧晋煊那边移过去一些,小声地问,“你来做什么?” “那你又来做什么?” “我来学射箭啊!” 萧晋煊瞥了她一眼,说谎! “本王来查案。” 宋健夫妇被杀一案,许弋可是最大的嫌疑人。 “咦?难道不是因为不放心我纤纤弱女子羊入虎口?” “不是。” 谢灼宁撇了撇嘴,说谎! “已经准备好了。”萧璧城转过头来,笑眯眯地说。 萧晋煊手持长弓,走上前去,“那便开始吧。” 第一道帷幕拉开,露出关卡内容。 两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遥遥站在百米远的地方。 她们被蒙着眼睛,双手捏着一枚鸡蛋,正正放在喉咙位置。 萧璧城得意地介绍自己设置的比试内容,“两位都是箭术超群之人,就不比那些司空见惯的普 通招数了。二位可看到那枚鸡蛋了?只要谁射中,就算谁赢。” 此言一出,就连谢灼宁都不得不说一声,真是卑鄙! 这一关的难点,根本就不在于箭术高低,而是在于是否能下得了狠心。 鸡蛋脆弱,箭矢射中鸡蛋的瞬间,必定会贯穿小丫鬟的喉咙。 一击,即可毙命! 萧璧城这是在逼萧晋煊杀人! 那萧晋煊呢?他会怎么选? 直接认输?还是违背他的本心,杀害一个无辜之人? 萧晋煊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突地问,“若是都射中了呢?” “若是都射中,或者都没射中,就算平局。若后面两局没有决出胜负,那便再加一局。以此类推,直到决出胜负为止。” 听到萧璧城说清楚规则,萧晋煊点了点头,“好,明白了。” 未免拖延时间,迟迟决不出胜负,萧璧城还让人点起一炷香。 香灭还未射箭者,败。 这是连一丝退路,都不给萧晋煊留了。 萧晋煊缓缓抬起手中弓箭,对准对面小丫鬟手里拿的鸡蛋。 整个人像一块山石,不动如松,姿态悍然。 谢灼宁站在后面,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五指已经下意识地揪紧裙摆。 萧晋煊,你会怎么破局呢? 第240章 上一世的,死亡真相 萧晋煊拉弓上弦,那一箭,却迟迟没有射出去。 看着这幅情景的萧璧城,却毫不意外。 有时候他都在想,他家这位十七皇叔可真不像皇室中人。 皇室中人,个个心狠手辣。 哪像他,明明都已经上过战场杀过人了,骨子里却仍有一丝柔软跟善意。 明明都是些跟自己不相干的人,他又何必心慈手软呢? 不过,还多亏如此,才能让自己那么轻易就赢了。 萧璧城抬手,示意许弋射箭。 一会儿他家十七叔要是看到箭矢击碎鸡蛋射穿那小丫鬟的喉咙,鲜血喷溅的场景,只怕更不敢射了吧? 许弋目光一利,搭弓射箭。 “咻——” 箭矢飞射而出。 他一动,萧晋煊也动了。 只是不知道是举得时间太久了,还是受许弋的影响射得太急,连谢灼宁都看出了问题—— “偏了!” 鸡蛋很小,本就很考验准头。 失之毫厘,就会谬以千里。 几乎在那箭飞出去的瞬间,就已经意味着,萧晋煊这局,输了! 连谢灼宁都看出来的问题,萧璧城自然也看出来了。 他得意地挑起眉梢,“哎呀,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皇叔也莫要因为一局的输赢,就丧失了信心……” 话音未落,许弋却突地瞪大眼睛,大喊了一声,“不好!” 他知道煊王 为何要射偏了,分明是故意的! 等他意识到时,已经晚了。 就在他射出的箭矢马上就要碰到鸡蛋的时刻,射歪的那支羽箭穿破长空,直接将他的箭矢击飞,插在了一旁的靶子上! 萧璧城看到此情此景,瞳孔瞪大,震惊地愣在原地。 而那一瞬间,谢灼宁感觉自己心跳都漏了半拍。 两枚鸡蛋,完整无缺。 两个小丫鬟,也没有因为一场无聊的比试而丧命。 怪不得萧晋煊一开始就问,打平了会如何,只怕是早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做了吧! 这个家伙…… 这就是她喜欢的家伙…… 心头发软,谢灼宁情不自禁地勾起浅浅弧度。 萧晋煊收起弓箭,漫不经意地说,“许久没射箭,都有些手生了,没想到竟会偏那么远。” 本来必赢的局,却因为那一箭打成了平局,当真是偶然? 萧璧城气得咬牙,可不信他的鬼话。 一旁的许弋附在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煊王这一箭,力道有些不稳。” 虽然很细微,但一个厉害的箭手,是不可能犯这种错误的。 也就是说,煊王的手腕,极有可能是真出事了! 听到这话,萧璧城故意假惺惺地说,“哎呀呀,孤竟忘了,皇叔御射,一射腿,二射腰,三射心口,从不射喉咙。这一关对皇叔实在太不公平了 些,要不直接作废,重新来过吧?” 听起来好像挺偏向他家十七叔的,可这都比完了才提出来,跟马后炮有什么区别? 只怕还是看到这是平局,他才装作恍然模样想起这一茬儿吧? 若是许弋胜,恐怕这事儿就直接略过去了! 且这局作废,再加一局,不是又加重萧晋煊手腕的负担? 谢灼宁插着腰,正想骂人。 却忽地想到了什么,愣在原地。 方才萧璧城说了什么? 萧晋煊御射,一射腿,二射腰,三射心口,从不射喉咙? 心里好像有什么破土而出,她缓缓缓缓地抬起头,眼神里竟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迷茫。 就好像,自己一直坚持认定的东西,在这一刻,产生了动摇。 “为什么?”她望着萧晋煊,一字一句地追问,“为何你一射腿,二射腰,三射心口,从不射喉咙?” 察觉到她情绪不太对,萧晋煊微微蹙眉,“你怎么了?” 谢灼宁却语气坚决,“你回答我!” 萧晋煊只好解释说,“箭矢跟刀剑一样,是御敌的武器。但人这一生,所遇敌人万千,却并非全都恶贯满盈罪无可赦之徒。有些可能罪不至死,有些可能只是立场不同。” “一射脚,是让其失去逃跑能力。若至此还欲反击,便再射腰,让其失去抵抗能力。可若还冥顽不灵 不知悔改,方射心口,结束性命。” 他学箭之时,定下这个规矩。 就是不想让自己枉杀一个无辜之人。 一股喜悦从心底起,好像从泥土废墟之中,开出一朵艳丽的花。 谢灼宁眼睛通红,竟一下子泛起了泪光,“原来如此……哈哈,原来如此……” 如果说,看到江五爷跟宋健夫妇的死状,她只是怀疑杀死她的另有其人。 那如今听到这些,她终于可以确定,一箭射穿她喉咙的,不是萧晋煊,而是许弋! 上一世她跟萧晋煊敌对,根本不清楚他是怎么样的人,重生后又被仇恨蒙蔽双眼,所以理所当然地觉得,他跟萧璧城是一伙的。 但以她如今对萧晋煊的了解来看,好多细节,根本经不起推敲。 若是上一世知道她爹通敌卖国的事情是被人构陷,他身为辅国摄政王,是绝对不会视之不理的。 所以当她冲出去,想要找人对峙的时候,谁会最害怕事情暴露? 自然是萧璧城! 也因此,在萧晋煊举箭威胁她放下兵器乖乖就范的时候,许弋一记冷箭,贯穿了她的喉咙! 这,才是她苦苦追寻的真相! “谢灼宁,你到底怎么了?” “灼宁妹妹,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看起来就跟发了癔症似的。 萧晋煊跟萧璧城 见状,连忙担心地想伸手稳住她。 只是狭路相逢,谁也不肯相让。 “太子殿下,你与她非亲非故,肌肤触碰,于礼不合。” “皇叔莫不是忘记了,她从前是孤的未婚妻,该碰的不该碰的,早就碰过了!” 此言一出,萧晋煊脸色立变,身上凛冽凶戾的气息喷涌而出。 萧璧城背脊发凉,头皮发麻,竟第一次从他这位高冷尊华的十七叔身上,感受到如恶鬼一般的阴寒狠辣。 眼看局势紧绷,一触即发,谢灼宁回过神来,淡淡道:“太子殿下慎言!我与你虽曾订过婚,但一直恪守礼法,从未有过越矩行为!” 毕竟她之前被梁恪哄得团团转,根本不喜欢萧璧城。 而萧璧城一心都在白映雪的身上,对于她只做一下表面意思。 两个人互相无意的人,又怎会有什么亲昵之举? 哦,倒有一次,从福安寺回来,萧璧城欲对她行不轨之事,结果刚一靠近,她便直接吐了! 听到这些,萧晋煊的情绪总算被安抚下来,担心地看着她,“你还好吧?” 谢灼宁嘴角一咧,“好得很!” 她重生以后,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好过! 萧晋煊看着她眼睛发亮的样子,也松了口气。 “继续吧,”他对萧璧城说,“不必再加一局了。” “两局,足够分出胜负了。” 第241章 他说会赢,就一定会赢! 萧璧城冷笑一声,“皇叔对自己很有信心啊,孤拭目以待。” 第一局两人打成平局,也就是说,剩下的两局必须得全部拿下,才算赢。 就看他萧晋煊,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小心。”谢灼宁目光凉飕飕地看着萧璧城方向,话却是对萧晋煊说的。 萧璧城这人,心眼儿狭小,最擅毒计,比试关卡又都是他设定的。 第一关就那么恶毒,谁知道后面还会搞什么幺蛾子? 尤其是想到,上一世因为这家伙,害得自己跟家人朋友个个落得凄惨下场,那眼神里的杀意仿佛能凝出实质。 “放心。”萧晋煊神色淡然,点尘不惊。 他说会赢,就一定会赢! 第二局比试开始,红绸拉开,是十个间隔三米摆成一条支线的靶子。 萧璧城负手上前,说明规则,“所为箭术,不光要射得准,力量也很重要。所以第二关要比的,就是力量。谁能一箭射穿的靶子多,谁就获胜!” 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一般弓箭手,能把箭矢射在靶子上,便已是不易。 但这一关,不仅要射中靶子,还得射穿,射穿一个还不行,还得连续贯穿。 也就意味着,小小一支箭矢,要被灌注千钧之力,才能做到如此! 这一次萧晋煊没有等许弋,率先便抬起弓箭。 试了试,又觉得不合适,便重新走回弓墙边,取了方才被他 放回去的十二石弓回来。 许弋的脸上,划过一丝显而易见的错愕。 他不是手腕受伤了吗? 难道是想强行拉开十二石的弓? 事实一如他所想,萧晋煊搭箭上弦,对准靶心,缓缓拉开。 弓弦寸寸绷紧,而后猛地回弹。 箭矢飞出,快到模糊! “砰——砰——砰——砰——” 箭矢一道道地穿过重重靶心,最终稳稳地扎在第十道靶子中央。 谢灼宁见状,胸腔激荡,忍不住替他呐喊,“煊王殿下威武!” 一旁的萧璧城听了,很不高兴,“灼宁妹妹怎么也不替孤加油呢?” 谢灼宁如今越看他越不顺眼,眼睑一翻,“你又没上场。” 除了一个太子身份,他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他连堂堂正正跟萧晋煊比一场的资格都没有! 萧璧城被她噎了噎,心里气得不行。 她不是觉得十七叔厉害吗? 那今日就让她好好看看,所谓的大邺第一用箭高手,到底是怎么输的! 一个眼神,给许弋使去,许弋立刻收到。 他搭箭拉弓,对准靶子,却在下一瞬收起弓箭,干脆认输,“这一关,小的认输。” 一个好的弓箭手,在抬起弓箭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他只能拉开十石弓,最多能射穿八个靶子。 剩下的那一个,便是逾越不过的天堑。 既然早已经知道结果 ,那何必费这个功夫? 反正这一关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看着萧晋煊袖下,放下弓后一直颤抖的手,许弋眸光轻扬。 如果煊王顾忌着手腕上的伤,必定不会用尽全力,那这一关他便会输。 可如果他不顾身体状况强行拉动十二石弓,那手腕必定会承受不住。 也就是说,无论赢或是不赢,他都已经掉入了陷阱之中。 而现在,煊王选择了后者,加重了手腕的伤势。 按照比试规则,打平以后,便会加赛一局,直到决出胜负为止。 也就是说,从他选择十二石弓的那一刻,他已经不可能再有力气,赢下接下来的任何一关了。 萧璧城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恭喜皇叔赢下这一局,不过第三局,可不会那么简单了,皇叔可准备好了?” 萧晋煊却不急不躁,如海一般的沉静,“继续。” 谢灼宁也注意到了他颤抖不停的手,眉心一拧,越发担忧。 他,当真坚持得住吗? 拉开红绸,第三关,赫然映入眼帘。 两根一丈多高的立柱,一根上面悬吊着一枚铜钱,另一根上拴着一只麻雀。 萧璧城十分满意自己的设计,得意地给萧晋煊介绍,“皇叔,这一关,不光考准头、考力道,更考验眼力以及对时机的把握。” 风吹铜钱,铜钱会晃,且那恰好能通过一只箭矢的方孔实在太 小,隔远了,几乎看都看不清楚。 再加上麻雀虽拴住了腿,却会飞会扑腾,根本不会停留在原地。 而只有当箭矢穿过晃动铜钱的方孔,再成功射中乱飞的麻雀,才能算成功! 听完规则,谢灼宁都有些佩服萧璧城了。 也难为他为了赢,这么绞尽脑汁地搞那么多刁钻东西出来! “点香!” 伴随着线香点燃,第三局比试,正式开始。 许弋侧头看了眼萧晋煊,“煊王殿下可要休息一会儿?” 他怕自己赢得太轻松,胜之不武。 萧晋煊却连弓都没换,再次拿起那把十二石的弓,“不必,来吧。” 许弋脑袋“嗡”地一声,根本无法置信。 什么意思? 煊王他还能拉得开弓? 不可能…… 他的手腕明明有伤! 可当那弓弦一点点被平稳拉开的时候,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没事! 萧晋煊的手腕根本没事! 什么手腕受伤,都是演出来的! “咻——” 瞅准时机,萧晋煊一箭射出,准确无误地穿过铜钱,将麻雀钉在了柱子上。 而轮到许弋的时候,他却开始双手颤抖起来。 他的心都乱了,一个没办法平心静气的弓箭手,又如何射得准箭呢? 果然,在香燃尽的那一刻,他忙不失迭地将箭射出。 可那一箭没有穿过铜钱的孔,而是将铜钱钉在了柱子 上。 他脸色苍白,脱力地瘫坐在地,久久回过神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萧璧城气急败坏地冲了过去,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废物,蠢货,没用的东西!你不是说一定赢吗?你不是说他手腕受伤了吗?” 听到他不小心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萧晋煊露出一脸恍然神色,“受伤?哦,不过是张手帕罢了。” 他将包扎手腕的手帕解开,所谓的血迹,也不过是用花汁蜡染上的。 而他手腕,压根儿一点伤都没有。 白白担心一场的谢灼宁:“……不是,萧晋煊,你是不是有病?” 萧晋煊轻笑,“不漏点破绽,鱼儿是不会主动上钩的。” 他想要试探许弋是否是杀害宋健夫妇的凶手,可他若提出跟许弋比试,萧璧城必定会心生警惕。 而若是自己受了伤,萧璧城反倒会主动提出让许弋跟他比试。 谢灼宁刚开始还想,这萧璧城搞那么多幺蛾子,也太费尽心思了。 直到这会儿,她才明白,萧璧城再折腾,那也不过是逃不开五指山的孙悟空。 而全程看似被算计着走的萧晋煊,才是掌控全局的那一个。 她就说嘛,萧晋煊表面清风明月,实际上心眼儿都是黑的! 见她挤眉弄眼小声地吐槽着自己,萧晋煊一笑,忍不住提醒—— “谢大小姐,现在是不是该兑现彩头了?” 第242章 萧晋煊人还怪好的嘞! 比试之前便已约定好,赢的奖励,是谢灼宁的一个吻。 她抿唇一笑,倒半点不害羞,大.大方方地踮起脚尖,“煊王殿下可别躲哟~” 萧晋煊满以为,这么多人呢,她碰一碰脸颊做做样子便得了。 当那细嫩柔软的唇瓣贴上他的双唇时,他眼眸蓦地瞪大。 仿佛连呼吸都被人夺去,心尖阵阵颤栗。 这丫头…… 她故意的! 故意想看自己在人前失控! 罢了,失控便失控吧,反正他早就拿她没半点法子了。 待谢灼宁玩够了想分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动弹不了了。 一双悍然铁手禁锢着她,根本不容许她退后半步,“躲什么?” 那双幽幽沉沉的眼睛犹如深海旋涡,仿佛在告诉她,既然敢招惹,就别想离开。 谢灼宁心里“咯噔”一声。 好嘛,玩过火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见他们还不肯分开,萧璧城双眸冒火,以拳抵唇,咳得都快出血了。 该死! 他都还没碰过谢灼宁,倒叫他家十七皇叔抢了先! 谢灼宁掐了萧晋煊一把,让他别太过分,他才颇是遗憾地把人放开。 转头瞧见萧璧城那难看的脸色,还不忘风轻云淡地提点道,“太子殿下看起来身子骨好像有些虚?得叫太医开点补药调理一下才是。” 谢灼宁掐着大腿,差点笑出声儿。 多损呐! 被人暗示身体不行的萧璧城,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黑沉如铁。 他咬牙切齿地挤出话语,“多谢皇叔关心,不过皇叔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你与灼宁妹妹这般亲密,把清漪郡主置于何地?满天下的人都知道,你马上就要娶她过门!” 谢灼宁皱了皱鼻子,瞥了眼萧晋煊,故意酸溜溜地说,“是哦,你把人家清漪郡主置于何地?” 萧晋煊表情淡淡,“不劳太子殿下操心,本王已经拜托静安长公主举办文武大会,向各家广发请帖,替清漪郡主择选良婿。” 文武大会? 这是怕清漪郡主喜文不喜武、亦或是喜武不喜文、亦或是喜欢文武双全的,所以特意什么类型的都邀请了,不怕找不到合她心意的是吧? 谢灼宁心想:萧晋煊人还怪好的嘞! 萧璧城一噎,无话可说,转头又想起比试的另一个条件,勾唇轻笑,“孤输了,灼宁妹妹不是要从孤的侍卫里挑选一个带走吗?不如去东宫,孤把人全叫过来,你慢慢挑?” 既可借着挑选护卫的时机,培养培养感情。 亦可借此机会,在灼宁妹妹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人马。 一举两得。 却没料到谢灼宁牵动嘴角,微笑拒绝,“不必了,我觉 得许弋就挺好,不如就他了吧。” 萧璧城愿望破碎,但好歹第二个目的也算达到了。 他给许弋使了个眼色,“如此,你就好好跟着谢大小姐吧。” 许弋拱手行礼,“是。” 从演武场出来,谢灼宁拒绝了两人送自己回家的提议,自己带着人先走了。 萧璧城嗤笑一声,“看来皇叔在灼宁妹妹心里,也没多重的位置嘛。” 萧晋煊却盯着谢灼宁离开的方向,利眉微微蹙起。 她从一开始故意接近萧璧城学射箭,应该就是冲着许弋去的。 方才第一关自己跟许弋比试完之后,她又哭又笑,第一次看到她情绪如此失控。 甚至她提出条件,要挑选一个护卫带走,估计也是为了许弋。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行驶。 车内,谢灼宁朱唇轻启,“许护卫,可否把你的弓箭给我看看?” 许弋犹豫了片刻。 对于弓箭手来说,将自己的武器拱手与人,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但如今谢灼宁是他明面上的主人,且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旦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他也可以立刻将弓箭拿回来。 从背上解下弓箭,他双手递了过去,“大小姐,请。” 谢灼宁伸手轻轻抚摸,由衷赞叹,“真是把好弓 ,杀气滔天的,许护卫应该拿这把弓,杀了不少人吧?” 她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倒像是纯好奇问着玩儿似的。 许弋顿了顿,回答说,“记不清了,都是奉命行事罢了。” 谢灼宁继续问,“那你杀过妇人跟小孩儿吗?” 许弋有些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没回答。 “我也没别的意思,”谢灼宁敛了敛眼眸,遮掩住眸中晦暗,“毕竟我把你要过来,就是想让你帮我处理一些我不方便动手处理的人。明白吗?” 许弋点头,表示明白。 看来谢大小姐这是在试探,他杀人的底线了。 “杀过。”他回答说。 “那你杀过老者跟残者吗?” “杀过。” “那忠臣良将呢?” “杀过。” 身为一个暗卫,他存在的价值,本来就是一把杀人的刀。 刀会挑人吗? 不会。 “嗯,挺好的。”谢灼宁点了点头,目光并未从那把弓上移开,好像有些爱不释手。 没多时,马车停住。 四周幽静得厉害,没有一点人声。 反倒清脆的虫鸣鸟啼,声声入耳。 杀手的直觉,让许弋察觉到不对劲,他立刻撩起帘子往外看,霎时惊住。 这里哪是镇阳侯府? 分明就是一片没有人烟的京郊野地! 难道是有内奸,想要对谢大小 姐不利? 许弋心头一凛,连忙回头想拿回自己的弓。 转身的刹那,却见谢灼宁已经搭箭上弦,抬起弓箭对准了他的脑袋。 标准的姿势,发力的手臂跟背肌,完全不像个刚学箭术的新手。 许弋喉咙滑动了一下,不解,“谢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谢灼宁微微歪了歪头,脸上笑意明媚,像出画的仙子,语气却恶劣无情。 “就是想找个人试试,这弓箭好不好使。” 许弋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冲过去就要夺箭。 距离太近,箭矢的威力会大.大降低,他就算硬抗一箭,应该也可以把弓箭夺回来。 想得挺好,可他没料到,谢灼宁根本没松弦,反倒轻轻翘起嘴角。 他不明所以,下一瞬,旁边一道纤瘦的身影突地暴起,一脚把他踢出车外! 他翻滚落地,一摸胸口。 肋骨都被踢断两根。 谢大小姐身边那丫鬟,绝对是个高手! 怎么办? 他是个弓箭手,没有弓箭在手,就像是拔了牙的老虎。 但要想抢夺回弓箭,势必要跟那丫鬟交手。 他很确定,自己打不过她。 那便只有逃了。 打定主意,他立刻转身就往林子里跑。 谢灼宁钻出马车,站在踏板上,抬起弓箭,拉紧弓弦,眉梢高高一挑。 “跑得,太慢了!” 第243章 为,前世的自己报仇 “咻——” 箭羽离弦,飞驰而去。 “噗嗤”一声,准确无误地扎进许弋的大腿上。 他吃痛地往前一扑,摔倒在地。 回过头看向谢灼宁,见她并没有追来,而是优哉游哉地又搭上一支箭。 语气悠然,如阴魂不散的鬼魅,“这一箭,射哪儿好呢?” 那一瞬间,许弋竟从一个闺阁大小姐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摄人的阴寒,竟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他大喊,“谢大小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为什么? 因为她跟萧璧城反目成仇是迟早的事,等真到了那一日,许弋的箭尖,必定会如上一世一样,对准她的喉咙。 她怎么会容许自己,在一个地方,栽倒两次? 就当她在回想上一世的死状时,许弋眼神一变,从怀里掏出几枚暗器,朝着她便飞射过来。 夏橘立刻出手,将暗器全部挡下。 许弋趁此机会,连忙拖着伤腿继续往树林里爬。 树林里遮挡物多,她射箭不一定会射中…… 正想着,“噗嗤”一声,一箭射中他的腰部。 他低着头,看着腰上潺潺涌出的鲜血,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这些箭,都是他特制的,不仅周身倒刺,而且还设有流血的凹槽。 若不拔,身体的血会很快流干。 若拔出来,那些倒刺就会让人生不如死! 就在他内心疯狂挣扎的时候,却看到谢灼宁一次性取出三支箭羽。 惊恐让瞳孔迅速扩大,他着急忙慌地大喊,“饶了我!求您,饶了我!” 给他个痛快,他或许不会那么痛苦。 可这样的折磨,快要叫他心神崩溃了! 谢灼宁神色幽幽,“你杀的那些人,跟你求饶时,你放过他们了吗?” 愣了愣,许弋脑海里闪过一幅幅的画面。 那些扭曲痉挛的挣扎,痛苦无助的呐喊,于他眼里,却是再美不过的画卷。 他最喜欢欣赏人在临死之前的绝望,那种一切被摧毁的表情,真是太让人兴奋了…… 而如今,临近死亡的恐惧感,在他脑海里胸腔里回荡,让他止不住地颤抖。 这就是,那些被他杀死之人中箭时的感受吗? “噗嗤噗嗤噗嗤——” 谢灼宁三箭齐发,齐齐插进他的胸口。 鲜血殷红,如天边晚霞。 许弋眸孔瞪大,缓缓往后倒了下去。 谢灼宁手中的弓箭,也“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她手臂颤抖,鲜血顺着指尖滴落。 拉开许弋的弓,几乎用尽了她全身力气。 锋利的弓弦,更是 将她的手割出一道深深伤口。 可她的心里,却是从所未有过的轻松跟平静。 她终于,为前世的自己报了仇。 也为,那些无辜枉死的人报了仇。 下了马车,她站在风口,抬起头看着广阔的天空,缓缓启唇,“萧晋煊,我知道你在,出来吧。” 山林里,一道修长身影,缓缓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本来担心你会有什么危险,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萧晋煊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箭术不错。” 早该猜到的,骑射之术,本为一体。 她在北关那边待那几年,练就一身无双骑术,又怎么可能不会射箭呢? 谢灼宁一笑,牵起粉嫩唇角,“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为什么要杀许弋呢。” 缓步走到她身边,萧晋煊与她并肩站立,“那你为何要杀他?” 她扬了扬声调,双手叉腰,“那当然是,为民除害啦!” 小骗子,说谎。 萧晋煊太了解谢灼宁了,这小丫头最擅长借刀杀人,有千百种方法能让人死,自己却不沾因果。 能让她不惜手染鲜血都要亲自动手的,必定是触动了她底线的人。 她就像是一团迷雾,明明以为已经足够了解她了,却发现自己看见的,都不过是镜花 水月,虚幻倒影罢了。 但萧晋煊什么都没问,只是牵起谢灼宁的手,细细替她清理掌心处的血迹,拿出金疮药给她撒上。 “我只是希望,以后这种事,你让我来做,不要脏了你的手。” 洁白的手帕,包裹住手掌。 谢灼宁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微微失神,“可是萧晋煊,我的手,早就脏了。” “不脏。”萧晋煊牵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虔诚印上一吻。 “虽然不知道你那么做的原因,但以后这种事,让我来替你做。” 眼眶微微湿润,这一刻,谢灼宁竟生出了想把一切都告诉萧晋煊的冲动。 但她还是忍住了。 她年幼懵懂时,被梁恪花言巧语所惑,倾心交付。 后来因为萧璧城救她一次,便以为遇到良人,无怨无悔。 可以说,上一世,她便栽在这两人的手里。 她还没做好抛弃过往,全力相信一个人的准备。 但看着萧晋煊认真温柔的眉眼,她想,那一日,应该不会太远吧。 萧晋煊吩咐下去,让人将许弋的尸体给处理了。 谢灼宁眨着一双无辜大眼睛,茶茶地说,“杀了煊王殿下要抓的犯人,不会让煊王殿下难办吧?” 人都死了,她这会儿想起这个问题了? 萧晋煊瞥 了她一眼,说,“许弋自知自己罪行深重,难逃法网,意欲逃跑之时,被热心老百姓谢大小姐举箭射杀。按理,本王还理当给你颁发赏银才是。” 浅浅微笑,谢灼宁眉眼弯成一个好看弧度,“煊王殿下英明神武!” “过奖。” 一直默默跟在不远处的凌霄,脑袋里莫名其妙冒出一个词儿——狼狈为奸! 他小声嘟囔着,“爷跟着谢大小姐,都学坏了。” 这话被耳尖的夏橘听到了,她眉毛一拧,十分不满,“你家爷,才是,黑心肝!” “你胡说,我家爷光风霁月,是最最矜贵优雅的人物,引京城无数女子爱慕!” “黑心肝!” “我家爷十五岁就可入万军丛中,取敌人首级!” “黑心肝!” “我家爷……” “黑心肝!” 谢灼宁回头瞥了他俩一眼,掏了掏耳朵,“好吵。” 凌霄那家伙也真是有本事,跟半天才蹦出一个字的夏橘都吵得起来。 眼眸里掠过温润散漫的笑意,萧晋煊突地道:“谢灼宁,等文武大会结束,我便上书请旨赐婚吧。” 微凉的风拂面而过,山间喧嚣仿佛在此刻静止。 谢灼宁看着远处双飞的大雁,嘴角悄无声息地弯起一道昳丽弧度。 “好。” 第244章 抢人 镇阳侯府里。 小丫鬟们正在清扫庭院。 一夜寒风凄雨过,地上残败落叶堆积。 晚秋的天气,已然开始转凉。 屋内,谢灼宁跟慕容旭正商议着如何破局,剪除雍王跟太子的爪牙。 “昭文帝的身子骨一直不见好,应该撑不过这几日了,到时候萧璧城跟雍王必然会为了皇位大打出手。” 上一世,萧璧城有萧晋煊帮助他,亦有慕容砚辅佐他,还有自己替他在背后谋划,更有镇阳侯府跟长兴侯杨贺作为靠山倚仗,所以他才会以绝对的优势登基。 可这一世,萧晋煊被她策反,慕容砚如今已经变成了自己的谋士,她更是成功退了婚,剪除了镇阳侯府跟太子的瓜葛,更让杨烈接替杨贺执掌一方兵权。 萧璧城现在还能倚仗的,无非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太子之位,以及他外公右相司马鹤带领的一众朝臣,还有昭文帝交给他的暗阁。 也因此,他跟雍王相争,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而不管他们俩谁赢,都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慕容砚替谢灼宁斟满一杯热茶,语气有些好奇探究,“千秋殿防备得密不透风,大小姐是从何得知,当今圣上将不久于人世?” 谢灼宁喝了口茶,徐徐地说,“我日观天象,占卜出来的。” 不光知道昭文帝会死,还能精确到什么时候会死呢 。 虽然很多事因为她重生,而发生了改变。 但昭文帝的身体早就已经不行了,能挺到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 慕容旭听着她开玩笑的口吻,却不敢拿她说的话当玩笑。 因为他注意到,有好几次,她都好像能够未卜先知一样。 目色缓缓眯起,他说,“时间太紧,昭文帝一旦驾崩,纷乱四起,咱们连同煊王殿下,虽有一争之力,但必定会血流成河。” 不说别的,光是剪除太子跟雍王经营那么多年的势力,就不知道会要了多少人的性命。 尸骨遍野,血流成河。 上位相争,受苦的,还是百姓。 他轻叹,“若是昭文帝还能再活个一年半载就好了。” 只要昭文帝还在位,太子跟雍王就可以互相牵制。 他们就有机会慢慢地剪除太子跟雍王的羽翼,替换上自己的人马。 等到时候振臂一呼,便可以最小的代价,登上高位! 但这只是奢望,毕竟阎王要人三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 却不料无心的一句话,却被谢灼宁听入了心,“让昭文帝再多活一段时间吗?” 正想着这件事的可行性,茯苓疾步匆匆进门来,“小姐,不好了,红袖姑娘受伤了!” 谢灼宁回过神来,起身道:“去看看。” 两人同茯苓赶到客院时,宋玉秋已经替红袖检查完身 体了。 慕容砚站在门口没进去,谢灼宁刚一进门,就听见宋玉秋教训人的声音—— “你说你,好歹也是当过花魁的人,这么好看的脸蛋儿要是破了相,该多可惜?好在我又新研制出了一种绝不留疤的玉肤膏,你叫声好听的,我就免费送给你,怎么样?” 红袖脸颊红肿,全是擦伤,皮肉破开以后,留下一丝丝殷红模糊的血肉。 她低垂着头,情绪失落,显然没什么心情跟宋玉秋闹。 谢灼宁一眼瞥去,瞧见她那惨不忍睹的样子,从宋玉秋手里拿过玉肤膏,指腹沾上一点,轻轻给她涂抹在脸上的伤痕上,“怎么搞成这样?” “是我太天真了。”红袖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她之前在怡红院时,认识一个叫青月的小妹妹,长得极是冰雪可爱。 老鸨为了把青月卖个好价钱,一直请师父教导各种才艺,迟迟没有挂牌。 所以当她决定去解救那些沦落风尘的可怜姑娘时,青月是第一个跳出她脑海的。 青月卖进楼里时,是五十两银子。 她太清楚老鸨是个什么德行,为了怕她狮子大开口,她带了五千两银子。 可没想到当她提出替青月赎身时,却被一口回绝。 “哟,红袖啊,当真攀上高枝了,有钱了,都来替别人赎身了。可你也得替妈妈我想一下啊,你一离开 ,怡红院的客人便少了一大半,我要不推出个新花魁,生意还怎么做得下去?” “也不瞒你说,已经有好几位贵客,表示对青月有兴趣了,愿意出上万两银子替青月开苞。她就是妈妈我的摇钱树,五千两银子你就想把她带走,那不是断我财路吗?” “断人财路,可犹如杀人父母!” 说完,也不跟她纠缠,直接让人把她丢了出去。 她脸先着地,擦着地上的青砖,便成了这副狼狈样子。 谢灼宁替她涂完药,拿过手帕,擦了擦手指上的药膏,“你好好养伤,青月的事,我去解决。” “大小姐,小心。”红袖有些担心地提醒,“怡红楼背后,有人撑腰。” 所以那老鸨天不怕地不怕,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谢灼宁不以为意。 敢在京城里开青楼,那能没有人撑腰吗? 宋玉秋兴致勃勃地跟上步子,“灼宁姐,我也想去!” 有热闹瞧,不去多可惜? 谢灼宁刚答应,一出房门,院子里站着的慕容砚也上前来,“我陪你们一起去。” 谢灼宁点头默许了,为方便,还同宋玉秋换了身男装。 路上,宋玉秋兴奋地问,“咱们去怡红院直接抢人吗?需不需要我帮忙?我可带了好多痒痒粉,障目粉,喷嚏粉……” 她拿出瓶瓶罐罐,炫耀她那些奇奇怪 怪的药粉。 没想到谢灼宁直接回道,“不去。” “嗯?”宋玉秋有些惊讶,“不去怡红楼,去哪里?” 谢灼宁说,“去御抚司,找萧晋煊借点兵器。” 宋玉秋懂了。 哪有赤手空拳去抢人的,当然得去借一些趁手的兵刃了。 果然,还是她家灼宁姐考虑周到! 慕容砚立即说,“那我去京兆府报官。” 宋玉秋又懂了。 到时候他们要是打不过对方,就让官兵以打架斗殴的名义,把对方抓起来! 等会儿,不对啊,打架斗殴那是双方面的,那不得把他们也抓起来? 难道她家灼宁姐来御抚司,不光是为了来借兵刃,而是顺道来拜托煊王殿下到时候捞他们出来的? 要不然家里也有兵器,何必跑御抚司来借呢? 她越想越有理,正觉得自己已经窥见真相的时候,御抚司到了。 飞云卫回禀,萧晋煊不在,进宫去了。 宋玉秋叹了口气,“煊王殿下不在,看来咱们白跑一趟了。” “嗯?白跑什么,我又不找他。”谢灼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让人把卫昭叫出来。 卫昭听到她的来意,很快进屋抱了一捆兵刃出来,悄声地说,“都是缴获后尚未销毁的,还带着印呢。要是不够的话,属下再去为大小姐取一些。” 谢灼宁笑,“就这些,足够了。” 第245章 上兵伐谋 “谢了。”谢灼宁朝卫昭,微微点头颔首。 夏橘伸手,将所有兵刃接了过来。 几人告辞,前往怡红院。 宋玉秋还没用过刀剑呢,正想挑一把趁手的,厉害的,还不会伤着自己的。 却见夏橘抱着那些兵器,一个纵身便径直飞走了。 宋玉秋伸出尔康手,“哎,你别走啊,我还没选呢!” 谢灼宁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明润杏眸里写满了不解,“你想做什么?” 宋玉秋理直气壮地说,“挑选一把趁手的兵刃,一会儿好跟人大战三百回合啊!” 轻笑一声,谢灼宁着实被她逗乐了,“怡红院的看家护院都是学过武的,你打得过人家?” “打……打不过。” “你又没使过兵刃,到时候刀剑无眼,万一没伤到别人,反倒把自己弄伤了怎么办?” “是……是哦。” “而且谁告诉你,咱们是要去跟人打架了?” “不……不是去火拼吗?” 瞧见她一脸呆愣的模样,谢灼宁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真正厉害的谋略,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宋玉秋:“……” 明明字都认识,意思她也背过 ,但放在这里,她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不过是去借了几把兵器,怎么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谢灼宁笑了一声,眉目清滟,“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过了没多时,夏橘空着手去而复返,冲着自家小姐点了点头。 见状,谢灼宁便知道妥了,让人将马车停在怡红院门口,抬步走了进去。 “哟,客官,里面请~姑娘们,快来接客了!” 谢灼宁拿出折扇,挡住老鸨的手,“其他庸脂俗粉就不必了,本少爷要青月。” 这段时间,怡红院的老鸨已经将青月的名声传了出去,每日来找青月人数不胜数。 老鸨笑道:“青月还没挂牌呢,客官想要青月,下月初一来参加挂牌仪式即可,价高者得。” 谢灼宁漫不经心地问,“若我现在就要呢?” 老鸨袖子一晃,伸出五根手指,“青月的第一夜,那起码得要这个数!” 谢灼宁皱眉,“五千?” “五万。” 听到这价格,一旁的宋玉秋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黑心,当真黑心! 五十两买进来的,卖出去竟要五万两!而且还只是一夜! 谢灼宁倒是没被这惊人的价格吓到,仍旧一脸懒洋洋的模样,“ 钱不是问题,但我要先验验货。” 说罢,丢了一片金叶子给老鸨。 老鸨把金叶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满脸堆笑地将人请进雅间,“公子请放心,我们派人小心伺候,娇养着呢,保管青月全身完完整整,小口子都没有一个。” 谢灼宁听得烦了,不耐地摆了摆手。 老鸨立马识趣地闭嘴,连忙叫人把青月带过来。 当宋玉秋看着眼前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怯生生地抬眼看她们时,瞬间拳头都硬了,“这群畜生!” 他们怎么下得去手的? 眼见老鸨听到动静疑惑地看过来,谢灼宁忙起身,挡在宋玉秋面前。 优雅散漫地点头颔首,“嗯,不错,确实是个美人坯子。” 老鸨立刻堆起笑脸,“客官若是满意,那钱的事……” “慌什么?本公子立刻叫人去取了银票来便是。” 说着,谢灼宁抬了抬手,夏橘立刻出了门去。 眼见坑了个钱多人傻的冤大头,老鸨正窃喜着呢,没想到没等到夏橘回来,倒是几个怡红院的打手慌慌张张地冲进了门。 “不……不好了……官兵将咱们这里全包围起来了!” 老鸨一脸疑惑地站起身,“出什么事了?好端端的, 怎么招来官府的人呢?” “说是,说是咱们跟逆党勾结,意图谋反!” “疯了疯了,我好好做着生意,怎么就跟逆党扯到一起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速去禀报公子!” 老鸨说着,也顾不得谢灼宁她们了,赶忙地朝门口的官兵迎了出去。 宋玉秋看着那动静,眼睛一亮,立刻反应过来,“是慕容先生报的官!” “嗯。”谢灼宁点了点头,起身走到青月面前,“小妹妹,你别怕,是红袖让我们来救你的。” 听到红袖这个名字的时候,青月的眸光一下子亮了起来,“红袖姐姐!她怎么样了?没事吧?” “嗯,她很好,就是放心不下你。”谢灼宁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一会儿官兵进来抓人,可能还要再委屈你一下,别担心,我一定会去带你走的,记住了吗?” 青月点了点头。 两人走出房间,宋玉秋不解地问,“灼宁姐,咱们为什么不趁现在怡红院正乱着,把青月带走呢?” 谢灼宁淡淡开口,“且不说现在四面都被官兵围着,你带着她怎么出去。再者,青月的身契在那老鸨手里,就算把她带走,她一辈子也只能躲躲藏藏,犹如见不得光的老鼠 。” 要救人,自然就得救到底。 否则让她出了虎口,又入狼窝,还有什么意义? 站在二楼走廊上,便看到整个怡红楼闹哄哄的。 官兵们破开房间,驱赶宾客,仔细地搜罗着各处。 老鸨挤出笑来,忙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塞进领头的人手里,“官爷辛苦,一点小小心意,请官爷们喝点茶水……” 话音未落,就见几个官兵抱着一大捆兵刃出来。 “大人,兵刃上印着厉王徽记,怡红院内果然窝藏得有反王余孽!” 老鸨一听这话,顿时两眼发黑,“冤枉呐,大人冤枉呐!小的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哪儿来的啊!” 涉及谋逆,领头的可不敢有丝毫马虎,当即将那银袋子推了回去,立刻下令,“怡红院勾结逆贼,意图谋反,还敢狡辩?来人,速速将怡红院一干人等带回府衙审问!” “是。” 眼见官兵们开始四处抓人,宋玉秋呐呐地张了张嘴,“那些兵刃……” “嗯。”谢灼宁点了点头,确定她心中所想。 宋玉秋恍然。 怪不得要特意去御抚司借兵刃,要不然她们去哪儿搞这些反王的兵刃去? “不过,”她疑惑地一歪头,“厉王是谁啊?” 第246章 谢,大小姐大恩! “厉王是先帝的第三子,也是当今圣上的兄长。”望着底下混乱的场景,谢灼宁慢条斯理地解释说。 想当初昭文帝非嫡非长,又不得先帝喜爱,却莫名登上皇位,是以有不少人怀疑他得位不正。 其中先帝第三子厉王,最先提出质疑,并暗中集结兵力造反。 结果还没开始,就被内奸泄露了行踪,溃不成军,最终被昭文帝下令,五马分尸而死。 “昭文帝疑心病重,又忌讳别人说他得位不正,所以大邺这些年但凡沾上造反两个字,都会被严查到底,绝不姑息。” 怡红院那老鸨跟她那些助纣为虐的打手,牵连上谋逆大罪,被抓了就别想跑了。 宋玉秋微微拧眉,“可是方才那老鸨好像让人去通知什么公子,若是她背后的人权势滔天,把这事儿压下来怎么办?” 谢灼宁轻笑,意味深长地说,“谋逆大罪,岂是想压就能压的?这会儿谁要跳出来给老鸨他们撑腰,就等于是跟谋逆沾上了边。” “我倒想看看,哪位大人物会那么傻乎乎地冒出头来,主动给别人递把柄!” 很快,官兵们便把怡红院的所有人全部抓了起来。 宾客们也一一验明正身,没有问题的便放了出去。 谢灼宁上前把领头的叫到一旁,自爆身份,说自己同长兴侯夫人只是图一时新鲜,跑来玩耍。 一个镇阳侯之女,一个长兴 侯夫人,官兵们抽了抽嘴角,觉得这高门大户的女眷真是爱好独特,却到底恭恭敬敬地把人送出了怡红院。 很快,昔日热热闹闹的怡红院便成了一座空院,到处都被贴上了封条。 宋玉秋见状,拍手叫好,转眼又迷茫起来,“不过灼宁姐,咱们不是来救青月的吗?” 可现在不光青月被抓走了,还有那些可怜的女子,也全都被抓走了! 谢灼宁不急不忙地轻笑一声,“别着急,耐心地等一等。” 这一等,便是三日。 第四日一早,慕容砚急匆匆赶到侯府,沉着声说,“大小姐,人全都送去存善堂了!” 谢灼宁拿起手绢,轻轻点了点嘴角,起身对宋玉秋跟红袖道,“走吧,一起去看看。” 宋玉秋正好奇存善堂是什么地方呢,到了地方一瞧,她脸色大变。 只见十几个大笼子里,关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全都像货物一样,等着人挑选购买。 慕容砚领着她们,一路来到关着怡红楼姑娘们的笼子,“人全都在这儿了。” 他收到消息就立刻带人赶了过来,应该还没有人被买走。 红袖一眼便看到了青月,连忙冲了过去,“青月!” 青月也激动地扑过来,“红袖姐姐!” “你脸上……”红袖看着她身上的痕迹,担心得不行。 青月忙咧嘴一笑,“是姐姐们帮我抹的泥巴 ,怕我被别有用心的人看上。” 毕竟,以她们现在的身份,被人盯上,便只有任由蹂躏的份儿。 受够人间疾苦的姑娘们,也想拼命保留最后一抹纯真。 看见红袖,其他熟识的姐姐妹妹,也全都靠过来,哭成一团。 谢灼宁见状眸光微动,转头对慕容砚道,“剩下的,就有劳慕容先生了。” 慕容砚点了点头,立刻走到一边找到一位官差交谈起来。 “灼宁姐,这是什么地方啊?”宋玉秋看着眼前情景,心里很不好受,连声音都是闷闷的。 谢灼宁轻轻地解释说,“存善堂,是发卖官奴的地方。” 一般发卖的,都是犯了重罪被抄家的女眷跟家奴。 怡红院这次牵连上谋逆大罪,老鸨跟打手们肯定是跑不掉的。 但是姑娘们人数众多,又不是主犯,全部收押根本不可能。 所以查明她们与谋逆案不相关后,便会被送到这里来发卖。 所以她才说,他们只需要默默等着便是了。 没多时,慕容砚便返了回来,“谈妥了,一共一百二十八位姑娘,五十两子,外加五两茶水钱。” 听到这个价格,宋玉秋眼珠子都快掉地上,“多少?你说多少?!” 慕容砚不明所以,却还是又说了一遍,“五十五两银子,怎么了?” “那么多活生生的人命,就只值这么点银子吗?”宋玉秋简直不敢相 信。 谢灼宁却并不意外,“会被送来这里的人,个个都牵连着重案要案,一般要求身世清白的大户人家,是绝对不会到这儿来挑选奴仆的,所以才会卖得那么便宜。” 若跟卖官奴的官差交好,还能讲讲价呢。 宋玉秋犹记得,前几日那老鸨还狮子大开口,光青月的一夜就要五万两银子。 没想到短短几日,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五十两银子,就把怡红院一整个院子的姑娘全买了下来! 她傻乎乎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所以灼宁姐,从一开始就没只打算救青月一个对吗? 她早就计算好了,要将怡红院的所有姑娘全部救出来! 可是她的脑袋究竟怎么长的,怎么就能在短短时间内,就想出这样周全的计策来呢? 还有慕容先生,自己明明没有看到他们商量,却只要一个眼神对视,他就明白灼宁姐想要做什么,默默地在一旁帮忙。 自己混在他们中间,好像一个智商堪忧的炮灰。 要不是她有先见之明地抱了条大腿,都不知道在这尔虞我诈的古代死了多少回了! 谢灼宁交了银子,从官差手里拿到所有人的身契后,并没有急着还给她们,而是把她们带到了自己庄子的花田里。 霓衣坊的染料,全都是从这些花朵里萃取,所以染出来的布料,会带着淡淡花香。 这片花田,对霓衣 坊来说,至关重要。 她站在花田的田埂上,目光一一扫过她们的脸,缓缓地说,“我是个商人,却不是个善人。救了你们,却不会白救你们。” “从今日起,你们每人欠我十两银子。在还清欠款之前,都得在我庄子上当采花女工。我会给你们发工钱,一个月二钱银子。挣足十两银子以后,可以来找我拿回身契,当然,也可以选择继续留下来当雇工。” “庄子里不止只有采花女工一个活儿,若肯学肯干,还可以去当染工、织娘、绣娘……我会一视同仁,工钱给别人开多少,也会给你们开多少,只要你们有本事拿得到!” 她声音冷硬,甚至话语听着公事公办,还有些硬邦邦的。 但所有姑娘听着这些话,都眼泛泪光。 她们昨日还犹如水上浮萍,不知漂向何处命运几何。 可今日就谢大小姐被救出苦海,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且她们这样的身份,走在路上都会被人吐口水谩骂。 可谢大小姐却愿意一视同仁,给她们一个赖以糊口的活计,让她们就算过几年不想在这里待了,赎回身契离开,也能有几分本事自食其力养活自己。 她不光救了她们性命,更教她们怎样活着! 也不知道是谁先跪下,随即陆陆续续的,全部跪倒成一片。 她们匍匐在地,竭尽毕生虔诚—— “谢,大小姐大恩!” 第247章 他一个太监,买禁药做什么 回镇阳侯府的马车上,只有谢灼宁、宋玉秋跟慕容砚。 红袖本来打算把青月带回来的,没想到小丫头还挺有骨气,不想被特殊对待,非要留在庄子里。 怕小丫头会不适应,红袖干脆也留了下来,打算在那儿多待几天。 一入集市,宋玉秋便趴在马车窗口,望着街边的小吃摊眼睛发亮,“啊,苏子糖!啊,冰糖葫芦!啊,梅干菜烧饼!” 被她叫嚷得头疼,谢灼宁让马车停下,“行了,去买吧。” “耶!”宋玉秋拽着夏橘,立刻似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谢灼宁撩开车帘,看着她们蹦蹦跳跳,就像是解开绳子撒欢的小狗狗,哪个摊位都要去尝尝,不由失笑,“跟小孩子似的。” 这丫头是不是忘了,她已经嫁为人妇了? “跟大小姐预想的一样,”慕容砚在一旁,轻声地说,“怡红楼成了弃子。” 老鸨认罪画押,猝死狱中。 她背后的那位“公子”,从始至终,都没有露过一次面。 早就预料到的事,谢灼宁没有丝毫意外。 她盯着宋玉秋她们嬉闹的身影,却被街角处一个不起眼的男子吸引住了目光。 那人左右张望,似在等什么人。 没一会儿,一个八字 胡从胡同口冒了出来,将一包东西交给那人,而那人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八字胡。 这短暂的一幕,混杂在纷乱嘈杂的集市上,根本不会引人关注。 谢灼宁却起了兴致,“慕容先生,你注意到那两个人没有?” 抬头看过去,慕容砚一眼便认出了那八字胡,“那家伙叫李四,是这一片专门偷卖禁药的黑商,出了名的下九流。” 他这半年来收拢了不少人才,所以对京城里的三教九流,基本都有个大概了解。 谢灼宁好奇地问,“禁药?什么禁药?” 望着那双明亮昭昭的眼睛,慕容砚低咳一声,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自然,“有时候,男女交欢,也不必两情相悦。” “嗯?”谢灼宁眉心一拧,摩挲下巴,“那他一个太监,买禁药做什么?” “太监?”慕容砚有些意外地抬眸。 “是啊,”谢灼宁缓缓地说,“宫里太监都是经过严格礼仪训练的,所以说话时会微微躬身,身体前倾,双手交叠,双脚后脚跟并拢,前脚跟微微分开。” “所以哪怕他穿着常服,扮成普通人的模样,但一些积年累月刻在骨子里的细节,还是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来的。” 也正因如此,她一眼 扫过那么多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老百姓,却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家伙。 慕容砚收敛神色,“要去查一查吗?” 放下车帘,遮挡住外面的喧嚣热闹。 谢灼宁靠在绣着海棠的苏绣靠枕上,眼尾轻轻上挑,“查一下也无妨。” 说不准,会发现什么新“惊喜”呢? 宋玉秋买了一大堆小吃零嘴回来时,车里只剩下了一个人。 她疑惑地问,“慕容先生呢?” 谢灼宁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地回答,“有事,先走了。” 宋玉秋顿时欢呼起来,“好耶,那我就可以吃双份了!” 只是没想到,宋玉秋最终还是没能吃上双份。 因为等她们回到镇阳侯府时,发现云蘅公主早就在那儿等候多时了。 她们甚至都还没进门,就见她动着鼻子,寻着各式小吃的味儿摸了过来。 “哇,这么多好吃的,这个这个这个我全要!” 宋玉秋护食得紧,连忙张开手臂挡着,“你堂堂一国公主,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这些街边小食既没营养又不健康,恐不配入公主的嘴!” “山珍海味吃够了,偶尔尝尝鲜也不错,你就拿来吧你!” 两人跟上辈子的冤家似的,一见面就掐架,谁也不肯让 谁。 你吃这样,我便拿那样,你抢那样,我便争这样。 直把两人都吃撑了,才总算消停下来。 谢灼宁去洗过澡换过衣裳,一身清爽地出来,便看着两人鼓着肚皮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榻上,餍足得连嘴都懒得斗了。 嘴角不由抽了抽,她轻笑,“云蘅今日怎有空出宫?” 云蘅公主撑着腰坐起来,笑得一脸甜腻腻的,“这不是想宁姐姐你了嘛~” “是吗?”谢灼宁眼神里写满了不信。 见忽悠不了,云蘅公主撇了撇嘴,只好老实交代,“还不是今日去给皇后请安,说起静安姑姑举办文武大会为庄清漪选婿的事儿嘛。皇后说我也老大不小了,让静安姑姑趁此机会也给我挑个如意郎君。” 谢灼宁唇畔轻勾,“那不是挺好的吗?听说这次文武大会举办得很隆重,不光京城内的各家公子,就连京外的许多世家也都收到了请帖。说不准,还真能挑个如意郎君呢!” “宁姐姐你就别打趣我了,”云蘅公主耷拉着眉眼,正为这次事儿苦恼着呢,“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就怕挑来挑去挑了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所以才想着请宁姐姐同我一起,到时候也好帮我把把关。” 这文武大会, 虽然主要目的是帮她跟庄清漪挑选夫婿,但也会邀请许多女眷作配,以免冷场。 所以她才想着,请宁姐姐也去,给她当当军师。 谢灼宁柳眉微拧,有些为难,“可是,静安长公主并未给我下帖子。” 不请自去,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没想到话还没说完,茯苓就拿着烫金请帖进了门来,“小姐,是文武大会的帖子!” 云蘅公主立刻灿烂明媚地笑了起来,“看来老天爷都想让宁姐姐你帮我呢!” 想到上一世,萧璧城为了稳固跟北齐的关系,将云蘅嫁给北齐六十多岁的老可汗和亲,落得凄惨下场。 这一世,若当真能在文武大会上替她寻一个好归宿,说不定,就可以避免上一世的和亲结局。 谢灼宁当即点头,并下定决心,一定要给她好好把关。 “对了,你先说说喜欢的类型,我心里也好有个数。” 云蘅公主撑着下巴,想了想说,“我啊,喜欢才高八斗又武功绝顶的,高高瘦瘦又身强力壮的,玉面无须又长发如缎的,气质温润又高冷清贵的……对了对了对了,还有一笑起来似雪山冰川融化、不笑起来如山川明月自持的!” 谢灼宁:“……” 她现在撂担子还来得及吗? 第248章 谁若惹我,干他丫的! 从镇阳侯府出来,得了承诺的云蘅公主一路哼着小曲儿,悠哉悠哉地回到宫中。 路过御花园时,却听到有人在假山后的花圃里交谈。 “文武大会的事,可都安排好了?” “回母后,都安排好了。到时候,儿臣会让宗庆伯之子邹林夺得文试或武试的魁首,再由您出面,替他跟云蘅指婚。门当户对,且有才能,晾湘妃那边也挑不出理来。” “咔嚓——” 司马皇后剪下一截花枝,放到托盘里,又开始在花圃里细细挑选。 “如今雍王没了吏部尚书这条左膀右臂,在朝堂上都安静了不少,正是咱们乘胜追击的好时候。本宫几次向湘妃示好,她都爱答不理,也只好拿云蘅的婚事下手了。所以这件事,你一定不能出任何差池,明白吗?” 萧璧城伸出双手,接过皇后手中剪刀,“母后放心,儿臣知道怎么做。” 假山另一边。 云蘅公主双手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 一转眼,便到了文武大会的日子。 宋玉秋忙着捣鼓自己的新药,倒没嚷嚷着要去凑热闹。 谢灼宁便带着夏橘跟茯苓去了。 一到郑国公府,便瞧见人头攒集,乌压压的一片,热闹得跟集市似的。 她正看得眼花呢,便听到有人在唤她 。 “宁姐姐!” “谢姐姐!” 两道身影朝她迎了过来,是云蘅公主跟杨忆君。 两人来得早,便先凑到一块儿了。 谢灼宁同她们一并往里走,边走边闲聊,“这文武大会,倒是比我想的还热闹。” 杨忆君凑过来说,“听说太子疼惜妹妹,今日会亲自过来替云蘅公主把关。各家的青年才俊都想好好表现,期待能入太子青眼呢。” 表现好了,哪怕当不成驸马,被太子看中委以重用也是好的。 谢灼宁听着“疼惜妹妹”这四个字,十分嗤之以鼻。 萧璧城那家伙若真把云蘅公主当妹妹,又怎会忍心把她嫁给六十多岁的老头? 想到这儿,谢灼宁顿了顿,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好像一直都听着杨忆君在说话,平日里噼里啪啦跟个小鞭炮似的云蘅公主,今日却安静得出奇? 她侧头看过去,便见云蘅公主垂着眼睑耷拉着脑袋,一副沮丧模样。 “云蘅?云蘅?”轻唤了几声,不见应答,她曲起手指,轻轻弹了下云蘅公主的脑门。 “啊!”云蘅公主吃痛,伸手捂住脑袋,终于抬起头来,“宁姐姐,你做什么呀?” 谢灼宁叹出一口气,“我问你今日怎么了?怎么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不 问还好,一问云蘅公主,她眼眶顿时泛起了红色。 她委屈巴巴地扑到谢灼宁的怀里,把那日在御花园里,听到皇后跟太子的谈话,全都说了出来。 “什么为我好,替我挑选如意郎君,都是假的!他们拉拢不了我母妃,便要邹林那草包娶我!” 宗庆伯之子,邹林。 谢灼宁有印象。 之前谢芷晴成婚,他扮作登徒子调戏自己,好让萧璧城出来英雄救美,最后却被逼着跳下水变成落汤鸡的那家伙。 如今,萧璧城又瞄上湘妃母女了吗? 昭文帝后宫稀薄,育有子嗣的更是只有司马皇后跟湘妃两人。 能在后宫之中独占一宫主位,湘妃的背景自然不简单。 东周被大邺灭国之后,为方便治理,便分为东郡跟西郡。 而湘妃的哥哥,便是东郡总督。 手握重权的一方大员。 兄妹俩出生将门,都是宁折不弯的性子,皇后跟太子必定是从他们那里吃了瘪,才七弯八拐地将主意打到云蘅公主身上。 毕竟拿捏住云蘅公主,便等于拿捏住了湘妃,拿捏住了湘妃,便等于拿捏住了她哥哥。 “灼宁姐,我该怎么办啊?”云蘅公主哭得一抽一抽的,伤心的不能自已。 杨忆君在一旁,赶忙地柔声安慰,“好了好了,没事的,一定会有 办法的……” 支着颔略作思忖,不过片刻,谢灼宁便轻轻勾起一抹笑意。 她附在云蘅公主耳边说,“你这样……再这样……” 云蘅公主听完,眼睛都瞪圆了,“可……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谢灼宁挑起眉梢,“别忘了,你可是金尊玉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殿下,任性一些怎么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其它的交给我。” 看着谢灼宁自信微笑的脸,云蘅公主的眼睛里也慢慢有了亮光。 “没错,我可是公主啊,又不是提线木偶,干嘛乖乖任由他们摆布!谁若惹我,干他丫的!” 杨忆君抽了抽嘴角:“……” 她想问自家谢姐姐,一个公主,满口粗话,这样真的好吗? 却见一旁的谢灼宁,满脸欣慰地点头,“不错,就是要有这样的气势!” 杨忆君缩了缩脖子:“……” 她看来还是不开口比较好。 云蘅公主得了指点以后,立刻便开始去做准备了。 谢灼宁也没闲着,立刻让茯苓去打听萧晋煊来没来。 知道他正在前厅,便立马赶了过去。 有件事,还得让他帮帮忙。 可没想到,不光萧晋煊来了,萧璧城也来了。 叔侄两人站在围栏旁,正撒着鱼食喂鱼。 “皇叔你 看,连这些鱼都知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可为什么有些人,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懂呢?” 他瞥了眼萧晋煊,意有所指。 从前父皇尚在朝堂时,他家这十七叔只听皇命保持中立还有的说。 如今他父皇殡天也不过是迟早的事了,他家这十七叔却仍没有要站队的意思。 是只想当个纯臣?还是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萧晋煊看着聚拢而来的鱼群,个个膘肥体壮,直接让人取了网兜过来,瞬间便网住好几条。 “凌霄,晚上加餐,全鱼宴。” “是。” 凌霄美滋滋地接过大鱼带走。 萧晋煊掸了掸衣袍,转过身,“太子你看,贪图小营小利,就有可能落得被大卸八块、吞吃入腹的下场。鱼不懂这个道理,人还是懂的。” 他就算哪边都不站,等他们登基以后,他依旧是身份尊贵的一国王爷。 可若是站了边,输了,就是败军之将遗臭万年,赢了,就是功高震主迟早会被清算。 于他而言百害而无一利的事,他为何要去做? 远远看着的谢灼宁:“……” 不是,他们俩到底还要聊多久啊? 她找萧晋煊有急事啊! “有了。”眼睛一亮,她叫杨忆君靠过来,“忆君妹妹,你去帮我办件事……” 第249章 煊王殿下,无理取闹 鱼池边。 杨忆君带着几个丫鬟,着急忙慌地赶过来,东张西望地四处寻找。 “快找找,谢姐姐的荷包是不是掉到这边了?今日人多眼杂,要是被外男捡到可就糟糕了!” 听见动静,萧璧城跟萧晋煊同时抬头看了过去。 “杨小姐?你找什么呢?”萧璧城率先开口询问。 他记得这杨忆君跟谢灼宁交好,她方才提到“谢姐姐”,莫非说的就是谢灼宁? “见过太子殿下,煊王殿下。”杨忆君连忙给两人行了礼,说明了缘由。 “我们方才在园中游玩之时,谢家姐姐玩得太开心,都没留意到自己的荷包什么时候弄丢了。” “那荷包是她亲手所绣,又是贴身之物,今日来来往往都是外男,若被他人捡到,那可真是长嘴都说不清了。” 别看小小一个荷包,说不准,就会成为与人私通的罪证。 所以她们才那么着急忙慌,想赶紧把荷包找到。 杨忆君满脸担忧,“谢姐姐已经去东边的园子找去了,也不知道找到没有?” 听完这些,萧璧城眸光闪动,立刻便道,“杨小姐不必担心,孤立刻带人去帮忙寻找,一定会将荷包找到的。” 杨忆君松了口气,笑 道,“有太子殿下帮忙,一定会事半功倍的。” 跟萧晋煊打了声招呼,萧璧城便立马带着人,往东边园子去了。 荷包丢失,想必灼宁妹妹一定心急如焚,他去安慰一番,也能搏一波好感。 届时再将荷包找到,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她必定会对自己心生感激。 说不准,还能唤起以往爱意…… 想到这儿,萧璧城离开的步伐都加快不少。 反观萧晋煊听到这些,竟一点反应也没有,继续往水池里抛洒着鱼食。 谢灼宁绕到他背后,本想吓他一吓。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动手呢,便听到他温润散漫似带笑意的声音传来,“一会儿掉水池子里,我可不负责捞。” 谢灼宁撇了撇嘴,歇了吓他的心思,走到他旁边站立,“你怎知道是我?” 合着杨忆君方才说的那些话,就萧璧城听进去了,他一个字都没留意是吧? 萧晋煊抬手一扬,连撒个鱼食,那矜贵气质都从骨子里溢出来。 薄唇轻启,他缓缓地说,“荷包丢失,你不会犯这种错误。” 若是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那杨忆君说的其它话,自然都是谎言。 谢灼宁不服气,“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万 一我突然一迷糊,就犯了这种低级错误呢?” “嗯,”萧晋煊点了点头,“所以我又耐心地多听了两句,直到杨小姐说,那荷包是你亲手绣的。” 他之前去她卧房的时候,看过她的绣工,嗯,不像是能拿得出手的样子。 谢灼宁:“……” 真有那么差吗? 萧晋煊轻笑一声,又继续说,“更何况杨小姐一口一个谢姐姐,并未明说是你。京城里姓谢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且这边是正厅,离东院最远,你们再怎么玩耍,也不可能跨度那么远。很明显,你们是故意把太子支开的。” 一场调虎离山之计罢了。 接过手帕,他擦了擦手,一脸明了神色,“说吧,找我什么事?” 杨忆君在一旁,听得那叫瞠目结舌。 她万没想到,自己看似完美的说辞,竟有那么多破绽! 就连谢灼宁都忍不住暗暗嘀咕,“你倒是比我还了解我自己。” 萧璧城虽跟她有过那么多年的婚约,却从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她。 但凡他有一丁点的了解,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蒙骗过去。 而自己在萧晋煊面前,就跟透明的似的,没一丁点秘密。 既然都被戳破,她也不藏着 掖着了,“我想跟你借个人。” “谁?” “就是你那个身手很厉害还长得很俊俏的侍卫,凌风。” 萧晋煊一顿,而后转身,步步朝她逼近,“哦?身手很厉害?长得很俊俏?没想到你对本王身边的护卫,倒是很关注啊!” “呵呵……”谢灼宁干笑两声,“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找他帮个小忙。” 没想到萧晋煊听到这话,眸色更黑,“上次找卫昭,这次找凌风,你为何,偏不来找我?” 没想到他竟会在意这个,谢灼宁拧了拧眉,有些为难,“主要这件事你也帮不了啊!” 萧晋煊眉宇压低,语气多少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在你眼里,我还比不上凌风?” 谢灼宁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男人无理取闹起来,还真是难搞。 她道:“我找凌风,是想让他参加一会儿的比武大会,替云蘅公主扫清一些障碍。你若想去,就去吧。” 如果不嫌丢人的话。 他一个叔叔,去掺和侄女的选夫大比,啧啧啧,想想那场面都精彩。 萧晋煊面色一僵,但只一瞬便恢复如常。 他开口唤道,“凌风。” 凌风出来,单膝跪地,“爷。” “一会儿听谢大 小姐的安排。” “是。” 事情搞定,谢灼宁也不再多做停留。 要不一会儿被萧璧城杀个回马枪可就不好了。 走开两步,她又突地转身唤了一声,“萧晋煊!” “嗯?”萧晋煊一直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见她回头,不解挑眉。 谢灼宁提拧起裙摆,几步跑回到他面前,踮着脚尖在他脸上“吧唧”一口,这才又转身飞快跑开。 愣了愣,伸手摸着脸上残存的温热,萧晋煊望着那如精魅一般明丽灿烂的身影,轻轻一笑。 一如皑皑雪山之巅,绽放纯净之花。 不远处。 庄清漪看到这副场景,只觉得心口好似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难受得她快不能呼吸了。 这样的笑,珩哥哥从来未对她展露过。 从小到大,都是她单方面的贴上去。 以为他就算是再厚再硬的冰川,也终有被自己焐化的一日。 却原来,他不是不会融化,而是那个焐热他心的人,不是自己罢了。 “姨母,珩哥哥那么喜欢谢灼宁,我是不是一辈子都没办法取而代之了?” 站在她旁边的静安长公主,遥遥望着对面,语气轻而笃,“你放心,今日过后,煊儿就是你的了,谁也抢不走。” 第250章 想娶我,先过我这关! 去演武场的路上,几个世家公子碰到一块儿。 “张桥兄,你也来了?” “害,就我这三脚猫功夫,就是来凑数的。驸马是不敢肖想了,能在太子面前刷个脸熟就好了。” “张桥兄没听说吗?这次比试不是一对一,而是谁先上塔取得塔上明珠便算赢。咱们可以结盟,把其他人先弄下去,再各凭本事!” 旁边人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我们几个都结盟了!” 张桥想了想,又摇头,“还是不了,我不喜欢搞那些小动作,不地道。” 几人气急败坏地离开,“切,假清高!” 一会儿第一个就把他弄出局! 谢灼宁瞧见落单的张桥,捏了捏下巴,“身材差不多,就他了。夏橘,上!” 夏橘如鬼魅一般飘了过去,没多时便扛着人又飘了回来。 她扒了张桥的衣裳,又很快做出跟他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全部拿给凌风换上。 绕着凌风转了一圈,谢灼宁满意点头,“嗯,不错,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滨州知府的儿子张桥了。” 滨州离京城远,认识张桥的人就那么几个。 再加上他名声不显,身手也不突出,想来也不会太引人瞩目。 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顶替人选。 几人赶到演武场,凌风 作为参赛之人进入场地,谢灼宁则进入专门的女宾看台。 主看台上,静安长公主、萧晋煊、萧璧城以及清漪郡主四人坐在那里,位置还空了一个。 萧璧城去东院找了半天,人影都没瞧见,正烦躁着呢,见此情形霎时皱眉,“云蘅呢?跑哪儿去了?” 内侍胆颤心惊地回答,“公主殿下说,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萧璧城语气冷厉,“胡闹!还有什么事比她选夫婿更重要的?” 一旁的静安长公主,温和地打着圆场,“许是小姑娘家一时贪玩,忘了时间。玉秀,你带人去院儿里找找。” “是。”立在一旁的丫鬟福了福身,立刻带着人离开。 静安长公主刚要收回视线,却瞥见坐在自己身边的庄清漪,那含情脉脉的视线黏在萧晋煊的身上就不肯移开。 她低咳两声,不见有什么反应,只好开口提醒,“清漪啊,你是喜欢文臣还是武将啊?” 庄清漪回过神来,害羞地垂眸颔首,浅浅一笑,“我若喜欢的,他便是贩夫走卒强盗乞儿,我也喜欢。我若不喜欢的,那便是文武双全天下第一,我也不喜欢。” 说了一大堆,好像什么都说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说完还不忘偷偷瞄了萧晋煊一眼,却见 他单手撑着头,目光望着场内,似在出神地想着什么,压根儿就没听她说话。 但就是这简单姿势,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神朗,叫人不自觉间便看入了迷。 “灼宁姐,这儿!” 杨忆君早就占好了位置,看到谢灼宁来,忙兴奋地朝她挥手。 落座之后,谢灼宁的视线落在演武场中的竹塔上。 顾名思义,整个竹塔全部由竹子搭建而成,约莫有七八层楼那么高。 到时候一众人从底层开始,一边攀爬竹塔一边击败对手,最后率先登顶取下顶部明珠即为魁首。 谢灼宁拈了桌上的蜜饯,丢了一颗在嘴里,笑着说,“这比试挺好,既考验了武功高低,又考验了才智谋算,哪个鬼才想出来的主意?” 而且还节约了比试时间,增加了刺激感,一举好多得啊! 旁边的杨忆君凑过来说,“听说这竹塔是江世子设计出来的,好倒是好,就是对单打独斗的人挺不公平的。我方才听到,好多人已经私下结盟了呢。” 谢灼宁微挑眉梢,眼眸明光似雪,“谁说纵横捭阖,不是能力的一种?” 能说服别人,与之结盟,是能力的一种。 敢胸有成竹,以一敌多,亦是能力的一种。 端看他们,怎么发挥了。 “长 公主,时间到了。”下人提醒道。 静安长公主看了眼还空着的位置,眉目一紧,“还没找到云蘅公主吗?” “还没。” “看来只有再等等了。” 话音未落,萧璧城便开口打断,“没什么好等的,直接开始吧。” 静安长公主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这可是为云蘅公主选婿,她本人都不在现场,怎么挑选? 正在这时,有人眼尖地看到演武场内,混进一道女子身影。 众人定睛一瞧,不是云蘅公主是谁? 静安长公主大惊,“她怎么跑下面去了?” 萧璧城也立刻站起身来,沉着眉头训斥道:“云蘅,胡闹也得有个限度,立刻上来!” 演武场内,云蘅公主一身利落骑装热烈如火,英气十足的眉眼高高扬起。 “皇兄,云蘅要嫁的人,是这天底下最英勇的男儿。若是连我一个弱女子都争不过,那还有什么资格娶我?” 要想娶她,就得先过她这关! “这丫头,到底在搞什么?”萧璧城怒气上涌,立刻吩咐左右,“去把她抓上来!” 一直作壁上观的萧晋煊,终于在这时缓缓开口,“太子何必动怒?云蘅那丫头虽是胡闹,说得却未尝没有道理。若是连她都争不过,那还有什么资格娶一国 公主?” “若太子是爱妹心切,担心她受伤,本王会派飞云卫在场内救援,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将云蘅救下,绝不会让她有任何差池。”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萧璧城再阻止,倒好像有些严厉得不近人情了。 对外,他可是疼爱妹妹的好兄长。 且晾她云蘅一个弱女子,应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大抵也只是贪图好玩凑个热闹罢了。 萧璧城脑海里思绪转了一圈,妥协了,“那便随她吧。” 随着一声令下,比试开始。 所有人都立刻开始往竹塔上爬,同时寻找目标,排除对手。 凌风顶着张桥的脸,刚上了没几阶,便瞧见几个人飞速朝他聚拢过来。 正是之前拉拢张桥没拉拢上的几人。 “哼,敢拒绝我们,我们就让你知道,拒绝我们的下场!” “砰砰砰砰——” 凌风一人一拳,全送他们落了地。 按照规则,从竹塔上掉落下来,便视为出局。 几人瘫在地上,一脸发蒙,还没回过神来。 “张桥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谢灼宁眯眼一笑,“果然没选错人。” 可下一瞬,她眼眸微敛。 趁着凌风跟人乱斗的空隙,有两道人影,以超乎常人的速度正飞快上爬…… 第251章 戏剧结局 “别让他们赢了!” 其他参加比试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两道人影,纷纷放弃纠缠,立刻朝那两人直奔而去。 “怎么办?”宗庆伯世子邹林一回头,便看到无数道朝他们蜂拥而至的身影,吓得一哆嗦,差点没踩空掉下去。 “世子你先走,我替你扫清障碍。”那人额发遮面,只露出一只眼,看着那些世家公子哥们,眼眸里翻涌着无情的冷戾。 没想到一开始比试就那么刺激,看台上也传出阵阵惊呼—— “快看,赵将军的亲弟弟赵秦上了,他如今已经是军中校尉,身手一等一的好,绝对能过去!” “砰——” 赵秦落地出局。 “刚才那肯定是意外,现在从侧边冲上去的是孙家公子,他可是去武当学了十年武功的,一定可以!” “砰——” 孙家公子出局。 “现在这位,据说实力深不可测,出招变幻无常,不论武功还是谋略都堪比当年的煊王殿下,更是被寄予厚望,被当成煊王殿下的接班人培养,我就不信那家伙那么厉害,连他也……” 话语戛然而止。 “砰——” 煊王殿下接班人出局。 那遮住一只眼眸的家伙,就堵在最紧要的一处关口,任由那么多世家公子联合分散正攻偷袭,都没从他那里讨到便宜,颇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杨忆君紧张地攥紧谢灼宁的袖子,一颗心都快跳出来,“谢姐姐,那个人是谁啊,怎 么那么厉害?” 反观谢灼宁,这会儿反而放松下来,甚至嘴角还浅浅染上笑意,“果然是他,暗阁第一高手,龚立。” 暗阁是昭文帝培养的幕后组织,里面高手如云。 能在一堆高手里称第一,足可见那龚立的身手有多厉害。 一听第一高手,杨忆君更着急了,“谢姐姐你还笑得出来!那龚立挡在那里,谁都过不去,岂不是让那邹林赢了?” 邹林,宗庆伯之子,萧壁城“精心”给云蘅公主挑选的夫婿。 龚立之所以会出现在演武场中,估计是萧壁城为了万无一失,特意伪装他的身份,让他助邹林拿到第一。 摆了摆手,谢灼宁示意她稍安勿躁,“那邹林有人帮忙,咱们云蘅也有人帮忙,谁说就一定会输?等他们多淘汰几个,浪费些体力,咱们再上也不迟。” 杨忆君顿时明白过来,“谢姐姐你说的帮手,是煊王殿下身边那个叫凌风的侍卫?” “嗯。”谢灼宁微笑颔首,“那龚立是暗阁第一高手又如何?凌风可是飞云卫第一高手呢!” 在听到云蘅公主说,萧壁城意图让邹林夺得魁首的时候,她就猜想萧壁城必定是要派暗阁的人暗中帮忙了。 毕竟以邹林那草包的本事,没人护着,恐怕第一层没爬完就已经被淘汰了。 也因此,她特意叫凌风过来,就是为了对付这种情况。 只有一点超出她的预料,万没想到萧壁城并没有派一般高手,而是直 接将龚立派了出来。 要知道,上一世时,萧壁城接手暗阁之后,可是把龚立藏的好好的,当成自己一道的底牌。 没想到这一世,他亮得那么早。 看来接连损失势力,萧壁城已经有些黔驴技穷了。 不过派谁都没差。 她看过凌风出手,很强,非常强。 不管来的是谁,只要不是萧晋煊本人,他应该都能对付。 杨忆君听到这些,心里大石头也霎时落地,安心看起比试来。 看台上。 静安长公主看着竹塔遥遥领先的人影,不由感慨,“看来今日这武试头名,很快就要决出来了。” 坐在隔壁的萧壁城笑道:“是宗庆伯之子邹林,家世背景都还不错,也不算辱没了云蘅的公主身份。” 淡淡瞥了一眼自家这位侄子,静安长公主收回目光,没再开口。 他们赵国公府虽然不掺和朝廷中事,却也不是任由人糊弄的傻子。 皇后跟太子算计得这么明显,倒也不怕贺家那对急性子兄妹会炸? 倒是萧晋煊,他虽不近女色,却偏对云蘅这小侄女不错,那丫头想要什么都是偷偷找他去要的。 知道云蘅被算计,他怎么还一副悠然自若半点不急的样子。 总不至于以他的才智谋略,连这么明显的算计都没看出来? 萧晋煊食指有节奏地轻敲桌沿,心想,时间好像差不多了。 正想着,竹塔上的凌风弓起身子,骤然发力,窜起速度,犹如捕食猎物的猛 兽! 众人眼前闪过一道残影,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却见那道影子,竟已经开始跟那龚立过起招来! 数百招你来我往,龚立一掌打出,脸色冷寒,“你不是世家子!” 世家子都是未经历腥风细雨的生瓜蛋子,学得再多也差点意思。 可这次来的这个人,出招迅猛,直奔要害,凛冽杀意,不比他低! “咦?现在才知道,是不是晚了!”凌风轻笑一声,从竹塔上拆出一根竹竿,迎头便劈了过去。 比试只说不许自带兵器,但没说这竹塔上的竹子不能当兵器。 凌厉罡气袭面,龚立连忙撤身,险险避开。 他经历生死不下百场,从未有此刻这般心惊肉跳。 却不料凌风劈过来时便踢了竹塔里的一根竹竿,龚立只顾着他正面的攻击,没看到隐藏的,竟被那竹竿一捅,戳了下去! “砰——” 龚立落地,被淘汰出局。 现场众人一片哗然。 胜券在握的萧壁城更是惊愕得直接站了起来,完全没料到稳赢的局,会杀出一个程咬金! 他立刻问旁边内侍,“那是哪家的?” “回太子殿下,是滨州知府家的公子,名叫张桥。” “滨州知府?”萧壁城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骤然松开,又恢复那胸有成竹的笑意,“孤记得,滨州知府中秋上供的那株珊瑚树,成色不错。” 竹塔上参加比试的世家子弟,都被龚立淘汰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见那“ 张桥”比龚立还厉害,也歇了竞争的心思,自己下了竹塔。 如今那竹塔之上,只剩下两人,一个是从一开始就占据领先优势的邹林,还有一个便是后来居上的“张桥”。 一个是自己心腹宗庆伯的儿子,另一个是刚刚向自己投诚的滨州知府儿子。 无论谁赢,对他而言都是有利无害! 他放宽心,刚准备坐下,目光落在场中时,却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没摔。 只见那“张桥”击退一众人后,立刻奋起直追,没多时便已到邹林跟前。 邹林爬那么高,本来就心惊肉跳腿抖不行,看到突然冒出来的人影,吓得双手一松,便往后倒去。 而他胡乱挥舞的手,正拽住“张桥”的衣角。 “张桥”被牵累,一并掉落竹塔,双双出局! 这样戏剧的结局,看得萧壁城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 他们是在逗他玩儿吗? 顾不得气急败坏,他连忙收敛心绪,回头对静安长公主道,“姑姑,依孤看,这场比试既然没决出胜者,不如再比一场如何?” “谁说没有胜者?”萧晋煊淡淡一笑,抬手一指。 萧壁城抬头望过去,才注意到,云蘅公主不知何时,竟已爬到了顶端,稳稳当当地将明珠取了下来。 她一只手拽着竹竿,另一只手举着明珠,一身红色骑装似一团热烈火焰,快要将天际都灼烧开一道口子。 而那清脆琅琅的声音,传遍全场—— “我云蘅,赢了!” 第252章 他们要,算计萧晋煊 “好样的!” 谢灼宁率先站起身来,给云蘅公主鼓掌。 随着她起头,看台上的女眷们也纷纷开始叫好。 云蘅公主嘚瑟得不行,还举着明珠,朝着各个方向挥手。 萧璧城回过神来,却眉目沉压,并不高兴,“云蘅算什么胜者?她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若不是“张桥”打败了龚立,又不小心被邹林拉着同归于尽,她那点三脚猫功夫,哪里轮得到她登顶? 萧晋煊掸了掸衣袍,嗓音清淡,却很有重量,“谁说运气不是实力的一种?” 那些被龚立跟“张桥”淘汰的人,姑且算是倒霉。 可那些没被他俩淘汰,却因为对手太强而放弃的人呢? 他们若是不半途离开,又岂会让云蘅公主捡了漏去? 运气稍纵即逝,唯有在间不容发之际抓住机会并且坚持下去的人,才能成为最终胜者。 所以云蘅这第一,拿得名正且言顺! 萧璧城蹙眉,“皇叔说得是很有理,可这毕竟是在替云蘅选夫。她这样胡闹,这还如何进行得下去?” 萧晋煊轻轻一眼瞥了过去,“云蘅她为了维护皇室体面,不想让比她还弱的人当选大邺驸马,所以将弱者全部淘汰,何错之有?” 萧璧城噎了噎:“……” 听这话,云蘅 没错,难道还是他错了不成? 静安长公主见叔侄俩起了争执,忙和稀泥,“依我看,此事就这样吧。还有文试呢,相信那么多青年才俊,总会有云蘅中意的。” 直到这会儿,萧璧城才回过神来。 没错,还有文试呢,他为了以防万一,也在文试那边安插了人选,并且早已提前知道了所有比试题目,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 且云蘅调皮捣蛋有一手,读书方面却是个半吊子。 自己再好好看着她,她绝无再下手的机会。 “姑姑说的是,再比一场武试,势必要再花费大量时间,对后面要文试的众人来说,实在有些不公平。既如此,那此场比试,就算云蘅胜吧!” 虽然那“就算”俩个字听起来很刺耳,但云蘅公主的成绩被认可,就意味着他们的计划成功。 当判定云蘅公主胜利的锣鼓响声传遍整个演武场时,杨忆君高兴得恨不得蹦起来。 可一瞧旁边的谢灼宁,好似歪着头出神地朝着主看台瞧,她连忙压低声音提醒,“谢姐姐,你别盯着煊王殿下看了,太明显了。” 今日来的一众女眷里,不乏煊王殿下的倾慕者,却都只是偷偷地瞄几眼。 哪像她,盯着就盯着,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嗯?”谢灼 宁听到声收回目光,“我没看萧晋煊,我在看清漪郡主。” 清漪郡主坐在萧晋煊的另外一边,想看她,视线就必须往萧晋煊身上过。 知道自己闹了个大乌龙,杨忆君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却又好奇心起,“谢姐姐你一直盯着清漪郡主看做什么?我瞧着她脸上也没长出朵花来啊!” 谢灼宁顿了顿,转而问她,“咱们坐的这位置离主看台最近,你有听到清漪郡主选了谁吗?” 杨忆君摇头,“我都去看云蘅公主去了。” 是了,举办文武大会的本意,是替庄清漪择选夫婿,原本云蘅公主只是附带的。 可如今,云蘅公主占据主场,倒让真正要选夫的那人隐匿下去。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可谢灼宁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所以只能盯着清漪郡主,想从她的神色里寻找蛛丝马迹。 但隔得太远,她也看不出来什么,只瞧着庄清漪一脸浑不在意,好像对结果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武试在大家意犹未尽的感慨中结束,众人离开演武场,前往文试的博文苑。 云蘅公主赢得胜利,本来美滋滋地打算去找谢灼宁的,没想到半路就被静安长公主派人叫了过去。 她苦巴巴地想,肯定要挨训了。 果不其然,一去 就被静安长公主说教了一顿,让她不许再胡闹。 萧璧城更是直接派了人,将她看管起来,不给她机会再捣乱。 云蘅公主耷拉着眉眼,就像是霜打过的茄子似的。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看来这次她不嫁也得嫁,嫁也得嫁了! 另一边。 谢灼宁跟杨忆君快速从演武场出来,“得尽快去找云蘅。” 她第一场能够赢,完全胜在出人意料上,第二场的文试要想赢,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必须赶紧找到她,好好重新合计一下。 正想着,一道人影匆忙避开人群,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跟前。 是聪明绝顶四兄弟里的李绝。 他递上一张纸条,“是慕容先生查到的消息,让属下务必以最快速度交给您。” 这么着急,显然是很重要的消息。 谢灼宁没有耽搁,立刻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 只一瞬间,她眼中眸色变幻,似被浓雾笼罩一般,深不见底。 慕容砚说,他查到那日跟那下九流李四买禁药的太监出自哪里了。 不是别处,正是赵国公府! 之前她一直猜测是不是宫里派出去的人,倒是局限住了,忘记离宫另居的王爷、公主身边都是有内侍伺候的。 那小太监是静安长公主身边的人 ,不无可能。 只是静安长公主要禁药做什么? 总不至于儿子都那么大了,还要跟赵国公激情一下? 纸条里,慕容砚给出了他的猜测:那禁药,极有可能跟这次的文武大会有关。 所以他才会让李绝尽快把消息递给她,让身处大会中的她万事小心。 “跟这次的大会有关吗?” 那令人欲望失控的禁药,静安长公主打算拿去对付谁? 她心中闪过各种猜测,最终还是决定先去博文苑看看。 博文苑内,一众世家公子磨拳擦踵,兴致勃勃地准备大展身手。 最正中的看台上,静安长公主居于主位,旁边萧璧城按住云蘅公主,让她安安分分的坐在自己旁边。 反观另外一边的两个位置,竟同时空了下来。 杨忆君显然也瞧见了,悄声问,“谢姐姐,煊王殿下跟清漪郡主怎么都没来啊?” 是啊,有那么巧合吗? 谢灼宁的心口突地剧烈跳动起来,脑袋也“嗡嗡”作响。 静和长公主派身边内侍买的禁药…… 比试时,清漪郡主根本不在意选择夫婿的事…… 以及,萧晋煊跟庄清漪同时消失不见…… 仿佛有一条暗线,将点点滴滴的细节串到了一起,一下子喷涌而出—— “他们要算计萧晋煊!” 第253章 想要得到你,可真不容易 杨忆君听到有人竟敢算计煊王殿下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傻眼了。 她磕磕巴巴地说,“也许……也许只是巧合呢?兴许清漪郡主突然不舒服、煊王殿下也突然有急事呢?” 毕竟,那可是煊王殿下啊!谁敢算计他? 谢灼宁点了点头,的确不排除杨忆君说的那种可能性,所以必须得马上找萧晋煊验证一下。 “夏橘,你立刻去找凌霄,问一下萧晋煊的行踪。” “茯苓,你去那边打听一下,为什么清漪郡主没过来。” 见两人都不肯只留下她一个人,她加重语气,“速去!” 夏橘跟茯苓这才立刻分散离开。 主看台上,一太监低着头走到静安长公主身边,贴耳细语了两句。 静安长公主开口道,“清漪说她有些不舒服,先休息一会儿,等评名次的时候再过来。” 萧璧城点了点头,“那咱们便开始吧。” 伴随着一声锣响,下人们开始分发笔墨纸砚。 为了公平起见,所有用品,都是右赵国公府提供。 眼见要开始了,谢灼宁却看也不看,转身便要离开。 她得去追方才那来给静安长公主通风报信的太监,那家伙就是偷偷去买禁药的那个家伙! 杨忆君也想跟来,却被谢灼宁拦住。 “你还有重要事情要做,若 我猜得不错,萧璧城已经在文试上动了手脚,你得留在这里,把这东西交给云蘅。” 说着,她压低声音,交代了几句,同时还递给杨忆君一个小瓶子。 杨忆君接过来,郑重收好,“谢姐姐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我一定会办到!” 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谢灼宁最后交代了一句,“尽力即可,最重要的是不要暴露你自己。” 她身份不像云蘅那样特殊,想怎么胡闹都可以。 要是被萧璧城跟皇后知道她坏了他们俩的好事,以萧璧城睚眦必报的性子,他们兄妹俩日后的日子都绝不会好过。 帮助别人的前提,是保全自己。 “嗯!”杨忆君郑重点头。 谢灼宁见状也不再多说,立刻去追那太监去了。 那太监脚步匆匆,七弯八拐,似急着赶去哪里,所走路线越来越偏。 谢灼宁理智上知道自己一个人跟过来很不安全,但情感上却让她不惜冒着风险也要那么做。 或许对于庄清漪,萧晋煊会有所提防,理智地拉开距离。 但对静安长公主这个疼爱他的皇姐,他向来是尊敬有加的。 否则江尧江世子也不会成日里跟在他身后,小舅舅长小舅舅短了。 如果当真静安长公主也一并参与了设计,萧晋煊中计的可能性极大! 一 边走,她不忘一边沿途留下记号。 这样一会儿夏橘回来,也能一路跟着记号找到她。 很快,那太监便进了一处院子。 谢灼宁跟了过去,贴在门外细细地听。 可越听越奇怪。 里面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那太监出来,她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反倒一股浓郁馥丽的香气,扑面而至! 谢灼宁吸入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不对,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脑袋昏昏涨涨,脚步虚浮不稳,一个“扑通”便摔在地上。 没多时,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锦靴在她面前停住,男人低下头来,“想要得到你,可真不容易。”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化成灰谢灼宁都听得出来是谁。 她撑起模模糊糊的双眼,费力地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萧晋煊吗?” 男人大笑一声,打横抱起她便进了屋。 “放心,孤今日一定会让你欲仙欲死!” 谢灼宁这会儿脑袋转得太慢,直到腰间衣带被拉开,才后知后觉想明白。 哦,原来那禁药,不是用来针对萧晋煊,而是用来针对她的。 …… 博文苑。 杨忆君看着主看台,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那 清漪郡主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 反倒是太子那边,怎么还突然走了呢? 不过她很快高兴起来,若是清漪郡主没跟煊王殿下在一起,岂不是说明,谢姐姐的猜想是错的,煊王殿下没有被设计? 没有人出事,那真是太好了! 而看台那边,云蘅公主没萧璧城亲自看着,也找机会朝杨忆君挤了挤眉眼。 杨忆君想起谢灼宁的吩咐,赶忙地靠过去。 得找机会,把东西给云蘅公主才行。 看台上,清漪郡主微微笑着,弧度轻柔,近乎完美,“姨母,太子得手了。” 静安长公主嗤了一声,觉得男人当真是贱得慌。 当初好端端的御赐婚约不要,偏偏退婚以后对人念念不忘。 甚至为了得到谢灼宁,不惜铤而走险,使用这种龌蹉手段。 不过他以为,得到谢灼宁,一切就会回到从前吗? 天真! 睫羽遮住眼底,静安长公主笃然地说,“只要谢灼宁成了太子的人,她跟煊儿便再无可能。煊儿被伤透了心,必然会回头看到一直默默为他付出的你。” 清漪郡主唇角止不住上扬,已经在设想,自己跟珩哥哥在一起以后的场景了。 今日过后,再无人能与她争。 …… 夏橘一路打听寻找,最后动用了飞 云卫的特殊联系方法,才总算找到凌霄。 他这会儿坐在院子的台阶上,正无聊地数蚂蚁呢。 “煊王,在哪儿?”直接且冷淡的声音,把凌霄吓了一跳。 他抬起头看到夏橘,这才松了口气,“我说谁能这么无声无息地靠近我呢,原来是你啊。” 那没事了。 打过那么多回,他承认,夏橘是比他强那么一丁点。 “你们,王爷呢?”夏橘不欲于他纠缠,再次问了重点。 凌霄抬手指了指院子,“在里面呢。” 夏橘二话没说,就要往里面闯,却被凌霄赶紧拦住。 “别,爷跟国公爷在商议要事呢,特意交代不许任何人进去。你要硬闯,我可就要动手了!” 不是跟清漪郡主,而是跟赵国公? 夏橘敏锐地察觉到不对,立刻转身往回走,“不好,小姐!” 这会儿小姐那边没有人跟着,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凌霄瞧见夏橘来得快去得更快,不由得摸了摸后脑勺,“她搞什么啊?” 不是要找他们爷吗?怎么又突然走了? 正嘀咕着,萧晋煊已经从院子里走了出来,问他,“怎么了?” 凌霄赶忙迎过去,“回爷,我再说夏橘那丫头呢。” 他把事情说了一遍,萧晋煊立刻脸色骤冷,似寒色皎皎。 谢灼宁,出事了! 第254章 把太子,给阉了! “灼宁妹妹,你好美……” 抬手抚摸着谢灼宁的脸,萧璧城看着她绯红的双颊,盈着水雾的漂亮杏眼,忍不住露出几分痴迷深色。 从前他分外抵触跟谢灼宁的婚约,只觉得京城第一美人儿的名头实在是徒有虚名。 可如今靠近了瞧,那俏丽的眉眼,粉嫩的红唇,不魅不妖,不艳不俗,美好得无以用言语来形容。 目光顺着往下,落在那仿佛一掐即断的纤细腰身,他眸色更深。 “灼宁妹妹别怕,孤会很温柔的。” 衣带散落,他不疾不徐,像是在细致地品味着一场饕餮盛宴。 谢灼宁咬着舌尖,疼痛让人清醒,“萧璧城,我们已经退婚了!你再乱来,我爹不会放过你!” 轻笑一声,萧璧城不以为意,“灼宁妹妹放心,岳父大人那里,孤自会去说明。” 她本就该属于他,不过是因为一些误会,才走到今日这一步。 现在也算,物归原主。 连她老爹的名头都不好使了,谢灼宁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复又启开眼眸,准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太子殿下,强扭的瓜不甜,你是想让我恨你一辈子?” “等灼宁妹妹成了孤的人,孤自有时间慢慢让灼宁妹妹重新爱上孤!” 抚摸脸颊的手顺着脖子,继续往下,萧璧城眼里的 炽热如有实质一般。 谢灼宁额上青筋直跳,暗中蓄力,猛地抬腿,往萧璧城身上一踢。 她身体发软,那一脚并没有什么力气,但胜在出其不意。 萧璧城压根儿没想到她还有反抗之力,倒真被踢倒在地。 抬起头,他一脸错愕,“你没中招?” 中自然是中了。 但慕容砚派李绝过来,可不光是给谢灼宁递消息,还是来给她送解药的。 她以为是萧晋煊中招,怕自己赶去也不小心着了道,所以早就提前便服用了解药。 但这解药起效实在是慢,害得她还不得不强撑着跟萧璧城瞎扯一堆,拖延时间。 将衣裳一拢,她翻身下床,快速朝门口跑去。 萧璧城哪里会让她跑? 今日事情若是败露,镇阳侯那女儿奴一怒之下投奔雍王了怎么办? 只有生米煮成熟饭,才能让镇阳侯顾及自己女儿的名声,不敢张扬出去,只能为自己所用! 他立刻起身,去抓谢灼宁。 谢灼宁反手一掌将人拍开,两人连过数招。 萧璧城挑了挑眉梢,颇为意外,“你还会武?” 怎么从未听她说过? 正愣神之际,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他脸上。 谢灼宁一步跳开,“我不光会武,还会扇人耳光呢!” 脸上火辣辣地疼,萧璧城眼睛一眯,明 显有了怒气,“灼宁妹妹,可玩够了?” 再出招,连招势都凌厉不少。 皇家有专门的老师负责传授武艺,除了射箭,萧璧城其它并不算弱。 谢灼宁这点功夫,还是在北关那段时间学的,对付一般人还行,对付萧璧城却有些不够看了。 她见势不妙,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但萧璧城哪会让她轻易离开? 抓住她的手腕反手剪在身后,往前一推,便将她整个人贴着脸压在了墙上,动都不能再动弹。 “文比快结束了,孤还得去主持评选,灼宁妹妹少折腾些,也能少受些苦。” 阴恻恻的声音响在耳畔,萧璧城抬手撕掉她的裙摆。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谢灼宁眼眸充血,抬脚往萧璧城脚尖上一踩。 “啊——”他吃痛松手。 谢灼宁立刻抬腿拔出匕首赤羽,对准萧璧城的脐下三寸便刺了进去! “你、给、我、去、死!” 萧璧城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眼谢灼宁,又低头看了眼自己。 鲜血瞬间染红了衣摆,剧烈的疼痛涌上脑海,他竟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那里,好像断掉了! 面目瞬间狰狞,他咬牙切齿,“谢灼宁,你找死!” 说着,便想要来抓她。 但那里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他刚移动半步,便疼得受 不了了,冷汗涔涔,满地打滚,痛苦哀嚎。 谢灼宁收了赤羽,还在他身上擦了擦血迹,嫌弃的不行,“咦,脏死了。” 说完她目光落在一旁萧璧城准备的备用衣袍上,立刻抓起来往身上一披。 萧璧城本来还想着,外面全部是他的人,就算她能跑出这个屋,也不能跑出这个院。 可当看到她穿上自己衣裳的那一刹那,他瞬间反应过来,谢灼宁竟打算冒充自己离开! 又惊又怒,他扬声大喊,“来人,来人!都死哪去了?” “还敢喊?”谢灼宁脱掉他的袜子,使劲往他嘴里一塞。 还顺带薅下他头顶的玉冠,将自己的发髻改装了一下,这才大摇大摆地从正门离开。 院里隐蔽的一众侍卫看到人出来的那刹那,都懵了懵—— 不是,他们太子殿下那么快就完事儿了? 正要跟上去询问,却见他们“太子”抬手摆了摆,示意他们别跟上来。 搞得他们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直到屋里萧璧城费力吐出嘴里的臭袜子,怒火冲天地叫“来人”,一众人才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冲进屋去。 “太子殿下,您……您……” 看着屋里情景,一众侍卫都吓傻了。 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们的脑袋还能保得住吗? 萧璧城磨着腮帮子,都快气 疯了,“还愣着干嘛?去叫御医!再去博文苑那边把龚立叫过来,让他一定要抓住谢灼宁!” “是!” 花园里,谢灼宁体力不支,刚靠在假山上喘了两口气,便感觉一道危险气息袭来。 她眯了眯眼,看着龚立逐渐明朗的身影,忍不住叹了口气,“还以为能跑得掉呢。” 没想到那么快就追过来了。 对于萧璧城,她还能偷袭反抗一下。 但对上龚立,她知道就算是十个自己都打不赢他一只手。 更别说她跟萧璧城交手那么久,又逃跑了那么久,一丁点力气都没有了。 很显然,自己这次,是真的逃不掉了。 不过也不亏,废了萧璧城的命根子,他便成了废人一个,再无缘皇位。 这样废了他,比杀了他更能让他痛苦百倍! 说是这样说,可真当龚立朝她袭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心想着—— 亏,怎么不亏? 拿自己换萧璧城那个烂人,简直亏死了!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吧…… “砰——” 一声巨响。 谢灼宁却一点事都没有,毫发无损。 她诧异地睁开眼睛,便看到龚立摔倒在地,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萧晋煊嘴唇微抿,浑身笼罩着一股凌冽的杀意。 “谁允许你碰她?” 第255章 让我,检查检查腹肌 龚立眼里,溢出一丝惊讶,“煊王殿下,你不是应该在……” 话还没说完,就见那人影理都懒得理他,径直朝谢灼宁奔去。 萧晋煊小心地扶起谢灼宁,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外面披着一件男人的外袍,里面衣裳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头发凌乱,狼狈得不行。 他心脏抽痛,喉咙晦涩,“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谢灼宁仰着头,看着萧晋煊的身影,顿时眼眶一热。 真是的,差点被萧璧城霸王硬上弓她都没哭,险些被龚立抓回去她也没哭,怎么看到他的一瞬间,眼睛都那么难受呢? “有……” 听到她说“有”,萧晋煊霎时急得不行,“哪里受伤了?疼不疼?别怕,我立刻带你去找御医!” “我眼睛进沙子了!”谢灼宁抬手一抹溢出的泪珠,转瞬功夫,那目光便变得坚韧灿烈,明光似雪,“不过现在没事了。” 萧晋煊:“……” 这丫头,到底经历过了什么,连脆弱都只肯展露片刻? 捧着她的脸,他小心翼翼地吻她的眼睛,“不会再有事了。” 在他身后,龚立抬手抹掉嘴角鲜血,阴鸷地盯着他的背影,从身后掏出兵刃。 那武器造型独特,手臂长短,两头弯勾,两面开 刃。 不仅锋利,还有倒刺。 但凡被碰到一下,必定血流不止。 他足间一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朝萧晋煊劈了过去。 “听闻煊王殿下武功尽得前大内第一高手福盛海真传,小的今日倒要讨教讨教了!” 萧晋煊一只手还扶着谢灼宁的脑袋,另一只手抬袖一拂,劲道罡风霎时如万千刀刃分撒出去。 龚立再次被逼得退后,跪地停住身体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火辣辣的。 低头一瞧,他身上竟被那罡风划开几十道伤口。 而他竟连萧晋煊的身都没靠近! “不可能……” 眼眸里溢出震惊神色,他一脸不敢置信。 福盛海是前大内第一高手,而自己如今暗阁第一,自然也是大内第一高手。 萧晋煊不过是福盛海的徒弟而已,自己怎么可能会打不过他? 谢灼宁嘲讽地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你连飞云卫都打不过,还想打赢萧晋煊,怎么想的?” 不知道飞云卫是萧晋煊一手训练出来的吗? 龚立瞪大眼睛,立刻反应过来,“张桥是飞云卫假扮的!” 他就说,普通的世家子弟,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身手跟浓烈的杀意! 脑袋里涌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龚立马上掉头就要逃 跑。 萧晋煊抬手捂住谢灼宁的眼睛,另一只手从旁边摘过一枚叶片,朝龚立飞掷过去。 龚立刚掠开数十米,就感觉好像有什么利刃从喉咙上擦过去,钉在一旁的假山上。 他定睛去看,是一片带血的叶子。 抬手摸了摸脖子,他瞳孔急剧放大,“砰”地一声,倒地不起。 谢灼宁被蒙着眼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男人身上崖柏香的气息,一个劲儿地往她鼻子里钻。 她身体里刚被压下去的那股燥热,转瞬之间又勾起了一些,情不自禁地便朝萧晋煊贴了过去。 “让我检查检查,你的腹肌还在不在……” 萧晋煊身体一僵,忙抬手一挥,让飞云卫赶紧处理了龚立尸体火速离开。 他则勾着谢灼宁的腰,一个旋转,来到假山里面。 见小丫头已经开始扯他腰带了,他眉目一黑,连忙制止,“别乱动!” 她扒衣裳这手艺,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怕什么?你不是要娶我吗?有什么不可以?” 谢灼宁眉目似春水浸染,笑得媚态横生。 不光身子软,眼神软,连声音也都软软的。 萧晋煊就像被一把小勾子勾在心上,心里发酥发痒。 愣神之间,就被人得逞,勾着他的脖 颈,一口咬在他的脖颈。 “嘶——” 疼痛袭来,却被汹涌而起的欲念盖过。 萧晋煊深呼吸一口气,从未有哪一刻似这般考验自己的意志力。 他将人拽开,轻抚她的眉眼,神情温柔,气息温醇,“你等一等,我去给你找解药。” 却见谢灼宁弯弯月牙,浅浅地笑,“解药?我早就吃了!要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跑出来的?” 萧晋煊一愣,“那你方才……” 不因为中药,所以失了理智? “逗你的。”看着他脖颈上偷袭成功的红痕,谢灼宁很是满意。 萧晋煊:“……” 这丫头倒是心大,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先带她去换了身衣裳,重新洗漱梳妆,确定她身上没什么伤口,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谢灼宁看着桌上还体贴地备了水果糕点,她塞嘴里吃了一块,在萧晋煊身边坐了下来。 “对了,还没问你呢,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 萧晋煊怕她噎着,赶忙给她倒了杯水,“我被赵国公突然派人叫走,说是有要事相商。结果去了之后,他却说没什么要事,只是棋瘾犯了,想叫我陪他下棋。”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今日这文武大会又不是他负责,他不过是受太皇太后 所托,来替庄清漪把把关的。 赵国公本可叫人直接了当地明说,为何非要编个理由,说是有要事相商? 除非,是怕他不去! 他当即起身欲走,赵国公又东拉西扯地阻拦了一会儿。 他越发觉得不对劲,立刻离开,一出门,便从凌霄那儿得知夏橘来找过他。 顿时之间,他什么都反应过来了。 “赵国公之所以叫我过去,就是为了支开我,让你误以为我出事。所以我猜测,你应该是掉入了别人设好的陷阱!” 好在小丫头聪明,来时留下了一些记号,叫他们确定了大概方向。 只是没想到赶到那边的时候,不见她的踪影,只看到萧璧城在无能怒吼。 他猜测她应该刚离开跑不远,便让大家分开搜寻。 而他对赵国公府本来就比较熟悉,没多时便发现了她的踪迹。 “还好,还好你没有出事。” 要是她真出了什么意外,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谢灼宁呵呵地扯了扯嘴角,“现在是没事,但很快就有事了。你既然已经去过那边院子,想来已经知道,我把萧璧城给阉了吧?” 把一国太子、昭文帝唯一的独苗给阉了,抓她的人,这会儿想必已经把赵国公府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了吧? 第256章 反其道而行之 萧晋煊难得沉默了一瞬。 毕竟他很难想象,这天底下有哪个女子,敢像谢灼宁这般大逆不道,竟敢废了一国储君的命根子。 但仔细一想,她可是连造反都敢干的人,好像做出这种事情也不那么意外了。 “不是你的错。”薄唇轻启,他轻声地安慰谢灼宁。 是萧璧城自己心存恶念,有此结果,不过是罪有应得。 只是每每想到,萧璧城堂堂一国太子,竟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丑事,他心中失望不禁越累越多。 听到萧晋煊的话,谢灼宁抿了抿唇角,轻笑,“这么向着我啊?” 看来他是真准备放弃萧璧城了。 萧晋煊见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扶额摇头,“死到临头了,你还笑得出来?” 她的心倒是真的大。 谢灼宁捧起茶杯,喝了口茶,优哉游哉地说,“谁说我死到临头了?煊王殿下难道忍心眼睁睁看我这个弱女子落入贼人之手?” 若萧晋煊真准备把她交出去,那也不会毫不犹豫地便杀了龚立了。 “弱女子?”萧晋煊打量着她,又想起满地打滚的萧璧城。 一时竟不知道谁更弱一点。 不过小丫头倒是把他心思拿捏得死死的,知道他不会坐视不理。 可以说,从碰到她的那一刻,他脑海里就已经掠过了无数种可能 性。 甚至他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若是当真走投无路,他便带着她离开京城…… 谢灼宁无辜地眨着眼儿,“我柔不柔,弱不弱,煊王殿下亲自感知一下不就知道了?” 说罢,竟当真靠了过来,温软馨香霎时盈鼻。 这丫头,又开始撩拨人了。 萧晋煊生怕自己又克制不住,连忙说正事,“我先让凌风送你离开,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我不走。”谢灼宁摇头。 萧晋煊压低眉眼,“不要胡闹。” 漂亮到不行的眉眼利落一挑,谢灼宁瞥向他,“萧晋煊,你何时看我胡闹过?” 按所有人的推断,她刺伤太子犯下大罪,肯定会惊慌失措忙不失迭地逃之夭夭。 但她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人前。 萧晋煊愣了愣,“你……” “放心,”谢灼宁自信地勾起唇角,“人越多,萧璧城越不敢抓我。” 几乎只片刻,萧晋煊便立刻反应过来她想做什么。 她在赌! 赌萧璧城不敢将自己不能人道的事公之于众! 就连他都不禁感慨,这丫头行事也太大胆了一些。 但却未必失为一个好办法。 没什么犹豫,他说,“我送你去博文苑。” 如今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举行文试的博文苑了。 博文苑那 边,文试很快便到了尾声。 今日比试的题目,在规定时间内,以《秋》为题,作一首诗,画一幅画。 眼见沙漏里的沙子快漏到底,陆陆续续地有人开始上交试卷。 此时一众人的目光都在那些世家子弟的身上,都在猜测到底谁会得第一。 随即萧晋煊的出现,又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反倒没人注意到,谢灼宁何时混进了人群之中。 就连夏橘跟茯苓,也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她身边。 “煊儿,你怎么会过来?”静安长公主看到萧晋煊,微微一愣。 按照她的预想,他这会儿应该跟国公爷待在一块儿才是。 萧晋煊淡淡道:“皇姐为何要这么问?本王负责监督此次文武大会顺利举行,不是正应该待在这里吗?” 明明没什么情绪的语气,可静安长公主却莫名察觉到一股冷意。 好像萧晋煊跟她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远了不少。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不应该啊,若他知道谢灼宁出事,不该表现得如此淡定才是。 庄清漪察觉到两人之间情况不对,含笑启唇,“珩哥哥来得正是时候,马上就要评选名次了,太子殿下有急事暂时离开,正好由珩哥哥来做个见证。” 目光一移,落在她身上,萧晋煊眯着眼,细致打量。 庄 清漪不自在地垂眸低头,轻撩头发,“珩哥哥为何盯着我看,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换做以往,萧晋煊的目光若肯停留在她身上,她肯定高兴死了。 可今日这目光,却像把利剑穿刺过来,似要将她身上洞穿到底似的。 萧晋煊眼睛微眯,他能确定赵国公跟静安长公主参与了太子设计谢灼宁的计划。 可能想借太子力量重回朝堂,亦或是跟太子有什么利益置换。 不管什么原因,能在赵国公府捣鬼、并且还能让赵国公来拖延他,就冲这些,他们夫妻俩就算不是主谋也绝对是参与者。 但他现在不确定,庄清漪是否跟此事有关。 毕竟从小一起长大,他不愿意往坏处去想。 但她若是参与了此事,自己也绝不会姑息。 “称呼错了。”提醒了一句,萧晋煊收回目光。 庄清漪咬着唇角,对那“表舅”的称呼实在有些难以启齿,索性直接称呼封号,“清漪下次会记住的,煊王殿下。” 萧晋煊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今日这么多青年才俊,可有哪个看得上眼的?” 掐了掐大腿,庄清漪脸色苍白,笑容勉强,“各家公子都很出众,只是清漪蒲柳之姿,只怕拖累了人家。” 听到这话,萧晋煊点了点头,“你既没有 喜欢的,也不好勉强。” 还不等她高兴,就又听到萧晋煊继续说,“既如此,本王明日便派人送你回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身边。” 太皇太后要求他替庄清漪择婿,他这次几乎将整个大邺的青年才俊都聚拢在一块儿。 既然她还挑不出喜欢的,那自己也无能为力,只能送她回去。 “煊王殿下这是要赶我走吗?”庄清漪唇色都变白了,泪眼朦胧,强忍眼泪。 那柔弱可怜的模样,看得静安长公主都不忍心,“煊儿,清漪她孤苦无依,你作为他兄长,多照顾些她怎么了?” 萧晋煊却没半点心软,“照顾自会照顾,但如今满京流言四起,继续留她在煊王府,岂非是对她的不负责任?” 那强硬语气,无疑昭示,没半点回旋余地。 静安长公主忙拍了拍庄清漪的手背,意有所指地说,“你也别伤心,煊儿也是为了你好。马上文试结果要出来了,你再等等看,万一会有转机,遇见一个你喜欢的呢?” 再等等,等太子那边传消息出来。 到时候,自有转机。 清漪郡主显然听明白了,情绪顿时稳定不少。 而看台上,谢灼宁双手撑着脑袋,却没看萧晋煊那边,而是饶有兴致地看向云蘅公主。 古话说得好:云蘅静悄悄,肯定在作妖! 第257章 奉旨捉拿,犯人谢灼宁 趁着大家注意力都被自家小皇叔吸引,云蘅公主当机立断,借口如厕,去跟杨忆君接了头,“宁姐姐呢?” “谢姐姐说,煊王殿下可能出了事,所以去找他了。” “小皇叔出事?小皇叔不是好好的吗?” 若是出了事,那方才出现的那人是谁? 杨忆君看到庄清漪出现时,便在想会不会是谢姐姐想多了,所以产生了误会。 如今就连煊王殿下也平安无事地出现,便更说明没什么问题了。 “谢姐姐那么聪明,肯定已经发现煊王殿下没事了,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回看台那边了。” 她一直在找机会跟云蘅公主接头,反倒没太留意看台那边。 云蘅公主有些焦急,“那宁姐姐可有说,怎么解决文试的事?” 她方才可是发现了,那邹林拿到题目以后,想都没想,就在纸上开始写诗。 那草包会写什么诗? 分明是提前知道了题目,早就叫人代写好的,他不过是背一背罢了。 而且此次不光邹林,还有好几个太子党的人也是如此。 她家皇兄这次准备充分,逼得她不选一个,也要选另一个! “这是谢姐姐让我交给你的东西。”杨忆君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 云蘅 公主抬眸,“这是什么?” 杨忆君小声说,“白磷粉。” “公主殿下,您好了吗?”是萧璧城派来看着云蘅的老嬷嬷。 显然是怕云蘅公主偷偷跑了。 云蘅公主将磷粉收好,不耐烦地嚷嚷,“就好了,催什么催,如厕都不让人好好如了!” 老嬷嬷不敢再催促,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见到云蘅公主从里面出来。 回到博文苑,云蘅公主昂着头负着手,在比试场内东瞅瞅西看看。 若有人说她这样不合适,影响大家创作。 她立刻挑高眉眼,理直气壮地说,“这又不是考状元,这是给我选夫婿!我不凑近了看,万一选个歪瓜裂枣怎么办?” “再说了,大家都快写完了,我才下来看的,但凡有些才学的,早就作完诗画完画了,还会怕我影响?” 众人一时噎了噎,竟觉得她说的还挺有道理。 所以她窜来窜去到处乱逛的时候,萧璧城留下来看守她的那些人也没有再阻止。 云蘅公主溜达到存放试卷的地方,手里白色的磷粉悄无声息地从指缝间洒落,风一吹,立刻散开。 而她跟没事儿人似的,又溜溜达达地回到座椅上,还顺道跟自家小皇叔打了个招呼,“小皇叔,好巧,你 也在这儿啊!” 萧晋煊瞥了她一眼,蹙眉,“你干什么亏心事了?” 云蘅公主连忙心虚否认,“没,我天天干好事,怎么可能干亏心事?” 心里却恨不得仰天直奔八百里:不是,她家小皇叔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萧晋煊倒是没再多说什么,把目光收了回去。 云蘅公主松了口气,赶紧给杨忆君使眼色。 虽入了秋,但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上。 杨忆君连忙掏出一个小铜镜,将太阳光反射到试卷上。 此时沙漏走尽,全部参加比试的人都已将试卷交了上来。 邹林得意洋洋,胜券在握。 文试不比武试,他的诗词都是特意找大师提前写好的且不说,就连评选的考官之中,也被太子安插了人马。 布置得这般周全严密,不拿第一,怎么说得过去? 驸马爷的位置,是他的了! 可下一瞬,他脸上的笑意便僵在嘴角。 只见存放试卷的地方,突然冒出一点火星,随即眨眼之间,火苗便窜起来三丈高! 静安长公主他们也发现了异常,连忙吩咐,“来人,快救火!” 侍卫们不敢泼水,怕试卷上的笔墨会晕染开,只能用工具扑灭。 但纸张本就易燃,更别说还撒了白磷粉 ,等他们把火灭了以后,一干试卷全都只剩下些边边角角,找不出一张完整的了。 静安长公主:“……” 萧晋煊:“……” 一众世家公子:“……” 现场一阵沉默,唯有云蘅公主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儿。 她赶紧收敛情绪,摇着头,一脸叹息地说,“没想到天公不作美,竟发生了这种事,看来选驸马的事,只能暂且搁置了。” 静安长公主皱了皱眉,忙派人去寻萧璧城。 他怎么回事?不是说好在比试完毕之前回来吗?难道是沉迷温柔乡无可自拔了? 听到选驸马的事要搁置,底下一众人顿时骚乱起来。 “长公主,煊王殿下,我们等人千里迢迢赶到京城,却连比试都没比试完就又要我们回去,如何能让我们甘心?” “是啊,起码比出个高低来,也算让我们心服口服!” “请让我们再赛一场!” 随即整个博文苑,都回荡着让他们再比试一场的回声。 云蘅公主一看这情景,便着急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还要再毁一次试卷? 故技重施,那不是很容易引起大家怀疑吗? 静安长公主见萧璧城迟迟未回来,也存了拖延的心思,“既如此,那不如就再比 试……” 话还未说完,一大群东宫侍卫云涌而入。 一进门来,领头那人便扬声道:“奉旨捉拿犯人谢灼宁,无关人等通通闪开!” 骤然发生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的错愕住了。 静安长公主跟庄清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意外。 太子到底在搞什么? 云蘅公主跟杨忆君则一脸紧张地在看台上搜寻谢灼宁的身影。 不明白一会儿的功夫,她怎就成犯人了? 萧晋煊倒是一眼便瞥见了谢灼宁,也可以说,他的目光,一直都在她身上,从未离开过。 视线所及,小丫头悠哉的很,嗑着瓜子,看着好戏,半点没要被抓的紧张感。 东宫侍卫们也发现了谢灼宁,立刻冲过来,将她团团围住。 “谢大小姐,请吧!” 谢灼宁不疾不徐地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碎屑,站了起来,却不是跟他们走,而是脑袋一歪,有些莫名地发问—— “敢问各位,我是犯了什么罪?若是杀人放火、奸淫掳掠,该由京兆府来抓我才是。若是结党营私,谋逆犯上,也该由御抚司来出面啊!” “总不至于,无缘无故抓我回去吧?太子殿下贵为一国储君,这样任性而为,也不怕边境几十万将士们寒心?” 第258章 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听完谢灼宁的话,东宫一众侍卫只想说—— 无耻,太无耻了! 她自己干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现在在这里装无辜,还把背后的镇阳侯也抬了出来,当真以为他们不敢抓她? “你对太子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奉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谢灼宁眨着无辜的眼儿,“要我乖乖跟你们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压根儿就没见过太子,根本就不知道对他做过什么呀。要不各位,给点提示?” 此话一出,在场一众人议论纷纷。 的确,哪怕是太子,也没有随意乱抓人的道理吧? 更别说此人还是功臣之后,镇阳侯府如今还在前线镇守呢。 今日他们若是冷眼旁观,他日同样祸事发生在他们身上,谁还会为他们讨个公道? 一时之间,质疑声纷至而来。 “是啊,谢大小姐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倒是明说啊!” “凭什么无缘无故地抓人啊?” “太子未免也太不把朝廷重臣放在眼里了!” 东宫侍卫听着周围的质问声,心里叫苦不迭。 抓谢灼宁的理由,他们怎么说得出口? 谢灼宁还在那里明知故问,咄咄相逼,“怎么了?说不出来吗 ?难道太子殿下是打算冤枉我不成?” 她一早就猜到,萧璧城绝不敢把他被自己阉了的事情公之于众。 一个不能人道、断子绝孙的储君,还想继续继承皇位? 做梦! 一旦他将此事公布,雍王党肯定立马就将他从太子之位上赶了下去! 所以她才说,人越多,她越安全。 萧璧城有所顾忌,便是她转危为安的契机。 领头那东宫侍卫首领反应倒是快,立即道:“你意图勾引太子殿下,勾引不成便暗中下药,只为重新当上太子妃!” 听到这话,谢灼宁抬了抬眼眸,对那东宫侍卫都有些刮目相看了。 他知道太子被阉的事,他们不敢说,她也不敢说出来。 因为这件事一旦捅破,她刺伤太子的罪名就跑不掉了。 且萧璧城失去储君之位,必定鱼死网破,对她进行疯狂反扑。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绝不会主动自爆的。 那东宫侍卫也是看出来这一点,所以栽赃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罪名在她头上。 毕竟当初萧璧城为了娶白映雪,列举出她的十大罪状,将她退了婚。 她心有不甘想重新当上太子妃,十分合情合理。 “咦?”庄清漪突地疑惑出声,“好像方才, 谢大小姐的确突然起身离席了一段时间。” 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瞬间便让人跟那东宫侍卫的话联系起来。 难道谢灼宁当真偷偷离开,去给太子下药,意图勾引太子了? 一旁的萧晋煊侧目冷淡地瞥了庄清漪一眼,清冷开口,“你倒是对她挺关注。” 连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一清二楚。 庄清漪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谢大小姐明艳动人,很难让人不注意到吧?” “嗯。”萧晋煊点头,这话倒是说的没错。 庄清漪心里霎时一堵。 她说这些,可不是为了夸赞情敌! 云蘅公主跟杨忆君在一旁,也着急得不行。 她俩知道谢灼宁离开,是因为猜测到有人要设计煊王殿下。 但此刻煊王殿下好端端地在这儿,她们就算把这个理由说出来,也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静安长公主神色威严,“谢大小姐,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就当众人以为谢灼宁要惊慌失措的时候,她光滑玉润的脸颊上突地泛起明艳的绯红,又柔软又娇羞。 “真的要说吗?好吧,其实我,一直跟煊王殿下在一起呢,怎么可能去勾引太子还给他下药呢?” “哗——”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庄清漪脸上血色尽失,下意识地便站了起来,“你怎么会跟煊王殿下在一起?” 其他人也议论纷纷,“是啊,谢灼宁怎么会跟煊王殿下在一起?” “难道她勾引下药的人不是太子殿下,而是煊王殿下?” “她一个被退婚两次的人,怎么有胆子肖想煊王殿下的?” “呸,不要脸!” 谢灼宁:“……” 不是,说她勾引萧璧城的时候,也不见她们这么大反应啊? 怎么轮到萧晋煊,一个个都对她那么大敌意? 她以拳抵唇,咳嗽两声,“也是不好意思呢,我跟煊王殿下情投意合,已经准备谈婚论嫁了,所以偷偷见上一面,没哪条律法家规说不可以吧?” 此言一出,场上突然静谧了一刻,而后爆发更猛烈的惊呼。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不是说煊王殿下要娶清漪郡主吗?人清漪郡主都住到煊王府去了!” “听说煊王这段时间为避嫌都住在御抚司的,清漪郡主指定没戏,要不然也不会搞什么文武大会选夫了。” “难道煊王殿下当真要娶谢灼宁?怎么偏偏是她啊!” 一个被退婚两次,据说还会梦游杀人,并放出豪言不生孩子还不许夫君纳妾的疯婆子 ,煊王殿下当真要娶她? 这两人除了都长得好看以外,哪里般配了?! 静安长公主千防万防,没防住谢灼宁竟会直接捅破跟萧晋煊的关系,一时间脸色并不好看。 她冷着声音道:“煊儿,她说的话可是真的?你如实回答,不必替她遮掩。” 谢灼宁再一次明明白白地感觉到静安长公主的恶意。 什么叫不必替她遮掩? 此话一出,岂不是在说,萧晋煊若是说出什么对她有利的话,都是在说谎咯? 轻笑一声,她抢在萧晋煊之前开口,“诸位若是不信,我可是在煊王殿下脖子上留了点东西呢。” 他们都谈婚论嫁了,有点亲密举动,也不算过界吧? 萧晋煊立刻想到谢灼宁偷袭的那一下子,拉下衣襟,伸手摸了摸她留下的印记。 原来那丫头,当时并非借着药劲临时起意…… 一时竟不知该赞叹她思虑周全,还是该气恼她连这种事都算计进去。 而周围众人的目光也随着那衣襟的拉开,看到了萧晋煊脖子上红紫的印记。 稍有点阅历的人,已经知道那红痕是怎么弄出来的了。 女眷们扶着头,摇摇欲坠,快要昏厥。 竟然是真的…… 煊王殿下跟谢灼宁,竟然是真的! 第259章 关于她的事,我都知道 唯有庄清漪,死活不相信,“我不信,我不信,珩哥哥不是被国公爷叫走了吗?怎么可能跟谢灼宁在一起,她一定是骗人的!” 她心里莫名慌乱得不行,甚至连称呼都忘了改。 萧晋煊却直接亲口承认,“没什么不可能的,本王去拜访过赵国公后便立刻离开,此后便一直跟她在一起。” 若说方才庄清漪还有几分侥幸,此刻听到正主回应,连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击碎。 “珩哥哥,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她满脸委屈,气喘吁吁,竟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打击,直接昏了过去。 “快,送郡主回房,请御医医治!” 静安长公主赶忙吩咐下人,将清漪郡主送下去。 同时转过头,怒目瞪了萧晋煊一眼,“你明知道她身体不好,何必如此刺激她?” 萧晋煊紧抿唇角,顿了顿才开口,“我日后还要娶妻还要生子,她总得学会习惯跟接受。” 总不能为了她,自己一辈子都当个孤家寡人。 若是从前,他兴许无所谓。 可如今,他只想将自己的余生,尽数交予一人。 一旁云蘅公主都看傻眼了。 不是,今天不是她跟庄清漪选夫吗? 怎么她们俩一个没成,反倒是宁姐姐跟小皇叔 成了? 这也太魔幻了! 杨忆君也高兴得不行,煊王殿下给谢姐姐作了证,他们俩不仅在谈婚论嫁,方才还一直待在一块儿,岂不是说明,谢姐姐根本不可能去勾引太子殿下? 既没动机,也没时间! 那群东宫侍卫显然也想到了这些,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本来谢灼宁就跟条泥鳅一样滑不留手,狡诈无比,背后还倚靠镇阳侯府,如今更是有煊王殿下替她撑腰,那还怎么抓她? 就算他们不顾一切动武,也没把握能在煊王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啊。 总不能,真把太子那里受伤的事情捅出来吧? 咬了咬牙,那东宫侍卫头领下令,“走!” 看着一众东宫侍卫悉数离开,谢灼宁终于松了口气。 危机解除了,不过是暂时的。 萧璧城这会儿忙着治疗自己的命根子,等他缓过劲来,势必不会轻易饶过她。 看来必须得早做打算了。 邹林等一众世家公子见谢灼宁的事情处理完了,便开口问,“那重新比试的事……” 可不等说完,静安长公主便起身离席。 她不知道到底哪里出问题了,但太子肯定是出事了。 这会儿她急着去验证自己的猜测,都顾不得自己是东道主了。 还是萧晋 煊抬手一挥,“今日文武大会,就到此为止吧。” 邹林有些傻愣住了。 不是,怎么就到此为止了?那他特意去找名家作的诗画的画岂不是白搞了? “煊王殿下,煊王殿下请留步……” 他还想追过去,云蘅公主不着痕迹地伸脚一套,他便径直朝旁边的鱼池里飞去。 “啊,我不会水,救命……咕噜……救命啊……” 周围侍卫忙跳下去,把他捞起来。 他头顶一簇海草,浑身湿漉漉的,一身精心打扮毁得彻底,看起来跟吓唬小孩儿的水鬼似的,满脸气急败坏。 “活该!”云蘅公主吐了吐舌头,赶紧溜走。 好好的一场文武大会,以这样混乱且荒唐的局面结束,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许多人离开时,都还觉得恍恍惚惚。 武试怎么是云蘅公主赢了呢? 文试那些试卷是怎么烧起来的呢? 太子殿下为什么要污蔑谢大小姐勾引他呢? 煊王殿下怎么就跟谢大小姐在一起了呢? 乱,简直太乱了! 萧晋煊担心谢灼宁有危险,要亲自送她回去。 既然两人关系过了明面,他似乎也不想再遮掩什么了。 才走到门口,静安长公主身边的老嬷嬷过来有请。 “煊王殿下,长公主 请您过去,想跟您说两句话。” 萧晋煊看了谢灼宁一眼。 谢灼宁点头,“你去吧,我等你。” 萧晋煊不放心,把凌风、凌霄留下,又再增派了飞云卫过来,将她护得密不透风,这才重新回去。 客厅里。 静安长公主揉着眉心,已经知道事情始末。 如今太子已经回宫去医治去了,还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清算。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着来人,“你来了。” “皇姐。”萧晋煊微微颔首。 静安长公主也懒得拐弯抹角了,直接问他,“你已经决定好了,非谢灼宁不娶?” “嗯。” “你知不知道,她被退婚过两次?” 第一次跟太子退婚,举国皆知。 第二次突然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订婚,竟也没多久便又退掉了。 能被接连退婚两次的女子,能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萧晋煊的神色却很平静,“两次退婚,都不是她的错。” 静安长公主眼神怪异地盯着他,总觉得他是不是被谢灼宁给下药迷惑了,竟会觉得她纯洁无辜,一点错都没有? “你想成婚生子没有错,可你知不知道,谢灼宁不能生育孩子?” 当初太子之所以会退婚,不光因为她的梦游之症,还因为 她患有寒症,不能生育。 这事儿在京城广为流传,并不是什么秘密。 萧晋煊点头,“我知道她嫁人的规矩,聘金万两,八抬大轿,不许纳妾,不侍公婆,生不生孩子由她说了算。” “……” 静安长公主顿时觉得,萧晋煊不是被下药迷惑了,是直接疯了。 他难道也想断子绝孙不成? “那你知不知道,谢灼宁她都干了些什么?她把太子给……太子给阉了!你跟她在一起,也会受到牵累!” 萧晋煊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我知道。皇姐,关于她的所有事,我都知道,我早就做好跟她共同进退的准备。” “……” 静安长公主顿时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只觉得萧晋煊已经无可救药了。 “若无其他事,那我便告退了。”萧晋煊行了个礼,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我知道皇姐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但镇阳侯也是为了大邺,还请皇姐日后,莫要再针对她了。” 这话既是警告,也是他给她留的最后几分情面。 说完,萧晋煊头也不回,跨步离开。 静安长公主捏紧手中茶杯,心里翻江倒海。 屏风背后,传来一声低沉叹息,“我早说过,你掌控不住他的。” 第260章 懂得怎样拿捏他 “嘿嘿,宁姐姐,你真要嫁给小皇叔啊?那我以后岂不是要叫你皇嫂了?” 云蘅公主打听到谢灼宁还没走,赶忙提拧起裙摆,火急火燎地跑来找她。 结果一见面,就挤眉弄眼地凑过来问八卦。 谢灼宁满脸无语地把她的脑袋撑开,“你难道不先关心一下你自己?” 这次萧璧城他们没得逞,等空出手来,肯定会故技重施。 最好的法子,是让她母妃赶紧趁着萧璧城治伤这段时间,给她物色一个好人家,要不像宋玉秋那样假成婚也行。 “对哦。”云蘅公主纠结难过了一瞬,转眼又恢复成了星星眼,“不过我还是比较关心你跟小皇叔,你说你们俩长得都那么好看,生的小宝宝那得好看成什么样?到时候你们三年抱俩、五年抱四,还可以送一个给我养,美滋滋!” 谢灼宁嘴角抽抽:“……” 又不是什么小猫小狗,还送一个给她养,亏她想得出来! “在说什么?”萧晋煊缓步走来,正听到云蘅在兴奋地叽叽喳喳。 云蘅公主瞬间脖子一缩便噤了声。 那小模样,跟鹌鹑似的。 看得谢灼宁忍俊不禁,“说啊,刚才不是挺能说吗?这会儿怎么不说了?” 有本事,她把送一个给她养的话,再当着萧晋煊的面说一遍试试? 云蘅公主哽了哽,说就说,“小皇叔,宁姐姐说要 跟你三年抱俩、五年抱四!” 说完这句话,她扭头就跑,都不给人反驳的机会。 萧晋煊闻言轻笑,“这种事,倒也不着急。” 谢灼宁气得跳脚。 这该死的云蘅公主,胡言乱语也就罢了,还只说半句。 这会儿她倒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不对,三年抱俩、五年抱四这种话也不该说! 自己都快给她气糊涂了。 车帘撩起,二人坐进马车。 谢灼宁想了想,还是决定解释一下,“我没那么说过。” 萧晋煊:“嗯?” 她赶忙道,“就是刚才云蘅说的那些。” “嗯,想不想生,生几个,都依你。”萧晋煊神态认真,“求娶你的条件,我都知道的。” 谢灼宁既意外又纳闷。 求娶她的条件? 求娶她需要什么条件? 她于是问了问。 却听萧晋煊说,“聘金万两,八抬大轿,不许纳妾,不侍公婆,生不生孩子由你说了算。” “我煊王府家底还算丰厚,聘金万两自是出得起的。” “八抬大轿,以我的品级规制,便是天天八抬也没问题。” “不许纳妾……”说到这儿,他看了谢灼宁一眼,轻笑,“明日我便让人传消息出去,外室徐夫人已经遣散。” “至于不侍公婆,先帝与我母妃皆已去世,不需要你伺候。” 当初江尧给他逐条逐例 做的分析,如今一一都派上了用场。 谢灼宁哭笑不得,“我当时就是为了逼退那些求婚的人,随口胡诌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而且听他一路说下来,怎么倒像是自己照着他提的条件一样? 难道她当时说这些的时候,脑袋里想的便是萧晋煊? 萧晋煊一愣,不以为意地道,“没事,反正这些你就算不说,我也会做的。” 她那样好的姑娘,嫁给自己这样一个无趣之人,总不能委屈她的。 冷不丁被煞了一下,谢灼宁心口微微发麻,又暖暖涨涨的。 她觉得有些好笑,两个人的婚事还没定呢,怎么倒谈论起这些来了? “唉?这好像不是回侯府的路。”抬头透过车帘缝隙看到外面街景,她神色诧异。 萧晋煊轻轻点头,“嗯。侯府不安全,保险起见,你从今日起,住到煊王府来。” 虽然镇阳侯府有聪明绝顶守着,他还可以再派一些飞云卫偷偷护着她,但思来想去,总觉得没有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心。 “那我去煊王府住,清漪郡主住哪儿?”谢灼宁朝他一挑眉梢,故意打趣。 她倒是不怕庄清漪对她做什么,就怕自己把人给气出个好歹来。 这事萧晋煊早有安排,“老祖宗年纪大了又寂寞,需要一个人陪在她身边。” 他已经安排了人,等庄清漪在赵国公府醒来之 后,便直接送她进宫去陪太皇太后。 谢灼宁:“……” 好不容易来个情敌,还被萧晋煊送走了。 她上一世在皇宫里锻炼的宫斗技巧,岂非没了用武之地? 不过见萧晋煊这么不留情面,谢灼宁双手撑着下巴,有些好奇,“都说你跟清漪郡主青梅竹马,怎么也没见你对她有多大情分啊?” 比较起来,萧晋煊对云蘅公主都比对庄清漪要亲厚一些。 萧晋煊扬眉看她,“想听?” 谢灼宁满眼期待,“嗯,说说呗。” “此事说来话长,怕是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他故意卖关子,等着她按耐不住来求他。 谢灼宁垂下眼眸,怅然若失地说,“我知道你不想说这些,只是我一想到,你的曾经有别人在,却没有我的参与,心里总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罢了,你既不想提,不说也罢。” 萧晋煊:“……” 她是懂得怎么拿捏他的。 之前撒娇卖乖,这会儿还装起柔弱可怜来了。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母妃过世得早,太皇太后怜他孤弱,没把他交给太后抚养,而是要过来亲自抚养。 只是他三岁启蒙以后,便要跟随师父习武读书,倒也没多少时间陪在太皇太后身旁。 正逢毓娴大长公主的儿子儿媳出门游玩时意外逝世,毓娴大长公主承受不住打击也紧跟 而去,徒留庄清漪一个小姑娘孤苦无依地留在这世上。 所以太皇太后便将她接到自己身边来,与自己作伴。 萧晋煊回忆道:“那时我每逢初一十五休沐,便会去祖母跟前请安。她便会怯怯地冒出个头来,柔声细语地问东问西。” 在他记忆里,庄清漪就好像一只柔弱小猫,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死。 再加上他不喜女子近身,所以算起来,跟庄清漪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后来他十三岁入军营,又被调任回京,也就只有偶尔去云台山探望太皇太后的时候才会见上一面。 也不知何时起,太皇太后动了把他俩指婚的心思。 而庄清漪更是仿佛下定了决心,这辈子非他不嫁。 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便越发不常去云台山那边了。 直到这次昭文帝病危,她们入京,指婚的事才又被翻了出来。 谢灼宁听完来龙去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照你所说,太皇太后一心想替你俩指婚,你若要娶我,恐怕过不了她老人家那关吧?” 太皇太后抚养萧晋煊长大,在他心里,她老人家的分量一定是非常重的。 如果他老人家不同意,萧晋煊应该会很难办吧? 萧晋煊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神色自若,“交给我。” 不管用什么手段,以什么方法,他都一定会将她娶回家。 第261章 他们俩,跟风花雪月不沾边 当听到谢灼宁要先搬到煊王府来住一段时间的时候,凌霄露出欣慰笑意。 真好,和尚庙一样的雍王府,终于要有一个女主人了! 再一想到自家爷每日跟谢大小姐你侬我侬郎情妾意恩恩爱爱的模样,他连忙红着脸捂眼睛。 啊,想想都害羞! 结果,吃晚饭的时候—— “这蘑菇煨豆腐不错,又鲜又嫩。”谢灼宁眼睛一亮,又吃了一口,却还不忘记正事,“得把阿玉接过来,她一个人留在侯府我不放心。” 萧晋煊又替她夹了一块,“放心,你那边的人,我都会安排妥当。” 否则她身边的人落在萧璧城手里,反倒会成为威胁她的把柄。 说完还不忘转头吩咐,“让厨房明日把这蘑菇煨豆腐再做一遍。” “还不够乱,”谢灼宁正觉得有些腻,旁边便递来了一杯花茶,她顺手接过来喝了一口,满口盈香。 她放下杯子,“要想萧璧城没工夫对付我,得让他自顾无暇才行。他不能人道的事,得露点风声给雍王。” 只模模糊糊露出一点点就行,让雍王追着萧璧城一查到底。 萧璧城那边忙着遮掩,自然无暇找她麻烦。 萧晋煊点头,“这事不难,太医院跟东宫里,雍王都安插得有暗桩。” 只需要透露点风声,那些人自会将消息传到雍王耳边。 听到他对这些事那 么清楚,谢灼宁心念一动,忽地问,“那煊王府里,有没有别人安插的暗桩?” “嗯。”萧晋煊没否认。 不光太子、雍王,连昭文帝都安插得有。 不过那些暗桩他都知道,只是没戳破他们身份而已。 反正剔除过后,他们还会安插新的进来。 与此如此,倒不如把这些已经知道的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 谢灼宁捏着下巴,又开始动起了歪心思,“那是不是说,咱们可以通过这些暗桩,传递一些假消息出去?” “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想得太入迷了,饭菜都要冷了。” 萧晋煊强行终止话题,让她先把饭吃了再说。 凌霄:“……” 这俩相处的方式,跟他想的谈情说爱风花雪月一点也不沾边儿啊! …… 雍王府。 一众幕僚正吵得不可开交。 “煊王跟谢家大小姐谈婚论嫁的事,那么多参加文武大会的人都听到了,肯定假不了!” “那谢家大小姐可是已经被退婚过两次了,煊王要娶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偏偏是她?难道,是为了镇阳侯手中的兵权?” “什么意思?你是说煊王也打算夺嫡吗?” “怎么没可能?他若不参与夺嫡,卖官鬻爵一案何必那么费尽心思地追查到底,不就是为了掰断咱们王爷的左膀右臂 吗?” “好了,都别吵了!耳朵都要被你们吵聋了!”雍王按揉着眉心,被吵得心烦,直接挥手让所有人都滚出去。 一众幕僚立刻噤了声,忙行礼退下。 屏风后,一道人影走了出来,站在雍王的背后,替他按揉着太阳穴。 那人身形纤瘦,一身青衣,眼睛上突兀地蒙着一条布条。 开口时,声音阴柔轻细,“王爷可是又头疼了?太医说,让您不要忧思太重。” 雍王没睁眼,享受着他的按摩,“子晏你说,十七娶谢家丫头做什么?难道当真想要参与夺嫡?” 表面看,昭文帝对萧晋煊信任有加,还特许他私自培养了一支飞云卫。 但暗地里,那老不死的不知道有多提防萧晋煊。 当初萧晋煊在军营里屡立奇功威望隆盛,就被急招回京,当了个闲散王爷。 手里虽有一支飞云卫,但昭文帝特设御抚司,直隶皇家,也让飞云卫变成为皇家所用。 是以萧晋煊手里,是没有兵权的。 不像他,西川军一直牢牢掌控在他舅舅郑国公手里。 而太子手里虽没了镇北军做依靠,却又收服了长兴侯杨烈,让南阳军为他们所用。 余下东郡总督跟西郡总督都是中立党,不想掺和进夺嫡之争中。 否则太子也不会急着给云蘅公主选夫,想拉拢湘妃的哥哥东郡总督站在他那边。 也因此萧晋煊想要夺嫡,能争取到的,就只有手握镇北军的镇阳侯了。 娶谢灼宁,无疑是最快最直接的方法。 易子晏抬袖掩唇,忽而笑出了声,“就算煊王想娶谢家大小姐又如何?他一国王爷,娶自家被退婚的侄儿媳,成何体统?且不说御史台、宗亲府不会同意,就说太皇太后那边,可是一直属意清漪郡主当煊王妃的。再者,到时候请旨赐婚的折子递上来,太子会同意?” 这桩婚事,都轮不到他们王爷反对,自会有一大堆人跳出来不同意的。 雍王恍然,“按你的意思,十七弟那边,不足为惧?” 易子晏点了点头,又微微一顿,“相较于煊王,我更在意太子那边,王爷不觉得东宫的人很不对劲吗?” 当时在文武大会上,太子突然离席,没多时东宫护卫云涌而至,要抓走谢灼宁。 到底出了什么事,才会让东宫那边那么大反应? 雍王略作沉吟,而后猛地瞪大眼睛,“你是说,太子极有可能出事了?” 易子晏顺势坐在雍王身边,言语间有些不太肯定,“我也只是猜测,但看那些东宫侍卫的反应,只怕太子这次出的事还不小。” 否则他们抓谢家大小姐的时候,何至于不说实话,而是随便编了个勾引太子的理由? “我已派了人去细查,相信很快就有结果。” 雍王赞许道:“也唯有子晏你办事,我才能放心。只可惜你的眼睛……” 看着那双蒙着布条的眼,他忍不住叹息一声。 如果没瞎,那该多好? 易子晏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眼眶,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这笔账,等扳倒了太子,他再慢慢找谢灼宁清算! 正在这时,派出去的探子入门回禀—— “参见王爷,参见楼主!宫里太医传递消息出来,说太子从文武大会回去以后便闭门不出,还将医术最高超的几个太医直接扣留在了东宫,恐怕是受了很严重的伤。且他们猜测,太子恐怕是伤到了……那里!” 雍王听到这消息,喜不自禁,直接站了起来,“此话当真?” 若太子那里受了伤,再不能孕育子嗣,不就相当于将江山拱手让给了他? 哈哈哈,这是连老天爷都在帮他啊! 易子晏却觉得这消息得到得太轻易了,倒好像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一样。 按理太子若是出了事,肯定会将消息封锁得严丝合缝,决不允许传出一点风声的。 他警惕地说,“此事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就怕是太子那边设下引王爷您上钩的陷阱。不如先按兵不动,让太后去试探一下真伪再说。” 雍王点头,“还是子晏考虑周到。” 太皇太后探望皇孙,名正言顺,如果东宫那边阻拦,必定是出事了! 第262章 过不去的坎 “老爹,见信如晤……” 煊王府内,谢灼宁正提笔给自家老爹写信,把自己阉了太子的事提前告知,好叫那边有个心理准备。 一旦自己这里出事,他们也好及早做出应对。 写完之后,她将信纸装进信封正要封蜡,便见一道人影急匆匆地跑进门来。 “灼宁姐,灼宁姐,他们说你跟煊王殿下要成婚了,是不是真的?” 宋玉秋兴奋地瞪大眼睛,满脸兴致勃勃,连气都没喘匀就开始八卦起来了。 谢灼宁仔细地封好蜡,头也没抬地随口道,“八字还没一撇呢。” 除非是圣上赐婚,否则皇室选妃,是有一套很严格的流程的。 萧晋煊想要娶她,必须征得宗亲府那边同意。 虽然一般情况下,宗亲府那边很少有不同意的。 但谁叫她情况不一般呢? 曾经的前太子妃,差点成萧晋煊的侄儿媳妇,还被退婚过两次。 这么声名狼藉的女子,皇室怎么能容许她嫁给萧晋煊? 更别说还有太皇太后,雍王,太子等人做拦路虎,他俩这婚事能成,难度无异于登天。 宋玉秋愣了愣,原本以为两人两情相悦便能在一起,却原来还有那么多考量在里面。 她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失落,“听到你要搬来煊王府住,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成 了呢。” “暂避风头罢了。”谢灼宁起身,将封好的信件交给夏橘送出去,又回过头来,“不光我,就连你,还有慕容先生,只要跟我相关的人,最近都最好低调一些,不要乱出门。” 这么严肃认真的语气,听得宋玉秋心头一凛,忙凑过来问,“怎么回事?灼宁姐,你犯事儿了啊?” “嗯。”谢灼宁倒是挺淡定的,还端起桌上的茶水,慢悠悠喝了一口才说,“我把太子给阉了。”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不就是把太子给……”宋玉秋一怔,突地跳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你方才说什么?你把太子给给给……给阉了?!” 她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要不就是灼宁姐口误了。 直到看见谢灼宁点了点头,默认了此事,她才恍恍惚惚地回神。 “不是,灼宁姐,你也太勇了,这种诛九族的事儿你都敢干啊!咱们要不还是别在煊王府暂避风头了,赶紧收拾金银细软跑路吧!” 南阳那边有杨烈跟温焱在,又天高皇帝远的,他们改名换姓应该还是能有条活路的。 说着,就要拽着谢灼宁跑路。 谢灼宁好笑地道:“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你来的这一路,可有听到我阉了太子的事?” 宋玉秋摇头,“那倒没有。” “这就对了。”谢灼宁继续说,“萧璧城绝对不会暴露自己被阉了的事实,所以没办法在明面上定我的罪,自然不存在什么诛九族。” 宋玉秋一点就通,恍然大悟,“所以太子就算要报复你,也只会私底下偷偷进行,所以咱们才要住到煊王府来,让煊王府保护咱们?” “嗯,聪明。” “太好了,不必被诛九族了!” 宋玉秋松了口气,整个人都瘫在太师椅上。 这短短片刻的时间,她可是连遗言都想好了。 谢灼宁好笑地看着她,“诛九族,是诛父四族、母三族、妻二族,你跟谢家非亲非故,还是长兴侯夫人,再怎么诛也诛不到你头上的,所以大可不必那么害怕。” 没想到宋玉秋却认认真真地说,“可若是灼宁姐你出了事,我怎么可能置身事外?便是拼了性命,我也要去救你的!” 谢灼宁颇是意外地挑起眉梢,见她小脸儿肃穆,字字郑重,一时心脏如被泡在温水里,又暖又胀。 能拥有这样的好姐妹,她也算不枉重活这一世了。 不过宋玉秋的话,也提醒了她,下次不能再如此冲动了,需得计划周全三思而后行。 否则真出了事,自己一条命不打紧,还会连累身边的所有人。 收敛好思绪,谢灼宁神色一肃,“ 阿玉,我想让你帮一个人治病。” “嗯?给谁?”宋玉秋顿了顿,忽地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一抽,“难道你想让我,帮太子把命根子重新接上?” 谢灼宁也明显愣了愣,“断了,还能接上?” “倒也不是不可以……”宋玉秋摸了摸后脑勺,“只是需得在断掉的很短时间内进行手术,但咱们这儿达不到手术条件,所以就算能手术,也很大概率会失败,严重者可能还会感染危及性命呢。” 也就是说,能接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谢灼宁闻言畅快大笑,“哈哈哈,萧璧城,你也有今天!” 在她心里,太医院那帮太医的医术,是比不上宋玉秋的。 连宋玉秋都说接不上,那看来萧璧城是真的废了。 不过才废一条命根子,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相较于他前世跟现在做的那些事,便是将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如今只是收点利息罢了! 宋玉秋疑惑地歪了歪头,“既然不是给太子治病,那灼宁姐你要我给谁治病啊?” 招手让她靠近过来,谢灼宁附在耳边低语了几句,问她,“……做得到吗?” 脸上浮现一抹诧异神色,宋玉秋回过神来,微蹙眉心,“我试试吧。” 至于成不成功,她就不敢保证了。 “没事,”谢灼宁笑 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没给她太大压力,“尽力即可,其他的,交给天命。” “嗯。”宋玉秋点了点头。 这么重要的任务压在她肩头,看来她得去好好做一下准备了。 正想着呢,突听谢灼宁又略微迟疑地问了一句,“对了,阿玉,能不能顺便问你一个私人问题?” 宋玉秋忙抬起头来,“灼宁姐你说。”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病,不能触碰女人,否则就会变得浑身僵硬?” “嘿嘿嘿,灼宁姐你说的是煊王殿下吧?这不叫病,这叫命中注定。小说里都是那么写的,男主角不能触碰女人,只能触碰女主角,然后两人这样那样酱酱酿酿……” “嗯?”谢灼宁回忆了一下,“可是前几回我碰到他,他也发病了啊。” 要不是他这个病,她怎么能利用他、调戏他、扒光他衣裳呢? “哎?”宋玉秋瞪大眼睛,愣了愣神。 这跟她想的有些不太一样啊! 谢灼宁接着说,“只是后面他好像克服了这个病,再想算计他都没机会了。” 那语气里,还颇为遗憾的样子。 宋玉秋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照灼宁姐你这么说,煊王殿下这应该不是病,而是心里有什么坎过不去吧?” “过不去的坎吗?”谢灼宁微微蹙眉,有些出神。 第263章 秀色可餐 晚间吃饭的时候。 谢灼宁盯着萧晋煊,仔仔细细地瞧,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这样明目张胆的打量,想不让人发现都不行。 萧晋煊放下碗筷,抬头看她,“不吃饭,盯着我作甚?” 双手撑着脸颊,谢灼宁笑吟吟的,“你秀色可餐,光看你就饱了,哪儿还顾得上吃饭?” 那模样,哪像个闺阁大小姐? 倒像是哪家风流肆意的纨绔公子似的。 萧晋煊不动声色地开口,“既然你不想吃,那特意给你做的香蒸多宝鱼也不必上了,我叫人撤了吧。” “哎哎哎哎,这倒大可不必!”谢灼宁连忙阻止。 这煊王府跟上次她来时可大不一样了,不仅丫鬟婆子换了,就连厨子都是特意请的名厨。 虽然紫苏做菜也好吃,但毕竟主攻的方向不一样,尤其是这道香蒸多宝鱼,小小一口,满齿留香,连紫苏都摇头说做不出来。 她吃过一次,一直馋着呢,哪儿能说撤就给撤了? 萧晋煊看她乖乖吃起了饭,眼里溢出点点笑意。 却不料乖巧都是假装的,下一瞬,谢灼宁突然偷袭而来,一只手便往他胸口抓,“辣手摧花掌!” 长臂一抬,轻松握住手腕,萧晋煊顺势将人拉入自己怀里,禁锢得紧紧的 。 “怎么?今天这么想玩儿?” 谢灼宁:“……” 那倒也不是。 她主要是想看看,他那碰到女人就不能动弹的毛病还在不在。 如今看来,果然是好了。 不过自己也是,明明那么多次接触都已经确定了,何苦再来验证一次? 这下好了,跳自己挖的坑里了。 “饭……还没吃完呢。”她弱弱地指着自己的碗。 萧晋煊唇角弧度扩大, “既然你不好好吃,那不如,我喂你?” 谢灼宁瞬间反应剧烈地摇头,“不要,那也太恶心了!” 萧晋煊拿勺子的手一顿,疑惑地看向她。 恶心? “哦,这样喂啊。”谢灼宁松了口气。 “不然你以为?” “我以为……就是拿勺子喂呢。” 萧晋煊能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小九九? 微微俯身,他靠近她耳边,“你上次在煊王府,一直昏迷不醒,要不要猜猜,我是怎么喂你喝药的?” 谢灼宁:“……”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萧晋煊也不逗她了,抬手将她放开,“说说吧,今日你怎么了?” 从见到自己开始,情绪就好像一直不太对。 谢灼宁一愣,才反应过来。 萧晋煊逗弄自己,难 道是想让她开心一点?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我对你的了解,好像少之又少。” 自己的一点情绪变化,他都了如指掌。 而自己对他的了解,细究起来,恐怕还没旁人知道得多。 萧晋煊还以为是什么事,闻言眉眼一松,“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大可直接问我便是。” 他对她,没什么可隐瞒的。 谢灼宁于是当真问出了自己的困惑,“萧晋煊,你那不能接近女人的毛病,是怎么来的?” 没料到她是问这个,萧晋煊错愕了一瞬,才回过神,“我也不知道,好像从记事起便是如此。” 别说丫鬟嬷嬷,便是连太皇太后也是如此。 所以伺候他的人,全都换成太监。 谢灼宁越发疑惑了,“从小便是如此吗?” 他那么小,心里能有什么坎?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些?”萧晋煊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谢灼宁回过神,轻轻摇头,“没什么,就是一时兴起,突然想到了。对了,雍王那边可得到消息了?” 话锋突兀一转,萧晋煊见她不愿继续,便开始说起正事。 “嗯,雍王那边递了消息进宫里,殷太后已经去东宫探望太子了。” …… 东宫寝殿里。 太医跪倒一片,全都瑟 瑟发抖。 萧璧城躺在床上,一遍摔着东西,一边怒骂,“废物,都是废物!这么简单的伤都治不好,要你们有何用?!” 一众太医默默听着,什么话都不敢说,哪怕被砸到也不敢吭声,只能硬扛着。 这么简单的伤?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那可是断成两截,断成两截了啊,这让他们怎么治?! 萧璧城发了会儿脾气,又大喊道:“来人,来人!” 东宫侍卫立刻进来拜见,“太子有何吩咐?” “谢灼宁呢?孤让你们抓的谢灼宁呢?她人在哪儿!” 那个该死的女人,自己堂堂一国太子,肯宠幸她,是她的荣幸。 她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自己?! 得把她抓来,让她十倍百倍地品尝自己所受的痛苦才行! 侍卫支支吾吾,“属下……属下办事不力,未能将谢大小姐抓来。” “孤养你们来都是吃干饭的吗?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们也是一群废物!废物!” 萧璧城这次直接抓起自己靠的瓷枕丢了过去,“砰”地一声,瞬间便将那侍卫砸得头破血流。 他又问,“龚立人呢?为什么不来见孤?他是不是胆子肥了,也不想听孤的命令了?” 侍卫摇头,“属下不知,只是从 文武大会过后,就一直联系不上龚大人了。” 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萧璧城心头烦躁得不行,身体跟心里的疼痛交织,让他整个人都处在快要炸开的边缘。 他现在什么理智都没有,唯一想的,便是要毁了谢灼宁,毁了那个把自己变成这幅鬼样子的女人! “去把谢灼宁抓来,孤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现在立刻去把谢灼宁抓过来!” “是!” 侍卫刚要去,门口便传来一声怒斥,“城儿,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众人看到来人,忙跪地行礼,“参见皇后!” 皇后走到萧璧城身边,看着自家儿子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是心疼得不行。 但越是这种时候,才越不能乱了分寸。 “你暂且先不要去动谢灼宁,她若鱼死网破把你出事的事捅出去,你的未来就毁了!咱们现在要做的,是该好好把这消息瞒着,不要让雍王知晓才是!” 萧璧城不耐烦地说,“我都变成这样了,当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一个不能人道的皇帝,不是一场笑话吗? “啪——” 皇后一巴掌扇在他脸上,“现在清醒了吗?清醒了就给我好好听好——” “雍王上位,咱们全部都得死!” 第264章 试探 “死?”萧璧城神色灰败,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孤现在成了这幅样子,死与不死有什么区别?” 一个不能人道的男人,就是个废物! 皇后看到自家儿子被打击成这副模样,心里的酸楚心疼似要满溢出来。 她忙抱住他,轻声地安慰,“城儿,没事的,没事的啊,母后听说民间有些神医,连太监都能让其枯木逢春。你的伤,也一定能治好的。” “当真?”萧璧城猛地抬头,眼睛里终于有了几分生机。 皇后对上他那满怀期待的眼睛,不敢说自己只是骗他的,只能咬咬牙将错就错下去,“当然是真的,母后难道还会哄你不成?母后这就让人去将神医请来。” 说罢,当即吩咐下去,让他们暗中替太子搜罗神医。 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这天下之大,万一当真有人能治好她的城儿呢? 萧璧城闻言心里终于有了指望,可刚高兴没多久,就听外面传来通传声—— “太后驾到!” 母子俩对视一眼,微微眯起眼睛。 该来的,总会来。 只是没料到,来的会那么早。 看来雍王那边,消息得到的挺快啊! 萧璧城刚欲开口,“母后……” “你先好好休息。”皇后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躺回床上。 而后目光一一扫过一众太医的脸,“一会儿该怎么说,不用本宫教吧?” 这些人从被叫来东宫的 那一刻,不光自己的脑袋,就连家人的脑袋也一并别在了裤腰带上。 稍有不慎,便是倾家灭门之祸。 一众太医低头伏地,胆颤心惊,“下官明白。” 皇后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步往外,去迎殷太后。 “参见太后。” “皇后不必多礼。” 殷太后手持佛珠,打扮素净,面带慈和之色,看起来就像是普通人家的长辈一般。 但皇后可不敢忘,这位是怎么靠着自己的心机谋略,从一个秀女一步步爬上太后之位的。 “太后娘娘素来礼佛不喜出门,不知今日吹的什么风,竟将您吹到东宫来了?” 自先皇过世,昭文帝登基以后,殷太后便避其锋芒,以礼佛为由,深居简出,非重要场合不露面。 可如今,她却特意来了东宫…… 司马皇后想知道,她到底对太子受伤的事,知道多少。 察觉到对方的试探,殷太后面露担忧之色,“哀家听闻太子身体不舒服,所以特来探望一二。太子国之储君,宝体尊贵,可容不得丝毫差池啊!” 老虔婆,只怕巴不得自家儿子出事吧? 国之储君出了事,不就轮到她儿子雍王上位了? 皇后出生书香世家,都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几句粗话,面上却依旧得体端庄。 “城儿的身体的确有些不舒服,但御医说了无大碍,很快就能好,有劳太后娘娘费心了。” 东宫封锁 ,还扣留太医,这些事瞒不过去,越是遮掩越是让人生疑。 索性皇后干脆承认太子生了病,只不过是些小病罢了。 “阿弥陀佛,”殷太后双手合十,大松了口气的模样,“既无大碍,那就再好不过。太子可在里面?哀家进去探望一眼,也好安安心。” 可皇后一听这话,却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太后不能去!” “哦?”殷太后瞬间眯起眼睛,“皇后这般阻拦,莫不是太子出了什么差池?” 都到门口了,哪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更别说,祖母探望孙子,乃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这般着急,看来传言兴许是真的,太子当真不能人道了! 司马皇后犹豫再三,到底说了出来,“实不相瞒,太子其实是染了时疫,太医说,需得完全治好才能见人,否则会有传染的可能。” “时疫?皇后此言当真?”太后一愣,这跟传言可相差甚远。 时疫之病虽难,却不是不治之症,太医院的太医,完全能将太子治好。 皇后拍手,让一众太医都出来。 太医们个个防护严密,口上蒙着丝绢,将太子的病症说了出来。 眼看殷太后仍旧将信将疑,皇后又道,“太后若是不信太医所言,也可亲自进去看太子一眼。” 说罢,递了个眼神给身边宫女,宫女立刻捧来丝巾跟罩衣。 “时疫凶猛,未免太后娘娘被传染,还 请以丝巾蒙面,罩衣隔体。” 殷太后听到这话,立刻退后三步,心里惊惧交加,不确定皇后说的话是真是假。 说不定是故弄玄虚,时疫之说都是假的。 可万一是真的呢?难道当真要让她这把老骨头,拼着被传染的风险,进去看太子到底是伤了命脉、还是感染了时疫? 她给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你进去看。” 太监刚要上前,却被皇后给拦住,“太后娘娘,太医说太子需要静养,不相干的人还是不要去打扰为好。” 太后要看孙子她没办法阻拦,但这些太监宫娥难道她堂堂皇后还拦不住吗? 见状,殷太后心里疑虑更甚。 皇后不让旁人进去,非得让自己进去,到底是几个意思? 她脑海里几个弯绕一转,很快开口道:“皇后所言有理,既然太子身体不适,应当让他好好静养才是。时候也不早了,哀家也该回去诵经念佛了。” “恭送太后。”皇后福身行礼。 人一走,她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转身进屋。 萧璧城将殿外发生的事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赞许,“母后这出空城计可唱得真好,唬得太后那老太婆半步都不敢踏进来!” “唬?”皇后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时疫是我说来吓唬她的?” 只要殷太后她真敢进殿,那感染上时疫也怨不得别人。 她年纪那么大,治不治得好,可都两说啊。 萧璧城震惊难语,“高还是母后高!” 听到夸奖,皇后脸上没半点喜色。 眼下虽然敷衍了过去,但纸包不住火,迟早都有穿帮的一日。 她思忖片刻后,道:“来人,立刻去将白映雪接回东宫来!” 白映雪肚子里,可还怀着城儿的孩子。 只要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城儿就不算绝后,就还有当皇帝的希望! 萧璧城立刻明白自家母后想做什么,可心里止不住担心,“万一她生了个女儿呢?” “不会有这种结果。”皇后目光一厉,已经做好了豁出一切的打算。 到时候她会找几个月份差不多的孕妇偷偷养着,跟白映雪同时生产。 白映雪生下的,必须是皇孙! …… 景华宫。 谢灼宁跟宋玉秋吃着宫里御厨做的精致点心,听着云蘅公主说八卦。 “宁姐姐你不知道,皇后做主,把白映雪放出来了。说她身怀龙嗣,哪怕有天大过错,也不能委屈了皇孙。啧啧啧,我没想到白映雪都那样了,还能翻身,也真是厉害!” 听到这话,谢灼宁跟宋玉秋对视一眼,并不意外。 萧璧城不能人道,那白映雪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可能就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子嗣了。 他们自然得把白映雪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云蘅公主瞧着她们的反应不对劲,立刻凑了过来,“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惊讶?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265章 当刺客,飞云卫可是专业的 “没有!”谢灼宁跟宋玉秋立刻异口同声地否认。 把太子阉了这事儿,还是不告诉云蘅这个大嘴巴为好。 否则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说顺嘴,宣扬出去了。 云蘅公主插着腰眯着眼,在两人脸上来来回回,十分确定她们就是有事情瞒着她。 说好的好姐妹,居然背着她偷偷有秘密? 她哪儿忍? 立刻动手去挠她们痒痒肉,“说不说,说不说……” 谢灼宁跟宋玉秋连忙闪躲,一不注意还是会被她偷袭成功,一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了好了,不闹了啊,咱们说正事。”谢灼宁抓住云蘅作乱的手,神色都肃穆不少,“我们这次进宫来,是想找你帮个忙的。” 云蘅公主听到这话嘴一噘,暗暗嘟囔。 就知道她们特意进宫来,不是只来找自己玩耍那么简单。 “说吧,什么事?” 宁姐姐帮她搅乱了文武大会,让皇后找不到理由给她赐婚,她当然也得知恩图报。 只要不是让她去弑君,让她帮忙做什么都可以。 宋玉秋压低声音说,“我想让你带我进万寿宫。” 万寿宫,便是昭文帝养病之所。 云蘅公主瞪圆了眼睛,“你们还真打算弑君?!”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噗 嗤——” 谢灼宁跟宋玉秋都被她这离谱猜测给逗笑了。 “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想看看圣上的病还有没有得治。你也知道的,阿玉医术很厉害,兴许可以让圣上多活一段时间。” “吓死我。”云蘅公主抚着胸口,总算松了口气。 虽然不明白宁姐姐她们为什么要那么做,但能让父皇多活一段时间,她当然是乐意的。 她是宫里唯一的小公主,自小也是被昭文帝捧在手心里疼爱着长大的。 “可万寿宫守备重重,哪怕是我,没有皇后手令,也没办法进去。” 她不是没去过的,去了几次都被侍卫阻拦下来了。 这些问题,谢灼宁在来之前已经考虑过了,“我跟阿玉装扮成你的宫女,你以侍疾之名过去就行,其它的不必管。” 云蘅公主点了点头,“好,我试试吧。” 三人准备一番之后,便往万寿宫而去。 万寿宫门口不仅有御林军来回巡逻,各个隐秘处还有暗阁之人在暗中盯梢。 表面看风平浪静,实际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 谢灼宁吹了个口哨,几道黑影瞬间从宫殿屋顶掠过。 “有刺客!” 巡逻的御林军立刻警戒地亮出兵刃,追捕刺客去了。 当然,还有几人坚守门口,谨防 调虎离山的。 云蘅公主当即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走到门口。 果不其然被人拦住,“公主请止步,无皇后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云蘅公主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了身旁扮成宫女的谢灼宁跟宋玉秋一眼。 只见两人迅速扬起一把粉末,朝几人撒去,那几人的眼神顿时变得迷茫起来。 宋玉秋压低声音急切地说,“快进去,我新研究的失忆粉还不太稳定!” 这失忆粉能令人瞬间迷茫一瞬,等清醒过来完全忘记刚才发生过什么事。 但副作用就是时间不定,说不准下一刻就清醒过来了。 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刻进入万寿宫,将宫门关好。 门口侍卫一脸迷茫地彼此对望,“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人来过了?” “好像是刺客?” 屋内,云蘅公主捂着嘴,大气不敢出。 好险好险好险! 宋玉秋抬头四处张望,“灼宁姐,你说这大殿内不会哪儿还藏着一个暗卫吧?” 谢灼宁轻笑一声,“不会,当刺客,飞云卫可是专业的。” 她提前让人去东宫那边虚晃了一把,皇后怕是雍王派去暗中调查的人,立刻便将暗阁的大半部分人马,全调派去东宫保护太子去了。 这边留 的人不多,聪明绝顶四兄弟早就在她们来之前便已经引走了。 宋玉秋忍不住伸出大拇指,“果然,跟灼宁姐办事,安全感爆满啊!” 当真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谢灼宁拍了下她的脑袋,“好了,别顾着说好听的话哄我,先去办正事。” 三人来到龙床旁边,云蘅公主看到床上躺着的昭文帝,一下子就扑了过去。 “父皇!” 她不敢大声喊,只能小声地唤着,但床上的人已经没办法给她回应了。 宋玉秋都没号脉,只看了眼气色,便摇了摇头,“已经行将就木了。” 现在的昭文帝,就跟一棵已经完全枯萎的树干一样,干瘪得没有一点生机。 就连呼吸都只有进气儿,没有出气儿,最多也就几天的活法了。 云蘅公主眼里已经盈着泪光,仰着头哀求地看着她,“父皇他,当真没有救了吗?” 两个人一见面就斗嘴,倒是难得见云蘅公主露出这样柔弱的表情。 宋玉秋叹了口气,“我师父倒是教了我一套续命之法,能够将临死之人的性命暂延一段时间。” 能活一个月还是两个月,三个月还是五个月,全靠个人运气。 但至多半年,人还是会死。 因为此法并非把人治好,而是通过 金针,将人身体内残留的精气激发扩大,相当于加长版回光返照。 云蘅公主连忙道:“不管多久都好,我只想让父皇再看我一眼,再摸摸我的头,我就心满意足了。” 宋玉秋回头谢灼宁一眼,谢灼宁点了点头。 深呼吸一口气,宋玉秋拿出金针,一字排开,开始一针针刺入皮肉。 云蘅公主在一旁,看得揪心不已,“父皇,你一定要醒过来啊。你说过,要给我找一个天底下最英勇的男儿当驸马的。你都没说到做到,就倒下了。” “如今你的宝贝女儿,婚事都被人当成筹码算计,父皇你可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父皇……” 很快,去追刺客的侍卫长带着御林军无功而返。 询问起守门侍卫,这里是否有什么异常。 守门侍卫摇了摇头,“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侍卫长瞬间警惕。 守门侍卫想了半天,“……忘了。” 侍卫长:“……” 逗他玩儿呢! 可旋即,他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地上好像有一些不起眼的白色粉末。 很少,也无色无味。 仿佛是缝隙里洒落的石灰。 可万寿宫门口,怎么会有石灰? 他心生疑惑地走到宫门前,伸手去推宫门…… 第266章 下毒,谋害皇帝 听到门口动静,三人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 宋玉秋压着眉眼,着急不已,“灼宁姐,怎么办?” 这续命之法只能进行一次,她如今正到关键时刻,贸然打断,不仅前功尽弃,而且极有可能会反噬本体,让昭文帝暴毙身亡。 那治病就当真变成刺杀了! “别急,你安心治疗,我去解决。” 谢灼宁安抚性地拍了下宋玉秋的后背,正欲抬步往门口去。 可那侍卫长推门推到一半,又收回手去。 听动静,似在向人行礼,“参见湘妃娘娘。不知娘娘驾到,所为何事?” 清冷的妇人声音,淡淡响起,“本宫的猫不见了,有人看见它溜进了万寿宫,本宫来找找。” “湘妃娘娘止步,皇后娘娘有令,无手令不得进入。” “哦?本宫若是非要进呢?” “那请恕小的无礼了。” “啪——” 湘妃一巴掌,把人扇飞出去。 “你要有本事,就直接杀了本宫,没本事,就给本宫滚开!” 侍卫长憋屈得不行,却又不敢当真对湘妃动武,只能给旁边侍卫使眼色—— 立刻去通报皇后! 宫殿内。 谢灼宁听到门口动静,十分诧异,“你母妃是来给你解围的?” 云蘅公主鼻子微皱,想了想说,“以我对我母妃的了解,她有可能真的是来找猫的。” 说话间,脚步声渐近。 谢灼宁不确定湘妃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当即扭头,压低声音问宋玉秋,“有人进来了,你那边还要多久?” 宋玉秋满头大汗,手脚飞快,“还有最后三针。” 谢灼宁给云蘅公主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冲出去,将殿内的层层纱幔全部放下。 湘妃一进门,看到跟迷宫似的万寿宫,霎时皱起眉来,“乌七八糟,这万寿宫的人就是这么伺候的?” 宫人们立刻上前,将纱幔一层层撩开。 眼看就要到最后一层,宋玉秋果断收手,“好了!” 三人火速往旁边一个翻滚,躲了起来。 纱幔全部撩开,湘妃走到昭文帝的床榻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床上的男人。 衰老,虚弱,了无生机。 曾经至高无上的王,如今像条奄奄一息苟延残喘的狗。 万寿宫的宫人端了药进来,“圣上该用药了,请湘妃娘娘暂避。” 湘妃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用药有什么好避的?难道你给圣上用的是毒药?” 宫人吓得连忙跪地,“奴婢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谋害圣上啊 !” “那便把药拿过来,本宫亲自喂圣上。” 湘妃一扬手,本来那宫人还犹豫着要不要给,湘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却直接将药碗抢了过来,恭敬地递到湘妃手里。 躲在暗处全程目睹的谢灼宁跟宋玉秋:“……云蘅,你母妃挺彪悍啊。” 云蘅公主倒是早就习惯了,“我母妃出生将门,信服的准则就是不服就干。” 要不是后宫限制了她的发挥,说不准大邺还能出个驰骋沙场的女将军呢。 谢灼宁的目光却盯着湘妃的护甲,“你们看见没?湘妃的护甲里好像藏着药粉。” 当她端过药碗的时候,另一支护甲的指尖在内侧刮了刮,一些药粉便洒落在碗中的汤药里。 云蘅公主恍然,“原来母妃不是来找猫的,是来救父皇的啊。” 不过是因为皇后将万寿宫封锁起来,她找不到机会,才迫不得已用这种法子罢了。 宋玉秋却眯了眯眼睛,细声嘟囔,“可我怎么瞧着,那药不像什么好药呢?” 隔得远了,她瞧得并不真切,且粉末状药物太多,她也不确定是哪种。 只是多年来跟药、毒打交道的直觉,让她莫名有些心神不安。 谢灼宁听到宋玉秋的话,又仔细看了眼湘妃 的表情,瞬间心头一凛,“不好,湘妃想毒杀皇帝!” 母妃要毒杀父皇?! 云蘅公主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太荒谬了。 她父皇后宫凋零,也因此与母妃虽算不得鹣鲽情深,却也算相敬如宾。 母妃有什么理由那么做? 虽然心里一万个不相信,可看到自家母妃举起的汤匙已经递到了昭文帝的嘴边,云蘅公主还是下意识地扑了过去。 “母妃,不要!” 她手一推,药碗打翻,黑黢黢的汤药洒落一地。 谢灼宁跟宋玉秋见状,也连忙冲出来,拽住情绪失控的云蘅公主。 湘妃抬头看到自家女儿,也愣了愣,“云蘅,你怎么在这儿?” “我……” 正当云蘅公主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尖锐的公鸭嗓在门口响起—— “皇后娘娘驾到!” 宫殿内众人连忙行礼,“参见皇后!” 皇后进门来,扫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湘妃母女身上。 “本宫好像说过,无本宫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看来有些人是没将本宫的话放在眼里啊。” 谢灼宁低着头开口,“回禀皇后,公主心系圣上,想要跟前侍疾,无奈守卫严格,只能偷偷溜进来。还请皇后看在公主一片孝心的 份上,饶恕她这一次吧。” 宋玉秋则在一旁安抚云蘅公主,让她冷静下来。 一旁的湘妃看了眼这两个眼生的“宫女”,眸色深了深,也道:“皇后娘娘,我女儿也是圣上的女儿,难道连在圣上跟前侍疾的资格都没有吗?” 太子出事,本就是前后受敌的时候,皇后不欲跟湘妃交恶,语气软和不少。 “妹妹多虑了,本宫这样做,也是为了圣上安危着想。云蘅一片孝心想要侍疾,大可光明正大地去本宫那讨要手令,没必要如此偷偷摸摸,叫底下人看了笑话。” 此话的意思,无非是想让湘妃记一记自己的情分。 湘妃的语气却硬邦邦的,“多谢皇后娘娘体谅!” 皇后一时气得够呛,转念一想,她从入宫时便是如此,自己跟她置什么气? 本来擅闯万寿宫这事儿,就算是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 没想到一只猫儿不知从何处窜出,舔了一口洒落在地上的汤药,瞬间口吐白沫翻倒在地。 静…… 诡异的安静…… 饶是谢灼宁反应再快,这会儿也卡了片刻。 皇后目光扫了眼神色各异的湘妃跟云蘅公主,瞬间翻脸,“好啊,你们母女竟敢毒害皇上!来人,把她们抓起来!” 第267章 这世界怎么变得如此癫了? 司马皇后也没料想到竟还有这种好事,天一黑,老天爷就给她递枕头来了。 她正愁给云蘅公主选婿的事失败了,没机会拿捏住湘妃母女俩呢,这把柄就自己主动送上了门。 湘妃立刻挡在自家女儿面前,一脸视死如归的神色,“要抓就抓我好了,不关云蘅的事。” 她本来也没想把自家女儿牵扯进来,有什么后果,她一力承当便是。 可没想到云蘅公主听到她那么说,瞬间又激动起来,“不是这样的,是我,是我做的!” 母女俩争抢着认罪,都想要把对方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谢灼宁一时头大得厉害。 关心则乱,云蘅公主把她来时交代的那些都忘了。 不过也怪不得云蘅,这短短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自家母妃要毒杀自家父皇,如今母妃又要被皇后问罪,换谁来恐怕也没办法保持客观冷静。 “阿玉,靠你了。”她给宋玉秋使了个眼色。 她跟皇后太熟,说多了,只怕会露馅儿。 宋玉秋立刻将拇指跟食指曲成一个奇怪的圈,郑重一点头,然后猛地开嗓一嚎,“没错,这一切都是公主做的!” 这一嗓子,把皇后都吓了一跳。 不过见有人肯指认云蘅公主,她更高兴了。 “如此,云蘅公主可还有什么好说的?” 没想到云蘅公主还没什么反应,湘妃倒是发了飙。 她竟当场 抽出侍卫佩刀,眼睛通红地盯着宋玉秋,“你这吃里扒外的贱婢,竟敢以下犯上,污蔑公主,本宫杀了你!” 说罢,一刀便劈了过来。 宋玉秋能理解湘妃为了保护自家女儿的拳拳爱女之心,但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被追杀的是她啊! 她抱着脑袋,一路鼠窜,“救命,救命啊!” 云蘅公主跟谢灼宁见状,赶忙去拽住发怒的湘妃。 皇后:“……” 这世界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癫了? 好在宋玉秋逃命也不忘记自己的使命,继续大喊,“皇后娘娘、湘妃娘娘明鉴,云蘅公主喂圣上吃毒药,是为了治好圣上啊!” 皇后冷嗤,“用毒药治病,说什么胡话?” 宋玉秋赶紧道,“我没说胡话,以毒攻毒,这你都没听说过吗?” “呵,为了给她们母女俩开脱,你们倒是什么瞎话谎话都说得出来。” 皇后懒得听她们说这些,直接下令,“全部拿下!” 这下好了,不光湘妃跟云蘅公主,连谢灼宁跟宋玉秋也没逃过。 湘妃这才反应过来,这俩宫女并不是要指认自家女儿,而是要为她们开脱。 顿时叹了口气,“你们怎么也不早说?” 宋玉秋欲哭无泪:“……不是,湘妃娘娘,你倒是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啊!”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们了。”云蘅公主低着头,既失落又内疚。 如果不 是她跳出来阻止自家母妃,按她们原来的计划,是可以顺利逃脱的。 谢灼宁觉得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谈不上谁连累谁了。 如果不是自己央求云蘅公主帮忙,她也不会滩这趟浑水。 如果不是云蘅公主扑过去将下了毒的汤药打翻,她们今日这一趟早就功亏一篑。 “别急,”谢灼宁压低声音,柔声地宽慰她,“还没到最后呢。” 皇后走到被扣押的湘妃跟云蘅公主面前,摇了摇头,一脸失望神色。 “云蘅啊云蘅,你唤本宫一声母后,本宫也是打心眼里疼你的,但你怎么能如此糊涂,干出弑君杀父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呢?” 云蘅终于记起来谢灼宁的交代,一口咬定,“我没有毒害父皇,我是在给父皇治病!” 皇后掩唇大笑,“哈哈哈,你是在逗本宫吗?以毒攻毒,这么离谱的事,亏你想得出来!” 说出去,谁会相信? “还有湘妃妹妹,圣上待你不薄,你怎能下此狠手?实在让人心寒啊!” 她伸手,抬起湘妃下巴,“不过倒有一法,能够洗脱你们母女的嫌疑……只要你们肯说服东郡总督归顺太子,那今日的事,本宫自当从未发生过。” 湘妃冷冰冰地盯着她,“若是我们不愿意呢?” 皇后勾唇,“弑君谋逆之罪,足可诛灭九族。” 湘妃一震。 她原先想,大不了 自己一人将罪名承担了事。 云蘅毕竟是一国公主,哥哥是封疆大吏,料想皇后也不会动他们俩。 但她想得太简单了,这个看起来没什么脾气的皇后,心比任何人都要狠! 怪不得连查也没查、甚至问也没问就已经认定她们有罪,因为皇后根本不在意这些。 她们若是配合,铁板钉钉的罪证也会消失不见。 她们若是不配合,哪怕疑点重重满是漏洞,也照样给她们安上铁证! 云蘅公主失望地看着皇后,“原来在母后心里,根本一点都不关心父皇的安危。” 皇后冷嘲,“关心与否又如何?圣上已经昏迷了那么久,难道本宫要将希望寄托在他一个活死人身上吗?” “若非他身体孱弱,若非他任由雍王势大,若非他留下这一堆的烂摊子,我们母子何须过得这般辛苦?” 大抵是这段时间因为太子的事一直绷紧神经,这一刻皇后心中长年累月积攒的怨气,全都喷涌而出。 龙帐中,一道苍老虚弱的声音传来,“原来皇后对朕,有那么多不满啊。” 听到声音的那刹那,皇后恍惚了一瞬,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直到云蘅公主激动地唤了声“父皇”,众人才反应过来,连忙行礼。 云蘅公主挣脱开侍卫的束缚,连忙趴在了床边,“父皇,求您为儿臣跟母妃做主!” “儿臣虽然擅闯了万寿宫 ,还擅自给您用药,但都是为了救您。但皇后说儿臣想要弑君杀父,还要将儿臣跟母妃抓起来呢。” “父皇您评评理,若儿臣真的想弑君杀父,您又怎么可能醒过来呢?” 根本就自相矛盾嘛! “放心,”昭文帝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做的一切,父皇都看在眼里。” 直到这会儿,皇后才回过神来,心里慌得不行。 她没想到,云蘅那丫头,竟当真把皇帝给治好了! “圣上,臣妾也是一时心急,担心您的安危,所以才会误会了云蘅。” 说着,还假惺惺地看向云蘅公主,“好孩子,你该早些跟母后说清楚才是。” 云蘅公主没料到她竟然还倒打一耙,气得皱鼻。 昭文帝却淡淡道:“皇后方才,可不是那么说的。” “臣妾……” “好了,不必解释。”昭文帝刚醒,神色还很疲惫,也不想听那些糟心事。 他缓缓开口,“湘妃跟云蘅先回宫去吧,朕醒来的事情先保密。” “臣妾告退。” “儿臣告退。” 湘妃跟云蘅公主行礼退下。 宫女打扮的谢灼宁跟宋玉秋,自然也跟着一并出了万寿宫大门。 一见到外面阳光,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今日过得还真是波涛汹涌,但好在,有惊无险地挺过来了。 正在这时,湘妃的声音却传到耳畔—— “你们几个,跟我过来!” 第268章 为何要弑君? “父皇,其实您能醒过来,也不光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云蘅公主转过头,看向谢灼宁跟宋玉秋,想替她们一并邀功。 没想到谢灼宁立刻低着头,抢先道:“圣上明鉴,公主殿下为了治好圣上付出了无数心血跟努力,却不想邀功,只为纯纯一片父女之情,其心可感天地!” 昭文帝向来多疑,看到她们费尽心思溜进万寿宫来给他治病,必定会心生猜忌。 到时候她们不仅无功,可能还会被昭文帝暗中清算。 与其如此,倒不如将一切功劳都算在云蘅公主身上。 她对昭文帝向来孺慕,费尽心思想要治好自家父皇,完全合情合理。 果然,昭文帝在听到这话时候,看云蘅公主的目光都慈爱不少,“云蘅向来孝顺乖巧,这些朕都是知道的。说吧,有什么想要的,朕都允你。” 虽然跟方才说的话是同一个意思,但方才是恩怨分明的论功行赏,如今却更像是父亲对女儿的宠溺纵容。 谢灼宁忙压低声音提醒云蘅公主,“婚约。” 云蘅公主霎时恍然,连忙提拧裙摆,在昭文帝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父皇,儿臣只有一个要求,儿臣想要自己做主自己的婚事!” 嫁与不嫁,嫁给谁,嫁到哪里,无论种种,皆由她自己决定。 皇后一听,慌得不行 ,立刻反对,“不行!云蘅你身为一国公主,婚事怎么能任由你自己做主?简直胡闹!” 如此一来,自己还怎么拿捏她的婚事? 云蘅公主顿时小嘴一撅,朝昭文帝撒娇,“是父皇说,想要什么都答应儿臣的。” 昭文帝还以为小丫头会要什么稀奇古怪好玩的,倒的确没预料到她竟会有此请求,是以愣了愣。 但很快回过神来,笑道:“君无戏言,朕既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反悔。” 大邺泱泱大国,还不至于拿云蘅一个公主的婚事去做文章。 让她自己挑选一个如意郎君,也未尝不可。 “谢父皇!”云蘅公主开心得不行,立刻行礼谢恩。 昭文帝刚醒,精力还有些不济,低咳两声,摆了摆手,“湘妃跟云蘅先回宫去吧,朕醒来的事情,你们先保守一下秘密。皇后留下,朕有话要说。” “是。” 湘妃跟云蘅公主行礼退下。 皇后心有不甘地瞪了她们母女一眼,却什么也做不了。 宫女打扮的谢灼宁跟宋玉秋,自然也跟着一并出了万寿宫大门。 一见到外面阳光,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今日过得还真是波涛汹涌,但好在有惊无险地挺过来了。 正在这时,湘妃的声音却传到耳畔—— “你们几个,跟我过来!” 景华宫里。 湘妃围绕着谢灼宁跟宋玉秋转了一圈,眼中疑惑神色浓重,“本宫怎么从未见过你们俩?” 云蘅公主赶忙上来撒娇卖乖,“母妃,她们是我刚要过来伺候的,你没见过也正常。你看看我,小手指都出血了,你也不心疼我。” 湘妃瞥了眼破了一点皮的小手指,“赶紧吹吹吧,不快点吹伤口都要愈合了。” 云蘅公主:“……” 转移注意力,失败。 湘妃扬了扬眉梢,视线扫过两人,“还不打算老实交代?正好万寿宫那边在捉拿刺客,本宫觉得你们俩就很可疑。” “母妃,她们不是刺客……” 云蘅公主还想遮掩,被谢灼宁拦住了,“还是让我来给娘娘解释吧。” 她抬起头,轻轻卸下脸上伪装,露出原本面容,“谢灼宁,见过湘妃娘娘。” 宋玉秋也有样学样,一一照做,“宋玉秋,见过湘妃娘娘。” “是你们?”湘妃意外了一下,又不那么意外。 自家女儿虽是一国公主,但从小到大几乎没什么真心实意的朋友。 能听到她常常挂在嘴边的,也就谢灼宁跟宋玉秋她们了。 她眼眸中,警惕不减,“你们哄着云蘅去万寿宫,到底想干什么?” 谢灼宁不畏不惧不卑不亢地回答,“如您所见,去救圣上。” 听到这话,湘妃怒火顿 起,直接揪住谢灼宁的衣襟,将她拽到眼前,“谁让你们多管闲事去救他的?” “那湘妃娘娘呢?”谢灼宁微微仰着头,目光灼灼,不避不让,“为何要弑君?” “因为他毁了我一辈子,他该死!” 湘妃红着眼睛,吼出这句话,才突地想起什么,连忙回头。 就见云蘅公主本来想去拉架的手悬在半空,整个人愣愣地瞪着眼眸,“母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在万寿宫,她还能找各种理由为自己母妃开脱。 可现在,听到自家母妃亲口承认,她就是想父皇死,就是要毒死他的那一刻,她仿佛天都塌了。 湘妃呐呐地张了张嘴,“云蘅,有些事,你还小,所以不懂……” “你不说我怎么懂!”云蘅公主崩溃地大喊,眼泪划过脸颊,声音都变得歇斯底里。 “蘅儿……” 湘妃想去抱住自家女儿安慰,却被云蘅红着眼一把推开,“滚开!” 谢灼宁不忍看到至亲的母女俩闹成这副模样,轻声劝道,“湘妃娘娘,云蘅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你告诉她,未尝是一件坏事。” 孰是孰非,她已经自己能够判断了。 湘妃一脸颓然,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岁,“你说的对。” 有些事,瞒得了她一时,瞒不过她一世。 看着自家女儿, 湘妃声音缓缓,“当初你父皇初登大宝,根基不稳,东周暗中联合北齐,趁此机会一路攻城略地,大邺大败。” “你父皇无奈之下,割让城池,赔偿金银,还将妹妹静和长公主嫁去东周和亲,换来休养生息的时机。” “静和长公主?”谢灼宁听到这儿微微歪头,疑惑溢满眉梢。 静和长公主不是嫁给赵国公江和的吗?什么时候去和过亲? 似乎看出了谢灼宁的疑问,湘妃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个静和长公主。” 她没多做解释,而是继续说,“靠着这些屈辱条款,大邺争取到了两年的时间。皇帝他推行仁政,选拔贤能,任用贤将,潜心准备,只为一雪前耻。” 可以说,那时候的昭文帝,的确算得上一个贤明君主。 大邺在万事俱备之后,立刻对东周发起征战。 “那场征战,成就了不少名将,”湘妃看向谢灼宁,感慨万分,“你爹谢霆,我哥贺长澜,还有赵国公江和,他的腿就是那时候腿瘸的。” 不光是他们,还有许多热血男儿,也为了夺回失去的国土,壮志酬筹地加入军队。 哪怕她身为女儿身,也想为大邺出一份力,所以偷偷女扮男装,化名进入了军营。 宋玉秋捂着嘴惊呼,“女扮男装去参军,那不就是大邺版花木兰吗?” 第269章 以后本宫罩着你! “花木兰是谁?”湘妃疑惑地皱了皱眉。 “是我看过的一个话本上的人物。”宋玉秋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花木兰代父从军”的典故。 湘妃听着,竟有些羡慕,“她能上战场,真好。不像我,一进军营就被人认出来了。” 几人:“……” 果然理想跟现实,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不过他人很好,不仅没拆穿我,还一路都在维护我。要不是他,我早就暴露身份,被我哥派的人抓回去了。” 湘妃回忆起从前,眉眼都温柔不少。 他们一起训练,一起狩猎,一起运送粮草,一起打探敌情,一起上阵杀敌…… 亦亲亦友,彼此依靠,甚至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对方。 宋玉秋一听这情节,顿时露出星星眼,“哇,这一听就是爱情的开始啊!” 湘妃却摇了摇头,“后来我才知道,他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贺大将军的妹妹,对我好是为了向我哥献殷勤,不把我的身份告诉别人,是怕别人抢了他的功劳。” 宋玉秋嘴角抽抽:“……” 这故事的发展,还真是每一步都出乎她的意料。 湘妃叹了口气,“所以当他准备把我送回到我哥跟前时,我生了好大一场气,气他别有居心,气他势利眼儿,气他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那时候前方战事焦灼,东周那边不知从何处得知她的踪迹,想要抓她威胁哥哥退兵。 他骑着马伸出手, 让她抓着上马,准备带她突出重围。 “我那时正在气头上,所以故意没拉他的手,也没来得及上马,一下子便被人包围住了。没想到他竟然没跑,反倒冲了回来,挡在了我面前。” 那么多箭,对准他们,他张开手臂,死死地将她挡在身后。 那会儿她都在想,这家伙脑袋怕不是有毛病,明明都跑掉了,还回来做什么? 宋玉秋一听这场面,顿时涌起一股不好预感,“难道……他为了保护娘娘,死了?” 所以才会让湘妃那么多年念念不忘? 云蘅公主一听,眼泪都快出来了。 没想到自家母妃年轻时候,还有这样凄美婉转的爱情故事! 没想到湘妃却直接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呢,他们是想抓我去逼我哥退兵,又不是想要我的命,当然是抓活口了。” 所以她才想不明白,明明知道自己不会死,那家伙不赶紧逃跑去通风报信,反倒留下来逞什么英雄,这不是脑XX病是什么? 宋玉秋:“……呵呵,原来如此。” 她再也不想猜这破剧情了! 谢灼宁想了想,说,“娘娘说的那人,是程曜程小将军吧?” 湘妃诧异地抬起眼眸,有些不敢置信,“你竟然知道他?” “听我爹提起过。”谢灼宁回忆道,“老爹说,湘妃娘娘跟程小将军被东周抓为质,本想逼贺将军退兵。不料你们二人却逃了出来,顺带将东周的 大本营粮仓点燃了。” 大邺因此大捷。 程曜那时只是个百户,却凭借此大功,晋升为校尉。 湘妃提及此事,还有些不服气的感觉,“哼,便宜他了,功劳都给他占了。” 事儿明明是他们两个干的,结果他升官发财,自己却被哥哥抓到送回了家去。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只能通过哥哥的信件,了解战场上的情况。 偶尔的时候,她也会顺带问一问,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如今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死了。 哥哥忙得很,能回信的时候很少,可有一次,却一次性回复了两封。 她打开来看,才发现另一封,是程曜写的。 “他说,他现在已经是平威将军了,等大胜归来,想登门求娶。问我答应不答应,不答应他下次写信再问一遍。” 回想起那家伙贱兮兮的语气,隔着信纸都能想象,湘妃就有些哭笑不得。 宋玉秋心头“砰砰”乱跳,她抓住谢灼宁的手,言辞笃笃,“灼宁姐你信我,我敢打赌,这次那程小将军肯定出事了,这得胜归来就求娶的flag,立得也太标准了!” “嗯?”谢灼宁疑惑地眨了下眼,“什么格?” 宋玉秋不知道怎么解释,“哎呀,反正肯定不会那么顺利,得生出一些波折来的。” 这次她倒是猜对了,不过猜对又没猜对。 程小将军没出事,平平安安地得胜归来了 。 可湘妃却被圣上下旨赐婚,迎入宫中。 当然,并不止他们贺家。 当年平乱征东的大功臣里,镇阳侯的女儿,被赐婚太子。 赵国公江和那时还未迎娶静安长公主,无儿无女封无可封,便以腿瘸为名交出兵权,在京中荣养。 想想都嘲讽,皇帝用他们,却不信他们,所以必须得有所牵制,他才能放心。 如果单是这样,她也理解。 她安安心心地在宫里当她的湘妃,也盼着程曜能够娶妻生子,平遂地过完一生,虽遗憾,但也知足了。 “可咱们那位英明神武的圣上,却让人给程曜送去一杯毒酒,让他自我了断!” 湘妃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声音哽咽,咬牙切齿。 她想不通,更不服气,“为什么啊?凭什么啊?他拼尽全力,保家卫国,结果却没死在战场上,却被自己效忠的皇帝害死!” 而原因是那么简单,只因为她当初男扮女装去军营的时候,跟程曜睡在同一个铺上。 皇帝疑心他们俩有什么,不好动她,便只好动程曜了。 哈哈,多么可笑的帝王疑心啊…… 自此以后,她看到昭文帝,都只剩下了无尽的恶心。 她恨不得他赶紧去死! 可盼啊盼,盼了那么多年,他居然昏迷不醒那么多天了,都还不肯咽气! “我这段时间日日夜夜都在想,肯定是程曜想让我亲自替他报仇,所以才会吊着 他一口气不让他死的吧。” 所以她今日,才会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踏进万寿宫的大门。 后面发生的事,她们都知道了。 说完这些,湘妃仿佛卸下全身包袱一般,松了口气。 “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如果蘅儿你觉得母妃十恶不赦,就把母妃交给你父皇处置吧。” “我……”云蘅公主一时彷徨,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自家母妃跟父皇,竟是仇人。 这让她以后该如何自处? 谢灼宁想了会儿,说,“其实湘妃娘娘下毒并未成功,圣上也没事,云蘅你大可不必如此介怀。” “其次湘妃娘娘也不必气恼,这次我们虽然将圣上治好,但不过是回光返照,最多半年,圣上便会油尽灯枯而亡。您没必要为这半年时间,搭上自己跟云蘅公主,乃至贺家全部。” 话虽如此,湘妃却仍旧有些不甘心,“难道就这样看着他寿终正寝,得不到一点报应吗?” “谁说的?”谢灼宁一挑眉,附在湘妃耳边说了两句。 湘妃顿时拍着大腿,眉目舒展,开怀大笑,“哈哈哈,报应,这就是报应!活该他断子绝孙!谢家丫头你好样的,就冲你这么有种,以后本宫罩着你!” 云蘅公主:“?” 不是,她们到底瞒着她什么了? 为什么宁姐姐一句话,就把自家母妃哄得眉开眼笑了? 倒是说出来让她听听啊! 第270章 给湘妃,当干女儿 “谢家丫头,要不你来给本宫当干女儿吧!” 湘妃越看谢灼宁越顺眼,一拍大腿,豪爽提议。 云蘅公主自是求之不得,比谢灼宁本人还兴奋,“宁姐姐,快答应啊,以后咱们俩可就是亲姐妹啦!” 原本谢灼宁只想着救活昭文帝,让他与雍王互相牵制,给她跟萧晋煊争取一些时间的。 没想到,竟还有意外之喜。 过不了多久,皇后跟太子腾出手来,必然会对她进行疯狂报复,能多个靠山,于她而言自然是好事。 谢灼宁当即从善如流地跪下,给湘妃敬了茶,“干娘在上,请受灼宁一拜!” “好好好!”湘妃好久没那么畅快开怀过了,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只有宋玉秋在那里掰着手指头,认真算辈分,“灼宁姐跟云蘅公主成了干姐妹,那是灼宁姐跟着云蘅公主叫煊王小皇叔呢?还是云蘅公主跟着灼宁姐叫姐夫呢?” 乱,太乱了! 眼见时辰不早了,谢灼宁跟宋玉秋也动身出宫。 可没想到,一到宫门口,就被人拦住了,“站住!干什么的?” 谢灼宁抬头看了眼守门侍卫,立刻拿着云蘅公主的令牌上前,“大人,我们是出宫去给云蘅公主采买的。” 她们进宫时没用自己的 身份,而是借由云蘅公主的令牌。 出宫时也是扮作宫女身份,假借给云蘅公主采买的名义。 侍卫接过令牌看了一眼,确定是真的,语气也缓和不少,“二位请回吧,皇后娘娘下令,封闭宫门,捉拿刺客,等闲人等不予通行。” 谢灼宁只好收了令牌,跟宋玉秋往回走。 一到没人地方,宋玉秋终于按捺不住,有些心慌地问,“灼宁姐,皇后这是什么意思啊?这样一来,咱们不是得被困在宫里面了?” 左右看了眼,确定没有隔墙有耳,谢灼宁微微拧眉,“咱们离开的时候,皇后被圣上扣留在了万寿宫,这命令应该是圣上下的。” 昭文帝让湘妃母女将他醒来的事暂且保密,恐怕是想借此机会,好好铲除一波异己。 “那咱们岂不是危矣?”宋玉秋惊恐地挤着脸,都挤出了痛苦面具。 轻笑一声,谢灼宁道:“放心,咱们俩现在不过是两个无足轻重的宫女,就算要针对也针对不到咱们头上的。” 宋玉秋霎时松了口气,“我就说我福大命大没那么好杀嘛。那灼宁姐,咱们现在去哪儿?” “回景华宫。” 她们在宫里到处乱逛,说不准被人撞到还会露馅,还是先回景华宫再做打算。 就当两人刚要走时,却听到几个宫人边走边说—— “听说了吗?就在刚刚,煊王殿下带着谢家大小姐进宫了,说是去拜见太皇太后!” “谁都知道太皇太后养育煊王殿下长大,是煊王殿下最敬重的人,他都把谢大小姐带进宫见太皇太后了,这恐怕是铁了心要娶谢家大小姐了吧?” “那清漪郡主怎么办?苦恋煊王殿下那么多年却抱憾而终,她好可怜啊。” “呵,你一个天天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儿、稍有差池就小命不保的低等小宫女,去操心人家高高在上的郡主怎么办,你脑袋没毛病吧?” 谢灼宁跟宋玉秋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这话说的,没毛病! 不过疑问随之而来,宋玉秋指着谢灼宁,一脸茫然,“谢家大小姐被煊王殿下带去见太皇太后了,那灼宁姐,你又是谁?” 难道她还有什么一直养在家里没露过面的同胞姐妹? 谢灼宁却眉眼一弯,轻笑出声,“走吧,去找萧晋煊,他来接咱们出宫了。” 没多时,她们就在路上看到了飞云卫留下的记号。 跟着找过去,果然看到萧晋煊的身影。 他一身暗紫斓袍,玉簪束发,微微俯身,看向御花园里的花。 一眼看过去,只觉太 阳余晖洒落将人笼罩,美如画卷。 不等谢灼宁开口唤他,他反倒先抬起了头,“你来了?” “嗯,听到你让人散播的消息,就赶紧找过来了。” 皇宫那么大,怎么可能萧晋煊一进宫,她们就那么恰巧地听到消息,很明显是有人刻意散播出来的。 “你怎么也进宫来了?”换谢灼宁问他。 还恰好赶在这么巧的时候。 萧晋煊看着她,有些无奈地摇头,“谁叫你干什么都不跟我商量?” 要不是听到宫里闹出大动静,他把飞羽卫叫去询问,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再一看时间那么晚了,她们还没出宫,他不放心,自然得亲自进宫来瞧一眼的。 谢灼宁揉了揉眉心,“今天发生了很多事,回去跟你细说。” 她这一天心情起伏跌宕,就没一刻平静过,三两句话根本说不清楚。 “嗯,”萧晋煊点了点头,也没多问。 宋玉秋的注意力,却完全在旁边站着的女子身上。 她身量跟谢灼宁差不多,穿的也是谢灼宁的衣裳,只脸上带着帷帽,叫人看不清楚长相。 “难道真是灼宁姐的孪生姐妹?” 就在宋玉秋嘟囔的时候,女子实在忍不住了,取下帷帽,“宋姑娘,是我,菘蓝。” “哎?怎么是你啊?”宋玉秋眼眸瞪大。 这来的路上,她可都在脑海里编织出了一大出姐妹相争的狗血戏码了! 谢灼宁却在一开始听到消息的时候,就明白了萧晋煊的打算。 他要把她堂而皇之地带出宫,自然得先带“她”入宫才行。 菘蓝,自然就是那个假扮她进宫的人。 萧晋煊道:“具体的回去再解释,先去换衣裳吧。” 谢灼宁点了点头,立刻跟菘蓝去旁边无人的偏殿内换了衣裳。 等再出来时,她鬓发斜梳,珠钗点缀,身上天青色的水雾散花长裙,衬得人像初春柔曼的柳。 清新淡雅,又不失曼妙轻妩。 菘蓝笑道:“大小姐的衣裳,果然还是得大小姐穿起来才好看。” 明明是同样的身材,她穿起来倒像画虎不成反类犬似的。 “嗯,好看。”萧晋煊眼里也溢出几分赞赏,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他将方才欣赏的那朵花摘下,给谢灼宁别在发间,“方才看到这朵花的时候,我就在想,它簪在你头上是什么样子……” 谢灼宁微微错愕地抬起头,娇艳鲜嫩的花朵,衬得那清媚明亮的五官,更是婷婷动人。 萧晋煊心跳漏跳一拍。 跟他想象的一样—— 果然很美。 第271章 “柔弱无依”的谢家大小姐 “咳咳咳咳!”宋玉秋实在不愿意再吃狗粮了,以拳抵唇,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煊王殿下,咱们是不是该赶紧出宫了?” 这冰冷奢华不沾人气儿的深宫,她可是片刻都不想多待了。 “这恐怕不行,”萧晋煊牵起谢灼宁的手,“既是打着来看太皇太后的幌子,自然得去拜见一下才行。” 做戏,自然得做圈套,才不能叫人察觉出端倪。 更何况,他也是真心想带谢灼宁去见一下自家祖母的。 “你别紧张,祖母她老人家并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只是上了年纪,难免会有些顽固不化,一切有我。” 去的路上,谢灼宁听着萧晋煊低低絮语的交代,又看着他用力拽紧自己的手。 心想着,到底是谁紧张啊? 长乐宫。 宫女看到他们过来,立刻进门通传。 萧晋煊微微侧头,看了眼身旁的小姑娘,“怕不怕?” 谢灼宁挑高眉梢,“我会怕?真是笑话!” 她连造反都不怕,还怕见太皇太后? 没多时,宫人又返了回来,“二位里面请。” 谢灼宁深呼吸一口气,露出一副大义赴死的表情,迈步进入宫中。 “孙儿见过祖母。” “臣女谢灼宁,见过太皇太后。” 两人同时行礼,太皇太后的目光却落在了谢灼宁身上。 礼节端 庄,落落大方。 怎么看,都挑剔不出毛病来。 正当她细致打量的时候,身旁的庄清漪浅浅笑道,“谢大小姐不愧是被宫中嬷嬷特意教过的人,这般进退有度,让我都自愧不如了呢。” 明面上听着像在夸人,可当初谢灼宁之所以被宫中嬷嬷调教,是因为她要嫁给太子入主东宫,所以得提前把宫里的规矩学好。 这样顺口一提,瞬间便将她前太子妃的身份,又翻了出来。 太皇太后刚才还微微松了一下的脸色,瞬间又板了起来,“起来吧。” 萧晋煊跟谢灼宁同时起身,甚至他还几不可查地微抬了一下手臂。 那是下意识地护着谢灼宁,怕她起急了身体站立不稳。 点点滴滴细节,叫庄清漪眸子都黯淡不少。 她还以为珩哥哥冷心冷情,却原来他也有小心翼翼,恨不得将人捧在心上的时候。 太皇太后自然也看在眼里,她看了两人一眼,最后还是定在萧晋煊脸上,“外面都在传,你要娶谢家丫头,可是真的?” “回禀祖母,”萧晋煊道,“我的确想要娶她,此番前来,就是想向祖母求个恩典。” 太皇太后听到这话,都给气笑了,“你明知道哀家不同意这门婚事,还跑来求自己赐婚,这是生怕哀家活得太久了,气不死是不是?” “祖 母严重了。”萧晋煊不卑不亢,一点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太皇太后见他那副表情实在没劲,转头又看向谢灼宁。 “听说你被太子退婚之后,还被一个书生退过婚?” 谢灼宁回答,“是。” 自己造的孽,咬着牙也得承认。 庄清漪掩着唇,轻叹,“那谢大小姐也太可怜了,被人退婚,一定很痛苦吧?” “可怜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肯定是她不好,人家才会退婚!”太皇太后横了庄清漪一眼,恨她不争气,连这样的女子都比不过。 萧晋煊却听不得她受半点诋毁,“祖母,事情并非如你若想……” 他刚要替谢灼宁解释,就被谢灼宁拦住了。 这些话她听得多了,其实倒不怎么往心里去。 可是看到萧晋煊想要替她据理力争的样子,她心里还是升起一股暖意。 不过他是个男人,不懂有些成见一旦埋下,任何解释都是多余,还不如换个法子。 眼圈一红,她神情凄楚,声音哽咽,“太皇太后您说得对,是臣女不好。若不是臣女幼时丧母,不得已去北关,又怎么会得了寒症,体弱多病,不得太子欢喜?” 看她这般委屈,太皇太后的冷脸反倒有些板不下去了。 一想谢家这闺女自小没了娘,亲爹一边打仗一边还得把他们姐 弟带在身边,幼时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会让身体落了病根。 而太子跟太子太傅之女珠胎暗结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也有不少传进她的耳朵里。 这事儿似乎,也不能全然怪在这丫头身上。 太皇太后顿了顿,问,“那你第二次退婚,又是怎么回事?” 谢灼宁见她表情有所松动,便知道方向对了。 吃斋念佛的老太太,心都是软的。 强硬地反对,倒不如柔弱地顺从。 庄清漪不就靠装可怜,让太皇太后替她撑腰出头的吗? 谢灼宁低低抽噎了两声,又继续,“臣女被退婚之后,本想找个会过日子的人,平平遂遂过完此生算了。所以哪怕对方瞒着我在老家有原配还有女儿,臣女都已决定,将他的孩子视若己出……” 太皇太后听到这话,却有些生气起来,“你也是不争气的,他都有原配有孩子了,你竟能忍得下去?堂堂高门大户千金,这般委曲求全,你爹镇阳侯就是这样教你的?” 抽了下鼻子,谢灼宁拿起帕子点了点眼角,还演上瘾了,“有什么法子,谁叫臣女是被退过婚的人呢?大家先入为主,都觉得臣女是个随便的人。哪怕臣女清清白白,已经治好了寒症,可说出去,又有谁信呢?” 太皇太后:“……” 好像她就是先入为主的其 中一个。 如此看来,这谢家丫头,倒真真是个可怜人。 谢灼宁又继续柔柔弱弱地说,“二次退婚后,臣女都想常伴青灯古佛了却残生算了。可煊王殿下却突然对臣女说,要娶臣女。臣女都吓坏了,臣女这等身份,哪有资格高攀煊王殿下呢?”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看来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可煊王殿下却非要对臣女负责。其实那日之事,只是个意外,臣女都已经忘了,煊王殿下大可不必如此介怀的。” 她声音细弱蚊吟,好像什么都说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庄清漪又开始摇摇欲坠,太皇太后也有些呼吸不稳。 “你……你们……煊儿……你跟她……” 萧晋煊听到这些话,也差点没咬断自己的舌尖。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谢灼宁会给他来这么一招。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认下,“祖母,您从小教导我,男儿立世,要勇于担当。此事的确是孙儿的错,孙儿只想尽力弥补。您也不想天下人,都说孙儿是忘恩负义不负责任之辈吧?” 太皇太后眼神都茫然了:“……” 原以为是谢灼宁耍了什么手段,将自家孙儿迷得五迷三道。 可一路听下来,这谢家丫头只是个柔弱无依的可怜人,干出禽兽不如之事的人反倒变成了自家孙儿? 第272章 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 太皇太后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萧晋煊半天,“你啊你……罢了,哀家人老了,你们的事哀家管不了了,赶紧滚吧!” 说罢,她头疼地伸手捂着脑袋,只觉得自己就不该回来的。 待在云台山那边,哪有那么多糟心事? 庄清漪见太皇太后居然不打算管了,顿时着急得小脸煞白,声音都染上哭腔,“老祖宗……” 听到庄清漪唤她,太皇太后这才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 “等等,”她叫住萧晋煊说,“你要娶谢灼宁,也不是不可以……” 不等萧晋煊跟谢灼宁松口气,就又听太皇太后继续道,“不过你得将清漪也同时娶过门。她说了,愿意退一步,给你当侧妃也甘愿。你到时候给她留个子嗣,让她这一生有个依靠就行。” 她老婆子年纪大了,护不了清漪丫头多久了,她身体又那么弱,总怕她没了庇护,连命都不长久。 不把她安顿个好去处,她老婆子如何放得下心? 谢灼宁听到这提议都有些心动了。 对她来说,不过是多双筷子多个院子的事儿。 却能换来太皇太后的松口跟赐婚,多划得来的买卖! 可不料萧晋煊却斩钉截铁地拒绝 了,“孙儿不愿。” “你说什么?”太皇太后诧异地望着他。 她已经妥协了,甚至都愿意让谢灼宁当他的正妃,他为何还不愿意? 萧晋煊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地说,“孙儿这一生,只想娶一人为妻。清漪可以选择更好的,完全没必要为了孙儿委曲求全伏小做低。她要的,孙儿给不了。” 这样直白的话语,几乎将所有回旋的余地都碾压得点滴不剩。 庄清漪眼泪溢出,死死咬着唇角,竟一口气没提上来,昏死过去。 太皇太后一边让人传召太医,一边恶狠狠地瞪了萧晋煊一眼,“你啊你,冥顽不灵!” 说完,便叫人把萧晋煊跟谢灼宁都赶了出去。 赐婚一事,自然不了了之。 出了长乐宫宫门,谢灼宁叹气道:“可惜了,差一点就成了。” 有太皇太后的赐婚懿旨,那宗亲府、雍王跟太子他们,就没有反对的理由了。 没想到萧晋煊听到这话,眼眸一下子幽深下来,“你想我答应?” 谢灼宁点了点头,分析了一番利弊。 怎么看,娶清漪郡主都是很划得来的。 她只是喜欢萧晋煊,想跟他在一起罢了,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其 他计划。 反正煊王府也有清漪郡主的院子,到时候还让她去住那里不就好了? “很好,谢灼宁,你很好!”萧晋煊咬牙切齿地甩下这句话,拂袖快步离去。 连那背影,都似乎冒着火星。 等在宫门外的宋玉秋看到两人好端端地进去,怒气冲冲地出来,瞬间捂着嘴惊呼出声,“难道你们被太皇太后棒打鸳鸯了?” 谢灼宁摇了摇头,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宋玉秋听得目瞪口呆,伸手摸了摸她脑袋,“不是,灼宁姐,你没事吧?太皇太后要煊王殿下娶侧妃,这你都能答应?你想到自己的男人睡在别的女人床上,难道就一点不介意吗?” 脑海里浮现出庄清漪跟萧晋煊躺在床上恩爱的样子,谢灼宁捂着胸口,有些愣了愣,“好像,是有点难受。” 可如果萧晋煊以后当了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他有其他女人,不是很正常的吗? 宋玉秋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家灼宁姐在别的事情上聪明绝顶,一到感情就犯迷糊。 “灼宁姐,这事儿你真该给煊王殿下好好道个歉。他只想跟你一个人厮守一生,结果你却想给他塞女人。你到底是真心喜欢他,还是 只想利用他达成目的啊?” 谢灼宁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她只是不想全副身心压在一人身上,所以总是留有一点理智在限制自己的情感。 哪怕错了,她也能及时抽身脱离。 可萧晋煊却那样坚定,坚定不移地只选择她。 所以,当真是她错了吗? 虽然萧晋煊在生气,却并没有走远,只隔着不远不近的一小段距离。 宋玉秋给谢灼宁使了个眼色,谢灼宁深呼吸一口气,立刻小跑跟了上去。 “萧晋煊,我……”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萧晋煊走得更快了。 他腿本就长,走快起来,步履生风。 谢灼宁几乎小跑着,才能追赶住他的脚步,“你跑什么?我有话跟你说。” “你说话不中听,我不想听。”萧晋煊声音淡淡,平静无波。 却怎么听,都有股赌气的味道。 “你站住!”谢灼宁也有些火了,想伸手拽住他的袖子,结果却抓了个空。 眼看男人头也不回,谢灼宁眼睛一转,“哎呀”一声,摔在了地上,“嘶——好疼——” 萧晋煊抬步继续走,停都没停,看都没看一眼。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谢灼宁故意大声嚷 嚷,可一点用都没有。 直到这会儿,她才意识到,萧晋煊是真生气了。 失落地低下头,她睫羽轻颤,眼睛莫名地有些朦胧模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在这时候轻轻抚上她的眼角,“摔哪儿了?哭成这样?” 自己,哭了吗? 谢灼宁一怔,抬起头来,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好像万千星光烂漫彩霞涌入眼底。 她忍不住高兴地伸手抱住萧晋煊,嘴里却说着“对不起”。 不管什么原因,不管什么理由,她最不该的,就是糟蹋他的一片真心。 萧晋煊检查一番,确定她只是假摔,又无奈又气恼自己。 明明知道只是她耍的小把戏,可偏偏怕那个万一。 万一,她是真的出事了呢? 将她打横抱起,往宫外走。 谢灼宁吓了一跳,“你……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萧晋煊故意冷着脸瞥她,“不是崴到脚了?疼得都不行了吗?不抱你,你能走?” 谢灼宁:“……” 自己这会儿要承认是自己撒谎骗他,他会不会把自己丢到皇宫的护城河里去? 宋玉秋跟在后面,双手负在身后,看热闹看得欢乐。 “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呐!” 第273章 放心,我不会始乱终弃的 来时萧晋煊大张旗鼓,回时更是高调得不行。 沿途的侍卫宫人无一没看见,煊王殿下抱着谢家大小姐出宫的情景。 男人高大挺拔怀抱坚实,女子含羞带娇埋头依偎,看起来分外般配。 直到宫门口上了马车,两人才分开。 宋玉秋立刻凑过去,挤眉弄眼地询问本人,“灼宁姐,被煊王殿下一路抱过来,你有什么感想?” “敢想?”谢灼宁摇了摇头,“我不敢想!” 既无婚约,也没下聘。 她完全不敢想明日弹劾萧晋煊的奏折会有多少! 宋玉秋无语了。 她家灼宁姐满脑子想的,竟是这个? 瞥了眼对面的萧晋煊,她又凑近了些,声音压低,“灼宁姐,煊王殿下抱你的时候,难道你就没一点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感觉?” 谢灼宁一摆手,“他是做给宫里人看的。” 御林军接到命令,封锁宫门捉拿刺客。 可萧晋煊却是在封锁以后入宫的,所以绝不可能是此刺客。 而跟他一起入宫的“谢家大小姐”,自然也不可能是刺客。 萧晋煊来这么一出,大家的注意力瞬间都落在他们的八卦上,所以出城门的时候,连细查他俩的人都没 有。 否则被人发现进来时跟出去时的她换了个人,一切计划全部白费! 宋玉秋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听起来,这解释似乎还挺合理…… 不对不对不对,她怎么也被灼宁姐带偏了? “不是,灼宁姐,有没有一种可能,煊王殿下是故意那么做的?他这是在向全天下宣告——你是他的女人啊!” 谢灼宁神色一怔,眸光晃动,一脸不敢置信,“不会吧……” 宋玉秋偷偷瞥了眼煊王殿下,见他垂眸闭眼似在小憩,可身体却微微侧偏,明显注意着这边动静。 她故意提高了一些音量,“怎么不会?万一煊王殿下就是那么想的呢?” 谢灼宁还是觉得不可能,“如果说为了这种理由,那也太可笑、太得不偿失了。我相信咱们英明神武智谋超群的煊王殿下,一定不会那么幼稚的。” 她自认自己言辞斟酌得很到位,顺便还将萧晋煊大夸特夸,他应该不会继续生自己的气了吧? 可没想到,当她朝男人看过去时,却只瞧见半张冷硬的侧脸。 萧晋煊竟背过身去,一副压根儿不想跟她说话的样子! 谢灼宁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哄男人,真 是个技术活儿。 一路无言。 马车里的气氛冷得仿佛能结冰。 宋玉秋觉得这场面已经不是她能应付得了的,索性钻出马车,跟菘蓝坐一块去了。 见车内只剩下两人,谢灼宁一点点磨蹭,挪到萧晋煊身边。 “煊王殿下?萧晋煊?萧珩?王爷?爷?” 她连连唤了好几声,男人却闭眼假寐,并不搭理。 谢灼宁磨了磨牙。 好,好得很! 又靠近一些,她几乎贴着他的耳朵,柔媚如丝,吐气如兰,“晋煊哥哥~” 萧晋煊:“……” 叹了口气,他语气冰冷,“你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不是耳垂上爬满的红晕出卖了他,谢灼宁都只怕要以为,他当真无动于衷了。 “原来你竟然喜欢这一口啊?怪不得之前有些人珩哥哥珩哥哥叫的时候,那么多年没纠正呢。” 萧晋煊语气清冷,面露几分嘲讽,“你又不在乎这些。” 她可是大度得很,连男人都可以与别的女人分享。 又怎么会在意这些小事? “我在乎。”谢灼宁眼睫低垂,长长的睫羽遮住晦涩眼眸。 就像是被人用钝刀子割肉,刚开始不疼,可慢慢地,那钝痛的感觉就涌了 上来。 她苦笑地抽了下嘴角,“萧晋煊,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人,天真过,轻率过,也所托非人过,因此吃了很多苦,害了很多人,不得善果。” “以至于现在凡事计较利弊得失,反倒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只凭借一腔热血,倾心以待。” 她甚至都差点忘了,怎样好好地去爱一个人。 直到今日,那钝痛一点一点爬满身体,快要将她吞噬,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萧晋煊在她心里占有的分量。 “我其实,一点也不想让你被别的女人染指。我只想让你属于我一个人,可是我又害怕,害怕被这种念头占满脑海以后,你又不属于我一个人,那时候,我得有多绝望。” 萧晋煊说她不在乎,不,她很在乎。 就是因为在乎,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地用不在乎来掩盖。 萧晋煊诧异地望着她,愣了愣后,忍不住扶住她的脑袋,轻轻吻了上去,“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吗?为什么会让你有这种,我不属于你一个人的想法?” 他以为,之前他就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他一生,只会娶一人为妻。 既认定了是她,那便一辈子是她。 谢灼宁凄然一笑,“ 可以后你是要当皇帝的人啊,哪个皇帝没有后宫佳丽三千呢?” 就是后宫妃嫔比较的昭文帝,除开皇后跟湘妃,也有不少没有生育子嗣的女人。 萧晋煊明白缘由,反倒笑了起来,“谢大小姐莫不是忘了,我不过是你的傀儡。假设夺位成功,那你便挟天子以令诸侯。天下都由你主宰,还怕主宰不了后宫这点琐事?” 现在她手握镇北军跟南阳军两方兵权,慕容砚暗中也给她拉拢了不少朝中大臣,新上任的吏部尚书还是她给救下的…… 而自己呢?不过是个闲散王爷。 “到时候谢大小姐手握重权,该担心被抛弃的,是我才对。” 看着萧晋煊说得一本正经的模样,谢灼宁委实绷不住笑了。 他若是那么简单就被人胁迫操纵的人,上一世就不会被昭文帝封为摄政王了。 可以说,萧璧城的江山,一半都是他守下来的。 而现在,这个骄傲完美、才智无双的男人,愿意成为她的附庸。 谢灼宁眼里星星点点,又重新被点燃亮光,“请煊王殿下放心,我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萧晋煊浅浅勾唇,模样十分惹眼,“那我就放心了。” 第274章 这一夜 “差点忘了,”两人把话说开以后,谢灼宁这才想起来,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没告诉萧晋煊,“圣上醒了。” 没想到萧晋煊神色平静内敛,并不意外,“猜到了。” 这会儿太子正在医治自己的命根子,皇后不可能在这种时候那么高调地封宫。 阵仗太大,极易惹人诟病。 谢灼宁目露赞赏,不得不承认萧晋煊对朝事的敏锐嗅觉。 她将万寿宫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顺带说了自己的猜测。 昭文帝假借皇后之口封锁皇宫,一则为抓刺客,二则为了封锁他醒来的消息。 为的,自然是出其不意,好杀雍王一个措手不及。 毕竟之前他昏迷得太突然,让雍王逮着机会跟太子分庭抗礼。 眼下他重新醒来,肯定得趁着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替自家儿子除掉雍王这个心腹大患。 “圣上不知道我当时就在万寿宫,自然也不会料到,宫外还有其他人知道他醒来的事。这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机会。” 对上她微微上挑狡黠的眼,萧晋煊几乎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你是说,咱们推波助澜,暗中助圣上一臂之力?” 跟聪明人说话就这点好,一点就透。 谢灼宁点了点头,“圣上就算要找雍 王麻烦,也肯定会在暗中搜罗一些把柄才好发难,咱们不如主动送雍王一点把柄。” “这个简单,”只略作思忖,萧晋煊就已经有了谋算,“雍王一直对御抚司虎视眈眈,暗中安插了不少人进来,既然他想要,我给他便是。” 上次任元杰在御抚司监牢里暴毙而亡之后,他就有意想要肃清整顿一下御抚司内外,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理由,这才没有动手。 眼下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来一次大清洗。 谢灼宁不由拊掌笑道,“这主意好。” 御抚司不仅负责文武百官诸事,有自行决议之权,而且手里面还握有不少朝廷大员的秘密卷宗。 这对接连损失几员大将的雍王来说,无疑是巨大诱惑。 这么大的诱饵抛出去,鱼儿怎么可能不咬钩? 而御抚司又直隶昭文帝,当他发现雍王竟敢趁着他昏迷之时对御抚司下手,又怎么会轻饶了雍王? 两人立刻商议起具体事宜,你遗漏的我补充,我疏忽的你提醒,一个对视之间,默契十足。 计划定下的那一刻,谢灼宁眉眼弯弯,“煊王殿下真是厉害,这么快就有了全盘计划~” 萧晋煊捏了捏她的鼻子,眼眸隐隐含笑,“比不得谢大小姐,运筹 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正说话间,一道人影撩开车帘,钻了个头进来,“煊王殿下,灼宁姐,到王府了,你们别……” 本来想劝两人别再闹别扭的宋玉秋,目光落在两人带笑的脸、亲昵的姿势上,瞬间觉得自己的担心好像有点太多余。 谢灼宁连忙收笑,“到王府了是吧?下车吧。” 说着自然起身,就要下马车。 却听到身后萧晋煊似笑非笑地问她,“不是崴到脚了吗?能自己走?” 谢灼宁只好顺势又坐了下来,“……哎呀,好疼,果然还是不能走呢。” 果然,一个谎言出口,就得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嗯。”萧晋煊点头,“那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抱你下车了。” 谢灼宁眉眼弯弯,见牙不见眼,“那真是麻烦煊王殿下了。” “不客气。” 宋玉秋:“……” 不是,他们有没有想过,崴到脚,最应该麻烦的,其实应该是大夫? 而自己,才是那个大夫? …… 这一夜,有人静悄悄地入宫。 迎接白映雪的小轿,绕过宫门院墙,被抬进东宫之中。 她低头轻抚自己已经凸起很高的孕肚,明白或许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是飞上云端,还是重 新跌入泥潭? 谁也不知道等待她的,是怎样未知的命运。 但只要给她一丝机会,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抓住,拼命地往上爬! 这一夜,有人在万寿宫战战兢兢。 司马皇后跪在地上,伺候昭文帝用了晚膳,大气不敢吭一声。 “太子呢?为何没来见朕?” “太子他……病了。” “什么病?” 皇后迟疑了一下,还是没说实话,“时疫。” “怎么会得时疫?” “城儿出宫体察民情时,不小心沾染上的。” “你说谎!”昭文帝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他身体羸弱,但眼神却如鹰隼,带着上位者的审视。 皇后立刻俯首跪地,“臣妾不敢欺瞒圣上!” 见问不出什么,昭文帝也乏了,摆了摆手,让她跪安。 皇后行了礼,直到走出万寿宫的殿门,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皇后娘娘为何不将实情告知圣上?圣上一定会为太子殿下做主的。”她身旁的心腹疑惑问道。 皇后沉了沉眼,“你可知,圣上曾动过将皇位传给别人的念头。” 心腹大惊失色,“难道圣上是想把皇位传给雍王?” 皇后轻轻摇了摇头,“自然不是。” 圣上又不是傻子,皇 位若落到雍王手里,哪还有他们母子活路? “圣上是打算传位给十七弟。” “煊王殿下?!” “没错。此事知道的人甚少,我也是跟圣上同床共眠时听到他的呓语,才知晓这个辛密。” 皇后回忆起当时听到这些话时的情景,心里仍止不住地心惊。 “娘娘是不是多虑了,说梦话而已,如何做得了真?” 皇后摇了摇头,“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如果圣上心里没有这么想,又怎会说出这种梦话来?” 所以方才,她才会选择隐瞒太子断子绝孙的事。 一旦圣上知道太子再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谁知道他会不会再动起把皇位传给煊王的念头? 这一夜,有人在御抚司里进进出出。 无数卷宗趁着夜色,被分批偷偷运出,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这一夜,消息如长了腿一般,传到了雍王府。 “封锁皇宫?皇后又在搞什么名堂?”雍王听到这消息,不由眯了眯眼睛。 母后去东宫也没探出个所以然来,他真是越发搞不懂那母子俩想干什么了。 可不等他细想,又有属下来报,说御抚司开始秘密转移起了卷阁里的卷宗! 雍王都开始糊涂了,“老十七这又是什么意思?” 第275章 择日完婚 心中疑惑愈盛,雍王立刻吩咐,“去叫子晏过来。” 没多时,易子晏便被人扶着进门来,“王爷唤我来,可是有事?” 雍王亲自过去,接替过扶他的下人,牵着他进门,声音轻柔不少,“我叫你来,的确有点事。你说萧晋煊这么做,是几个意思?” 他将御抚司连夜转移卷宗的事,全告诉了易子晏。 易子晏脸上神色深了深,“有意思,难道煊王当真有夺嫡之心?” 听到这话,煊王眼神一凛,“怎么说?” “王爷知道的,御抚司的卷宗里,记载了不少朝臣大员的隐私辛密。煊王若拿那些卷宗威胁朝臣们为他所用,很快就能拉拢一大批站在他那边的人。” 之前一直有昭文帝压着萧晋煊,他不敢妄动。 如今昭文帝就剩一口气吊着了,他自然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哼,凭他也想跟本王争?不自量力!”雍王气得拍桌而起,吹胡子瞪眼。 易子晏抚着他的胸口,“王爷消消气,依我看,咱们不如找个机会,将御抚司从煊王手里夺过来。这样一来,那些人不就为咱们所用了吗?” 如此一来,太子还怎么斗得过他们? 雍王听到 这提议有些心动,但仍旧心有疑虑,“话虽如此,但老十七怎么可能乖乖将御抚司交出?” 易子晏冷笑一声,“他不是想娶谢家大小姐吗?那就看他,要江山还是要美人儿了。” …… 翌日,朝堂之上。 圣上重病,太子时疫,是以由雍王摄政。 而雍王上早朝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众人弹劾萧晋煊的奏章,扔在了他面前,“十七弟,关于这些,你有什么说的?” 萧晋煊捡起一本奏折看了一眼,无非在说他昨日抱着谢灼宁出宫之事,有失皇家体统。 他神色从容,点尘不惊,“的确如此,本王没什么好说的。” 雍王没想到他居然承认得那么干脆,竟噎了噎,才继续斥责道:“你堂堂一国王爷,怎么能跟侄儿媳如此拉扯不清?你可有将皇家颜面放在眼里?” 萧晋煊淡淡开口,“皇兄忘说了一个‘前’字。他们已经退婚,男婚女嫁,便再不相关。况且本王与谢家小姐两情相悦,男未婚女未嫁,哪里有辱皇家体面?” 听到他语气如此坚决,雍王抬起下巴,微微眯眼,“怎么?你还非娶那谢灼宁不可了?” “是。”萧晋煊一字一句, 掷地有声,“不管用什么方法,她谢灼宁,我娶定了!” 听到这话,雍王满意地勾起一边嘴角。 很好,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十七弟,你一心想要娶谢灼宁,该不会是惦记镇阳侯手里的兵权吧?” 此话一出,朝堂上顿起波澜。 尤其是太子一党,听到这话,根本就坐不住了。 太子退婚时他们中本来就有很多人不同意,没有兵权做倚仗,再高的权势都是一盘散沙。 直到后面太子将长兴侯杨烈收入座下,他们才稍稍松了口气。 想着镇阳侯如今虽然不再是太子的岳丈了,也好歹没便宜了别人。 但现在,煊王若是惦记上镇北军,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谁都知道,雍王之所以敢跟太子叫板,就是因为有西川军支持。 若萧晋煊娶了谢灼宁,得到镇阳侯的拥趸,那岂不是就变成了第二个雍王? 尤其是皇后的亲爹,太子的亲外公,右相司马鹤,更是按捺不住,立刻站出来反对—— “大邺史上,还没有叔娶侄儿媳的先例,哪怕已经退婚,也不符合规制!更遑论皇家择妃,品行德功缺一不可,此女已被退婚两次,实在不堪为煊王妃 !” 一众大臣也纷纷站出来,附言反对。 更别提雍王一党,本来他们都快要赢过太子了,如今又再跳出个煊王,岂不是又要横生出许多变故? 因此满朝文武,乌泱泱跪倒一片,竟全都是反对这门婚事的! 萧晋煊环看一眼众人,目光掠过,眉目寒凉清澈。 那表情里,是从未动摇过的坚定,“既然你们说本王娶她,不合规制,有辱皇家体面,那本王这王爷不当也罢!” 哗——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没了王爷身份,就等于失去了名正言顺参与夺嫡的资格。 到那时就算煊王取得了镇北军的支持,又有什么用? 就连雍王都吓了一跳,迟疑地看着自家十七弟。 难道自己想错了? 萧晋煊根本不是为了参与夺嫡,纯纯就是被那谢家小姐给迷了眼,所以非她不娶? 不管什么原因,如此好的机会,他自然不能放过。 “倒也不必如此,十七弟一向忠君爱国,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但人心可畏,你非要不顾反对娶谢家大小姐,的确很难让人不多想。不如这样,各退一步如何?” “你若当真想娶谢家小姐,就交出御抚司,当 个闲散王爷,自然不会再有人对你起疑心说闲话了。” 雍王的算盘,打得千里之外都听得到了。 但司马丞相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此提议的确不错,问题是煊王交出御抚司之后,该谁来接手?” 雍王一党的人立刻开口,“如今太子病重,自然该由雍王代为监管!” 太子一党的人哪里肯依,“御抚司一直隶属圣上,就算接管,也合该是太子接管!” 两边吵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煊王抬手一压,“好了,不必吵了。太子如今正在养病,你们竟还拿这些琐事去烦他,是不想他好了是不是?御抚司就先由本王接管,等太子养好身体,再轮流接手!” 太子一党的人听到这话,憋屈得不行。 明知道雍王占了大便宜,可他们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若他们竭力替太子争取,岂不是落得个让太子操劳琐事、不想让太子好的罪名? 再者,雍王也说了,等太子病好了轮流接手,他们再吵闹,就有无理取闹之嫌了。 见没人说话了,雍王咳了几声,清了清嗓,“既然大家都没异议,那就这么定了!煊王交出御抚司掌司之权,择日与谢家小姐完婚!” 第276章 用权势换一女子,值得吗? 散朝后。 雍王叫住萧晋煊,第一次没有剑拔弩张,反倒是露出一脸惋惜的神情,“十七弟啊,用手中实权,换一个女子,值得吗?” 说话间,他目光在那张风雅俊美的脸上梭巡,想要找出一丁点后悔的迹象。 萧晋煊却没半点迟疑,斩钉截铁,“值得。” 听到这个回答,雍王最后一点疑心消散。 那谢灼宁还真有本事,没了太子妃之位,转头便把自家十七弟迷得晕头转向,竟是连权势地位都不要了。 他笑着拍了拍萧晋煊的肩膀,“那皇兄便祝你们百年好合。” 萧晋煊颔首,“谢皇兄。” 很快,早朝时发生的事情,立刻传遍整个京城。 不管宫里宫外,所有人都知道了萧晋煊要娶谢灼宁的消息。 “这孽障,搞那么大阵仗,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吧?” 太皇太后又气又恼又没法子,只好叫人瞒着庄清漪那边。 却不知道从哪里走漏的消息,庄清漪刚好转一点,便听到了这个消息。 她握紧手中的木娃娃,那是小时候的萧晋煊给她亲自雕刻的。 那本就苍白的脸,更冷似冰雪。 “珩哥哥,你怎么可以那么对我?是不是谢灼宁,是不是那贱人蛊惑了你?” “你不能娶她,你只能是我的!” 谢家老宅。 消息由谢恒传回家里,谢老夫人震惊到无以复加。 “煊王要娶灼宁丫头?你没搞错吧?” 这两个人,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去啊! 谢恒喝了口茶,解释道:“之前静安长公主举办文武大会时,就隐约有风声漏出来,不过那时我没太在意,没想到是真的。” 看今日早朝那架势,煊王殿下应该是铁了心要娶谢灼宁了。 谢老夫人感慨,“之前还怕她被退婚以后,找不到好人家,没想到竟会有这等造化。” 灼宁丫头受了那么多苦,这也算是苦尽甘来吧。 她提点自家儿子跟孙子,“老二不在京城,侯府那边也没什么长辈,咱们作为灼宁丫头的亲人,该去帮衬的时候,还是去帮衬一下。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你们说是不是?” 谢恒点头,“理应如此。” 谢明远听到这话,却冷笑一声,“我娘被送去家庙,我妹妹被关大牢,我妻子不仅失去了她的孩子,还被送去了静心庵。血海深仇,祖母一句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就想一笔勾销,是不是太天真了?” “远儿!”谢老夫人沉着眉,低斥了一声,“你娘被送走,是她自己贪墨你二叔家的家产,变卖御赐之物。你妹妹坐牢,是为了跟人抢生意,不惜 恶意陷害闹出人命。至于锦云,她自己造孽,把芷晴丫头害成那样,被柳姨娘刺伤丢了孩子,也是罪有应得。” “这桩桩件件,哪件跟灼宁丫头有关?不都是她们自作孽不可活吗?” 谢明远听不下去了,直接“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失望地摇了摇头,“我看祖母自从重新醒来之后,一颗心全偏向谢灼宁那边了。祖母不如好好想想,这些事,哪一件跟谢灼宁没关?” 那些事件背后,点点滴滴,蛛丝马迹,无一不是她在推波助澜。 他们从一开始,就太小瞧谢灼宁了。 以为她一个闺阁女子,能做得了什么。 可如今看来,她能做得太多了。 她凭借一己之力,把谢家搅得鸡犬不宁,自己却分家出去独善其身。 不仅转头又攀上煊王,便连原先一直站在他们这边的祖母,也开始替她说起话来。 换谁来,不竖起拇指说她一句,当真好算计? 目光掠过自家祖母跟父亲的脸,谢明远言辞决绝,“这些仇,你们忘了,我不会忘。这笔账,你们算了,我不会算!” 就算谢灼宁马上就要嫁给煊王又如何? 他迟早有一日,会将这些痛苦千倍奉还! 东宫。 皇后让人千瞒万瞒,萧璧城还是知道了萧晋煊跟谢灼 宁要成婚的消息。 怒火上头,几乎烧毁了全部理智,他将宫殿内能摔的东西全摔了个七七八八。 “孤把真心捧给你,你不要,你去嫁给别人!” “好,好得很!” “谢灼宁,孤会让你后悔,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目光一转,瞥到一旁瑟瑟发抖的宫女身上。 他把人抓过来,便扔在了床上,扑过去一顿撕扯。 可无论怎么折腾,他都再没有了反应。 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下,他双手抓住脑袋,痛苦地嘶吼。 “谢灼宁,孤恨你!孤要把你千刀万剐!” 一转眼,看到宫女水汪汪地望着他,他眯着眼,满脸阴鸷。 “你什么意思?不乐意?嫌弃孤?连你也想离开孤?你算什么东西!” 他“唰”地拔出宝剑,发泄地朝宫女连刺数剑。 鲜血涌出,很快便将床榻洇染。 白映雪站在宫殿门口,看到痛苦癫狂的萧璧城,没什么迟疑便提拧起裙摆走了进去,从背后抱住了他。 “阿城哥哥,你别伤心,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萧璧城松开手中的剑,怔然转身,“雪儿……” 白映雪抬起手,一点点抹掉他脸上的血迹,“雪儿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 她会把谢灼宁一点一点从太子心里挤 出去,就像对方当初对她做的那样! 当然,关于萧晋煊跟谢灼宁要成婚的消息,传得最离谱的,还要属民间—— “煊王殿下要娶谢家大小姐?不,我不信,一定是谣言!” “其实我觉得此事还是有迹可循的,你们没发现,那谢家大小姐长得有点像之前煊王殿下那个外室徐夫人吗?听说是因为徐夫人生病死了,所以煊王才看上了跟她有几分相似的谢家大小姐!” “不不不,我怎么听说,是谢家大小姐被退婚两次之后,一气之下,去山上请了黄仙上身,所以煊王殿下才会被她迷得五迷三道呢?” “我觉得你们说的都不对,其实谢家大小姐是男的!煊王殿下不想被逼婚,所以娶个假媳妇回去当兄弟!” “不对不对,我觉得是这样的……” 这些流言没多时便传到了谢灼宁本人耳朵里,她张了张嘴,目瞪口呆。 “不是,萧晋煊跟我成婚,就不能是因为喜欢吗?” 怎么宁愿相信山野志怪诡丽奇谈,也不相信他们俩是真心相爱呢? 宋玉秋问她,“那灼宁姐,你跟煊王殿下成婚,当真没一点别的私心吗?” 谢灼宁:“……山野志怪其实也不是不行,但我要当狐狸精。” 黄仙是什么鬼啊?她哪里像黄鼠狼了? 第277章 夜长梦多,早些把名分要到手 “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萧晋煊一身朝服未换,径直迈步进来,清月一般,骄矜落拓。 “哦,说我方才出去买蜜饯果子,听到的一些流言蜚语,可好笑了。老百姓们都在说……” 宋玉秋话说到一半,就看到谢灼宁以拳抵唇,猛地“咳咳”,眼睛都快眨抽筋了。 瞧见二人挤眉弄眼的模样,萧晋煊来了兴致,“哦?说了什么?” 谢灼宁靠近他的身前,微微仰头,清艳的脸上,挂着两弯柔软笑弧,“他们说,煊王殿下之所以娶我,完全是因为看上了我的美貌才华。” 目光对视,显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萧晋煊轻笑,“那他们还少说了一点。” “什么?” “我还看上了谢大小姐的不要脸。” 他就喜欢她脸皮贼厚天下无敌的样子。 谢灼宁满脸无语:“……” 她浑身上下,那么多优点,他难道都看不到吗? 非得挑这个说。 不过好像似乎也没说错? 要不是她脸皮厚,心怀鬼胎地主动往萧晋煊身上贴,以萧晋煊的性子,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跟她有任何交集。 脸皮厚,未尝不是种优点。 谢灼宁刚说服自己,一抬眼,便看到萧晋煊从凌霄手里接过一个木匣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册子。 “这 是什么?”她好奇地看过去。 萧晋煊直接递给了她,“婚书。” 一旁的宋玉秋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煊王殿下真是兵贵神速,这么快就搞定了!” 真男人,就是快! 谢灼宁接过婚约,打开看了一眼。 “我要看我要看!”宋玉秋也不甘示弱,好奇地伸个脑袋过来,“咦?这字写得真好看啊!” 唇边浮起一抹清浅笑意,谢灼宁一眼便认了出来,“写这婚书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怪不得回来得这么晚,原来是去做这件事去了。 宋玉秋瞪大眼眸,“这婚书,是煊王殿下写的?” “何止?”谢灼宁想起从前,眼睛明亮如雪,忍不住泛起浅浅笑意,“我的退婚书也是出自他之手呢。” 宋玉秋心想,这煊王殿下暗戳戳的,也太腹黑了。 人家退婚,他去抢着写退婚书。 那么急不可耐,这不是巴不得人家退婚吗? 如今轮到自己成婚了,又自己跑去写婚书。 是不是过两日便要直接成婚入洞房了? 她刚在心里腹诽了两句,没想到萧晋煊还真说起了成婚之事。 “我回来时找钦天监合算了一下,下月初七是个好日子,适合下聘。” “三书六礼应该能在年前过完,等到时候镇阳侯回京述职,正好可以在 年前操办婚事。” “这煊王府,你可有哪里住不惯的?你提前告诉我,我好叫人赶在你正式搬过来前整改修缮。” 他有条不紊,几乎将能考虑的地方都考虑到了。 谢灼宁想了半天,最后挤出两个字,“没有。” 看这样子,她好像只需要等花轿去接她,然后乖乖嫁过来就可以了。 “不过,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眼下离过年,好像也没剩多少时日了。 萧晋煊却摇头,“夜长梦多,还是早些把名分要到手才好。” 这家伙…… 脸皮厚如谢灼宁,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红了红耳朵。 宋玉秋:“……” 还有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了? 门外,一道身影急匆匆进门来,“爷,雍王那边有动作了。他接手御抚司之后,立刻带着人去了咱们转移卷宗的地方!” 谢灼宁跟萧晋煊对视一眼—— 鱼儿咬钩了。 “仔细盯着,看他去了什么地方,随时回禀。” “是。” 宋玉秋再朝两人看去时,发现他们俩的表情全变了样。 仿佛一瞬间换了个人一般,神色凌厉锋锐,好像凡事尽在掌握。 明明一个是女子,一个是男子,竟也气势相当,谁也不输谁。 她嘟哝,“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没多时, 飞云卫便持续回禀—— “雍王带着人去了张家胡同。” “雍王转道去了明家园。” “雍王又去了花柳巷。” “雍王……” 听着一个接一个的消息,谢灼宁都忍不住有些心惊。 “看来雍王对御抚司没少下功夫啊!” 能进御抚司的人都经过一道又一道的筛选,他居然都能安插进去那么多人。 可见雍王对御抚司,怕是早就有了想收入囊中的想法。 萧晋煊脸色冷肃,转而问凌霄,“内奸名单可都列出来了?” 凌霄点头,“一个不落。” “我能问问,你们是怎么知道哪些人是内奸的吗?”宋玉秋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弱弱地举起手问。 谢灼宁诧异了一下,“你还在这儿?” 听到这话,宋玉秋受伤了,“我就一直没离开过!” 他们俩秀起恩爱来不顾她死活就算了,忙碌起正事也不顾她的死活是吧? “啊,抱歉抱歉。”谢灼宁立刻朱唇勾起笑弧,去哄宋玉秋,还给她解释了一下他们的计划。 “昨日夜里,我们让御抚司的人,提前转移了所有卷宗。当然,也不是胡乱转移的,我们提前将所有人分了组,每个人负责转移的卷宗跟地点都不一样。” “我们再刻意将此消息传到雍王耳中,雍王势必会以 为萧晋煊要利用那些卷宗拉拢官员,肯定会想办法把御抚司从萧晋煊手里夺走。” “陷阱已经布置好,剩下的,便全看今日朝堂之上煊王殿下的演技了。” 很明显,萧晋煊一副色令智昏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模样,当即便让雍王他们打消了疑虑,将手伸到了御抚司。 萧晋煊自然顺水推舟,用御抚司换了两人的婚事。 “雍王接手御抚司之后,立刻便有了查看那些卷宗的正当理由。但卷宗已经被转移走,他只能去找。” “而谁会主动提供卷宗藏匿的地点给他呢?” 宋玉秋眼睛一亮,“是内奸!” 因为每个人负责转移的卷宗跟地点都不一样,只要确定哪些地点暴露了,便能知道哪些人是内奸! 伸手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谢灼宁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真聪明。” “……” 宋玉秋一时不知道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心中的感慨惊叹。 层层算计,环环相扣。 既得到了婚约,还查出了内奸,还让雍王乖乖咬了钩,简直一箭几雕! 这两人怕不是千年狐狸成了精吧? 谢灼宁双手捧着脸,含笑滟滟,“煊王殿下,你说雍王多久能发现,咱们在戏耍他?” 萧晋煊淡淡抬眸,“应该快了。” 第278章 报官,未来夫君失踪了 “废物,一群废物!” 御抚司里,雍王将桌上卷宗全部扫在地上,脸上神情,阴沉得可怕。 搜查了那么多地方,结果搜查出来的卷宗,都是已经完结的案子卷宗,有用的一个都没有。 他们就像傻瓜一样,被人牵着鼻子走! 易子晏就站在他身旁,语气也有些冷,“看来咱们都被煊王骗了。他之所以那么轻易就将御抚司交出来,完全是因为他早就把有用的全部藏起来了。” 再加上御抚司内,很多都是飞云卫出身。 他们就算接手,萧晋煊那边也完全可以在暗中操纵。 他们夺过来的,不过是个有着御抚司名义的空壳罢了! 雍王气急败坏,“我就知道,老十七不会那么安分,但本王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他立刻下令,“来人,把御抚司里飞云卫出身的都抓起来,御抚司里遗失大量卷宗,本王要清查内奸!” 易子晏微微蹙眉,隐约觉得此举有些不妥,“依我看,王爷还是先不要搞出那么大阵仗为好。” 当知晓萧晋煊提前将卷宗转移之后,他就越发觉得,煊王把御抚司交出来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求娶谢灼宁那么简单。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先按捺不动,看一看对方要搞什么鬼再说。 但这会儿 雍王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劝? “哼,这些飞云卫是老十七一手培养出来的,本王就不信,他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出事!” …… 雍王大肆抓捕飞云卫的消息,很快传回煊王府。 除开凌霄、凌风一干留在王府的,其它如卫昭等人无一幸免。 谢灼宁杏眸眯起,脸色微微泛冷,“雍王这是在逼你出面。” “嗯。”萧晋煊微微点头,显然早有预料。 他家这五皇兄,心思阴鸷性情恣睢,哪能容忍别人如此戏耍自己? “你一定要去吗?”谢灼宁抬起眼眸,隐隐担忧。 虽然这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但心脏却没有来一揪。 萧晋煊道:“我若不去,卫昭他们危矣。” 雍王不敢要了自己性命,但卫昭他们可就说不好了。 “放心。”萧晋煊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不好好回来,如何娶你过门?” 话到嘴边,谢灼宁又咽了下去,最后只化为一句,“那你小心。” 萧晋煊换了身玄金黑色斓袍,在王府门前翻身上马,疾驰离去。 “灼宁姐,煊王殿下有麻烦了吗?”宋玉秋声音弱弱地问。 怎么方才他们还好好的,一转眼,两人就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谢灼宁轻叹了口气,“死不了,但皮 肉之苦是免不了了。” 原本她不想让萧晋煊以身犯险的,但他说,既然演戏,那便要演得逼真一些。 他年少上战场,受伤无数,后面归京,也经历不少次暗杀,受伤于他来说不过家常便饭。 只有雍王对他下手,昭文帝才能抓住机会重创雍王。 宋玉秋听到这话,也不由得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 无他,实在是煊王临走时候说的那些话,一听就是要出事的节奏啊! 直到入夜,萧晋煊都没有从御抚司回来。 那边已经完全被雍王的侍卫控制,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谢灼宁问凌霄,“宫里那边呢?可有什么动静没有?” 凌霄摇头。 五指蜷握成拳,谢灼宁咬着唇角,“圣上还真是沉得住气……” 不过也是,才过半日,萧晋煊那边情况未卜,宫里怎么可能贸然出手? 是她太心急了。 见自家小姐一直踱来踱去,茯苓劝道:“小姐,夜已深了,要不你先休息一下吧?” “嗯,好。”谢灼宁点了点头。 她的确该休息了,休息不好脑袋反应得慢了,明天哪还有精力去应对那些事? 洗漱上床,她闭上眼睛。 可眼睑刚合上没多久,脑海里就喷涌出大片大片的血迹。 而这一次,她梦见的不 再是上一世惨死的家人好友,而是那时血人一样掉落在她面前的萧晋煊。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从鬼门关里拽回来。 她说她要挟恩图报,将萧晋煊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是突然之间,明明已经治好的男人,却开始在她面前大口大口地吐起了血。 殷红刺眼的颜色,几乎要将她淹没…… “不要!” 眼睫猛地睁开,她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上的冷汗密密麻麻。 夏橘跟茯苓听到动静,立刻进屋来,“小姐?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让她们倒了杯水给她喝,谢灼宁深呼吸几口气,缓过神来,“没事。几时了?” “寅时一刻。” 谢灼宁当即从床上爬起来,“给我梳妆。” 穿戴整齐以后,她让凌霄备车。 见她要出门,凌霄有些为难,“大小姐,爷临走时候交代了,不让你去御抚司。” “我知道。”谢灼宁抬步往外走,“我不去御抚司,我去京兆府。” 京兆府内。 天还刚麻麻亮,杨方文就被震天响的登闻鼓声吵得睡不着,“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一旁的夫人张氏温柔地道,“许是有天大冤情,才这么早跑来报官,夫君还是去看一眼吧。” 杨方文也觉有理,便立刻起身洗漱更衣。 可等他赶到公堂,看到堂下站着的人是谁后,顿时吓了一大跳。 “谢……谢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谢灼宁目光坚定地说,“我来报官!” “报官?”杨方文一脸诧异。 是家里遭贼了?还是侯府那边出什么事了? 可这些也不至于让谢家大小姐亲自来敲登闻鼓啊! 心里正纳闷着呢,就听谢灼宁道:“我未来夫君失踪了,你们京兆府管不管?” 杨方文反应了一下,未来夫君,那不就是煊王殿下吗? 他震惊地张了张嘴,“煊王殿下失踪了?怎么可能呢?谢大小姐一定是在跟本官开玩笑。” 煊王殿下什么身份? 每日不知道多少人跟在他身后,怎么可能说失踪就失踪? 可话说完,却见谢灼宁脸上没半点开玩笑的样子,他神色也不禁肃然起来。 “煊王殿下,真失踪了?” “我也不瞒你。”谢灼宁将萧晋煊昨天去御抚司就没回来的事,说了出来。 杨方文脊背挺了挺,问,“那大小姐要我怎么做?” 谢灼宁定定地说,“派人出去,大张旗鼓地找人,越高调越好!” 既然宫里迟迟都没动静,那她便将事情闹大,闹到宫里那位没办法置之不理为止! 第279章 笞刑一百 “你看到煊王殿下了吗?” 一大早,老百姓们就被挨家挨户地敲开门,问询了个遍。 没多时,煊王殿下不见了的消息,顿时传遍整个京城。 大家做生意时、吃饭时、走亲访友甚至一起蹲坑时,问的第一句话便是—— “你看到煊王殿下了吗?”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莫名其妙就消失不见。 有人猜测,是不是煊王殿下突然悔婚,所以临阵脱逃了。 还有人猜测,是不是谢灼宁被黄仙附体后,兽性大发,把人给吃了。 稍微有理智一点的,在想煊王殿下是不是跟谁结仇了。 最后也不知道从何处传出来的风声,说是煊王殿下其实是被雍王殿下抓到御抚司关起来了! 老百姓们这可不依了,纷纷跑去御抚司门口,要求放人。 而朝堂之上,以吏部尚书崔闻为首,杨方文等人为辅的一众人,也站出来,请雍王就抓走煊王殿下一事,给一众朝臣交代。 雍王看着咄咄逼人的一众人,顿时阴狠一眯眼,“你们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司马丞相他们一众太子党,昨日在雍王这里吃了亏,今日逮着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雍王殿下此言差矣,他们不过是想要个合理解释罢了。雍王殿下与其恼羞成怒,倒不如说一下,为何要将煊王殿下抓起来?”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昨天还跟自己站在一边阵营, 逼迫萧晋煊交出御抚司的司马丞相,如今又站在萧晋煊那边,朝自己发起了难。 雍王冷笑一声,“御抚司出了内奸,煊王这个前掌司难辞其咎,本王只是请他去配合调查一下,难道也不行吗?” “既是配合调查,那煊王殿下便不是犯人身份。雍王殿下何至于将人扣住,彻夜不归,害亲朋好友担心得报官不说,甚至煊王殿下连今日早朝都没上?” 崔闻可是出了名的豁得出去,可不管对方是谁,照说不误。 雍王顿时间有些哑口,转头又升起几分恼怒,“你什么身份,也敢质疑本王?” 崔闻不畏不惧,“下官是大邺的朝廷命官,就算是圣上,下官也有上谏进言之责!请雍王殿下,即刻放了煊王殿下!” “若本王偏不放呢?” “雍王殿下难道想要只手遮天吗?” 冷冷一眯眼,雍王语气狂悖,“本王就是遮了又如何!” 昭文帝病入膏肓,太子封锁东宫自顾不暇,萧晋煊如今在他手里,还有谁能与他相争? 一众朝臣听到他竟这般口出狂言,顿时义愤填膺得不行。 崔闻更是直接,“雍王殿下,你别忘了,你只是代辅摄政!如此僭越,莫不是要谋朝篡位?” 虽然大家彼此都知道彼此心里的小九九,但还没有人敢这么明明白白地指出来过。 雍王看这崔闻不顺眼很久了,要不是他,自己的心腹大将任元杰,又 怎么会被人从吏部尚书的位置上拉下来? “便是僭越,也不是僭越这一两回了,本王今日就算是再僭越一回又如何?来人,吏部尚书崔闻以下犯上,给本王把他拿下!” 御林军立刻冲进朝堂,将崔闻抓了起来。 看得文武百官个个惊诧难语。 堂堂二品大员,说拿下就拿下。 没有太子牵制,雍王行事当真是狂到了没边! 本来还有些人准备开口的,雍王直接丢下一句话,“谁若再敢说什么,跟他一个下场!” 瞬时间,朝堂上噤若寒蝉。 连司马丞相等人,也不敢再吱声。 雍王挑起眉梢,扫过一众人难看的脸色,正得意之际,却听到一道令人意外的声音传来—— “朕不过昏睡了些时日,这大邺的皇位,就已经换人坐了吗?” 声音传遍朝堂,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气势。 众人立刻反应过来,激动得浑身颤抖,“圣上……是圣上!” 朝堂内,顿时哗啦啦跪倒一片。 “这不可能……”雍王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太医院里他安插了不少人马,每个太医都说,昭文帝已经再无醒来的可能。 可如今他不仅醒了,甚至看起来精神比从前更好! 昭文帝走到雍王面前,站在玉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怎么?雍王看起来,好像不太欢迎朕?还是压根没把朕这个皇帝看在眼里?” 咬了咬牙,雍 王跪地行礼,“微臣,参见圣上。圣上说笑了,微臣只是太惊讶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被羁押的崔闻一见到昭文帝,立刻大声喊道,“圣上,煊王殿下是冤枉的!请您下令,让雍王放了煊王殿下!” 这些时日,昭文帝已经将朝局变化了然于心。 目光在崔闻身上一扫,又回到雍王身上,“雍王可有什么要说的?” 雍王立刻辩解,“圣上明鉴,御抚司出了内奸,微臣也只是想要整肃一下内外,才不得已扣留了煊王。” 本以为这番解释,天衣无缝,却见昭文帝面色一冷,“御抚司直隶于朕,就算有内奸,又岂轮得到你出手整肃?怎么,看到朕昏迷,就迫不及待地想将御抚司占为己有了吗?若是朕今日没醒过来,你是不是也要将这皇位给占了?” 这么重的罪名压下来,雍王立刻低头,沉下眉眼,“微臣不敢。” 昭文帝瞥了他一眼,抬手让人放了崔闻,又吩咐身旁的太监总管,“明英,你亲自去把煊王带进宫来。若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嗻。” 在这期间,昭文帝并没叫雍王起身,竟让他就这样跪着,一直到李明英将煊王带进宫来。 当众人看向萧晋煊时,不由猛抽一口凉气。 只见他身上只身着月白亵衣,前胸后背,皆布满血淋淋的鞭痕。 甚至有些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当他看到龙椅之上的 昭文帝时,整个人竟如释重负地一笑。 “圣上,臣弟不负重托……” 话音落,便整个人晕倒过去。 跟随而来的卫昭,忙冲上去扶住自家王爷,咬着牙将真相说了出来—— “圣上,我们爷知道您不在,御抚司守不住。所以提前便将重要卷宗全部转移。可没想到雍王殿下为了得到那些卷宗,竟不惜对我们爷痛下毒手!” “爷为了守口如瓶,只能挺过一轮又一轮的酷刑,才会沦落到如此下场!” “求圣上,为我们爷做主!” 昭文帝看着萧晋煊的身影,眼眸微动,心头动容。 自己当初成立御抚司时,让自家十七弟好好接管。 他不仅做到了,而且还做得很好。 哪怕知道自己极有可能醒不过来,他都依旧坚守本心。 “来人,立刻将煊王带下去医治。若治不好,朕治你们的罪!” “是。” 立刻进来人,将萧晋煊抬了下去。 昭文帝虽没明说,要给煊王什么奖励,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煊王彻底赢得了圣心,日后好处绝对不会少了。 随即,昭文帝的目光,又落在雍王身上,冷意凛然,似寒冬腊月的天。 “传朕旨意,雍王滥用之权,滥杀无辜,即日起,剥夺监国之权!” “还有,你既不念兄弟手足之情,那般对十七弟,也休怪朕不顾念情面。来人,将雍王绑上邢台,笞刑一百,以儆效尤!” 第280章 赐婚诏书 “圣上,煊王殿下醒了!” 听到宫人传来的消息,昭文帝立刻摆驾长生殿。 太医给萧晋煊处理了伤势,又喂他喝了药,他神色明显好上不少。 听到“圣上驾到”的通传声,他挣扎下床行礼参拜。 昭文帝快他一步,先将他扶住,“十七弟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萧晋煊:“谢圣上。” 昭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这次的事,委屈你了。” “为人臣者,为君尽忠分忧,本就是分内之事。” 这回答,明显取悦了昭文帝。 他满意地看着自家十七弟,“这次你阻拦雍王有功,可要什么赏赐?” 这是昭文帝惯用的伎俩,不自己封赏,而是直接问对方要什么赏赐。 若是胃口极大贪得无厌,那便说明他野心勃勃。 若是谨小慎微连邀功都不敢,那便更有问题,哪有人当真什么都不图的?他连赏赐都看不上,必定是在图谋更大的东西。 所以端看这人的回答,便能察觉出许多问题。 萧晋煊顿了顿,说,“臣弟的确想要个赏赐。” 昭文帝注视着他,“哦?什么赏赐?” “赐婚诏书!” “赐婚诏书?只是想要这个?”昭文帝意外了一下。 他猜测了许多种回答,却没想到萧晋煊选择了一个 最出乎他意料的。 萧晋煊点头,神色认真,不似作伪,“臣弟只想昭告天下,给她一个名分。” 雍王只是代辅摄政,并没有发布圣旨之权,因此只拿了一份盖有宗亲府印的婚书。 原本的太子妃,嫁给自己,却连道赐婚圣旨都没有,多少是委屈她了。 他不愿意委屈她。 昭文帝投去疑惑目光,“你何时跟那谢家丫头有拉扯的?朕怎么不知道?” 压下眸子,萧晋煊开始编,“臣弟调查卖官鬻爵一案时,被人追杀,几度丧命,被出去游玩的谢大小姐所救,才捡回一条性命。” “后面也是在她的帮助下,救活了崔尚书,才使卖官鬻爵一案真相大白。” “也是在那时,臣弟被她的温柔善良聪慧果敢所感染,生出了情愫。” 提到这些的时候,他眉眼都温柔不少,根本不像说假话的样子。 “原来如此。”昭文帝恍然地点了点头,又问,“可朕听说,她有寒症,不能生育,还不许纳妾,这样你都还愿意娶她吗?” 萧晋煊声音坚定地说,“愿意。若没遇到她,臣弟这辈子都可能孑然一身度过,更别谈子嗣后代。如今余生有她相伴,已知足矣。” 听他说完这些,昭文帝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些笑意。 毕竟谢灼宁身份 特殊,难保萧晋煊费尽心思娶她过门,不是图谋她爹镇阳侯手中的兵权。 但若是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那这个问题便迎刃而解,不必再担心他有什么野心。 “你既执意要娶她,朕就成全你们俩。明英,研墨,朕亲自给他们写赐婚诏书!” “嗻。” 很快,昭文帝便将赐婚圣旨写好。 随即又吩咐道:“既要赐婚,怎能没有赏赐?来人,去把当年高祖送给孝懿皇后的景泰蓝红珊瑚手串取来!” 当年高祖跟孝懿皇后伉俪情深,琴瑟和鸣,相携走过三十载,最后更是在同一日去世。 时至今日,也一直流传着两人的恩爱传说。 那景泰蓝红珊瑚手串,更是二人定情之物,意义非凡。 萧晋煊立刻谢恩,“谢圣上赏赐!” “别忙着谢。”昭文帝一抬手,李明英立刻递上一本册子。 他将那册子又转交给萧晋煊,“这些聘礼拿去谢家提亲,应该足够有诚意了。” 册子上,各式字画古玩,金器玉盏,数不胜数。 可见也是下了大血本的。 萧晋煊情绪有些复杂,“谢圣上。”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急匆匆进来,附在李明英耳边耳语了两句。 李明英立刻上前,在昭文帝耳边细语。 昭文帝方才还有点笑意 的脸色,立刻变得沉沉如墨,“太后带领群臣给雍王求情?朕倒是不知道,大邺的后宫何时可以干政了!” 当即挥手,让人摆驾。 他临走时回头,“十七弟就好好留在宫里养伤吧。” 萧晋煊立刻拱手,“臣弟已无大碍,还请圣上允许臣弟出宫。臣弟久不归家,怕底下人担忧。” 昭文帝一脸看破的模样,“朕看你是怕谢家那丫头担忧吧?罢了罢了,你要出宫就出吧。” …… 煊王府内。 谢灼宁迟迟不见萧晋煊回来,急得都想要冲进宫里去找人了。 宋玉秋忙安慰道:“灼宁姐你别急,卫昭他们不是说了吗?煊王殿下没事的。” 没事? 先出宫的杨方文跟崔闻可是把朝堂上发生的事都告诉她了,萧晋煊浑身血迹,说完一句话就昏了过去,那叫没事吗? “不行,我还是得进宫去看看!” 说着,她起身就要往外走。 茯苓却急匆匆跑进门来,“小姐,煊王他……他回来了!” 眼眸猛地张大,谢灼宁立刻提拧起裙摆,便朝门口直奔过去。 绕过照壁,便看到萧晋煊不疾不徐地朝她走来。 他穿着一身玄纹黑色锦袍,整个人长身玉立,水墨一样干净。 看见她,他脸上微微松了松,扬起柔软弧度, “我回来了。” 平淡无波的四个字,谢灼宁却听得有些眼酸。 她赶忙上前,“伤哪儿了?伤得重不重?怎么不叫人抬个软轿?万一扯到伤口怎么办?” 听着她倒豆子一般絮絮叨叨,萧晋煊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是让卫昭给你说了吗?我没事,一点皮外伤罢了。” 卫昭什么都听他这个当爷的,自然是他叫说什么就说什么,哪里当得了真? “有没有事你说了不算,我让阿玉来给你做个全身检查。” 说着,她吩咐凌霄、凌风,“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送你们爷进屋?” 二人一点迟疑都没有,便立刻上前将萧晋煊送到屋内。 萧晋煊有些无奈,“究竟谁才是你们主子?” 凌霄压低声音,“爷您快别说话了,大小姐一夜没睡,大清早就跑去敲登闻鼓,为了您的事四处奔走。听到您出了事,一颗心就没落下来过。” 他们哪个没看在眼里? 这个王妃,他们早就认定了。 萧晋煊闻言抬头,望向谢灼宁,眸光微微一晃,心头发软。 然而这动容只有一刻,下一刻便见她带着宋玉秋过来扒衣裳了。 萧晋煊抓住她作乱的手,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你做什么?” 谢灼宁理直气壮,“不脱了怎么检查伤势?” 第281章 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 “不必检查了,宫里太医已经帮我把伤口全部处理好了。” 萧晋煊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手背上隐隐青筋凸起。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谢灼宁把衣裳了,但每次她都总能给他弄点新“惊喜”。 谢灼宁皱了皱眉,“不行,宫里的太医我不放心,得让阿玉给你检查一下,确定你真的没事才行。” 虽然知道她是为自己好,但萧晋煊还是没办法接受。 他加重语气强调,“我是个男人!” 如何能让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女人,给自己检查身体? 谢灼宁道:“晦不忌医,在医者眼里,只有病人,没有男人女人!” 萧晋煊咬着牙,毫不退让,“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宋玉秋弱弱一伸手:“……那什么,我倒有一个法子,既不必看到煊王殿下,还能替他检查。” 两人同时回头,“什么法子?” “就是拉道帘子,我站在外面,然后灼宁姐按照我的指示检查,再告诉我情况即可。” 这提议一出,明显看到萧晋煊松了口气,吩咐凌霄,“去取帘子来。” 帘子很快挂好,分隔内外。 里面一下子便只剩下萧晋煊跟谢灼宁两人。 真是 奇怪,方才一心放在萧晋煊的伤势上,好像扒衣裳也没什么旖旎想法。 可如今只剩下两个人后,一个对视,竟让谢灼宁有些不自然起来。 “灼宁姐,准备好了吗?”帘子外的宋玉秋突然开口,让她陡然回神。 “嗯,好了。” “好,那你先温柔又狂野地扒光煊王殿下的衣裳。” 谢灼宁:“……” 别以为她没听到帘子外面的偷笑声! “咳,”谢灼宁转头看向萧晋煊,手掌伸向腰带,“你别多想,一切都是为了检查。” “嗯。”萧晋煊点了点头,“不过,你手摸错地方了。” 他抓住她的手,指腹按在暗扣上,五指有力,骨节分明。 宋玉秋捂嘴,“哦吼吼吼吼~~~” 摸错地方了? 也不知道她家灼宁姐摸哪儿去了~ 谢灼宁眼神不自然地飘了飘,嘴却硬得厉害,“不用你教,一回生二回熟,咱们都不知道多少回了,我难道还不会这个?” “嗯嗯嗯嗯?”宋玉秋好奇宝宝一样地瞪大眼睛。 天哪天哪,他们都不知道多少回了? 不会这个又是哪个啊? 萧晋煊瞧着谢灼宁口是心非的样子,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谢灼 宁按着暗扣,将腰带解开,一层一层地剥去萧晋煊身上的衣裳。 等到看见那满身缠绕的绷带时,她心口霎时像是被利刃狠狠刺了一下。 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生怕碰到伤口。 “很疼吧?” 明明伤成这样,他又何必逞强,装扮成没事人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都是皮外伤。御抚司的刑讯手段,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没有伤到我的筋骨。” 萧晋煊说得倒是云淡风轻,可看着那纱布下侵染出的血迹,谢灼宁是一个字都不信。 “脱好了。”她扬声,冲着外面说。 宋玉秋也一下子收敛自己的吃瓜表情,开始认真起来,“好,你先检查脑袋,确定没有外伤,没有凸起包块……” 谢灼宁按照宋玉秋的指示,一路从脑袋挨着挨着检查到小腿。 好在没伤着要害,这让她不禁松了口气。 “咳,眼下只剩最后一处了。”宋玉秋低咳了一声,“灼宁姐你顺着肚脐往下三寸,看看那有没有反应……” 谢灼宁听着指示,一路顺着往下,刚要碰到的时候,就被萧晋煊一把抓住了手。 男人被她从头摸到脚,已经快要疯了。 他一字一句地从牙 缝里挤出话语,“这里就不必检查了,我好得很!” 谢灼宁检查得太投入,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等看到萧晋煊火烧一样的脸,跟方才她快碰到的位置,顿时反应过来。 霎时间,她也闹了个大红脸,跟朝霞印染一般,“我也相信煊王殿下肯定好得很,那就不检查了吧。” 不是,她都说了些什么?! “我出去问问阿玉检查情况。”她丢下一句话,立刻跑了出去。 帘子外,宋玉秋早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谢灼宁磨了磨腮帮子,立刻伸手去挠起了她的痒痒,“好你个臭丫头,使坏使到我头上来了?” 宋玉秋连忙解释,“不是,灼宁姐你听我说,我真的是在好好做检查啊。你说你们俩马上就要成婚了,万一煊王殿下不行,那你不是得守活寡?我这都是为了你以后的幸福生活着想啊!” 谢灼宁想杀人的心都有了,“还说!” “哈哈哈,好痒,我错了,救命,哈哈……” …… 此刻,静心庵。 收到消息急匆匆赶来的谢明远,一进屋便看到了形销骨立奄奄一息的何锦云。 他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立刻扑到床边,抓住何锦云的 手,“锦云,你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老尼姑站在旁边,行了个佛礼,说,“她当时被人一刀刺进腹部,受伤流产,本就去了半条命,只让大夫随便处理了一下伤势,便被送到咱们静心庵来,根本就没有得过好好治疗。” 再者,这静心庵是犯了错的妇人来地方,是来这里受苦悔过的,又怎会给她请大夫看病抓药呢? 这一拖二拖的,自然便拖成这样了。 “远哥……是你吗远哥?” 听到熟悉的声音,何锦云挣扎着睁开眼睛。 谢明远忙应道:“是我,是我,我来看你了!” 何锦云闻言,顿时咧嘴笑了,“远哥,你接我回去好不好?这里好冷好冷,我想回家……” 看到她笑起来,皮都包不住骨头的样子,谢明远泣不成声,“好,我接你回去,我接你回去。” “对了,宝宝呢?他乖不乖?有没有哭闹?你告诉他,娘很快就回家去陪他了……” 宝宝…… 他们哪里还有宝宝? 明明他们会是最幸福的一家三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眼睁睁看着何锦云在自己的怀中咽了气,谢明远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谢灼宁,你等着!” 第282章 心声 煊王府内。 “爷,好消息!” 谢灼宁正在给萧晋煊换药,便见凌霄疾步匆匆地进门来,乐得合不拢嘴。 “宫里探子刚刚传出话来,说太后不满圣上对雍王用刑,伙同郑国公带领群臣跪在御书房前求情!” “结果您猜怎么着?圣上直接摆驾刑场,让人当着他的面执行完一百鞭笞之刑!” 本来没人看着,还可以让行刑之人通融一番,少受点罪。 结果他们这么一闹,圣上反倒去亲自监刑,那便谁来也放不了水了。 雍王年纪大了,又不比他们爷能用内力护住脏腑心脉只受些皮外伤。 实打实地挨了一百鞭子之后,他当场昏厥,被送回雍王府时,只剩一口气在了。 听说殷太后得知这个消息,当场就晕了! 萧晋煊闻言有些意外,“圣上最重孝道,哪怕他并非殷太后生养,也一直对太后尊敬有加。没想到这一次,竟会对太后的求情置之不理。” 谢灼宁一圈圈地缠绕上纱布,倒是并不意外,“与其说圣上看重孝道,倒不如说他看重的是自己的名声。” 昭文帝跟萧璧城父子俩都是那种德行,想有个好名声,想当个名垂千古的明君,不想留下让人诟病的把柄。 所以才一直迟迟没有对付殷太后,继而养虎为患。 而昏迷那么长 时间,已经相当于“死”过一次的昭文帝,这次醒来,显然改变了心态。 “眼下圣上想要趁着自己尚在清醒尚有余力的时候,把雍王母子这对毒瘤给连根拔除,动起手来自然毫不心软。” 萧晋煊看着她说话时一双杏眸黑瞋瞋的,明光闪烁,顿时一笑,“你莫不是又有什么歪主意了?” 一咧嘴,谢灼宁弯了眼眸,“知我者,煊王殿下是也。我在想,现在雍王受到重创,咱们不如趁他病,要他命!” 说话间,她下意识地将手中绷带猛地一勒。 “嘶——” 绷带勒进伤口,萧晋煊顿时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谢灼宁回过神来,赶紧松手,“抱歉抱歉,有没有弄疼?” 边说她边蹲下身体,轻轻地对着伤口吹气。 温热的气息喷洒,萧晋煊快要被她折磨疯了,“我还是自己来上药吧。” 说着,他拿过绷带,便开始包扎起来。 他受伤是家常便饭,自己上药也是常事,不用三两下,便全部包扎完毕。 且包扎的伤口轻薄却严密,比谢灼宁那包粽子似的包法好多了。 谢灼宁沉默了几瞬,而后理不直气也壮地说,“一个人太完美了,总是要有些缺点的。” 她那么好看那么聪明,不会包扎怎么了? “嗯,你说得对。”萧晋煊忍 笑附和。 不过说笑归说笑,二人还是很快回归到正事上来。 萧晋煊摇了摇头,否决了她的提议,“雍王一旦身死,郑国公及雍王党的一众官员群龙无首,必定会为了自保另寻出路。” 而不管是谁得到这些力量,都会变成第二个雍王。 所以他们要做的,是一颗一颗地拔掉雍王的爪牙,让他再无崛起的可能! 谢灼宁若有所思,“你说的也有道理。” 看来还是不能贪功冒进,得一步一步来。 她正想得入迷时,却被萧晋煊弹了下脑瓜。 “好了,你现在少操心这些,合该回去好好准备,等着我去下聘才是。” 眼下,他们的婚事,才是正事。 从昭文帝亲自下旨赐婚,并没有降罪谢灼宁来看,只怕太子被阉的事,东宫那边给瞒下了。 既然太子他们现在还不敢捅破这件事,那就不必担心他们会对谢灼宁动手。 想来他们也知道,在赵国公府时没有第一时间抓住谢灼宁,那再想杀人灭口就不太可能了。 她必然会为了保命,把这个秘密托付给自己信任之人,在她出事的时候公之于众。 所以眼下她就算回镇阳侯府,也不会有性命之虞。 “哦,知道了。”谢灼宁捂着脑袋,没好气地应声。 …… 翌日一早。 谢灼 宁便收拾妥当,同宋玉秋她们一起,乘马车回了镇阳侯府。 回去的路上,宋玉秋看着自家灼宁姐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顿时笑得贼兮兮的,“这才刚离开煊王殿下,灼宁姐就开始舍不得了?” “去去去。”谢灼宁不耐地挥手,眉宇间一朵乌云聚集挥散不开。 见状宋玉秋也不闹了,认真了脸色,“灼宁姐有心事?” “心事?算是吧。”谢灼宁靠在靠枕上,眸色有些深。 马上就要嫁给萧晋煊了,同一开始时想要跟他达成联盟的目的不同,她现在是真心有几分想要嫁给他的。 但是她心里藏了太多事,还没理出头绪,做好跟他坦白的准备。 宋玉秋道:“我看灼宁姐你就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可谢灼宁却捏了捏眼角,轻轻摇头,“我也想休息,可是你知道的,我经常梦魇,就算是吃了你开的药也没多大作用。” “都没用吗?”宋玉秋撑着下巴,还没遇到过这种问题。 想了一会儿,她眼睛一亮,“有了,咱们可以试一试催眠!” 说着,她拿出一颗安气宁神的药丸儿,塞进谢灼宁嘴里。 又从腰间拽下一块玉佩,握着绳子那头左右晃悠。 “你现在全身放松,眼睛盯着玉佩……呼吸……放松……” 虽然不知道 “催眠”是个什么东西,但谢灼宁还是照着宋玉秋的话做了。 没想到竟没多久,她的视线便变得模糊起来,直至眼睫全部合上。 宋玉秋一见她没了反应,顿时收了玉佩,凑了过来,“还真有效果啊!” 她之前看到别人搞过两次,自己还没亲自试过呢,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 听说陷入催眠的人,问什么答什么,宋玉秋想了想,问,“灼宁姐,你的心事是什么?” 谢灼宁缓缓说,“我有一些事,瞒着萧晋煊。” “什么事啊?” “我没有告诉他,我是重生而来的……” “哈?” 宋玉秋的嘴巴,这一瞬间能塞下两个鸡蛋。 紧接着,从谢灼宁嘴里说出来的那些消息,更是把她震惊得外焦里嫩。 她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马车在镇阳侯府门口停住,茯苓进来唤她,她才猛地回神。 忙开口唤道:“灼宁姐,醒醒!” 谢灼宁睁开眼,很快醒来,看到宋玉秋那奇怪表情,顿时眯眼,“你怎么了?” “没什么。”宋玉秋下意识摇头,想了想,又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其实,我听到了你的秘密。” 说着,她把事情经过交代了一下。 没想到谢灼宁的注意力,全然在另一个点上,“咦?你这催眠术,竟然还可以让人吐露心声?” 第283章 下聘 宋玉秋抽了抽嘴角。 她有时候觉得,自家灼宁姐的关注点真是奇特。 这个时候,不是该担心自己重生的秘密暴露吗? 而她在意的,居然是催眠术可以让人吐露心声的事?! “灼宁姐,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谢灼宁不甚在意地道:“随你说去吧,这么扯淡的事,谁会相信?” 不怀疑她脑子有毛病就算好的了。 宋玉秋:“……” 好像也有道理哦? “你别管这个,快说说,你这个催眠术,能不能用来刑讯审问?” 谢灼宁显然更关心催眠术的事,一脸好奇心浓盛。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用催眠术,技术还不够成熟,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才成功的。而且若是对方意志力比较强,抵触心比较重的话,一般很难将对方催眠。”宋玉秋实话实说。 她可没把握,能让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老实交代罪行啊。 “这样啊。”谢灼宁还有些小失望。 原还以为能利用这个,获取不少情报呢。 既是如此,她也不纠结了,“下车吧。” …… 腊月初六。 煊王下聘。 京中老百姓全都跑去围观这一盛况。 说是盛况,一点不为过 。 一抬抬聘礼,从这条街头排到那条街尾。 喜庆红绸飘扬,如舞动的长龙。 谢府门口。 丫鬟们垫着脚张望一番后,立刻跑进门去,把外面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谢老夫人。 “老夫人,您不知道,那聘礼一抬接一抬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一眼根本望不到头。” “外面人都说,煊王殿下为了娶大小姐,把煊王府都搬空了。” “何止啊,奴婢听说,圣上还赏赐了不少呢!” 谢老夫人听到这些,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 当年谢灼宁的母亲嫁进谢家来时,自带十里红妆。 如今听起来,这煊王迎娶灼宁丫头的架势,更是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她开心之余,又赶忙问道,“那边来替煊王下聘人是谁?” 丫鬟回说,“听说是沈相。” 左相沈立安,乃是先帝伴读,也曾教导过煊王,说是煊王的老师也不为过。 且沈相年岁已高,身体早已吃不太消,如今连朝都不太上了。 煊王能请动沈相来下聘,可谓是诚意十足。 “煊王既能做到这个地步,那咱们谢家也不能差了。你去把我那身绛红色松鹤延年的衣裳取来,还有头面玉冠也不 能少了。” “是。” 丫鬟们拿来衣裳头饰,给谢老夫人穿戴上。 四喜笑道,“老夫人穿这身可真精神,跟年轻了十岁似的。” 谢老夫人戳她的头,“就你嘴甜。” 正笑和的时候,一道轻蔑冷淡的声音传来,“祖母打扮得这样体面做什么?人家大妹妹可根本没派人过来请咱们。” 谢老夫人面色一僵,说,“许是灼宁丫头忙忘了。这等大事,自然得有长辈出面主持的。” 说话间,她一抬头,便看到自家孙子一脸颓然,身上衣裳也皱皱巴巴的,就像是街边乞儿似的。 “你去哪儿了?怎么搞成这副模样?”一凑近,那熏天酒气,直冲天灵盖,“你还喝酒了?” 谢明远呵地冷笑一声,“祖母还知道关心我呢。那你可曾关心过,之前一直在你身旁承欢的孙儿媳,跟那未出生的曾孙?” 谢老夫人别过脸去,“都过去了,说这些做什么。” 谢明远的眼泪,却一下子涌出来,“祖母你知道吗?锦云死了,她死了!” 身为谢家妇,他却连让她入祖坟都做不到! “什么?”谢老夫人愣在原地,整个人有些恍惚。 以至于下人急匆匆进来,说那边下聘 已经开始的时候,她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那边没有长辈,谁来做主?” 下人说,“是湘妃娘娘!听说,湘妃娘娘认了大小姐当干女儿!” 既是干娘,自然也算得上长辈了。 谢老夫人身体晃了晃,得亏一旁的四喜连忙扶住,才没有摔。 她喉咙腥甜,悲怆大喊,“灼宁丫头还在怨我,她还在怨我啊!” 谢明远觉得没意思极了,抬步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谢灼宁,你现在一定很幸福吧? 没事,很快你就会跟我一样痛苦了! 镇阳侯府。 谢灼宁听到通传,满脸惊喜地迎了出来,“湘妃娘娘,云蘅公主,你们怎么来了?” 湘妃长裙曳地,挽着云鬓,头戴凤尾步摇,周身透着华贵。 一开口,却还是熟悉的火爆脾气,“你这丫头,叫什么娘娘?叫娘!” 云蘅公主赶忙扯她的袖子,“母妃,优雅,优雅,你别忘了,咱们是来给宁姐姐撑腰的。” 她这一嗓子,可白瞎今日穿得这么隆重华贵了。 谢灼宁掩唇偷笑,也不跟她们客气了,“好了,干娘,云蘅,咱们先进府吧。” 几人刚要进府,萧晋煊便同沈相到了。 沈相拿出赐婚诏书,众人 忙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谢家女温柔贤淑,才貌得宜……特赐婚煊王,择日完婚!” “谢圣上!” 谢灼宁双手伸出,接过圣旨。 沈相看着谢灼宁礼节周全,不卑不亢,顿时捋着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 外界传闻这丫头有多么多么的不堪,可今日一见,还挺不错的嘛。 也难怪煊王那小子,那么惦记。 宣读完圣旨后,萧晋煊上前,先给湘妃行礼,“见过湘妃娘娘。” “行了,今日我不是什么妃嫔,只是灼宁丫头的干娘,繁文缛节就不必了。” 对于萧晋煊的人品,湘妃是大.大信得过的。 更何况萧晋煊平日里,又最是疼爱云蘅。 对这桩婚事,湘妃简直满意得不得了。 “是。”萧晋煊直起身,目光不自觉地便落在一旁的谢灼宁身上。 她今日穿了一身缠丝花叶海棠裙,鲜亮的颜色,衬得她如花妍盛放,明媚动人。 也不知等大婚之日,她穿上凤冠霞帔,又该好看成什么模样。 谢灼宁却没空管他,因为下人来报,说是仓库院子已经被堆满了,问她该如何处置。 她诧异地瞪大眼儿,“萧晋煊到底送来多少聘礼啊?” 第284章 煊王殿下,爱惨了灼宁姐! 不过是下个聘,萧晋煊就搞出那么大阵仗来,谢灼宁都快头疼死了。 湘妃见状却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还算有点诚意。” 听到这话,宋玉秋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这么多聘礼,才算‘有点’诚意?那多少才算得上诚意十足啊? 一旁的云蘅公主开口道,“母妃,你别看这些身外之物,最关键的,是要对灼宁姐好!” 不不不,宋玉秋赶忙在心里说,这些身外之物还是很重要的。 俗话说得好,人会背叛,钱不会啊。 而且不是有句老话嘛,衡量一个男人爱不爱你,就看他肯不肯给你花钱。 照今天这架势来看,煊王殿下恐怕是爱惨了她们灼宁姐! 一想到这儿,她就忍不住露出姨母笑地凑到谢灼宁面前,“嘿嘿嘿,灼宁姐,你说如果王府能搬走,煊王殿下是不是连家也一并给你搬过来了?” 谢灼宁伸出食指推开她的脑袋,“你少给我胡说八道!” “我哪有胡说?”宋玉秋嘟哝着不服气,索性跑去问萧晋煊,“煊王殿下,我家灼宁姐看上你的王府了,你给不给啊?” 萧晋煊一愣,忍不住看向谢灼宁,唇边扬起笑意,“那我让凌霄去把房契取来。” 谢灼宁忙上前,眉心微拢,“她说笑的 ,你怎么也跟着胡闹?还有,不是让你简单下个聘就好了吗?怎么搞那么隆重?” 他们所谋划之事,本来就得低调一些,秘密进行。 可他来这一出,满京城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们俩身上来了。 萧晋煊伸手按在她眉心,轻柔化开,“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个,满京城都知道我爱你至深,王爷都不愿意当也要娶你。如今看到我为了娶你倾家荡产也愿意,只会认为我耽于美色,更不会对我起疑心。” 谢灼宁仔细一想,竟也觉得有理,眉心顿时舒展开,“也是,既然你都敢送,我难道还不敢收吗?” 当即叫了茯苓来,吩咐她另外再去收拾出两间院子对方聘礼。 压住嘴角,掩了脸上笑意,萧晋煊让凌霄拿了一个盒子过来,“伸手。” “嗯?”谢灼宁疑惑地看过去。 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只景泰蓝红珊瑚手串。 萧晋煊取出来,给她戴上,“这是当初高祖跟孝懿皇后的定情之物,意义非凡。” 他们二人携手相伴三十年,最后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些,也是他想对她说的话。 谢灼宁看了他一眼,只一个眼神,便明白彼此。 她嘴角翘起,抬起手腕在他面前晃了晃,“好 不好看?” 萧晋煊浅笑点头,“嗯,好看。” 正在这时,门口突地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喧闹声。 紧接着,守门的侍卫急匆匆进门来报—— “不好了,大小姐,外面来了个男的,他说……他说……” 湘妃见状,柳眉一竖,厉声斥道:“吞吞吐吐的做什么?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说,他是大小姐的相好。还说大小姐攀上煊王殿下以后,便把他一脚踹了!” “胡说八道!”湘妃气得头顶冒烟,“还愣着做什么?不赶紧把那满口胡说八道的家伙赶走?” 谢灼宁跟萧晋煊对视一眼,而后上前开口,“干娘且慢,这件事还是我出去解决吧。” 今日萧晋煊送聘礼搞出那么大阵仗,满京城的目光都在他们身上。 如今突然冒出个男人,说是她的相好,他们若是把人赶走或者抓起来,只会落人话病,以为他们心虚了。 更何况湘妃能来给她撑腰,她就已经很高兴了,哪儿还能让她一个宫妃,在外面去抛头露面? 云蘅公主也劝道,“是啊,母妃,灼宁姐那么聪明,一定会很快解决的。再说了,不是还有小皇叔吗?” 这两个成了精的老狐狸,难道还解决不了这种小事? 湘妃见状,也只好松口,“那 行吧。不过若是处理不下来,便让人来叫我,我给你撑腰!” “知道了,干娘。”谢灼宁嘴角噙起一抹笑意,笑了笑,抬步出门。 萧晋煊跟宋玉秋也立刻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镇阳侯府的门口,一早就围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 如今中间空出一块地来,一个身着蓝色锦袍的瘦削男人立在那里。 一见谢灼宁出来,他便开始大叫大嚷起来—— “好你个负心的女人,我说你怎么前几日还对我柔情蜜意,转头就始乱终弃,原来是攀上高枝了!” “煊王殿下,你知道你要娶的女人,只是别的男人用过的残花败柳吗?” 宋玉秋听到这话,一下子便气得撸起了袖子,“我去,这狗东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非得扇他三百个嘴巴子不可!” “别冲动,他这是在激怒我们。”谢灼宁忙伸手拦住宋玉秋,显然比她冷静多了。 可拦住一个,没拦住另一个。 萧晋煊一身沉凝气势,如凌厉刀锋,冷冷地盯着那人,“凌霄,割了他的舌头。” 既然喜欢乱说话,那便以后都不要再说话了! 谢灼宁吓了一跳,原以为萧晋煊跟她一样能保持冷静,结果没想到比宋玉秋还疯! 她又赶紧去拦住他,“萧晋煊, 你住手!你在做什么?” 他这样做,只会让人认为,那家伙说的全是事实! 萧晋煊也知道自己失控了,闭着眼睛,平复心绪,“抱歉。” 方才那听到那些话的时候,他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他想让那家伙死! 谢灼宁见他恢复理智,松了口气。 一个没留神,另一边的宋玉秋却已经插着腰,跟人对骂起来了。 “你个吊梢眼糟头鼻的癞蛤蟆,你也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长什么模样?说你是癞蛤蟆都侮辱癞蛤蟆了,我家灼宁姐会看上你?就你那五短身材,我家灼宁姐都看不到你!还好意思跑来碰瓷,你哪来的脸?张嘴就胡来,也不怕风大闪到舌头!” 她突突突一顿输出,愣是骂得那男人一愣一愣的,脸色涨红得说不出话来。 周围老百姓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是啊,谢大小姐之前好歹也是前太子妃,再被退婚,也不至于看上这么寒碜的吧?” “可不是嘛,之前我东家赵大人也来提亲了,谢大小姐可是连看都没看一眼呢。” “怕是有些人见不得人好,故意跑来给谢大小姐泼脏水的吧?” 听见众人的议论声,那男人突地一咬牙,大喊道:“你们不信我是吧?她谢灼宁的胸口上有颗痣,是我亲眼所见!” 第285章 要清清白白地嫁给他! 此话一出,老百姓们一片哗然。 胸口这么私密的位置,若不是极为亲密的人,怎么可能知道有没有痣? 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宋玉秋插着腰,哈哈哈地大笑三声,“真是笑死,你说有痣就有痣?我还说你屁股上也有痣呢。张口就来的胡话,也能当真?” 那男人冷哼一声,“那谢大小姐,敢不敢让人验一验?只要一验,便知真假!” 听着他那么言辞凿凿,宋玉秋一愕,忙朝自家灼宁姐跟煊王殿下看过去。 却见两个人眉心拢起,表情凝重,像是寒夜沉沉的深渊。 她心里霎时“咯噔”一下,压低了声音,“灼宁姐,该不会你胸口,真的有颗痣吧?” 两个人的沉默,无异于默认。 当初谢灼宁命悬一线在煊王府养伤的时候,萧晋煊事事亲力亲为,自然早就见过了她的身体。 所以他知道,那家伙说的是真的。 谢灼宁深呼吸又深呼吸,紧紧攥着衣角,竭力让自己冷静。 她上辈子声名狼藉,人人皆知她是个作风放荡的狐狸精。 所以这一世,她对名声这东西并不在意,有时候为达目的,甚至不惜放出一些于自己名声有碍的流言出去。 可唯独这一刻,她不希望留下任何的污点。 萧晋煊花费了那么大力气,精心准备的 下聘礼,不能因为她毁于一旦。 她一定要,清清白白地嫁给他! 又深呼吸一口气,她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我怎么说也是镇阳侯府的大小姐,总不能平白跳出个人来污蔑我两句,就让我自证清白。想让验我,可以,但若是没有痣,你又当如何?” 男人很笃然,一口咬定,“绝不可能!” 谢灼宁又加重语气,“若没有,当如何?” 一旁的萧晋煊冷冷道,“若没有,就说明他信口雌黄毁人清白,当五马分尸!” 听到这话,那男人明显哆嗦了一下,但他还是答应了,“好!” 见他如此痛快笃然,本来觉得他撒谎的一众老百姓,也忍不住开始摇摆起来。 谢灼宁从看热闹的人群里,随机挑选了两位老婆婆,“就由她们来验如何?” “不行,她们万一说谎呢?得找个不会说假话的人一起!” “那你说找谁?” 话音未落,便见人群被侍卫散开,庄清漪走了进来,“各位若是信得过,就让我做个见证人吧。” 萧晋煊见到她,顿时皱起眉头,“你怎么会在这儿?” 庄清漪自嘲地笑了一声,“是啊,我怎么会来这儿?” 不过是听到自己最心爱的男人,要去给别的女人下聘,心里的不甘心达到极点。 所以哪怕 再伤心,她也自虐地站在不远处,看着那大红的红绸,牵引二人的笑容。 只是她也没想到,会恰好赶上这么一出好戏罢了。 那男子的目光在几人的身上滴溜溜一转,立刻指着庄清漪,“好,就让她来当见证人!” 庄清漪款款走到谢灼宁的面前,微微颔首,“谢大小姐,应该不会介意吧?” 谢灼宁瞥了她一眼,“走吧。” 几人进入屋内,谢灼宁让夏橘来屏风后,帮自己宽衣解带。 没多时,她衣裳全部解开,屏风也撤离。 庄清漪跟两个老婆婆的目光,顿时打量过去。 女子清瘦身姿,骨廓挺拔如竹。 哪怕被她们看着,也没半点含羞跟胆怯。 仔细看完之后,庄清漪脸色一变,错愕不已,“没有……怎么会没有……” 那家伙叫嚷了半天,难道只是在虚张声势? “看你们也看了,事情也应该清楚明了了吧?” 谢灼宁伸出手,夏橘立刻替她更衣。 几人出了门去,众人目光全都齐刷刷看过来。 庄清漪原本以为能抓到谢灼宁一个大把柄,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倒像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她在众人眼巴巴的目光中,摇了摇头,“谢大小姐,胸口没有痣。” 听到这话,宋玉秋跟萧晋煊明显神色一松。 老百姓们 也话锋逆转—— “我就说他说谎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亏他信誓旦旦的时候,我还差点信他了呢。” “谢大小姐也是冤得慌,大喜的日子,遇到这种晦气事!” 那男人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地退后两步,“不可能!绝不可能!” 一颗痣,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宋玉秋啐道:“事到如今,你还敢污蔑灼宁姐!方才你可是信誓旦旦地承诺了,若不是,你可要被五马分尸的!” 五马分尸,可是被活生生地扯成好几块。 那男人明显哆嗦了一下,却又想到了什么,当即大嚷道:“我没有说谎,谢灼宁就是个放荡女人!你们既不信我,那我只好以死明志了!” 说着,他猛地朝门口的石狮子上冲了过去,竟一头撞死在了镇阳侯府门前! 围观众人,立刻尖叫起来! 庄清漪被吓了一跳,但心里却莫名涌出一抹快意。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谁会用自己的性命,来污蔑一个人呢? 就算谢灼宁身上没有痣又如何,此事一出,她身上的污名就再也洗不掉了。 珩哥哥,你还愿意娶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吗? 她满怀希冀地朝萧晋煊看过去,却见男人神色笃然,坚定不移地握住谢灼宁的手。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 永远相信你。” 没有迟疑,没有猜忌。 都这种情况了,他都没有产生过丝毫怀疑,质问她为什么那家伙会知道她胸口有痣,为什么那家伙宁愿死也要说她始乱终弃。 谢灼宁心头温热,说不出的动容。 萧晋煊,你怎么那么好啊。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退后。 她转过头,对宋玉秋道:“阿玉,你那个回光返照针,能对刚死的人用吗?” 宋玉秋点头,“应该可以。” 那男人刚刚撞柱,应该只是休克,还有抢救的机会。 她立刻展开针包,取出金针,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施针。 没多时,那男人竟幽幽地醒了过来,“这是哪儿……阴曹地府吗?” 显然刚醒过来,神志还不太清楚。 谢灼宁顺手从萧晋煊腰间拽下他的私印,丢给宋玉秋,“阿玉,接着!” 宋玉秋一把拽住绳子那头,立刻明白了自家灼宁姐的意思。 趁着那男人还没太清醒,当即拿着私印,在他眼前晃悠起来。 “你现在别想那么多,放松……全身放松……” 她表面淡定一匹,心里却紧张的不行。 成功……一定要成功啊! 终于,男人又昏睡过去。 宋玉秋立刻抓住机会,果断开口,“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污蔑灼宁姐?是谁指使你来的?” 第286章 真相大白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张地集中在了一处。 那男人顿了顿,然后恍恍惚惚地开始交代,“我叫陈生,是谢家大公子给了一千两银子给我,让我来冒充谢灼宁的情夫。他还说,若是我愿意死,让谢灼宁永无翻身之日,便会再加四千两,好好替我赡养妻儿……” 原本他应该是只想挣那一千两的,但谢灼宁心口没痣的事,打乱了他的计划,他不得已才会豁出自己的性命诬陷。 周围老百姓,瞬间被这突然反转搞得有些蒙圈。 怪不得他演得这么卖力,合着是收了一大笔好处费啊! 他们也真是蠢,竟被这样一个家伙耍得团团转! 而当事人谢灼宁来不及放松警惕,迅速让宋玉秋继续追问,“问他怎么知道痣的事。” 虽然痣的事,萧晋煊相信她,但她仍旧想要一个答案,不想让这件事在以后翻出来,成为两人之间的隔阂。 宋玉秋点了点头,又问他,“痣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是谢家大公子,他收买了从小带谢大小姐的乳母,乳母告诉他的。” 听到这个回答,宋玉秋站起来,大声地道:“事实如何,大家都听到了吧,灼宁姐是被冤枉的!” 原 来如此。 谢灼宁也终于松了口气。 小时候带她的乳母是梁氏安排的人,自她懂事后,觉得那乳母偷奸耍滑又手脚不干净,便不再要那乳母留在房里了。 但那乳母好歹自小带了她那么多年,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情况。 眼见事情水落石出,萧晋煊终于可以不必再忍耐。 他眉目一凛,立刻下令,“来人,将此人拿下。凌霄,去请谢大公子到御抚司一叙!” “是!” 飞云卫飞快涌出,立刻便将那男人制服。 凌霄也领了命令,火速前去谢府。 萧晋煊的目光,又再一次地扫视全场,“诸位,今日是本王下聘的好日子,谢家小姐虽未过门,却已是本王此生认定的妻子。既然事情已经了解清楚,本王不希望日后再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否则,必将追究到底!” 铿锵有力的声音,迅速传遍全场。 这是萧晋煊,在用自己的方式,替谢灼宁撑腰。 尤其是那警告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庄清漪,叫她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看她是什么意思? 怕她会对谢灼宁做什么不利的事情吗? “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先告辞了。” 她再也待不下去,找了个 借口,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对一众老百姓,萧晋煊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吃,又让人抬了十几筐铜板来,当成赏钱,在门口抛洒。 瞬间老百姓们一拥而上,抢得热火朝天,立刻便将方才发生的不愉快抛在了脑后。 流言八卦,哪有钱重要? 这场本该让谢灼宁声名狼藉的诬陷,最终化解得无声无息。 众人回到府中,湘妃已经通过底下人,将外面发生的一切全部知晓。 她满意地看着萧晋煊,“有你护着灼宁,本宫就放心了。” 萧晋煊侧着头,看向谢灼宁,唇角扬起笑意,“她是我认定的人,我自会拼尽全力守护。” 湘妃点了点头,又看向宋玉秋,“你也是好样的!” “嘿嘿,”宋玉秋伸手摸了摸后脑勺,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都是运气,都是运气啦。” 老天爷眷顾,让她唯二的两次催眠,竟然都成功了。 说到这儿,她想到了什么,赶忙将那私印吊坠双手呈上,递给萧晋煊,“煊王殿下,你的东西。” 萧晋煊将那私印收了,郑重其事地说,“多谢。” 多谢她几次三番,救谢灼宁于危难。 宋玉秋没所谓地一摆手,“煊王 殿下说这些就见外了,灼宁姐救我的次数更多,没有她我早死了八百遍了。” 她们俩不是姐妹,却早已血脉相连。 湘妃又走到谢灼宁面前,问她,“对了,本宫方才一直好奇,你心口上到底有没有痣啊?” 既然是她乳母传出的消息,不应该有误才对的,否则那男人一开始也不至于那样胸有成竹信心笃然。 萧晋煊点头,替谢灼宁回答了,“有。” “没问你,”湘妃翻了个白眼,突地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有没有?难道你们两个……” “没有!”谢灼宁赶紧否认,解释说,“之前我被追杀性命垂危,是在煊王府养的伤,他也是无意间知道的。” 湘妃眼睛一眯,“所以他趁着你养伤的时候趁虚而入是吧?没看出来,堂堂煊王,还挺不要脸的啊!” 宋玉秋连忙赞同点头,深以为然。 当初她就是那么觉得的,只是没好意思说。 没想到萧晋煊竟也没否认,“嗯,太要脸,娶不着媳妇。” 前有前未婚夫追悔莫及,后有慕容砚宁愿自毁也要成全她,再加上时不时冒出来的西楚太子…… 情敌众多,他若不赶紧动手把人抓紧一些,岂不是就 成了别人趁虚而入了? 谢灼宁仔细回想起来,她当初好像为了方便行事,还真动过嫁给慕容砚的心思。 若是萧晋煊不主动一些,她可能真就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云蘅公主疑惑地歪了歪头,“咱们不是在问宁姐姐痣的事情吗?” 怎么还越扯越远了? 湘妃回过神来,“对对对,灼宁丫头,既然你心口有痣,那又是怎么凭空消失的呢?” 谢灼宁笑道:“很简单,说来也不过是点障眼法罢了。当时我没让茯苓替我更衣,而是让夏橘来帮我。要知道夏橘一手易容术出神入化,连脸都能改变,更何况一颗小小的痣了。” “原来如此。”湘妃不由想到谢灼宁跟宋玉秋进宫时扮作宫女模样,连皇后都哄了过去。 这些年轻人呐,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啊! 眼见时候不早,湘妃跟云蘅公主也不再继续逗留,起驾回宫。 萧晋煊也派了人,送左相回去。 正当他也要离开的时候,谢灼宁追了出来,“我跟你一起去!” 萧晋煊回头看她。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身边,“我知道你要去御抚司审讯谢明远,我跟你一起去。” 萧晋煊点了点头,“好。” 第287章 祸害遗千年 御抚司,牢房内。 谢灼宁抬起头,看向谢明远。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脑袋靠着墙,一身馊臭酒味,看起来好几天没有洗漱过了。 身旁的凌霄小声地说,“我们去谢府抓人的时候,他在那儿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大哭的,跟疯了似的。这家伙的脑袋,不会出问题了吧?” 毕竟谁没事,会去害自己的妹妹啊? 虽然已经分了家隔了房,那也是一脉同宗同气连枝的亲人啊! 谢灼宁大概能明白,谢明远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初谢芷晴婚礼上,何锦云出事时,他看自己的眼神,那仇恨都快要溢出来。 “我去与他说两句话。”她轻声说。 萧晋煊顿了顿,还是让凌霄打开了牢房大门。 谢灼宁抬步走了进去,唤了一声,“大哥。” 听到这两个字,谢明远终于有了些反应。 他掀开眼皮,怨毒地看向谢灼宁,“为什么?为什么你每一次都能躲过去?为什么!” 明明都要成功了,明明人都死了,再无力回天了…… 可是她们竟又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去,还让他把什么都交代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次次都要帮谢灼宁? 谢灼宁想了想说,“大概是,祸害遗千年吧 。” 她前一世是个祸害,这一世也是个祸害。 就算她仅仅是个女子,也要捅破天去,搅得这天下天翻地覆。 这不正是她在做的事吗? 谢明远听到这话,真是气笑了,“你的确是个祸害,你害得我娘被送去家庙,妹妹被关牢房,妻儿双双丧命,好好一个家,变得支离破碎……” 谢灼宁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妻儿双双丧命?何锦云……死了?” “是啊,死了,你高兴了?” 高兴?谢灼宁着实谈不上有多高兴。 大房那边,就何锦云一个有脑子的,自己跟她交手那么多次,有时候连她的小尾巴都抓不到。 她若把那些心眼子好好用在经营小家上,兴许也不会走到后面跟自己敌对的地步。 她败,就败在一个贪字身上。 谢灼宁正想得入迷,没留意到谢明远突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用手中枷锁的链条,迅速勒住她的脖子。 “谢灼宁,我要你给她们陪葬!” 萧晋煊见状一急,立刻就要冲进去。 却见谢灼宁拽住谢明远的胳膊,利落地一个过肩摔。 萧晋煊:“……” 凌霄捂嘴偷笑,看来谢大小姐根本不需要他们爷英雄救美啊! “嘶——” 谢明远被摔 得生疼,蜷缩成一团。 紧接着,黑影笼罩,是谢灼宁走到他面前,垂眸望着他。 “我知道你恨我,但你喝得大醉伶仃,一点力气都没有,又从未习过武,是奈何不了我的。” 这个仇,他可能是永远也报不了了。 谢明远自嘲地笑了笑,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我知道,我知道我有多没用……” 他从小文不成武不就,哪里都拿不出手。 后来春闱秋考屡试屡败,不得已,靠着父亲跟岳丈的助力,才混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若不是他那么没用,什么都给不了,锦云又何必拼了命的去争取? 他至今忘不了,锦云被带走时看向他的神情。 那时候她失了孩子,还身受重伤,却还要被人残忍送去静心庵。 他作为她的男人,却在那时怂了,不敢替她出头。 以至于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在想,如果那时候他勇敢一回,像今日煊王殿下护着谢灼宁一样护住她,是不是她就不会死了? 她活着的时候,他什么也做不了,如今她死了,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哈哈哈,我就是个废物,废物!” 他在那里又哭又笑,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眼睛早已变得通红一片。 谢灼宁叹了 口气,从牢房里退了出来,“走吧。” 正要离开时,听到身后牢房里传出话语,“我被抓走时,祖母急火攻心被气晕了,你若还有点心,就多去看看她吧。她那么大年纪,也没几年活头了。” 谢灼宁并未回头,“我知道了。” 说完,抬步离开。 萧晋煊问她,“谢明远你想怎么处置?” 略作思忖后,谢灼宁说,“先就这么关着吧。” “怎么?下不去手?若你觉得弑亲不好,我可以动手。” 他可以替她背负骂名。 谢灼宁一笑,“我的确不太想要他的性命,就觉得他也挺可怜的。但我留着他,还有另外的原因。” 她一直觉得她家大伯这人,蹊跷得很。 对自己的妻子儿女,淡漠得有点过了头不说,说是归顺了太子一党,却也不见他为太子做了些什么事。 上一世镇阳侯府通敌卖国,满门抄斩的罪名,他却得以保全。 总觉得他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今他唯一的儿子落在萧晋煊手里,他还能沉得住气吗? 很快,萧晋煊打算对污蔑他未婚妻一事追究到底的消息,便传到了谢恒的耳朵里。 谢恒刚刚从谢老夫人的房间里出来,老太太病得迷迷糊糊了 ,还一个劲儿地叫着远儿哥。 考虑片刻后,谢恒让人给自己换上朝服,立刻去东宫觐见。 可一到门口,他就被人拦下了。 东宫戒严,任何人不得进出。 谢恒急道:“劳烦公公通融通融,我找太子有急事。” “谢大人,不是杂家不放你进去,实在是太子殿下得了时疫,如今正在养病,不能见人啊!” 说道了许久,东宫的人都不肯通融,他只好离开。 却没走几步,就见宫人领着一个穿着斗篷明显不是宫里的人进了宫殿。 隐约还能听到人小声地问,“可是贺神医?快快请进,太子殿下恭候您多时了。” 贺神医? 宫里的太医没办法医治太子的时疫之症,还得从外面请大夫进宫吗? 谢恒皱了皱眉,立刻又让人递了信去后宫,求见殷太后。 殷太后正为雍王受伤的事情烦心着呢,又气又恼,一个头两个大。 她家好好的儿子,如今能不能保下命都是一回事呢,哪有心思见别人? “不见不见!”她直接挥手,让人回绝。 “可是谢大人说,他有要事回禀,是关于太子的病的。” “哦?”殷太后顿时正色起来,“让他进来。小心些,别叫人瞧见了。” “是。” 第288章 拿得出手的,只有脸 谢府。 谢灼宁从御抚司出来之后,到底还是放不下谢老夫人,特意带着宋玉秋上门探望。 谢老夫人一听她来,直接翻了个身,背对着人,赌气地说,“她眼里既没我这个祖母,那还来做什么?让她走!” 听到丫鬟回话的谢灼宁,略顿了顿,倒也没纠结,“那祖母好好养病,我就不去她老人家面前碍眼了。” 结果刚转身走没多远,就被四喜急匆匆追上来,“大小姐请留步,老夫人请您进去!” 谢灼宁毫不意外地朝宋玉秋一挑眉,二人对视一眼,又返身去了慈安堂。 “祖母。” “呵,我不是你的祖母。”谢老夫人语气不善,明显还在气头上。 谢灼宁只迟疑了一瞬,就改了口,“谢老夫人。” “你!”谢老夫人心口的火气“蹭”地一下便直冲脑海,面红耳赤,呼吸急促。 显然被气得不轻。 谢灼宁见状不妙,忙唤道:“阿玉!” 宋玉秋三两步上前,当即塞了一颗药丸进谢老夫人嘴里。 谢老夫人怒目瞪着谢灼宁,“你让她给我吃了什么?” 那眼神,好像她们给她吃的是毒药似的。 谢灼宁反问,“祖母觉得,我会让人给你吃什么?” 谢老夫人失望地道:“从前我怎么没发现你如此蛇蝎 心肠?这谢家人,你是一个都不打算放过是吗?” 虽没得到回答,但她已经在心里下来定论。 把一旁的宋玉秋都给听无语了,“呵,老夫人放心,不过一点清心败火的药丸儿罢了,不是什么毒药。若是灼宁姐真想要你的性命,当初你被何锦云下毒时,就不会费尽功夫把我叫回来救你了。也不会今日一听到你晕倒,便立刻不放心地把我带过来给你看病。” 她埋怨自家灼宁姐眼里没她这个祖母,那她这个当祖母的,又何曾给过自家孙女一丝一毫的信任跟关爱? 谢老夫人浑身一震,咕哝着找补,“宁丫头,祖母不是那个意思……” “既然祖母没事,那我就先告退了。”谢灼宁打断她,行礼欲走。 “等等!”谢老夫人慌忙叫住她,着急开口,“宁丫头,你若心里还有我这个祖母,我能不能厚着脸皮,求你一件事?” 虽然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但谢灼宁还是明知故问,“祖母要我做什么?” “你能不能……饶过你大哥这次?毕竟他可是谢家的根啊!总不能因为一时糊涂犯了错,就毁了他一辈子吧?” 宋玉秋都给气笑了。 一时糊涂? 他这一时糊涂,差点让灼宁姐变成万人唾骂声名狼藉的荡妇,毁了她跟煊 王殿下的婚事! 怎么?毁他们灼宁姐一辈子就是小事,毁了谢明远这个谢家的根就是大事? 就因为谢明远是个男的? 就那个遇事就犯怂,连自己妻儿都管不住保不了的男人,哪里比得上他们灼宁姐一根手指头? 谢灼宁的表情,倒是出奇的平静。 或许因为早就已经攒够了失望,所以早就不再报以期望,也因此反倒能够心平气和地听完这些话。 她淡淡地说,“祖母,大哥已经被抓去了御抚司,御抚司办案,不是我能干涉的。” 谢老夫人急切地开口,“圣上不是恢复煊王殿下掌司之权了吗?依着你跟煊王殿下的关系,再凭着你的无双姿色,你朝着他撒撒娇,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于祖母而言,我拿得出手的,便只有这张脸了对么?” 上次让她凭借姿色,去笼络住太子的心。 如今又让她觍着脸,去萧晋煊那里给谢明远求情。 难道一个女人的价值,只剩下以色侍人这一条路吗? “宁丫头,就当祖母求你,祖母给你跪下了成吗?”谢老夫人说着,就让四喜扶着自己起身。 谢灼宁却直接退后几步错身避开,冷冷地说,“谢老夫人还是好好养病吧!” 这一刻,她是真心实意地连祖母都不想 叫了。 说完,她带着宋玉秋直接离开,不顾身后的挽留呼喊。 “如何?”出了院门,谢灼宁问道。 宋玉秋回答,“有些急火攻心,但没什么大碍。” “嗯,那便不必管。” 探望谢老夫人,并不是她此行的主要目的,她主要是来看自家大伯是什么态度的。 一出慈安堂,夏橘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谢灼宁的身边,耳语了两句。 她顿时挑起眉梢,“哦?大伯不在府上,而是进宫去了?” 进宫去做什么?去找太子求情吗? 只可惜了,萧璧城如今自身都难保,怕是没工夫管他这些破事。 回到镇阳侯府,茯苓笑眯眯地迎了过来,“小姐,您不是让霓衣坊派个技艺好的绣娘,过来给您绣嫁衣吗?您猜谁来了?” “嗯?谁?”这谢灼宁还真猜不到。 “您去看了就知道了。” 进了门去,谢灼宁便看到两道熟悉身影,立刻扬起笑意,“红袖,青月,你们怎么来了?” 随即她反应过来,有些诧异地说,“茯苓说的绣娘,是你们?” “是青月。”红袖笑着把身旁的青月推出来,“她如今可是霓衣坊最厉害的绣娘!” 这可大.大出乎谢灼宁的意外。 当初她把怡红院的所有姑娘送去当庄子里采花,让 她们自己有本事就往上爬。 没想到第一个爬上来的,会是她们中最小的小姑娘。 小姑娘红着脸,还有些害羞,“红袖姐,你别那么说,我哪有那么厉害,不过是大家抬爱。” “我哪里说错了?那双纹云绣,整个霓衣坊,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 谢灼宁好奇问,“什么双纹云绣?” 红袖解释说,“是一种特别的针法,通过丝线交错绣出来的图案,光泽不同或者看的方向不同时,会呈现出不同的图案。” 也就是说,那绣样不再是平面死板的,而是随着人的摆动弧度,呈现出栩栩如生的动态。 说着,红袖还掏出一块小手绢,递给谢灼宁瞧,“如今青月的绣品被卖到天价,就这一块小手绢,就值上百两银子呢。” 谢灼宁忙拿过那手绢细瞧,手绢一角绣着一只小猫在玩线球,风吹动时,那小猫果然像是活过来一般。 她赞叹道:“果然巧夺天工!青月怎么会这个?” 霓衣坊中的绣娘,可不会这种刺绣法。 且如这种比较特殊的技艺,一般都是家族或者师徒传承,不会随便传授给外人的。 青月年纪这么小,技艺就已经如此纯熟,更说明她不是刚刚才学的,而是自小就练习走的。 这小丫头,究竟是什么身份? 第289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听到谢灼宁的询问,青月的神色一下子低落下去。 她缓缓地说,“我们家原本是江南那边的刺绣世家,结果因为不愿意将双纹云绣的针法交出来,被对家勾结官府陷害,一家老小全部入狱。” “在牢房里,我爹娘不堪重刑折磨而死。好在正好遇到御史巡查,查到这桩冤案,我跟姐姐才得以留下性命。” 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有这么一段悲惨往事,小小年纪,就经历家破人亡之苦。 谢灼宁这会儿倒庆幸,自己当初因为一时的怜悯,把她给救出来了。 否则她岂不是前半生困苦波折,后半生也要待在火坑里? 那她这一辈子,也太苦了。 青月继续开口,“我跟姐姐被从牢里放出来以后,姐姐怕因双纹云绣再招来横祸,所以不许我再在外面显露。” “也因此,我们只能绣一些普通图样,卖出去糊口。日子虽过得不算富裕,但也算平淡幸福。” 提及那些姐妹俩相依为命短暂安乐的日子,她脸上隐约浮现出点点笑意。 但这笑意很快消失不见,因为宋玉秋好奇地问,“那你是怎么去怡红楼的?” 提起这个,青月攥紧拳头,咬牙切 齿,“那日我跟姐姐去卖绣品的路上,遇到几个叫花子讨东西吃。我姐姐心善,便去给他们买了些馒头,结果没想到,那些人是拍花子!” 他们盯上她们姐妹俩许久了,知道她们孤苦无依,又长得貌美,便迷晕了她们,卖到了京城的怡红楼来。 “我入了楼后,年纪比较小,老鸨见我模样周正,舍不得让我当丫鬟,便让我学习琴棋书画,打算把我卖个好价钱。” “可是我姐姐……”话到此处,她忍不住哽咽,“可是我姐姐却到怡红楼没多久,就失踪了……” 红袖忙抱住青月,柔声细语地宽慰她。 谢灼宁问,“失踪是什么意思?” 红袖说,“我入怡红楼再后,也替小丫头问过老鸨关于她姐姐的事。老鸨说,她姐姐太过刚烈,不服从管教,逼着她接客她不愿意,一头给碰死了。” 这种事,在怡红院屡见不鲜。 很多女子都是被逼着才入的青楼,性子硬一点的人,宁愿以死保全名节,也不愿意去迎来送往。 她当初若不是因为简良让她好好活下去的话,也指不定进去的第一天就了结自己了。 青月却拼命摇头,神色激动,“不, 我姐姐不会死的,她说过一辈子都不会丢下我的!更何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若是死了,尸体在哪儿呢?” 见状红袖忍不住叹了口气,没好意思打击她。 既入青楼,自身都难保,她姐姐又哪里顾得上她呢? 更别说,从怡红院抬出去的尸体没有上百也有几十,都是随便找块破席子一裹,丢去了乱坟岗,被野狗乌鸦啃食得剩一堆白骨,哪里还找得到尸体呢? 宋玉秋最见不得这种悲伤场面,连忙活跃气氛,“哎?咱们不是在说给灼宁姐绣嫁衣的事吗?青月这么厉害,我都不敢想像,灼宁姐穿上你亲手绣的嫁衣,该有多好看!” 这一夸奖,叫青月破涕而笑。 宋玉秋嘿嘿地凑过去,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对嘛,多笑笑嘛,你看咱们几个都比你年长,人人都是你姐姐,你叫都叫不过来呢。” 青月目光掠过几人,眼眶微微泛红。 是啊,在怡红院时,有红袖姐保护她。 后来,又是谢大小姐救她脱离苦海。 姐姐你看到了吗? 有那么多姐姐,一直在守护着我呢! 谢灼宁让茯苓给青月收拾出一间屋子,把她在府里安顿了下 来。 制作嫁衣本就繁琐,上面的刺绣更是要耗费数月,小丫头这几个月怕是不得闲了。 茯苓应了一声,立刻去了。 谢灼宁又让夏橘,去给慕容砚递了信。 “你去找慕容先生,让他找各路人打听打听青月姐姐的下落。青月说得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得要个确切结果,她心里才不会一直有个疙瘩在那里。” “是。” …… 自那日谢恒进宫去求援以后,谢灼宁跟萧晋煊便等着看,到最后会是谁来替谢明远求情。 皇后?还是司马右相? 两人等得无聊了,甚至还顺便打了个赌。 “我猜司马右相!”谢灼宁率先选择。 那日在万寿宫,昭文帝醒来时对皇后的表现万分不满,皇后还要忙着遮掩萧璧城出事的事,怕是没闲功夫管谢恒的这些小事。 但让职位低的人来向萧晋煊求情,显然不现实。 思来想去,司马右相,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萧晋煊问,“输的人,当如何?” 既然要打赌,当然得有赌注。 谢灼宁粉嫩唇角一扬,“那你要如何?” 他没说话,只抬手,指了下自己的脸颊。 谢灼宁: “……” 不要脸! 不过她胜算很大,倒也不惧他,“那行,我要赢了,就要按照我的要求做一件事!” “行。”萧晋煊爽快答应了。 两人击掌,“一言为定!” 没多时,凌霄便疾步匆匆进门来,“爷,大小姐,有动静了!” “是谁?”谢灼宁忙问。 凌霄:“是太后。” “太后……那岂不是我输了?”谢灼宁垂眸小声嘟囔,随后却又发现哪里不太对,“等等,你说的是谁?太后?难道不是皇后?” 凌霄摇头,“不是司马皇后,是殷太后!” 这个人选,倒是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外。 谢恒怎么就跟殷太后扯上联系了? 萧晋煊伸手一点桌沿,示意他继续。 凌霄说:“昨日慈宁宫就开始传出太后生病的消息,今日钦天监那边便说,是被凶星冲煞,邪气入体的缘故。需得找一个在京城西南方位岁安巷昭文元年腊月初三生辰的男丁,入福安寺给太后祈福七七四十九天,方可解煞!” 谢灼宁嘴角抽抽。 谢家在岁安巷,谢明远是男的,而且还是在昭文元年腊月初三生的。 这就差没指名道姓地说是谢明远了! 第290章 平局 “我家那大伯,当真有些本事,他到底是怎么说服殷太后帮他的?” 谢灼宁双手撑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毕竟谢恒之前可是已经明明白白地站队太子了,殷太后不会不清楚,怎么会出手帮自己的敌人? 凌霄猜测说,“会不会是他眼看太子指望不住,所以临时倒戈向雍王了?” 柳眉微微一拧,谢灼宁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这会儿雍王刚刚被圣上下令鞭笞一百,打得只剩下一口气吊着,能不能挺过来都两说。我家那大伯又不是傻子,要倒戈也不该是现在倒啊!” 一个连自家妻女子嗣都冷眼凉薄的人,总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去助人为乐、雪中送炭吧? 萧晋煊慢条斯理地轻抬眼睑,“会不会,我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谢恒根本不是太子党,而是雍王党?” “嗯?”谢灼宁不解地看向他,“怎么说?” “你还记得之前卖官鬻爵一案,太子同雍王一并施压要求交出崔闻迅速结案,差点误导我们以为他就是幕后主使吗?” “怎么不记得?”提起那件事,谢灼宁就一肚子火,“也不知道他当时是不是脑袋进水了,居然替雍王做嫁衣。” 关键他那一掺和,让他们 不确定凶手是谁,最后绕了好大一圈才揪出幕后之人! 萧晋煊淡淡地继续说,“结案之后,我觉得事出蹊跷,特意派人去东宫那边打听了一下。” “那边都不太清楚这件事,只说太子之所以要求提前结案,好像是谢恒提出的建议。” “谢恒说,卖官鬻爵一案一日不结,朝廷局面一日不稳,别人就会觉得太子失德,更偏向雍王。更何况许多官员的官职虽来路不正,但已投奔太子,若追根问底,会动摇那些投奔太子的人的决心。倒不如卖个人情给那些官员,日后也好说服他们改投太子。” 他本来就是御史台的人,最擅长玩弄笔杆文字,这一通头头是道的好处分析下来,太子立刻便决定插手此事。 这才有了之前太子跟雍王,同时逼上御抚司来的怪异局面。 当萧晋煊知道这些消息的时候,也纳闷了许久。 既已选择了党派,那自当为主子出谋划策谋求最大利益。 尤其是如谢恒这种从底下一路爬上来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让太子掺和尽卖官鬻爵一案,根本捞不到任何好处。 那些买卖官职的官员名单全部捏在雍王手里,谁会去冒着生命危险倒戈相向? 但若是换个思 路,谢恒其实一直在为雍王服务呢? 他的动机,立刻就清晰多了。 “我那大伯,还真是隐藏至深啊!” 饶是谢灼宁重活一世,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辛密,听到这个消息都不免吓一跳。 要知道谢恒给自家儿子择选的岳父是太子詹事,随后又把谢明远也一并送入东宫,供太子驱使。 他之前虽没明面站太子这边,但早就被人划在了太子一党里。 谁能料到,他竟会是雍王党呢? 他既原本就是雍王党,那殷太后帮他,自然也就说得过去了。 如果不出所料,很快替殷太后寻找解煞之人的人马,就会赶到御抚司让萧晋煊放人。 “看来今日的赌约,算是打成平手了。”谢灼宁语气遗憾,嘴角却翘起弧度。 自己没赢,但也没输。 打赌的条件,自然也做不得数。 “嗯?”萧晋煊挑了挑眉稍,疑惑地看向她,“不是我赢了吗?” 谢灼宁立刻反驳,“我选的司马右相,你选的皇后,不是都没猜中吗?” 怎么就算他赢了? 没想到萧晋煊一本正经地反问她,“我何时说过,我选了皇后?” 谢灼宁抬头望天,仔细回想,“好像,是没说过……” “嗯,所 以我的选择,是除了你选的司马右相以外的,所有人。” 这里面,自然也包括殷太后。 谢灼宁目瞪口呆:“……” 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所以,”萧晋煊点了点脸颊,嘴角噙着浅浅笑意,“谢大小姐何时履行承诺?” 谢灼宁磨牙霍霍,又似想到了什么,清媚地扬起唇角,缓缓靠近。 两个人视线交汇,距离缩短,呼吸清晰交织可闻。 可就在离脸颊只剩毫厘距离的时候,谢灼宁又猛地起身。 “哎呀呀,我差点忘了,好像打赌的时候,也没说什么时候兑现承诺吧?那等我心情好的时候,再兑现咯。” 心情这东西好不好,完全由她自己说了算。 说不准,下辈子她心情就好了呢? 萧晋煊看着她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嘴角也忍不住勾了勾。 既然殷太后那边已经有了动作,他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萧晋煊立刻更衣进宫,面见圣上去了。 殷太后那边派出来寻找解煞之人的宫人,一路顺利地找到谢家,又从谢家找到御抚司。 卫昭听完他们的来意,忙点了点头,“为太后祈福?应当的应当的。只是咱们王爷下了死命令,谢明远是要犯, 无他手令不得放人。要不劳烦几位,去找我们王爷讨个手令来?” 一众宫人又一路杀到煊王府。 煊王府管事有礼有节地接待了他们,一说起煊王,立刻道:“啊,咱们王爷啊,入宫陪圣上下棋去了。什么时候回来?那可不一定啊,有时候圣上还要留咱们爷在宫里过夜呢。” 得,又白跑一趟。 他们紧赶慢赶,立刻又赶回宫里,向殷太后回禀了此事。 “这会儿煊王殿下在御书房面见圣上,太后娘娘您看……” 殷太后想了想,说,“你带着人去,就当着圣上的面跟煊王要人。” 傻子都看得出来,萧晋煊那家伙在躲着她,嘴上说得好听,却根本不想放人。 但这会儿他在昭文帝那里,昭文帝以孝道治天下,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个嫡母被危星冲煞,必会命令萧晋煊放了谢明远。 宫人领了命令,立刻前往御书房。 御书房里。 昭文帝刚跟萧晋煊讨论了一会儿朝局,便又咳嗽起来。 虽然此次捡回了一条性命来,但他知道,他已到油尽灯枯,随时都可能驾崩。 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叹气,“十七弟啊,你说朕能在临死之前,替太子把这屋子清扫干净吗?” 第291章 拿太后开刀 萧晋煊听到昭文帝的话,眼底神色变幻,静似幽潭。 他这会儿终于意识到,要不惜一切给太子将荆条上的尖刺拔掉,留一个太平盛世了。 可,是不是已经太晚了? 他恐怕还不知道,太子已经被废掉命根子的事。 更不知道,现如今的大邺,早已经千疮百孔。 眼眸低垂,萧晋煊语气淡然如水,“圣上是天子,自然心想事成。” 昭文帝听到这个回答,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错,他是天子啊,坐在权力巅峰,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只要他肯背负一点点的骂名,他甚至可以立刻下旨,让人马上弄死雍王!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西川军的兵权没收回来,雍王一死,那边不管是起兵造反还是投靠他人,都无疑是个大.麻烦。 正说话间,李明英弓着身进门来,“圣上,太后那边,派人求见。” 一听这话,昭文帝目色一沉,面露不耐,“哦?太后不是病了吗?她又想干什么?” 之前殷太后带着群臣大张旗鼓地替雍王求情,未果之后便一直称病,企图用舆论压制他。 如今不过才过去几日,她就坐不住了吗? 李明英将钦天监观测到太后“凶星冲煞,邪气入体”的事说了出来。 “钦天监说,要寻一个在京城西南方位岁安巷昭 文元年腊月初三生辰的男丁,入福安寺给太后祈福七七四十九天,方可祛除邪祟,解除煞气。” “太后特意派人过来,就是想向圣上讨个恩典的。” 昭文帝听到这些,微微侧头,“讨个恩典,是什么意思?” 李明英回道:“这位在京城西南方位岁安巷昭文元年腊月初三生辰的男丁,正是谢御史之子谢明远,如今正在煊王殿下的御抚司关着。” 而殷太后特意在这种时候过来讨恩典,意思也很明显了。 她要让昭文帝开口,逼煊王放人。 昭文帝目光幽幽地瞥向一旁,“十七弟怎么说?” 萧晋煊略作沉吟,道:“此事未免太凑巧了些。” 他那边刚抓了人,这边太后就冲了煞要放人,有那么巧吗? 昭文帝冷嗤一声,“她这是拿朕当傻子耍呢!” 结党营私,都结到他面前来了! 萧晋煊试探地问,“那圣上要放人吗?” “太后要放人给她祈福,朕岂有不放之理?” 昭文帝冷冷地敛起眼眸,吩咐李明英,“传朕旨意,福安寺身为国寺,福泽浓盛,太后既被邪祟侵体,该好好去国寺,找大师们诵经念佛,祛除一下才是。免得这邪祟作怪,又祸害了宫里其他人!” 她不是要人去福安寺给她祈福吗? 索性连她一起去 好了! 李明英领了命令,立刻去了。 殷太后那边没等多久,就等来昭文帝让萧晋煊把谢明远放出来的消息。 不等她高兴一会儿,紧接而来的旨意,让她瞬间傻了眼。 “圣上要把哀家也送到福安寺去?” 李明英声音尖细,语气却淡,将昭文帝的话原模原样的复述了一遍。 殷太后脸色瞬间难看起来,这会儿瞧着,倒真有几分邪气侵体的样子了。 “好你个皇帝,开始拿哀家开刀了!” 说是去福安寺祈福驱邪,但她一旦去了,就等于是远离了权力中心,被隔离在外,想要再做些什么都难了。 但若是不去,昭文帝便说她身怀邪祟,影响到宫里的其他人,旁人不说,太皇太后尚且在呢。 她拿孝道压昭文帝,昭文帝便反将一军,拿孝道压她! 可这会儿她话已经放了出去,必须让谢明远替她祈福七七四十九天才能祛除。 总不能现在说自己好了,不用去福安寺了,那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殷太后顿时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的感觉。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气得不行,“圣上都已经这么说了,哀家还能说什么?” 不过离开皇宫未必就是坏事,她去福安寺后正 好可以查一查,谢恒之前禀报的那些关于太子的事。 …… 殷太后被送去祈福的阵仗很大,浩浩荡荡,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谢灼宁跟萧晋煊站在墙头上看着队伍出京,忍不住笑道:“这主意你给圣上出的吧?” 把阵仗搞那么大,让殷太后骑虎难下。 又让昭文帝得了好名声。 你看,我都是为了你,才送你离开的呢。 也不知道殷太后有没有被气吐血? 萧晋煊没否认,“只是提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建议。” 昭文帝疑心重,说太多,他反倒不会听。 点到为止,旁敲侧击,反倒比什么都说要好。 谢灼宁撇嘴。 怪不得他会被昭文帝委以重任,这简直把人什么脾气都摸得透透的。 “不过这次咱们也算赚了。靠一个谢明远,把殷太后弄出了京,还让圣上借机肃清了钦天监里的雍王人马。” 钦天监这地方,不算什么重要部门,也没什么军事权力,就是纯纯恶心人。 若是找不到名头治你,随便给你安个天煞孤星的罪名,便足可毁掉一个人。 萧晋煊却不觉得赚了,“谢明远陷害你的账,还没有算。” 到时候祈福七七四十九天以后,殷太后“病愈”,必定会替谢明远求恩典,免除罪责。 这笔账如此 不了了之,他始终觉得是亏的。 “谢明远不过一枚小小棋子,要清算他的账那再容易不过了。我觉得咱们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去查一查他老爹,我那大伯父,到底是怎么跟雍王勾搭上的。” 谢灼宁眯了眯眼,不由感慨。 她从北关回来以后,便一直在老宅长大,那么多年,竟从未发现过丝毫端倪,可见她大伯隐藏得有多深! “嗯。”萧晋煊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去揉谢灼宁的脑袋,“先去吃东西。” 谢灼宁连忙捂着头,“别把我头发弄坏了,今日银翘给我梳了许久呢。” 萧晋煊盯着她的头发看了好一会儿,“挺好看的。” “那还用说。” “不过总觉得缺些什么。我给你的簪子,你怎么不戴着?” “忘了。” “那你想不想逛街?”萧晋煊心里惦记着他承诺的十支簪,突地提议。 也是时候给她添点新簪子了。 谢灼宁笑盈盈地挑眉,“我看上什么,煊王殿下都给我买么?” “嗯。” “煊王殿下给聘礼的时候,都把家底掏空了,还有钱呀。”她故意揶揄。 萧晋煊面不改色,“虽余不多,但养媳妇还是够的。” “既然煊王殿下都那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今日就让他看看,女人逛街的战斗力! 第292章 引蛇出洞 谢灼宁满载而归,狠狠宰了萧晋煊一笔。 吃的喝的用的,应有尽有。 宋玉秋一边吃着带回来的点心,一边啧啧感慨,“灼宁姐,煊王殿下为了娶你都快倾家荡产了,就留了那么一点点私房钱,你都不放过啊!” 谢灼宁正在摆弄手里萧晋煊新给她买的簪子,闻言停下手中动作,挑眉瞥去,“怎么,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宋玉秋连忙摆手,嘿嘿地笑,“你们小夫妻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煊王殿下本人都没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 指不定给灼宁姐花钱,人家煊王殿下还乐意得很呢! 谢灼宁无语扶额,拈起一块糕点塞她嘴里,“吃都堵不住你。” “嘿嘿,”宋玉秋顺势吃了一大口,含含糊糊地问,“那如果,我说如果哈,如果煊王殿下真的不当王爷了,变成了一个一分钱没有的普通人,灼宁姐你还要他吗?” 谢灼宁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要啊。” “哇!”宋玉秋双手捧心,一脸姨母笑,“灼宁姐,你就那么喜欢煊王殿下吗?” 谢灼宁摇了摇头,“这个无关喜不喜欢。你想想,如果你已经有很多很多钱了,那让你养一个合你眼 缘并且长得十分俊美的男人,你愿不愿意?” 宋玉秋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前世自己偶像的那张脸,立刻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 不说别的,光是每天盯着那张脸看,也足够赏心悦目了! 轻笑一声,谢灼宁说,“所以你这个问法不对,你应该问,假设萧晋煊没了身份,没了钱财,没了容貌,失去了所有能失去的一切,我还愿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对哦。”宋玉秋恍然。 她抬起头,问,“那灼宁姐,你愿意吗?” 谢灼宁敛了敛眼睑,嘴角微微一弯,“这是个秘密。” “说嘛说嘛~~” 说话说半句,简直叫人抓心挠肝,宋玉秋缠了上去,非要要个答案。 谢灼宁正被闹得头大呢,茯苓进门通传,“小姐,慕容先生来了。” “让他进来吧。” 一般慕容砚来,都是有正事要谈。 宋玉秋也不闹谢灼宁了,抓了包糕点,乖乖回药房捣鼓她的新药去了。 “大小姐。”慕容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谢灼宁叫住。 “来尝尝,刚买回来的糕点,还热乎着。” 拿起一块吃了一口,慕容砚点头,“嗯,味道不错。” “ 不错吧?坑萧晋煊买的,免费的,就是香。”谢灼宁眉目舒展,洋洋得意的模样。 慕容砚瞧见了,也忍不住轻轻勾起笑容。 哪是免费的香,明明因为是那个人买的,所以才香。 这一把狗粮塞进他嘴里,他都快吃噎着了。 谢灼宁给他倒了杯茶,顺口问,“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大伯那边有进展了?” 摇了摇头,慕容砚说,“还没有。谢恒掩饰得很好,到现在我都还没找到入手的地方。” 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是通过什么契机,跟雍王站在同一条战线的。 谢灼宁道:“我就是问问,你也别太有压力,慢慢查,总会有蛛丝马迹露出来的。” 如果那么容易查到,她也不会在上一世被蒙蔽了一辈子,直到临死前才知道自家大伯的真面目了。 不过他既不是为了大伯的事而来…… “是不是青月姐姐的事,有进展了?” 慕容砚点了点头,“嗯。我回去以后,找到了一些曾经在怡红院待过的人,从他们口中得知,怡红院里的确死了不少女子,而且都是人牙子送去的同一批里最漂亮的那一个。” 此话一出,谢灼宁脸色诧异,颇感意外,“这不 符合常理啊!” 人的相貌各不一样,性格也是如此。 不可能每一个都是贞烈女子,也会有贪生怕死之辈。 可怎么偏偏死的,全都是最漂亮的那一个? 更何况怡红院打开门做生意,怡红院的老鸨不知道经手多少女子,不管性格如何,都有法子训得你服服帖帖的。 尤其是长得漂亮的,就更是手中的摇钱树了,绝对会派人严密看着,决不允许出任何纰漏。 怎么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 事出反常,必定有问题。 慕容砚面色冷肃,接着说,“我也察觉出了蹊跷,所以又托人四处打听了一番,又找到了一个在怡红院干过活儿的龟公。” 那龟公原是怡红院老鸨的得力助手,后来有一次被闹事的人打断了腿,就拿了笔银子离开了,因此并未被查抄怡红院的事情牵连。 给了他一笔钱后,他也说出了一个有用信息。 “怡红院的上头还有一位公子,人牙子送到他们楼里的姑娘,都得由那位公子先选了,剩下的才在楼里挂牌。” “公子?”谢灼宁依稀记起来,当初在怡红楼的时候,那老鸨情急之下,的确让人去通知什么公子。 那公子, 应该就是怡红楼的幕后之人。 “所以青月的姐姐,很有可能不是死了,而是被那公子挑走了是么?” 慕容砚难得迟疑了一下,没立刻答话。 但谢灼宁却立刻懂了。 那位公子频繁地从怡红楼里挑人走,要么喜欢纵情享乐家里妻妾成群,要么,就是把女子当做玩物,玩一个废一个,然后再继续挑选新的猎物。 人是否还活着,还是个未知数。 “有查到那公子的身份吗?”她问道。 慕容砚摇了摇头,却不等谢灼宁失望,又说道,“不过我当时查这些的时候,得到一个意外消息——南风馆那边,也是跟怡红院一样的情况。” 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好男风者众多,这南风馆,便专门养了些兔儿爷,投其所好。 但馆里最出挑的那些小倌,也神秘地消失不见了。 谢灼宁脸上划过一丝显而易见地错愕,“几个意思?那位公子,还男女通吃?” “不知道。”慕容砚摇了摇头,“但我觉得,这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只可惜怡红院出事以后,南风馆那边口风紧得很,根本查不到一点有用信息。” 谢灼宁沉吟片刻后,问,“那咱们要不试试,引蛇出洞?” 第293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慕容砚往前倾了倾身,“大小姐想怎么个引法儿?” 勾唇一笑,谢灼宁眼睛里闪过一抹精光,“简单,他不是要挑好看的人嘛,咱们扮作人牙子,给他们送个猎物去,引他们主动上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既然他们防守严密,那他们便硬撕一条口子进去。 “办法是好办法,只是,谁来当那个猎物呢?”慕容砚提出疑问。 “猎物……”谢灼宁的目光扫过他的脸。 他立刻摆手,“我不行!” 当猎物的首要条件,是长相出众。 他自认自己没有那个姿色。 “我知道你不行,我就是在想谁可以担此大任!” 谢灼宁脑袋转得飞快,将认识的人全想了一圈。 最后得出结论:长得最好看的人,是萧晋煊。 但总不能让他去吧? 那也太明显了,京城里谁不认识他呢? “谢大小姐,我们爷说您的蜜饯落在马车上了,让我给您送过来。” 凌霄提拧着几个油皮纸包,从门外进屋。 谢灼宁的目光一抬,一下子就落在他身上。 少年人眉骨硬朗,眼睛明亮,一身鲜活气,昂扬热烈的模样。 大抵是萧晋煊有种让人黯然失色的魔力,她那么久只盯着他看,倒没注意到, 这小侍卫也眉清目秀的嘛。 “凌霄,你多大了?” “十七了。”虽然不知道谢大小姐为何要问他这个,但凌霄还是老实答了。 只是心里“突突突”的,有种不好预感。 “十七啊,花一样的年纪呢。”谢灼宁笑得越发灿烂,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身材好像也不错哦。” 因为习武,身板瘦削精干,穿起衣服来也好看。 凌霄咕噜噜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地退后两步。 她该不会看上自己了吧? 那自家爷还不得把自己的头盖骨给掀起来? “谢……谢大小姐,属下还得回去复命,就先告退了。” 他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却被夏橘拽着后领,又给拖了回来。 “你跑什么?”谢灼宁很不满。 凌霄都快哭了,“谢大小姐,您别这样,小的害怕……再说了,你这样做,咱们爷会伤心的……” 一巴掌拍他脑门上,谢灼宁无语,“想什么呢,我想让你帮个忙。” 哦,只是帮忙啊。 凌霄松了口气,“您早说啊,早说帮忙,我肯定就答应了。” 听到他这么说,谢灼宁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你答应,那就好说了。茯苓,去给他搞身衣裳过来。” 凌霄云里雾里,“ 不是,大小姐,您是不是该给我说说,到底要我做什么啊?” “哦,对,差点忘了。”谢灼宁一抬手,示意慕容砚跟他解释。 慕容砚便将事情经过,给凌霄说了一遍。 “你放心,若是落选,流落到南风馆,我们会立刻派人把你赎出来。若是被那公子选上,到时候会在你身上放上百里香,哪怕距离百里,经过训练的玉蜂也能顺利带着我们找到你的所在。” 凌霄一下子倒抽一口凉气,人都傻了。 他指着自己,满脸不敢置信,“你们,让我,去当小倌?” 不行,他得跑。 可没跑两步,又被夏橘抓了回来。 他控诉夏橘,“你这是助纣为虐!” 夏橘冷冷地说,“你方才,自己,答应的。” 一个大男人,说话不算话。 她瞥他的眼神,鄙视目光如有实质一般。 凌霄涨红了脸,“我那是不知道情况……好吧好吧,也不是不行。但先说好,到时候若是情况不对,我可是要跑的。” 万一屁股不保,他以后还做不做人了? “放心。”谢灼宁安慰他,“我会让夏橘跟聪明绝顶在外面接应你,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凌霄这才没再说什么,乖乖换了衣裳。 但还不够,毕竟 他跟着萧晋煊进进出出,很多人也见过他的样貌。 更何况他是习武之人,眉眼之间有点过于硬朗了。 谢灼宁便叫了夏橘跟银翘一起上,一个略微修改了一下他的脸型五官,另一个改造衣着发型。 等再看去时,他已经改头换面换了模样。 “嗯,不错。”谢灼宁很是满意。 趁着改造的功夫,慕容砚那边已经联系上了人牙子。 “正好那边今天晚上要送一批人去南风馆,我给凌霄杜撰了落魄公子的身份,他们说要先看一眼,合适就一并送过去。” “好,那就走吧。” 很快,凌霄便被送到人牙子那里。 人牙子跟打量牲口一样打量他,还掰开嘴看了下牙口,点了点头,“年纪是大了些,但好在还算长得周正。五十两银子,我收了。” 于是五十两银子,凌霄就落入了贼窝。 入夜以后,人牙子带着十几个少年,从后门进入南风馆。 接待的老鸨扫了一眼,当即退回几个长得歪瓜裂枣的,满脸写着不满,“我说你这偷懒耍滑的,怎么最近送来的人都那么丑?” 人牙子连忙赔笑,“这生意越来越难做,我们也是没法子啊。” “哟,”老鸨目光落在凌霄身上,“这个长得倒是不 错,就是年级大了些。” 凌霄差点气得跳起来。 他才十七,十七,怎么个个都说他年纪大! “罢了,剩下的都留下吧。” 让人给人牙子结算了银钱,老鸨带着他们七弯八拐,来到一间房内。 房间里,竖着一个屏风。 屏风后面,隐约可见一道人影。 老鸨上前行礼,“姑娘,新到的货,都给您带过来了。” 姑娘? 凌霄皱了皱眉。 他们不是说,怡红院跟南风馆的背后之人,极有可能是什么公子吗? 为何在这里,又变成了姑娘? 正纳闷时,他耳边似乎听到了一阵轻微的铃铛声。 伴随而来的,是一道女子声音,“可都查清楚身世背景了?” “回姑娘,都查过了。” “那便第三个留下,其它的送去馆里调教吧。” “是。” 凌霄忙偷偷数了数,呼,还好还好,他是第四个。 虽然任务失败,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谁叫他们瞧不上自己呢? 不过他这次也不算一无所获,好歹知道这南风馆背后的主子,是个姑娘。 正要离开时,却听到那女子再度开口—— “哦,数错了,第四个留下。” 凌霄脚步一滞,笑容一僵:“……” 天要亡他! 第294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凌霄被选上了!” 看到南风馆上空混杂在喧闹烟花中的令箭号炮,谢灼宁大笑,“好小子,真争气!” 等事成之后,一定好好犒赏他一顿才是。 一旁的慕容砚拿出一个镂空铜笼,里面一只蜜蜂正在横冲直撞,“玉蜂也有动静了。” 这玉蜂是他偶然从一个异域人手中获得的,它只对一种名叫百里香的花感兴趣,顾名思义,哪怕相隔百里,只要闻到气息便能找过去。 传到大邺来以后,有人将玉蜂百里香的花粉提取,又特意将玉蜂进行训练,变成了可以追踪的神器。 谢灼宁伸手接过铜笼将其打开,放出玉蜂,“先生你先回去,我跟夏橘以及聪明绝顶他们去追。” 知道自己没武功,跟去也只会拖后腿,慕容砚点了点头,“万事小心。” “嗯,知道了。” 谢灼宁有夏橘带着,几人寻着玉蜂飞走的方向,立刻追了过去。 马车里,凌霄双眼被蒙着,一路摇摇晃晃地从南风馆里出来,也不知道驶向何处。 他有些憋不住,终是开了口,“姑娘,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女子的声音懒洋洋的,连笑意都透着妩媚,“自然是去你该去的地方。” 凌霄:“……” 这回答还不如不回答呢。 停顿了一会儿,他 又问,“那我该去哪儿啊?” 那笑声似乎更柔更魅了,但是说出的话却犹如毒蛇爬过脊髓,“你再多一嘴,咱们就改道,送你去地狱~如何?” 凌霄身体一僵,瞬间噤若寒蝉。 又约莫行驶了快一个多时辰,马车终于停了。 凌霄被人带着下了马车,进了一个僻静的山庄里。 一进门,便听到急促脚步声传来,有人小跑近前,跟那女子回禀,“红月姑娘,芙蓉阁那边又快要闹出人命来了。” 燕红月冷嗤一声,“下手不知轻重,偏又非她不可。这些祖宗,真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她说完,回头看了眼凌霄,对人吩咐,“罢了,先把这新来的送去调教,我亲自过去看一眼。” “是。” 两个丫鬟带着凌霄朝另一头走去,他能明显感觉到,这地方,就连丫鬟都是会武的。 敏锐的耳朵一直注意听着旁边动静,听见没旁的声音了,他立刻摘下蒙在眼睛上的布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将身旁的两个丫鬟劈晕,然后拖着丢到了旁边的灌木丛里。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看清楚这庄子的原貌。 庄子里奇花异卉、假山小桥,应有尽有,布置得十分雅致,仿佛就是一大户人家的后院似的。 唯一不同的就是,回廊很 多,一条连接一条,四通八达地通向不同地方。 他摸着后脑勺,犯了难,“这往哪儿去啊?” 实在拿不定主意,他干脆点兵点将,点了一条路去。 “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顺着回廊走了好一段距离,他隐约听到人声,霎时神色一凛,立刻悄无声息地潜了过去。 回廊小道的尽头,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 院子里,一个女子身着单薄衣衫,被打得遍体鳞伤,正不停地往外爬。 在她身后,一个男人快步走了过来,一把从背后将她紧紧搂入怀里,苦苦地哀求,“你不要走好不好?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要离开我?求你看我一眼……只求你看我一眼就好……” 而那男人的脸,熟悉得让凌霄心肝一颤,震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怎么会是他?! 那女子缓缓抬起头来,看了男人一眼,瞳孔里布满血丝,满是恨意。 “呸——”她吐了他一脸血沫,“你休想!” 男人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起来。 他抓起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往后一扯,瞬间疼得那女子惨叫连连。 他却越听越兴奋,“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下贱胚子,贱人!” “砰——” 女子的脑袋,被狠狠地撞 在地上。 男人站起身,又捡起染血的鞭子,一道一道地抽在女子身上。 “说啊,说你爱我!” “只要你说一句,我就不打你了,你说啊!” 凌霄满脑袋问号:“?” 不是,这人脑XX病吧! 哪有人这样求爱的? 难道你不爱我,我就要打死你? 正当他实在忍不住,想出手的时候,耳边响起一阵悦耳的银铃声。 一个面带红纱的红衣女子,款步走了进来,“霍大人,您消消气,先让大夫给湄娘包扎一下吧。再打下去,她就真的要死了。” 微微上挑妩媚的声音,凌霄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红衣女子正是那位红月姑娘。 那位霍大人面目狰狞的脸,似乎恢复了几分理智,抬手示意大夫去治。 两个丫鬟上前将那女子抬进屋内,大夫也紧跟着进屋。 烈酒消杀伤口,就连个汉子也不一定挨得住,可那湄娘竟死死咬着牙关,哼也未哼。 那位霍大人见状,冷哼一声,“性子真是倔。” 红月含笑,“若不倔,如何能得霍大人青眼相待?” 啊呸! 凌霄听到这话,气得想骂人。 动不动就打得半死的这种青眼相待,谁稀罕啊! 大抵是实在气不过,他一时没控制好呼吸,霎时重了些。 燕红月 瞬间眼睛一扫,瞥了过来,“谁?” 说完,还给丫鬟使了眼色,立刻靠近查看。 凌霄见状不妙,赶忙顺着死角一个翻身,从侧窗翻进屋里。 屋内,大夫正在给那叫湄娘的姑娘上药。 “你看你,这身上没一处是没有疤的,何不顺着他,也免受这些皮肉之苦呢?” 湄娘冷笑,“顺着他?顺着他的人都死了!他就是要人抛弃他,践踏他,就像当初抛弃他践踏他的那个人一样,这样他才好发泄心中的愤怒跟变态扭曲的情感!” 越是反着他来,他才越高兴啊,才能发了狠地折磨她,才会越舍不得让她死。 若是她死了,去哪里找她这样像那个人的玩物? “那你这样受罪,何不一死了之?若是你想,我会给你毒药。” 她这些年受得苦,连大夫都快看不下去了。 可湄娘却摇着头,坚定地拒绝了,“我妹妹还在等我,她还在等我出去救她。我说过,永远都不会抛弃她的……” 说话间,她低头,紧紧攥住一块手帕。 那手帕上绣着两只鸳鸯,鸳鸯交颈水中遨游,似要活过来一般。 凌霄瞬间瞪大了眼——双纹云绣!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们心心念念要找的青月的姐姐,居然就在他眼前! 第295章 她此刻,真的好像在发光! 大夫上完药离开,凌霄立刻冲到湄娘面前。 不等她瞪大眼睛出声,他便火速开口,“你别怕,我是来救你的。你且等一等,很快就可以自由了。” 湄娘一愣,旋即有些嘲讽地牵起唇角,“你们又想玩什么花样?” 听那语气,应当是把凌霄当成是跟他们一伙的了。 凌霄赶紧解释,“我没玩花样,我来这里就是你妹妹让我来的。” 她却表现得淡漠极了,“我没有妹妹,我妹妹早死了。” 见她还是不信,凌霄直接吐出四个字,“双纹云绣!” “你怎么知道这个?!”湄娘的眼神,终于动了动,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自从父母因为这刺绣法死了之后,她就反复告诫过妹妹,不许显露关于双纹云绣的分毫信息。 他当真是妹妹找来的? 还是说,他们为了逼她就范无所不用其极,连这些都调查到了? 正犹豫之际,那位霍大人同燕红月从外面走了进来。 二人似乎听见了她方才的惊呼,一进门便劈头问,“你方才,在跟谁说话?” 凌霄在他们出现的前一瞬,立刻一个翻身,滚到了床下。 面对询问,湄娘迟疑了片刻。 她不确定,对方是真的来救他的,还是跟姓霍的联合起来逗她的。 如果是后者,她若是回答没有,免不得因为欺骗,又要挨一顿毒打。 可她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太渴望一丝光明了。 所以哪怕危险重重,她也不想浇灭这唯一的一丝希望。 “没有,我太疼了,所以自言自语地哼了几声。” 霍大人一听,立刻又变了脸色,心疼地坐在床边,伸手顺着她的脸颊抚摸。 “抱歉,我不该下手那么重的,可我实在控制不住我自己。但凡你肯好好跟我在一起,我怎么会那样对你呢?” 声音温柔缱绻,听起来,仿佛爱人的亲昵呢喃一般。 但知道那张人模狗样的面皮下是狰狞的恶鬼之后,这些温柔就像是从地狱传来的低语。 燕红月绕着屋内走了一圈,然后走到湄娘床前,又问了一遍,“这屋内,当真没什么人来?” 湄娘没好气地说,“有啊。” “在哪儿?” “你们不是人?哦,你们还真不是人,是畜生!” 燕红月一下子眯起了眼,“你知道,欺骗我们的下场是什么吧?之前那个叛徒,被用铁刷子一下子一下子地把肉梳下来,直到身上的肉全部消失,露出白骨,才终于咽气而死。” 湄娘不自觉地打了个寒蝉。 当时的惨状,还历历在人眼前。 “ 还是说,你想被制成人皮灯笼?就你身上这肌肤,从后脖子处下刀,慢慢分割成两半,剥离皮肉,如蝴蝶展翅一般撕扯下来,该有多好看?” “我……我不知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这屋子里,根本没有人来!”湄娘死死咬着牙关,不肯松口。 燕红月叹了口气,“霍大人,小宠不听话,我可能要把人带走调教一下呢。” 那霍大人皱了皱眉,却也没阻止,“别玩死了。” “放心,玩死了我会给您找个比她更好玩的玩具送过来。” 说完,一招手,直接让侍女将湄娘带走。 躲在床底的凌霄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没想到那些早已废止的残酷酷刑,竟仍存在这人间。 一个翻滚,他主动现了身,“你爷爷我在这儿,来抓我啊!” 说完,夺窗而出。 只是他不熟悉路,没跑出多远,就被燕红月追上了。 他返身一掌,准备迎击,力道还没打出去,那银铃声就近到眼前。 也不知道是何等诡秘手段,他竟瞬间没了反抗之力,软趴趴的没了力气。 燕红月居高临下地瞥着他,声音慢悠悠的,“你以为你跑得掉?” 凌霄:“……呵呵。” 完犊子了! 大小姐,快来救他啊! 他被拖着来到一处房 间,房间里,四处都是刑具。 一个侍女端着托盘呈上,里面放着很多木牌,就跟皇帝翻绿头牌似的。 燕红月一抬手,点了点,“车裂、凌迟、烹煮、棍刑、灌铅……自己选一个死法吧。” 凌霄心肝儿颤了颤,“我能不选么?” 这不符合审讯流程啊! 一般不是应该先问问他肯不肯主动交代,是谁派来的,主使是谁,不肯交代再用刑吗? 这怎么跳过这些,直接就选死法了? 而且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这里的每个死法都足够让人生不如死! “唔,你若不选,那就直接俱五刑吧,你觉得如何?” 俱五行,既包括砍头,刖刑,割手,还包括挖眼,割耳,简直就是把人大卸八块。 燕红月说完从墙上一排排刀具中,挑选出了一把细长的,“那咱们就从挖眼睛开始,如何?” 眼看刀尖一寸寸逼近眼睛,凌霄人都快疯了。 完了,完了…… 他小命得交代在这儿了。 就当他咬牙闭眼,尖刀离他眼睛只有一寸的时候,一枚小石子飞来,将那刀刃弹开。 他听到熟悉的声音—— “别怕,我们来救你了!” 凌霄猛地睁眼,看着谢灼宁义无反顾地朝他本来的那瞬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家 爷会那么喜欢谢大小姐了。 她此刻,真的好像在发光! 李聪跟李绝同燕红月缠斗在一块儿,谢灼宁顺手从小腿上抽出赤羽,挑开凌霄身上枷锁。 “这地方地形太复杂了,来迟了一会儿,怎么样,没哪里受伤吧?” 凌霄连忙摇头,“没。” 就是身体发软,应该是不小心中了软筋散的缘故。 “那就好,”谢灼宁松了口气,“我说过不会让你出事的,若是你出了什么差池,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说着,她立刻让夏橘扶着凌霄,“李明、李顶兄弟二人在外面接应,咱们快走。” 说着,几人就要往外退。 燕红月却直接甩下李聪、李绝,径直奔向谢灼宁而来,声音有些兴奋,“我当是谁,原来是谢大小姐。既然你主动自投罗网,那我就不客气了。因为你,可坏了我们不少事呢!” 谢灼宁迅速往外退,一脸无辜,“我跟阁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面都没见过,你说这些可就冤枉我了。” “冤枉?”燕红月勾起唇角怪笑一声。 “刺杀你那次,咱们的精英死士折损将近一半,就连楼主也瞎了双眼。你还把我们经营数年的怡红院给捣毁了,屡屡坏我们好事。若是把你绑了送给楼主,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第296章 同样的手段,我不会用两次 刺杀她那次…… 谢灼宁听到这些话,不禁勾起一些惨痛回忆。 那次刺杀,她跟夏橘险些丧命,几乎是在鬼门关绕了一圈,又被人强行拽了回来。 不过那个领头的黑衣人也没讨着好,被她往肺管子捅了一刀不说,还用毒把他的眼睛给毒瞎了。 更别说萧晋煊跟夜无缺后面展开疯狂报复,不仅剿灭不少死士,还把尸体挂在雍王府门口、把雍王吓病了的事。 那一次他们损失惨重,记恨她,也不足为奇。 “原来怡红楼跟南风馆的幕后之人,竟是雍王。” 她之前猜测雍王应该有一股暗中势力在帮他笼络人心、铲除异己,如今看来,怕就是眼前这些人了。 而被她弄瞎眼的那个楼主,绝对是这股势力的重要人物! 燕红月掩唇轻笑,“谢大小姐现在才猜到,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她现在就是入了虎口的小羊羔,想要逃出生天,就是痴心妄想。 谢灼宁眯了眯眼,“晚了又如何?” 燕红月朝她走了过来,涂满艳丽色彩的指甲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说实话,我还真没想好,该怎么处置你。若是直接杀了,浪费了你这样一张好脸皮,岂不是可惜?” “哦对了,你听没听过美人蛹?”似乎 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燕红月一下子来了兴致。 “把人的四肢削掉,只留躯干,再泡在特制的药水里七七四十九天,身体的骨骼便会变得柔软。” “到时候把人放在地上,人就会如蚕蛹一般蠕动行走。一抬头,美人娇面,气喘吁吁,那场面,是不是想一想都觉得美妙?” 谢灼宁只想送她两个字:有病! 见她越说越兴奋越说越陶醉,谢灼宁趁此机会捏碎手中药丸,抬手一扬,朝她脸上便撒了过去。 燕红月脚步轻盈移动,飞快避开,脸上笑容不变,“当初你就是靠这个手段暗算了楼主,你觉得,我还会没有提防吗?” “哦?是吗?”谢灼宁也跟着笑了,“那你觉得,同样的手段,我会用两次吗?” 话音落,夏橘的身影出现在燕红月的背后,用力一掌以雷霆之势劈下。 等燕红月察觉到的时候,已经避让不开了,只能勉强移动躲开要害。 可硬抗那一掌,仍旧让她当场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谢大小姐好手段,看来果然不能掉以轻心!” 她咬了咬牙,立刻摇晃起了手中银铃。 “走!”谢灼宁当机立断。 看样子,对方怕是召唤救兵来了。 她跟夏橘之前跟雍王的那 些死士们交过手,出手狠辣且武功不低,他们只有五个人,以少对多不是明智之举。 几人一听命令,立刻毫不迟疑地护着谢灼宁撤离。 可一出门,眼前的情景,已经跟来时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凌霄傻着眼问。 谢灼宁沉了沉眉,“来时我就觉得这山庄的构造有些怪异,现在看来,只怕这山庄,就是一个巨大的迷阵。” 迷阵开启以后,所有的道路都会打乱重组,成为一个迷宫,哪怕你记性再好,也没办法找到来时的路。 凌霄忙问,“那怎么办?咱们岂不是出不去了?” “玉蜂?”夏橘询问地看过来。 玉蜂既然能追寻味道进来,应该也能追踪味道出去吧? 谢灼宁立刻拿出镂空的铜质小笼,“我试试。” 玉蜂放出来,转了一圈,而后准确无误地停留在了凌霄头上,然后再不肯飞了。 谢灼宁:“……果然不行。” 因为凌霄进南风馆后肯定会被搜身,所以他们想了个法子,将百里香的花粉混在头油里,给他梳在头上。 这样一来,别人就算闻到他身上的淡淡异香,也能用头油的香气蒙混过去。 而在他们身边就有一个散发香气的源头,那玉蜂怎么可能还 贪念那点残留在来时路上的稀薄气息? 凌霄弱弱地说,“要不我现在立刻找出有水的地方洗个头?” 他记得来时看到院子里为了造景,到处都是流水池塘。 话音刚落,负责警戒断后的李绝便骤然开口,“大小姐,情况不对劲,有东西过来了,很多!” 谢灼宁问,“追兵?” “不清楚。” 不清楚…… 这三个字,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不是追兵追过来,那是什么? 凌霄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总不至于是鬼吧?” 说话间,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传来,且越来越近,越来越多。 很快,他身上就传来一阵凉悠悠的感觉。 他心里呜呼:该不会真的有鬼吧? 一旁的夏橘却突地伸手,扯开他的衣裳,猛地往里一探。 凌霄大惊,慌忙双手捂胸,“你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竟然非礼我!你你你,你要对我负责的我告诉你!” 而夏橘眼明手快,抓住那细长的三角脑袋,用力往外一扯,摔在了地上。 竟是一条剧毒毒蛇! 凌霄瞪大眼睛,咕噜噜咽了咽口水。 他说怎么感觉凉飕飕的,原来是蛇钻进他身体里了。 夏橘抬起头,冷冰冰地白了他一眼,“恩 将、仇报!” 要不是她动作快,把他给救了,他这会儿已经凉凉了。 可他居然还说自己非礼,要负责? 呵呵。 早知道救条狗也不救他了。 “你这话就没意思了,”凌霄顿时不依了,“什么叫恩将仇报?你且说说,我哪里差了……” “好了,别闹了,看四周!”谢灼宁提醒道。 凌霄霎时抬头看向四周,这一看,差点没腿软晕倒。 只见四周密密麻麻一片红眼睛绿眼睛,一眼扫去也不知道有多少,且全都是剧毒毒蛇! 谢灼宁想到那红衣女子的银铃铛,霎时眯起了眼睛,“看来这些蛇群,才是她召唤来的‘追兵’。” 哪个好人家,会养这么一大堆毒蛇看家护院啊? 凌霄扯了扯嘴角,抱着一丝希冀问,“大小姐,您来时,应该知会过咱们爷了吧?” 可谢灼宁却摇了摇头,“没来得及。” 这句话,简直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霎时间,气氛凝重得可怕。 聪明绝顶四兄弟当机立断,“我们兄弟几人杀出一条血路,护送大小姐离开!” 谢灼宁却轻声地叹了口气,“可是,往哪儿走呢?” 身处迷宫之中,四周蛇群环伺。 他们此刻,连逃都不知道往哪里逃! 第297章 萧晋煊说他很厉害,现在我信了 几人听到谢灼宁的话,一时陷入沉默。 是啊,他们往哪里逃呢? 谢灼宁见状,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刻舒展眉心,给众人打气,“没事,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先从这里出去再说。” 困难,要一个个地克服。 总会找到法子的。 若是还没开始做就打起了退堂鼓,那他们才真的有可能就困在这儿了。 “诸位,打起精神来,没到最后一刻,千万别放弃希望!” 几人看了彼此一眼,默默掏出兵刃,各自独挡一面,开始斩杀起了毒蛇。 而谢灼宁手握赤羽,清理他们几个没来得及对付的漏网之鱼。 几人边走边进,竟当真给他们愣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蛇越来越少了,咱们快要成功了!”凌霄感觉压力开始变小以后,心中一阵欣喜。 可不等他开心一秒,地面突地开始震动摇晃,而后无数根尖利的柱子从地下迅速涌出! “小心!” 眼见凌霄一个没站稳,正正摔在那柱子尖上,谢灼宁伸手猛地拽住他衣裳。 可衣裳“哗啦”一声,竟立刻被撕开一条口子。 得亏一旁的夏橘眼疾手快,立刻踢了凌霄一脚。 凌霄借力一个翻身,总算脱离危险。 他扯了扯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裳,暗暗嘟囔,“南风馆还真是体贴啊,为了方 便满足某些人的怪异癖好,连衣裳都是特制的。” 一扯即坏,特别好撕。 眼见从地底冒木柱不说,从侧边也开始有箭羽密密麻麻地射出。 谢灼宁咬了咬牙,“不行,得退回去!” 这攻势太猛烈了,他们就算是能抵挡得了一波,也抵挡不了连续地第二波、第三波。 相比较起来,之前的群蛇围攻,反倒不叫个事儿了。 众人狼狈地退了回去,见地面蛇群众多,他们当机立断,立刻上了屋顶。 但很快,那些蛇群也开始爬上屋顶。 凌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我怎么觉得,蛇好像比之前更多了?” 他们这样杀下去,杀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但此刻,除了放手一搏,他们别无选择。 谁也没说话,只默默地挥动武器。 可就算是铁打的人,一直杀,也是会精疲力尽的。 眼看夏橘一个恍惚,差点被伺机而动的毒蛇袭击。 谢灼宁飞快精确补刀,把那毒蛇腰斩。 “没事吧?”她关切地问。 夏橘摇了摇头。 凌霄皱眉,“大小姐,这样不行啊!” 他们总有筋疲力尽的时候,可毒蛇却是源源不断的。 但凡他们稍有片刻的松懈,就会被那些毒蛇伺机而入! 谢灼宁眉目一紧,“实在没办法的话,看来只能跟他 们谈判了。” 她手里有的是雍王想要的东西,只要利益给得足够,不信对方不心动。 虽然可能会被狮子大开口,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保命再说。 “凌霄,喊话。” 她说完,却见凌霄木愣愣的没了动静,霎时心头一紧,以为他被毒蛇咬了。 可等她回过头时,同样愣住了。 只见方才他们过来的地方,一道身影,遥遥踏月而来! 藏青色的天幕笼罩天空,一轮圆月凉薄,皎光冷寒。 而那道墨黑身影,一步步踩着纵横乱飞的木柱流矢,纵步疾驰,如履平地! “是爷,是爷!”凌霄看到那道身影,都快要喜极而涕了。 谢灼宁也忍不住勾起一边唇角,“萧晋煊,他这是踏着七彩祥云来英雄救美了。” 不过说几句话的功夫,萧晋煊又行进数米。 他不光走,一边走一边衣袖一卷,振荡激荡的劲风裹挟那些乱飞的流矢,而后又猛地甩了出去。 那些暗器插入空隙,卡住了机关运行,霎时只听到咔哒咔哒的响声响起,随即那阵法竟开始土崩瓦解,支离破碎! 这阵仗,看得几人目瞪口呆。 谢灼宁眨了下眼,“萧晋煊老说他比凌风还要厉害,现在我信了。” 这身武功,她生平仅见。 “那还用说。”凌霄这时 候都不忘记嘚瑟,“前大内第一高手福盛海,在临死之前,可是把自己一甲子的功力,全传给咱们爷了!” 这天底下,鲜少有人能是他们爷的对手! 眨眼功夫,那机关之地,已经夷为平地。 然而不等萧晋煊朝他们过来,就见四周又一次涌现数道黑影。 “是死士!”夏橘说。 看架势风格,跟上次刺杀她们的是同一批。 红衣女子的娇媚笑声,也隐隐传来,“咯咯咯,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煊王殿下这次害我们王爷丢了半条命,正好杀了你去邀功!” 一群人围殴一个人,简直不讲武德! 谢灼宁立刻道,“咱们也过去,跟萧晋煊会合!” 众人立刻击杀四周围上来的毒蛇,开始朝那地方飞快狂奔。 然而接下来的场面,再一次给人带来震撼。 只见萧晋煊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在黑衣人中飞速穿梭。 人眼甚至不能捕捉到他的动作,只看到一道隐约的残影。 不过眨眼功夫,那些死士便呆立不动,一瞬间,全部倒地! 眼见萧晋煊掉头便要朝自己冲过来,燕红月得意的笑容瞬间消散不见。 她受了重伤,可不是萧晋煊的对手。 当即银铃一摇,让毒蛇全部朝谢灼宁他们攻过去。 满京城都知道煊王殿下爱极了 谢大小姐,那看到谢大小姐遇到危险,他会坐视不理吗? 果然,萧晋煊脚步一滞,当即折返,一个掠身便径直到了谢灼宁面前。 一手勾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抬手一挥,蛇群霎时横扫一片。 而那红衣女子趁机逃走之后,四周围绕的蛇群也开始如潮一般消退。 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萧晋煊抬手抚摸着谢灼宁的脸,语气沉沉,“你受伤了?” 受伤? 谢灼宁这时候才来得及打量自己,果然在逃命的过程中,到处都是磕磕碰碰的淤青擦伤。 那会儿命悬一线顾不上这些,如今才开始隐隐泛疼起来。 不过她半点不在意,“没事,都是些皮外伤。” 能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萧晋煊显然不那么认为,甚至眉目间黑云聚集,隐有要发火的征兆。 谢灼宁意识到不妙,当即软了语气,语气软糯地撒娇,“哇,我还以为我刚才会死在这儿呢,没想到煊王殿下犹如天神下凡,从天而降,救人于水火,把我都看呆了~以至于我对煊王殿下的崇拜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又如高山仰止,佩服万分……” 她小嘴一阵巴拉巴拉,那些夸耀的词儿仿佛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似的。 直听得萧晋煊嘴角抽搐:“……够了。” 第298章 老狐狸 “不过说认真的,我也没派人给你留信,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见萧晋煊面色有所缓和,谢灼宁大松一口气,转念又有些好奇起来。 要知道这地方十分隐蔽,他们要不是跟着玉蜂追踪而来,根本就找不到这里。 萧晋煊轻轻一眼瞥向她,她擅自行动还不留信,竟还好意思说? “我顺着谢恒那边,查到他数次离京出郊,一路寻到此处。” 快要到时,又在沿途看到飞云卫特有印记,便猜测到肯定是她了。 其他飞云卫没他调遣,绝不会擅自行动。 也只有她,一天天的乱来。 “我大伯也来过这里?”谢灼宁眸底闪过一丝讶异。 印象里,谢恒绝不是个重情重欲之人,也因此家中姨娘不多,跟儿女之间也不亲厚。 很难想象,他会被人用美色收买。 凌霄赶忙道:“不光谢恒谢大人,我方才还看到了一个你们绝对意想不到的人呢!” 他当即将自己进来以后的所见所闻,全部说出。 “你说谁?兵部尚书霍为?”听到这个名字,谢灼宁比听到自家大伯还吃惊。 霍为这人一贯刚直,保持中立,没想到竟也早就被雍王拉拢。 怪不得昭文帝始终没办法将雍王除去,这样深的根基,必 然困难重重。 但霍为也不是贪慕女色之流,后宅干干净净,家中甚至都没什么女眷,堪称第二个萧晋煊。 他怎么也被美色收买了? 而且更令她没想到的是,那个女子,竟然还是青月的姐姐! 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跟萧晋煊一并来的飞云卫早已经将整个山庄搜寻了一遍。 “爷,”凌风过来回禀,“全部人都带过来了。” 除去死了的死士,逃走的红衣女子,山庄里还有不少不会武功的风尘女子跟小倌。 除此之外,他们还在此处发现官员十一名。 其中,便有兵部尚书霍为。 “哦?他们竟然一个也没跑掉?”谢灼宁有些诧异。 要知道,就连京中的秦楼楚馆都设有专门离开的暗道,这种地方,不可能没有。 凌风一笑,“大抵是老天助咱们,爷摧毁院中阵法的时候连带毁了暗门机关,把他们堵在门口,被咱们一锅端了!” “这么巧?”谢灼宁微微拧了眉心。 若是萧晋煊毁了暗门机关,那那个红衣女子,又是怎么逃走的呢? “去看看吧。”萧晋煊抬步,朝那些官员走了过去。 看到人群中那些熟悉面孔,他不禁挑了挑眉稍。 还都是些意想不到的人啊。 那些官员看到 萧晋煊,连忙羞愧地抬袖遮掩。 唯有霍为一脸淡然,抬起眼眸淡淡看了眼萧晋煊,“煊王殿下,不过是喝个花酒,何必搞那么大阵仗?” 的确,这里形如秦楼楚馆,不过是雅致些,偏僻些罢了。 用喝花酒这理由,也确实说得过去。 甚至他还可以完全否认,跟幕后之人雍王有联系,一脸浑不知情。 萧晋煊眸色微黑,没什么情绪地说,“虽说朝廷并未命令禁制官员喝花酒,但此地并未有官府的授许文书,就算是勾栏院,也是暗娼,是朝廷明令禁止之地。霍大人,难道不知道?” 朝廷官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但霍脸色依旧淡淡的,“此事我还真不知道。同僚带我来时,我不过以为是个风花雪月的雅致之地罢了。” “哦?既时风花雪月的雅致之地,霍大人又为何要将人打得遍体鳞伤?” “玩乐时下手重了些,让煊王殿下见笑了。” 朝堂上,能走到如今这地位的,莫不都是些老狐狸。 他一口咬定自己不过是来喝花酒的,就算要处置他也是些无关紧要的小罪名。 萧晋煊压了压眉宇,“此事事关重大,牵连甚广,还请各位御抚司走一趟,配合调查一下。” 霍为点了点头,“应 该的。” 萧晋煊抬手一挥,“带走。” 飞云卫他们立刻将所有官员,带着离开了山庄。 凌霄看着都生气,“他那什么表情啊?” 那模样,气定神闲,好像笃定他们就算调查也调查不出来什么。 “他若是那么轻易就给人留下把柄,那也不可能走到如今这个地位了。”萧晋煊淡淡抬眸,并不意外。 一转头,却不见谢灼宁身影,他目光梭巡一圈,总算找到了她。 她此刻正蹲在湄娘跟前,伸手探了探鼻息,面色陡然凝重。 “萧晋煊,咱们得赶快回去,她快死了!” 留下一部分人善后,继续搜查证据,萧晋煊立刻带着谢灼宁跟湄娘,迅速回到镇阳侯府。 宋玉秋提着药箱,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出来,“人呢?” “屋里。”谢灼宁指了指。 她立刻一头扎了进去,同时吩咐,“给我准备烈酒,油灯,热水……” “再给我用钗石斛、玄明粉、生地黄、南沙参……熬制成汤。” “银翘、半夏进来帮我!” 一时间,小院子里,进进出出,人来人往。 很快,青月也得到了消息,急急匆匆地跑过来,“大小姐,您找到我姐姐了吗?她现在怎么样?” “别急。”谢灼宁宽慰道 ,“阿玉正在全力救治了,肯定会没事的。” 青月攥紧拳头咬着唇角,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屋子里。 及至天麻麻亮,宋玉秋才一脸疲惫地从屋子里出来。 众人连忙围了过去,“如何?” “我姐姐怎么样了?” 宋玉秋有气无力地开口,“没事了。不过醒来时间不定,有可能一两日,有可能十天半个月。” 她新伤加旧伤,身体早就残败不堪。 能活到现在,完全是靠体内一口气支撑着。 此次虽捡回一条命,但也恐怕得休养许久,才能养回来了。 青月松了口气,急不可耐地小跑进屋,去见姐姐去了。 宋玉秋也朝谢灼宁凑了过来,一边抱一边嗅,“我好累哦,也要姐姐贴贴抱抱举高高~” 难得谢灼宁这次没躲,反而目光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阿玉辛苦了。” “嗷呜~”宋玉秋怪叫一声,蹭得更起劲了。 得亏这会儿萧晋煊去御抚司审讯去了,要不然看到这副场景,非得把她扔出去不可。 此刻,御抚司。 霍为气定神闲,“煊王殿下,调查好没有?何时还下官一个清白?马上就要到上朝的时辰了,可不能耽误正事啊。” 萧晋煊抬眸看向他,目光沉沉,如月色映着寒渊。 第299章 线索 从监牢里出来,萧晋煊面色莫测,“什么时辰了?” 凌霄回道:“寅时。” 离上朝,只剩一个时辰。 也就是说,他们得在一个时辰内,找到让霍为翻不了身的证据! “卫昭那边审讯得怎么样了?” “已经审完了,马上就过来。” 话音落,卫昭便疾步匆匆地迈步而进,“爷,这是他们的供词。” “给我。”萧晋煊撩袍于太师椅上坐下,接过厚厚一沓供状,迅速扫看起来。 卫昭侧立一旁,说道:“我审讯时发现,怡红院跟南风馆背后还有一个组织,名叫千金楼,负责在两处挑选合适人选,再进行针对性的调教,以确保能对特定的人投其所好。” 比如喜欢诗书附庸风雅的官员,他们会特意培养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性情高洁的女子去针对。 又比如喜欢年纪大温柔体贴的,他们也会按照对方最理想的模样塑造调教。 也就是说,他们挑选的人,不一定是最漂亮的,但一定是最合适的。 美貌反而是最不值得一提的点。 萧晋煊头也没抬地问,“那他们是怎么让霍为沦陷的?” 到霍为这个地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偏偏对千金楼培养的女子感兴趣? 若不查清楚根源,恐怕很难撬开霍为的嘴。 “这……”卫昭顿了 顿,一拱手,“属下无能,暂时未找到根源。” 萧晋煊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正在这时,凌霄突地高兴起来,“爷,谢大小姐来了!” 一抬头,果然见一道身影,逆着光进了屋中。 谢灼宁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忙活了一夜,先吃点东西吧。凌霄,凌风,你们也来吃。” “嘿嘿,那我们不客气了。”凌霄他们立刻凑过来拿东西吃。 谢灼宁单独端了一叠点心,送到萧晋煊面前,见他眉心深皱,便伸手去替他揉了揉。 “怎么了?还没进展吗?” “嗯。”萧晋煊身体往后一靠,曲腿坐着,背脊却料峭挺直,“霍为的嘴很严,基本没有突破口。对了,湄娘那边情况如何?” 如果她醒了,兴许可以从那边得到一点线索。 谢灼宁轻轻摇了摇头,“还昏迷着呢,阿玉说,不一定什么时候能醒。” 若是等那边醒过来,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去了。 而现在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 萧晋煊眼睑一垂,神色思忖,似在想什么解决之法。 见状谢灼宁眸光一动,说,“你先吃东西,我来帮你找线索。” “嗯?你行吗?”萧晋煊霎时挑起眉梢。 谢灼宁也扬起下巴,高傲地跟她对视,“怎么,不信我?” “不敢。”他低笑,立刻 认怂。 不过以她之敏感细心,说不准还真能找出线索。 萧晋煊没什么犹豫,立刻将主座让了出来。 谢灼宁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先飞速浏览了一遍其他人的供词,她若有所思,又问卫昭,“你们御抚司有没有霍为从小到大的卷宗?” 卫昭忙点头,“有,我这就给您取来。” 很快,霍为的卷宗便摆放在谢灼宁的面前。 她飞快扫完之后,发现霍为年少时候,亲生母亲曾抛下他们父子跟人私奔,这影响对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 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 她的疑问一提出来,凌霄他们立刻皱紧眉头,“不会吧,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 谢灼宁却摇了摇头,“不一定,有时候幼年时发生的事,是可以影响人的一生的。” 她指着卷宗,“你们看,年轻时候的霍为十分努力,哪怕再苦再累也从不放弃,听说乡试时他摔了一跤,浑身都是伤,连手臂都抬不起来,却仍坚持参加了考试。” 别人问他为什么那么拼命,他说母亲因为家境原因抛弃了他们,他拼命努力,就是为了一步步直上云霄,让自家母亲后悔,并且痛哭流涕地回来祈求他的原谅。 可见他心里一直就没有将此事放下过。 后来他娶妻生子,却一直忙于公务,很少回 家,大家都说他是拼命三郎,为国为民难为家,还得昭文帝称赞过他的大义。 可有没有可能,那是因为他对曾经的往事耿耿于怀,所以哪怕面对自己的妻子,他也不甚信任? “但从凌霄目睹的那些来看,他的内心实则非常渴望被爱,却又讨厌廉价施舍的爱。” 所以当人轻易说出爱他的时候,他是极度愤怒且厌恶的。 但当人对他不屑一顾时,他又仿佛回到小时候被母亲抛弃时候的模样,极度渴望那个抛弃他的人的爱。 而当他求而不得的时候,他只能通过折磨别人,来获得片刻安慰。 卫昭支着颔,越想越觉得分析得对,“千金楼那边,肯定就是抓住霍为对母亲又爱又恨的心理,给他提供类似他母亲的女子,作为他发泄的出口!” 谢灼宁又补充,“且供他发泄之人,应该绝非只有湄娘一个。” 从湄娘身上的伤痕来看,霍为下手极重,能挺过来的人极少。 也就是说,极有可能存在他失手打死人的情况。 那湄娘,就绝对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没错没错,”凌霄赶忙说,“当时我听到湄娘说的话了,她说那些顺从的人都已经死了,只有她为了妹妹还在咬牙坚持着。” 如果说,对于湄娘身上的伤,霍为可以用玩乐时没注意分寸来敷衍过 去。 那若是他手上闹出过多少人命,那他可就无话可说了! 萧晋煊立刻吩咐,“卫昭,你立刻再去审问那些千金楼的人!” 霍为在千金楼里打死了人,必定是千金楼里的人为他处理尸体,再给他物色新的人选。 只要找到那些受害者的尸体,那就人证物证俱全,他跑不掉了! “是。”卫昭立刻前去。 一旁的凌霄有些好奇地凑到谢灼宁身旁,“谢大小姐,你怎么会从霍为幼时的经历联想到这些的?” 抬起头,看向萧晋煊方向,谢灼宁神色幽幽,“大概是因为之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吧。” 阿玉说,萧晋煊那女子一靠近就僵硬的毛病,不是病,而是心里在抗拒。 也就是说,必然是小时候发生了什么影响他一生的事,他才会如此。 萧晋煊跟她一样,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卫昭那边很快审讯完毕,但带来的结果并不好。 “据他们交代,千金楼里的尸体全部都被撒上化尸粉,化成了一滩血水,尸骨无存。” 所有证据都被销毁,也难怪霍为会那样有恃无恐。 “爷,”就在这时,一个飞云卫跑来,“霍大人问您,是不是该放他去上朝了?” “砰——” 凌霄一拳头砸在墙上,“明知道他就是个恶魔,难道就任由他这样逍遥法外吗?” 第300章 血书 “吱嘎——” 监牢房门被打开,一直闭目养神的霍为缓缓睁开眼眸。 抬头看着一并走进来的萧晋煊跟谢灼宁,他嘴角轻扬,“怎么?煊王殿下跟谢大小姐这是来放我出去了?” 萧晋煊狭长凤眸淡淡扫过他的脸,语气没什么起伏,“恐怕要令霍大人失望了,本王这次来,是定你的罪的。” 霍为还在装糊涂,“哦?本官不知犯了什么罪?是湄娘醒过来了吗?对她下手是重了些,本官也是深感愧疚,愿意赔偿黄金千两,换与她和解。” 能赔偿,已经是他最大的妥协。 就算不和解又如何? 一个出来出卖自己的风尘女子,受点委屈不是正常的吗? 谢灼宁眯起眼睛,根本没从霍为脸上看到丝毫的愧疚跟后悔。 于他而言,可能压根儿就没把湄娘她们当做人来看待吧? 她忍不住开口问,“霍大人,死在你手里的人那么多,你就从未有过一刻良心不安吗?” 听到这话,霍为脸上的笑意收了收,旋即抬眉,“谢大小姐是从哪儿听到的谣言?难道是那些下人说了什么?本官说过,本官从未杀过人,湄娘不过是一时失手,那些说的都不过是片面之言,栽赃之词罢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他杀了那么多人,尸体去哪儿了呢? 什么都没找到 ,就判定他有罪,他必然是要反参萧晋煊一本的。 嘲讽地勾起唇角,谢灼宁抬了抬眼睑,“霍大人这般自信,是因为觉得全部证据已经被销毁干净了吧?” 听这语气,难道他们还找到了其他证据? 霍为神色一凛,很快又觉得自己多心了。 痕迹处理得那么干净,怎么可能留下证据? 必然是他们想诈自己罢了。 往后一仰,他靠在墙上,老神在在,“本官不知道谢大小姐在说什么。” 那模样,带着让人咬牙切齿的自信与笃然。 谢灼宁嘴角勾起嘲讽弧度,笑吧,使劲笑吧,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霍大人可能不知道,方才湄娘的亲妹妹赶过来,说她在她身上发现了一样东西……” 说话间,她拿出一张张血书。 这些血书,都是被霍为折磨而死的女子,临死之前,撕下衣裳,咬破手指,以最后的不甘之心,写下的对他的血泪控诉! 湄娘不知道从何处得到的这些东西,但能够想象得出,那些女子在写这些血书的时候,该有多绝望多无助? 霍为的神色,慌乱了一分,但又很快镇定,“不可能,怎么可能有这些东西?定然是你们伪造的!” 每次闹出人命之后,千金楼里的人都会毁尸灭迹,连根头发丝都不会遗留,怎么可能留下这么重要 的证据? “伪造?”谢灼宁一笑,笑意凉如新月,“你知道这些血书,是在哪儿找到的吗?” 来时阿玉曾说,湄娘伤势严重,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而他们这边审讯了半天,也没能撬开霍为的嘴。 就在他们以为,没办法拿到实质证据给霍为定罪时,青月急匆匆赶到。 她说她给自家姐姐擦洗身体的时候,看到湄娘身上的衣裳图案不太对。 用的虽是他们家祖传的双面纹绣,针脚的走向却跟以往不同。 她记得这个针法,当时她家姐姐怕钱放荷包里不安全,便用这种隐秘针法在衣裳内侧缝了夹层,不管从里面还是外面都看不出来。 她立刻意识到衣裳里藏了东西,当即拿剪刀拆开,才发现这一封封被缝在夹缝里的血书。 这是湄娘藏血书的方法,其它女子到底是怎么藏的,不得而知。 但能够知道的是,她们知道自己死后尸骨无存,所以在写好这些血书以后,偷偷地藏起来,一个接一个地守护着这个秘密,以期有朝一日,能够让她们沉冤昭雪! 伪造? 这一张张血书上承载的沉甸甸的仇恨跟冤屈,谁能伪造?! 萧晋煊脸色清冷,雪一样凛冽,“本王已将此事呈递给圣上,霍为,你罪孽深重,自有你应得的下场。” 听到这个结果,霍为 倒是并不着急,反倒阴鸷地压了压眉宇,“早知道,就该早点打死湄娘那个小贱人了。” 果然,就不该对女人有一丝的心软。 谢灼宁本来都不打算再说什么了,一听这话,那刚压下去的火气“蹭”地一下又冒了起来。 她走到霍为面前,抬起脚踩在他胸口,狠狠一碾。 霍为吃痛,诧异抬头,看着眼前女子。 明明她年纪不大,竟莫名叫人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谢灼宁垂眸睥睨着他,眼神寒冷刺骨,“霍为霍大人,你知道你为什么你娘会抛弃你们父子吗?” “呵,不过是嫌贫爱富移情别恋……” “不,是因为你爹是个畜生,你也是个畜生!” 霍为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 谢灼宁冷冷说,“卷宗上写你乡试时摔了一跤,浑身都是伤。可是你家住城里,若不是从山坡滚落下去,如何浑身是伤?那些伤,分明是被你爹打的吧?” “你闭嘴!”霍为突地狰狞起来,语气凶狠万分。 他听到自己要被定罪都没怎么反应,却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立刻竖起汗毛,就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野兽。 萧晋煊立刻将谢灼宁挡在身后,再抬手点了霍为身上的穴道。 霍为顿时站在原地,再不能动弹,只能一脸凶狠阴鸷地瞪着谢灼宁。 谢灼宁毫不畏 惧地跟他对视,“平常人家子孙要乡试,家里只怕恨不得将人供起来,生怕有什么闪失,连吃食都注意再三,生怕冷了热了让人生了病。可你爹却在这时候把你打成重伤,可见他发起脾气来,根本不顾场合跟后果。” “以此可以推断,你娘根本不是嫌贫爱富移情别恋跟人跑了,而是被你爹打得受不了了,为了保命才跑的吧?” 霍为脸上的肉微微抖动,连眼眶也变得通红。 他眼眸里情绪复杂,如浪涛一般风起云涌。 谢灼宁却仍不肯放过他,继续说,“你跟别人说,你发奋努力往上爬,是为了让你娘后悔,然而当真如此吗?难道不是为了逃离你爹恶魔般的掌控吗?” “真是奇怪,明明是你爹的错,为什么最后承担罪名的,却是你娘跟千千万万无辜的女子。” “你为什么不去找害你的真正的罪魁祸首报仇?” 谢灼宁一步一步地逼近他,目光如炬,“是不是因为你从小被打怕了,被压制够了,以至于到现在,你都根本不敢真正地去反抗?” 那一刻,霍为的眼角,竟留下了两行眼泪。 那些一直在他心中坚守的想法,如梦幻泡沫一般,被人无情戳破。 他嘴角颤抖着,就像是被抽去脊梁骨一般,整个人霎时萎靡下来。 谢灼宁见状,冷眼轻嗤,“懦夫!” 第301章 认罪 霍为那么顺利认罪画押,是谁也没想到的。 拿到口供的那一刻,卫昭都忍不住对谢灼宁竖起大拇指了,“谢大小姐,我卫昭是真心实意地服气你了!” 那卷宗上关于霍为的记载不过寥寥几段话,她却能从那只言片语里,推导出那么多信息,直接把心硬如铁的兵部尚书都给说哭了起来。 这等心细如发、缜密如网,如何能叫人不惊叹佩服? 谢灼宁却垂着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倒心里难受极了。 她能想到那些,无非是带入一个女子的视角,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一个女子不顾世俗不顾亲情抛夫弃子罢了。 可一带入进去,却只觉满心悲凉。 更别提那些血书,字字血泪,字字含悲! 萧晋煊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别自责,你已经尽力地替她们平冤昭雪了,想必她们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嗯。”谢灼宁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摆放在他们面前。 萧晋煊抓来的人中,并没有跟谢恒有关联的人。 这说明什么? 要么是他们让人给逃了,要么就是他们捣毁的庄子,并不是千金楼唯一的地址。 不抓到那个千金楼的楼主跟那穿红衣的女子,这件事都不算完! …… 拿到霍为供词之后,萧晋煊立刻进宫,亲自向昭文帝禀明此案。 昭文帝震怒,立刻下令三司会审,严审此案。 不仅南风馆被关闭,还顺着背后线索一路查下去。 看这样子,昭文帝是想借机顺藤摸瓜,查找到雍王证据,将他们一锅端掉! 而此刻,一处隐蔽宅院内。 燕红月单膝跪在地上,“属下办事不力,请楼主责罚!” 易子晏气得很了,一脚把她踢翻在地,“惩罚?你捅了那么大窟窿,你说该怎么惩罚?” 他们此次,损失惨重。 不仅又折损一部分死士,还损失一处据点,致使雍王潜藏的底牌——兵部尚书霍为暴露。 霍为掌控军政钱粮,靠着他西川军那边才能粮草充足大量招兵买马。 如今他被拉下马,太子那边肯定会立刻推举人顶上去。 那他们在朝廷之上,还有什么势力可言? 雍王那边经过太医调理,好不容易才有一点点好转,若是听到这个消息,还不又气得昏过去? 深呼吸一口气,越到这种时候越要淡定。 易子晏语气冷戾地道,“现在我手底下人马损失惨重,就先饶过你这一回。自己去领罚二十鞭,再去将功折罪!” “是。”燕红月立刻退下。 看到人不见了,易子晏才又叫了一个黑衣人出来,轻叹 了口气,“不能再让三司跟御抚司继续调查下去了。” 再查下去,他们仅剩的一点老底都要被人给揭了。 “那楼主打算怎么做?” “太后那边传来消息,太子那边子息出了问题,如今正在找江湖游医医治。” “楼主是想把太子不能繁育子嗣的事公之于众?” 易子晏捏了捏手上的菩提串,“不光要公之于众,还得把动静闹大,轰动整个京城!” 只有这样,才能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耳语了几句,黑衣人立刻点头表示明白。 易子晏想了想,又补充道:“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怀疑,他们这边出了内奸。 煊王此番一路查找到千金楼,进展有些太过顺利了。 …… 回到镇阳侯府后,青月立刻便去找自家姐姐去了。 她说,“我要把坏蛋认罪的事情告诉姐姐,她听到一高兴,说不定就醒过来了!” 谢灼宁闻言翘了翘唇角,“去吧。” 目送青月离开之后,她转身,立刻去找宋玉秋。 宋玉秋正梦见自己坐在金山银山上左拥右抱走上人生巅峰呢,就被人扯着衣襟拽了起来。 她气得跳脚,“扰人清梦遭驴踢!” “哦?你是驴?”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这才清醒一些,“灼宁姐?” “嗯,找你有点事。”谢 灼宁拉着她,径直坐在桌边,给她倒了杯冷茶醒瞌睡。 宋玉秋喝了一口,打了个冷颤,眼睛都变得清澈不少,“灼宁姐你找我什么事啊,大清早的,我昨夜为了救人可是熬了个通宵呢。” 谢灼宁说,“我让紫苏给你做了十八香。” 一听这个,宋玉秋顿时精神了。 十八香,就是十八种特色朝食的组合,每一种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 因为过于繁复麻烦,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得吃的。 她嘿嘿一笑,“灼宁姐你有事就直说嘛,咱们俩什么关系。” 谢灼宁问她,“你能不能研制点避蛇药出来?” 那红衣女子的手段诡异得很,他们这次被群蛇围攻,差点折在那里。 如今又让那人给逃了,若是下次再遇上这次这种情况,他们也好有个应对。 宋玉秋一听,立刻拍胸脯保证,“小事。” 驱蛇药自古有之,不是什么难搞的药方。 她再改良改良,定让任何蛇虫鼠蚁都不敢近她家灼宁姐的身! 说完,她伸长脖子张望,“那十八香什么时候送过来呀?” 谢灼宁眨了眨眼,“什么十八香?” 宋玉秋:“?” 看着她一脸懵了的表情,谢灼宁就忍不住笑,“放心,一会儿就送过来,少不了你的,馋鬼。” 宋玉秋皱了皱鼻子,“正所谓国 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我爱吃东西,那是为国家做贡献!” 谢灼宁:“?” 这回轮到她满脸问号了。 这丫头,到底搁哪儿里冒出来的这些歪门邪道的理论? 大抵是青月每日于床边的呼唤起了作用,第四日,湄娘便醒了过来。 姐妹俩抱在一起,痛哭了大半日才停歇。 宋玉秋检查了一番,道:“恢复情况挺好的,按时喝药,好好养伤,很快就能好。” “谢谢玉秋姐姐。”青月脆生生地道谢。 看得宋玉秋手指大动,忍不住地伸手捏了捏她滑嫩的小脸,“叫得真好听,再叫两声来听听~” 见她连小女孩儿都不放过,谢灼宁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湄娘看着她们这般熟络亲昵地打闹,也忍不住露出浅浅笑意。 知道自家妹妹过得很好,这是她经历过那么多黑暗以后,知道的最开心的事了。 她抬头,将目光落在谢灼宁的身上,“谢大小姐,您的恩情,湄娘不知该如何报答是好……” 从青月的口中,她已得知,是谢大小姐救下了妹妹,也救下了自己,还让坏人落网。 她们姐妹俩,实在欠她太多。 谢灼宁回头看她,笑了笑,“你若真想报答我,就快点养好身体,跟青月一起给我绣嫁衣吧。我可还等着成婚的时候,惊艳整个京城呢!” 第302章 男人的心思真难猜 成婚的日子定在腊月二十五,又连着年关,谢灼宁一下子忙碌起来。 “主院那边得收拾出来,老爹应该在回京述职的路上了。被褥不必铺太厚,他腰不好。” “客房也得多收拾出来几间,给杨烈、温焱他们备着,他们都要来参加婚礼。” “哦对了,给家里上下都做两套新衣,茯苓你们几个一人四套。” “还有……还有什么来着?” 事情太多,她一时还真想不起来了。 茯苓看她说得口干舌燥的,立马给她倒了杯茶水,抿唇笑了笑,“小姐,您就安心当你的新嫁娘,这些事就交由我们来操心就好。” 喝了口茶,谢灼宁一笑,“交给你我自是放心的,这半年你把侯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也省心不少。” 说话间,半夏进门来,“小姐,慕容先生来了。” 谢灼宁抬眼,“快请。” 茯苓见状,立刻退了出去。 很快,慕容砚带着两个小厮走了进来。 厚厚的帘子一撩开,一股冷气钻进屋子里。 而他一身清雅水墨竹衫,外罩一件青色大氅,像突兀闯入冬日里的一抹春色。 谢灼宁见状立刻挑眉,调侃道:“先生今日这一身,看起来颇有几分姿色啊。” 慕容砚淡淡掀起眼睑,“我上次来也是穿的这一身。” “是吗?”谢灼宁不仅不尴尬,反倒振振有词,“那就是你最近又长帅气不少!” 似 看穿她心里的小九九,慕容砚愣是给她气笑了。 “你拍马屁也没有用,今日之内,这些账本必须看完。” 说着一使眼色,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厮立刻将厚厚两摞账本堆放在了谢灼宁旁边的桌子上。 谢灼宁嘴角抽抽。 平时逼着她看账本也便罢了,这一堆可是年终账本。 让她一天之内看完,她是当东家的,不是当牛马的! “你不是都过目过了么?既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话,我就不必看了吧?” 慕容砚的神情一下子就肃穆起来,“大小姐,你哪怕再信一个人,也要留一分余地给自己。” 人心易变,谁也不知道会因为什么原因,就改变了心意跟立场。 万一他哪日当真背叛了她,偷偷地架空了她呢? 就像曾经谢晚吟对付谢明琅那样,全身心的托付,换来什么下场? 所以,她就算什么都不管,也得对各个铺子的情况了如指掌才行。 一旦发现异常,才好及时止损。 谢灼宁想说,一个人值不值得她十分信任,她还是有底的。 如果是被他慕容砚欺骗,那她甘愿认栽。 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到嘴的话又换成了其它,“你说得对,身为东家,我的确是太懈怠了些,这一年净让你替我忙活我的事情去了。这样吧,我今日看完账本,明日你把各家掌柜的叫来,我熟悉熟悉,这段时间铺子里的事你就不必管了。 ” 慕容砚震惊地抬起眼眸,瞳孔里漩涡汹涌,翻腾巨浪。 因为自己把她逼得太紧,所以她不愿意让自己再替她打理铺子了吗? 也是,自己算什么身份,怎么有资格管她呢? 说到底,是自己僭越了。 “是。” 他恭敬地垂下眼眸,没有一句质问,没有一句反驳。 只遵循她的所有吩咐跟决定。 谢灼宁看他状态不太对,疑惑地挑起眉梢,“你怎么了?” “没什么。”慕容砚怕她担心,努力地挤出一抹笑意。 谢灼宁:“?” 还没什么,他那表情,都快碎掉了! 她关心地道:“你有什么事,可一定要跟我说啊。过了年就是春闱,我还指望你给我拿个好名次呢。可万万不能叫其它俗事,影响了你温书复习。” 慕容砚怔愣住了。 所以她让自己这段时间别管铺子里的事,是为了让自己好好温书复习? 好像大雨初霁,他眉眼霎时舒展,“真没什么事,明日我就把所有掌柜叫过来。” 谢灼宁:“?” 怎么一句话功夫,他又好了? 都说女人的心思难猜,按她说,男人的心思才难猜才对! 慕容砚一脸不自然地别了别眼,不想让谢灼宁发现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立刻转移话题—— “圣上那边,打算怎么处置兵部尚书霍为?” 谢灼宁果然被转移了注意,“还不知道。萧晋煊说, 圣上估计是想利用霍为,彻查西川军,彻底让雍王翻不了身。” “这未尝不是我们的机会,兵部尚书一职,重中之重,若能得之,如虎添翼。” 兵部尚书,掌管军政军饷,西川军能成为几方军队中最强的一支,霍为功不可没。 谢灼宁想了想,摇头说,“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当今圣上猜忌心太重,若要推举咱们的人上位,必然会引起昭文帝的疑心。” 更何况如今昭文帝摆明了要在自己死前替太子铺平道路,这个兵部尚书的人选,大概率是出自太子一党了。 他们若想要兵部尚书之位,得徐徐图之。 说到这儿,她一顿,“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跟萧晋煊会看情况安排的。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回家去,好好温书复习,知道了吗?” 慕容砚郑重且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说罢,他起身离开。 谢灼宁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快却又觉得不对劲起来。 对了,他还没说方才一会儿伤心一会儿高兴的到底在搞什么鬼呢! 一转头,看着两摞半人高的账本。 谢灼宁:“……” 算了,她还是关心关心自己比较好。 当夜。 就在谢灼宁挑灯夜战的时候,京城的一户人家里,一声小孩儿啼哭,引起了家里人的注意。 一妇人推了推身边的丈夫,“快起来,儿子好像哭了。” 丈夫被打搅了 清梦,骂骂咧咧地起身,“肯定是臭小子又尿床了!” 他撩开帘子走了出去,却一下子傻了眼儿,“我儿呢?” 翌日清晨。 谢灼宁眯了一会儿,就打着哈欠起了身来。 洗漱完正用着饭,就来人通禀,“小姐,慕容先生领着各家掌柜到了,在外面候着呢。” 谢灼宁拿出手绢擦了擦嘴,起身,“让他们进来吧。” 一众掌柜的进到客厅来,齐齐给谢灼宁行礼。 “见过东家!” “都坐吧。” 众人落座。 谢灼宁拿出账本,叫出每个掌柜,依次询问一番。 做得好的奖励,做不好的训诫。 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一旁的慕容砚见状,忍不住赞赏地点了点头。 其实谢灼宁什么都会,从前家里的那些铺子,她就打理得很好。 只是有慕容砚处处操心,她放十二万分心,所以想躲躲懒罢了。 询问完后,她扫视一眼,问,“是不是还有人没来?霓衣坊的掌柜呢?” 慕容砚回:“说是昨日夜里,家里孩子丢了,去报官了。” “是不是被拍花子的给拐走了?”谢灼宁皱了皱眉,“你派些人,也帮忙找找。” 当初青月跟湄娘姐妹俩就是被拍花子的卖到了京城,那些可恶的人贩子,比杀人放火还叫人可恨! 慕容砚点了点头,“我来时已经派人去道上打听了,若当真是拍花子,应该很快机会有结果。” 第303章 失踪 送走一众掌柜之后,已经到晌午了。 谢灼宁看了眼时辰,索性留慕容砚下来一并用午饭。 正吃着呢,底下人回禀,说慕容砚派去打听的人,已经回来了。 “让他进来回话。” “是。” 很快,一道人影满头大汗步履匆匆地进了门来,给二人行了礼。 谢灼宁抬起头问他,“找到人了吗?” 对方摇了摇头,“满京城都打听过了,连各家牙行都去瞧过了,没找到孩子踪迹。而且,还不止如此呢!” 不止如此? 谢灼宁蹙眉,看了眼慕容砚。 慕容砚也神色一凛,问他,“不止如此是什么意思?” 那人回道:“咱们派出去打听的人,正好半道遇到去查案的京兆府官差,闲谈间发现,就最近这段时间,京城里已经失踪了几十个小孩儿了。” “几十个?!”这个数量,着实震惊到谢灼宁了。 “是啊,失踪的小孩儿都在三四岁到七八岁之间,且身份不一,不光有商户小贩的孩子失踪,甚至连有些官员的子嗣也被掳走,所以这事儿现在闹得挺大的,老百姓们都人心惶惶的,把自家小孩儿都当眼珠子似的看着。” 谢灼宁眯了眯眼,“现在的拍花子都那么嚣张了吗?” 天子脚下,竟也敢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 应该不是拍花子做的。”慕容砚轻轻摇了摇头,有不同的见解。 他这些时日跟三教九流打了不少交道,那些拍花子就算拐小孩儿,也是会特意挑选人选的。 一般都是会选一些普通老百姓下手,这样一来,他们没有太多精力跟钱财去寻找,去报官也没办法疏通人脉让官府特别重视,到最后一般都是不了了之。 更何况,稍有点家底的人家都有奴仆护卫,想找到下手的机会也很困难。 但这次的情况却不一样,失踪的小孩儿什么身份都有,商户有钱,官员有权,能够发动更多的人去寻找调查。 如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若不找到那些孩子,这件事肯定不会轻易了了。 “会不会是绑架?”谢灼宁问。 既然他们掳走的都是有些家底的人家,会不会是冲着钱财来的? 那人摇头,“目前没听到有谁收到索要赎金的消息。” “也是。”谢灼宁嘟囔。 都能悄无声息地潜进别人家里偷小孩了,那偷点金银珠宝还不容易? 摆明了不是冲着钱财去的。 “那线索呢?绑架那么多小孩儿,对方一点线索都没留下吗?” “对方手脚很干净,任何痕迹都没留下。” 谢灼宁挑眉,“还是高手啊。” 她又细细地询问了一些 问题,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了,才让他退下。 “此事,慕容先生怎么看?” “有些猜测,但现在还不确定。” 谢灼宁与慕容砚对视一眼,“真巧,我也有些猜测。这样吧,你继续派人私底下调查,我去萧晋煊那边问问什么情况。” 御抚司那边,知道的东西应该比他们多。 “好。” 下午。 谢灼宁提拧着食盒,便到了御抚司门口。 守门的飞云卫见到她来,二话不说,便直接把人放了进去。 “谢大小姐里面请,咱们爷就在里面呢。” 谢灼宁冲着人微笑点头示意,一路来到正厅。 桌案前,萧晋煊正在伏案看着什么卷宗,秀逸的剑眉微微敛起,似在纠结思考。 即便如此,也难掩一张俊脸,清明萧举,君子如画。 旁边卫昭,正在给他汇报情况,“属下去现场查验过了,落地无尘,轻功卓绝,掳走那些孩子的人,武功应该很高。” “嗯,你……”萧晋煊正要开口吩咐,突地敏锐察觉到什么,立刻抬头朝门口人影看过去。 原本凌厉的眉眼,在看到那张如花笑颜时,瞬间柔软下来。 “你怎么来了?” “怕你忙活起来忘记吃东西,来给你送点吃的。” 卫昭见状,忙低头掩饰住笑意,“那属下先告 退了。” “嗯。”萧晋煊随口应道,眼神也懒得分他一个。 谢灼宁将食盒放好,从里面取出汤盅,给他盛了碗汤,递到他面前,“尝尝?” 接过来,喝了一口,萧晋煊点头,“不错。” 谢灼宁弯起眉眼,“那是我煨的鸡汤好?还是清漪郡主煨的鸡汤好?” 萧晋煊:“……” 他就说这场景,莫名地熟悉。 “说嘛说嘛~人家为了给你煨鸡汤,可是守了足足五个时辰,手指都被烫红了~” 谢灼宁伸出自己白嫩如葱的手指,果然看见好几个指头都被包扎上了。 “疼不疼?”萧晋煊忙拽过来查看,结果有个指头上的纱布没固定好,当即就给散开了。 看着光滑如玉没半点事情的手指头,男人的眼睛,立刻危险眯起。 谢灼宁立刻眉眼弯弯,“呵呵,我就是觉得,你一天都查在案,一定很无聊,所以想给你活跃活跃气氛。” 萧晋煊瞥了她一眼,又瞥了眼鸡汤,“守了五个时辰?” “五……五息。” “你亲手煨的?” “我,我亲眼看着紫苏煨的。” 本以为男人会生气的,可谢灼宁说完,却不见萧晋煊又什么反应。 她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怎么了?该不会被我给气傻了吧?” 萧晋煊瞥了她 一眼,一脸了然地说,“有什么好气的,你本来就不擅长下厨房,若鸡汤真是你煨出来的,我反倒要掂量一下能不能喝了。” 得,他是不气,因为他反过来气她了! 谢灼宁不服气,“你都没吃过我做的东西,怎么知道我厨艺很差?” 萧晋煊道:“用常理一推便知道。” “你等着,改日我非得亲手做一桌饭菜,让你心服口服不可!” “好,我拭目以待。” 萧晋煊轻轻翘起嘴角,怡然自得地喝起了鸡汤。 等会儿…… 谢灼宁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被他给套路了? 三句话,就让她心甘情愿主动答应给他做饭? 这奸诈的狗男人! 偷偷翻了个白眼,谢灼宁瞥见桌案上的卷宗,立刻就被吸引过去。 “你不是在查霍为案吗?怎么也开始查儿童失踪案了?” 萧晋煊道:“霍为案圣上另有想法,让我不必再插手。又因这孩童失踪案影响太大,圣上便让我接手,希望我尽快破案。” “尽快,是多快?” “三天。” 谢灼宁有些惊讶,“这么短?!” “毕竟多拖一天,就会多一些受害者。且时间拖太久,前面那些孩童的性命也难以保证。” 三天,不光是昭文帝给他的期限,更是他给自己立下的期限! 第304章 你给我们当儿子吧 三天时间,的确太紧迫了。 也就意味着,他们绝不能按照以往的方式推进调查。 谢灼宁直接提议道:“不如我们引蛇出洞吧!” 既然对方瞄准的多是富商跟职位中等的官员,他们完全可以假扮成家中殷实的商贾。 她指着萧晋煊,“你看,爹有了。” 又指向自己,“娘也有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差个四五岁到七八岁大的孩子当诱饵了。 “三天时间,我现生肯定是来不及的,煊王殿下,你有没有什么私生子之类的?” 萧晋煊斜睥了一眼过去,那表情仿佛在说,给你一个眼神,你自己体会。 “开个玩笑。”谢灼宁耸了耸肩,“这法子我胡说的,肯定行不通。” 且不说哪家父母肯让自己的子女来冒这个险,就说他们也绝不可能为达目的让才几岁的孩子陷入危险境地之中。 萧晋煊顿了顿,突地扬起眉宇,“此法未尝不可。” “嗯?”谢灼宁诧异地瞪大眼睛,“什么意思?萧晋煊你真的有私生子?” 要不然他哪儿来的孩子? 微微抽了抽嘴角,萧晋煊叹了口气,让人唤了凌霄进来。 凌霄快步进门,“爷,您找我有事?” “你的缩骨功,能不能缩到七八岁孩童的大小。” “十岁没问题,七八 岁……我尽量试试。” 说着,他的身体关节开始变形,明明挺直高大的青年,竟当真一寸寸地缩短变小,直到成为小孩模样。 谢灼宁眼睛未眨,都看呆了,“小凌霄,没看出来,你还怎么多才多艺呢!” 自己之前倒是小瞧他了! 凌霄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小时候生活不易,什么都学了些。爷,您看这样行么?” “嗯,”萧晋煊点头,“勉强将就。” 勉强将就是什么意思? 凌霄满心疑惑,“爷,您让我变小,是要做什么啊?” 伸手拎住后脖颈,就将人提了起来,谢灼宁笑得见牙不见眼,“做什么?当然是让你给我们当儿子啦!” 凌霄一脸迷茫,“啊?” 很快。 集市上便出现打扮得富丽堂皇招摇过市的一家三口。 “夫君,你尝尝这个。”谢灼宁致力于投喂萧晋煊,乐此不疲。 萧晋煊虽然话不多,但都适时给了反馈。 而凌霄更是眼明手快,他们吃东西,他冲上去付钱,他们不想吃了,他立刻冲上去拿东西。 这么异常的举动,看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这什么父母啊?居然只顾自己潇洒,让孩子拿东西!” “瞧那姑娘长得人模人样的,怕不是后娘吧?” “可不是嘛,要是亲生的, 还不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哪有这样苛待的?” 谢灼宁听到周围议论,眼睛笑眯眯的,却从牙缝里挤出话语,“瞧把孩子累得,他爹怎么也不知道帮忙拿一些?” 萧晋煊也没管他“儿子”死活啊,怎么只骂她一个? 听到这话,萧晋煊立刻转身,让凌霄把手里提的东西都交给自己。 凌霄弱弱地说,“这不好吧?” 哪有让自家爷提东西的道理? 旁边百姓—— “看给孩子吓的,怕是平常没少挨打吧?” “这爹也不是好东西,果然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可怜见的,怎么摊上这样一对父母?” 萧晋煊的脸顿时一黑。 谢灼宁却忍不住乐了。 好嘛,出来一趟,他俩成黑心肝夫妇了! 她故意地道:“夫君,你别太凶嘛,瞧给孩子吓的,都不敢说话了。” 于是萧晋煊扯动嘴角,当真眯眼笑了,“好孩子,把东西给我。” 凌霄脊背发寒,更害怕了。 他们爷笑起来的杀伤力,可比不笑大多了! 他赶紧把手中的东西交到自家爷的手中,片刻也不敢耽搁。 原以为躲过一劫,却不等他松口气,谢灼宁又笑吟吟地凑了过来。 “儿子,别人家孩子都会撒娇,你怎么不会撒娇呢?” “撒? 娇?”凌霄一个头两个大。 撒娇该怎么撒? 谢灼宁看着他小小一只,又呆又懵的模样,忍不住想逗弄他,“来,叫声爹爹娘亲来听听。” 凌霄本想拒绝,结果一看自家爷那似笑非笑的模样,愣是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夹着嗓子,“爹爹~娘亲~” “哈哈哈哈……” 谢灼宁顿时捧腹,笑得前仰后合。 而一旁的萧晋煊目光全部被谢灼宁的灿烂笑意吸引,也微微翘了翘唇角。 凌霄:“……” 合着受伤的人就他一个呗? 可很快谢灼宁就不笑了,因为萧晋煊借着扶她的时候,低声提醒,“有人在跟踪咱们。” 她有些意外,“这么快鱼就上钩了?” 不过既然来了,那就别想走了。 她压低声音,“凌霄,开始撒泼,把人往左边巷道引。” 凌霄收到命令,立刻扯着嗓子开始大喊大叫,“我就要去那边玩儿,你们不许我去,我就……我就在地上打滚!” 说着,他立刻大街上,开始撒泼打滚起来。 还别说,滚得还挺像回事。 谢灼宁立刻露出心疼表情,“好好好,儿子你说去哪儿咱就去哪儿。” 凌霄充分发挥小孩子无理取闹的特性,一会儿要去摸摸这儿,一会儿要去搞搞那儿,没一会儿就远离集市,来到人 烟稀少的巷道。 听到身后数道脚步声逼近,谢灼宁将小凌霄护在身后,回头看着那些人,“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那几人嘿嘿一笑,“做什么?当然你要你们的命了!” 谢灼宁瑟缩了一下,忙带着小凌霄退后。 那表情,在那些人看来,像是害怕极了,其实她不过是在给萧晋煊腾地方罢了。 萧晋煊缓缓抬起头来,一双墨黑凤眸,莫名让人生畏,“就凭你们?” 这情况,让那几人敏锐察觉到不对。 明明刚刚还温和儒雅的商人,怎么会转头间就露出如此冷戾摄人的神情? 就像是野兽的直觉,人在面对比自己强大太多的敌人时,也能敏锐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震慑跟压迫。 还未动手,就让他们想逃! “跑!” 一个字溢出,几个人立刻开始逃窜。 然而已经晚了。 萧晋煊火速出手,整个人似乘风而去,转眼便掠至他们前面。 翻卷袖袍,带着罡风,卷展之间,所有人全部躺在地上。 而他轻飘飘如鸿羽落地,手上提拧的零食蜜饯没洒落一颗。 紧跟其后的飞云卫立刻上前,将几人捆绑起来,带回去审问。 谢灼宁捏着下巴,却没半点喜悦的感觉。 “萧晋煊,你有没有觉得,这进展似乎有些太过于顺利了?” 第305章 药引 “大人饶命啊,我们不知道是他们是煊王殿下啊!我们就是看到他们富得流油,还没带随从,便起了奸心,想从他们身上搞点钱花啊!” 飞云卫对抓来的几人进行了审讯,结果发现几人不过是街上的小蟊贼,根本不是什么绑架小孩儿的元凶。 谢灼宁长叹口气,“我就说嘛。” 对方掳走那么多小孩儿都没在现场留下太多证据,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他们给钓出来? 看来引蛇出洞这法子行不通,还得另外想辙。 萧晋煊顿了顿,却突地开口说,“凌霄好像没回来。” “嗯?”谢灼宁一头雾水地抬头看过去。 萧晋煊又细致地解释了一遍,“我们回来以后,好像一直没看到凌霄的影子,他好像,并没有跟着咱们一起回来。” 那会儿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几个毛贼身上,再加上凌霄又不是真的小孩儿,便谁也没去管他。 反正他只要拔掉大穴上的钢针,就能恢复成常人模样。 但不管他现在是大人还是小孩儿,都应该跟随他们一起回御抚司了才对。 可现在,人不见了。 谢灼宁皱着眉说,“会不会是他半道急着出恭,所以掉队了?要不就是路上贪玩儿,所以忘了时间?” 萧晋煊道:“他不是真的懵懂小儿。” 他是飞云卫 ,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谢灼宁其实心里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线索来得那么突然罢了。 她抑制住激动心情,拿出铜质小球,“我在凌霄身上留了百里香的气息,能用玉蜂追踪!” 萧晋煊见状,也没耽搁,立刻让人备马。 这一追,一路从京城追到京郊之外的一处密林里。 林子里地势复杂,要不是有玉蜂带路,他们就算到了这里,也很难从里面走出来。 一路七弯八拐,终于在一处山洞前,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还差多少个孩子?” “离九十九个,还差十来个。要不在附近的村子里,掳些来凑数吧?” “不行,风神医说了,必须得是精细养的孩子,皮肉细嫩,没被污浊浸染,才比较适合拿来做药引。” “哪有拿孩子来当药引的?我看那风神医就是个江湖骗子!” “嘘——你不要命了!” 短短几句话,却信息巨大。 谢灼宁跟萧晋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火气。 原以为这些孩子是被拐走卖了,没想到抓他们来,竟是为了当药引! 九十九个小孩儿,什么病,得花那么大代价治?! 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谢灼宁压低声音,问萧晋煊,“你看这些人的路数,像不像之前的龚立跟许 弋?” 萧晋煊敛眉,“你怀疑,是暗阁?” “嗯。”谢灼宁点了点头。 能想到用小孩儿这种邪法来治病,说明对方得了寻常法子没办法治愈的重病。 这些人能够悄无声息地从京城里掳走那么多孩童而没留下丝毫证据,说明他们身手利落训练有素。 综合这两个条件,她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便是萧璧城。 萧晋煊眯了眯眼,身上有不自控的杀意泄露,“如果真的是他,我绝不会姑息!” 眼下最紧要的任务,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进入山洞,把那些孩子救出来。 他立刻传消息给飞云卫,飞云卫偷偷靠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掉洞口守卫。 一进洞,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不仅分岔路众多,护卫也增加不少。 但飞云卫所过之处,那些人全都悄无声息地倒下,没留下任何痕迹。 谢灼宁见状心想道,得亏萧晋煊是个正派人,他要是个大反派,带着飞云卫干坏事,谁还能阻止? 再行进一段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谢灼宁的心口处,也涌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袖口下,她攥紧拳头。 可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那些孩子,最大的也不过七八岁,还是懵懂无知的年纪,难道就要遭逢厄难吗? 就在她忐 忑不安的时候,萧晋煊突地说,“有打斗声。” “打斗声?难道是探路的飞云卫被发现了?” 二人毫不犹豫地朝着有动静的地方过去。 一进去,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可以容纳数百人的溶洞。 而在溶洞之中,密密麻麻地挤着几十个孩子。 其中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正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不时还偷袭一下。 站在洞中央江湖游医打扮的男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直跺脚,“你们干什么吃的?还大内高手,居然连个小孩儿都抓不住!” 他脸上挂着彩,头上顶着包,不出意外,就是出自那小孩儿之手了。 而当谢灼宁看向那小孩儿时,霎时忍不住笑了。 不是凌霄那家伙,还能是谁? 这小子,还真给他打入敌人内部了! 萧晋煊没有迟疑,一声令下,飞云卫飞快涌出,不过眨眼功夫便控制住了局面。 那位风神医见状,还扯着嗓子叫嚣,“你们干什么?我可是为太子办事,你们竟敢如此对我,小心我让太子下令,将你们满门抄斩!” “哦?满门抄斩?”谢灼宁扯起嘴角。 对方得意,“怎么样?害怕了吧?还不快把我给放了!” 谢灼宁笑容弧度扩大,“听到没,萧晋煊,他说要让太子把你满门抄斩呢。你兄长是当今圣上 ,难道太子是要弑父?” “煊……煊王……”那风神医的表情,瞬间凝固。 凌霄看到自家爷他们赶到,仿佛看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都差点想哭了。 “呜呜呜,你们可算来了,再不来我都要死了……” 谢灼宁一瞧,他浑身多处挂彩,看起来的确惨不忍睹,“你怎么搞的,好歹也是飞云卫,怎么混成这样?” 凌霄怪委屈,“我以一己之力牵制那么多人,我容易么!” 他被抓来的时候,发现那些人竟在给那些小孩子放血。 为了拖延对方进度,救下更多孩子,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放血?”谢灼宁看着洞里装着鲜血的几个桶,心里的不安成了现实。 喉咙紧了紧,她赶紧让飞云卫清点孩童的伤亡情况。 “一共八十七个孩子,重伤七人,死亡两人。” 死的那两个孩童,才仅有四五岁。 全身的血,都被放了一干二净。 谢灼宁那么坚强的一个人,面对这种情景,竟有些不敢去看。 察觉到她身体的颤栗,萧晋煊轻轻把她搂入怀里。 凌霄也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对不起,我没能救下所有人。” 谢灼宁咬了咬牙,“不,错的不是我们!” 错得是他们那个高高在上,享受百姓朝贡,却视百姓人命为草芥的储君! 第306章 公道 御抚司内。 卫昭火速对抓来的一众人进行审讯。 暗阁的人都是经过训练的,倒是能在严刑之下都做到守口如瓶。 但那位所谓的风神医,却不等对他用刑,就全部一五一十地老实交代。 “我,我都是被逼的啊!你说我本来好好地当着我的江湖游医,有一天突然来了一拨人,把我抓进宫里,逼我替太子治病,我一个草民,哪有拒绝的权利啊?” “哦?被逼的?那让人抓小孩儿当药引,也是被逼的?!” 卫昭一拍桌案,把那人吓得一哆嗦。 他声音一下子就弱了下去,“我……我这也是没办法啊,太子命根子都断了,就算是大罗金仙再世也治不好啊!” “可是太子说,如果我治不好,就要了我的命。我只好胡诌了一个离谱药方,说用九九八十一个孩童的血做药引,连泡九天,那里便可重新长出来。” “本想着自己药方给他们了,若是他们办不到,那就不是我的责任了。谁曾料,他们竟当真掳来那么多孩子啊!” 他小命攥在太子手里,逼不得已,只能咬着牙继续。 结果才刚开始放血,他们就找到了。 卫昭反复审问,确定没什么遗漏的了,才起身去给自家爷复命 。 御抚司门口。 围满了闻讯赶来的老百姓。 萧晋煊跟谢灼宁,将解救出来的孩子,一一交还给他们的父母。 重伤那几个,谢灼宁也叫来宋玉秋医治,已无生命危险。 一时感恩戴德跪地磕头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我们的孩子呢?” 两对夫妻跌跌撞撞地挤开人群,满脸希冀地看过来。 待问清楚他们孩子的特征之后,谢灼宁罕见沉默了片刻。 招了招手,飞云卫抬着两具尸体上前。 白布掀开的瞬间,几人疯了似的扑过去,嚎啕大哭。 哭够了,两位父亲眼眶通红地抬起头,“煊王殿下,害死他们的凶手,是谁?” 萧晋煊沉默了片刻,说,“此案还在进一步调查之中,暂时不方便透露。不过本王跟你们保证,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他神色深邃,语气坚决。 给出最郑重的承诺。 在场那么多人,唯有谢灼宁知道,这句承诺代表什么。 代表着萧晋煊,要跟东宫硬钢到底的决心! “爷,审讯结果出来了。” 卫昭拿着风神医的供词,快步从府内出来。 萧晋煊接过来看了一眼,立刻吩咐,“将证人押解,随本王进宫面圣!” 看着 前往皇宫的队伍,谢灼宁胸口沉沉,攥紧手中手帕。 …… 东宫。 “还没消息?”萧璧城来回踱步,心急如焚。 按照他们的计划,风神医本该在今日送第一批药引入宫,为何直到这会儿还没人来? 他怕被人发现端倪,又不敢派太多人去探,正焦急时,一道人影匆忙进来,“太子殿下,不好了!” “可是风神医出什么事了?” “煊王找到了关押那些小孩儿的地方,风神医也落入煊王手中。如今煊王押解证人,正在进宫面圣的路上!” 萧璧城听到这话,气得砸了一地东西。 萧晋煊,又是萧晋煊,回回都是萧晋煊坏他好事! “皇后娘娘那边递消息过来,说是您的病怕是瞒不住了,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去找圣上坦白。” 如此,说不准还能搏昭文帝几分心疼。 可一旦此事由萧晋煊来捅破,那圣上那边恐怕更多的就是被隐瞒的震怒了。 “快,给孤更衣!”萧璧城抬了抬手,可一回头,又停了下来,“不,不必了。” 他不仅没更衣,反倒褪下上半身的衣裳,让人找了两根荆条过来,背负在背上,赶到千秋殿求见。 昭文帝听到太子来,还诧异了一下,“他 病好了?” 随即一挥手,让人请他进来。 萧璧城一进殿门,便“扑通”一声跪下了,“父皇,儿臣错了,求您救救儿臣吧!” 看他这副负荆请罪的阵仗,昭文帝还有些云里雾里,“你这……怎么回事?” 萧璧城声泪俱下,将自己这段时间点遭遇说了出来。 “儿臣实在不是有意欺瞒,实在是那时父皇还未清醒,儿臣怕此事泄露,储君之位不保,让雍王得了皇位去。还请父皇看在儿臣已经知错的份上,原谅儿臣这一次吧!” 昭文帝先是诧异,而后震惊,随即一点愤怒,也被淹没在一片心疼之中,“你合该早些告诉朕才是。” “父皇您久病初愈,儿臣怕告诉您,您的病情再次恶化,那儿臣就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听到这话的昭文帝,不禁叹了口气,也深知太子的不容易。 他嗔怪地道:“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如此糊涂,去信一个江湖游医的话才是!” 竟拿小孩做药引,这种邪法,也亏他也相信? 萧璧城对此却不以为意,“不过是几个贱民罢了,若当真能治愈我的病,那也是他们的荣幸。” “你在说什么浑话?!”昭文帝一记厉眼扫过去。 萧璧城心 头一慌,连忙认错,“儿臣失言。” 正在这时,宫人进门来报,“圣上,煊王殿下求见。” 昭文帝也没让萧璧城避让,便直接宣了萧晋煊进来。 顺带让萧璧城赶紧穿上衣服,他现在的样子,简直不成体统,哪有半分储君模样? “参见圣上。”萧晋煊进门来行了礼。 一抬头,看到太子竟也在这里,顿时眯了眯眼,“太子殿下病好了?” 萧璧城对外宣称得了时疫,如今能出门,必定是已经治好了。 可他真正的病因,萧晋煊是知道的,说这话,更像是在暗中嘲讽他一般。 萧璧城脸色一冷,冷哼道:“不劳煊王殿下操心!” 萧晋煊也没再跟他多言,直接将证言呈递,“圣上命我查的儿童失踪案,已查到凶手,特来请示身上,该如何处置。” 说到凶手时,那目光冷冷扫过太子脸颊。 昭文帝扫看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嗯,你做得很好,此事就不必再管了,朕自有安排。” 自有安排?是什么安排? 寻一个替死鬼?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萧晋煊早就预料到会如此,立刻上前一步,“圣上,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若不给大家一个真相,只怕会引起民愤!” 第307章 冲着她跟萧晋煊来的 看到萧晋煊近乎强硬的姿态,昭文帝霎时眯起眼睛,“你在威胁朕?” “微臣不敢。” “哼,不敢,朕看你敢得很!” 话虽这么说,但他清楚自家这十七弟的脾气,当即转头,将供状丢给萧璧城。 “太子,你自己看看,可有什么好说的?” 萧璧城忙捡起来扫看一眼,果然那个不靠谱的江湖游医,把该交代的不该交代的全都给交代了。 他暗暗咬了咬牙,面上却露出诚惶诚恐之色,连忙道:“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这些时日在养病,压根儿不知道此事啊!” “这供状之上,清楚记载,是受你之命,你竟说不知情?” “父皇明鉴,最近儿臣宫中的赵怀忠形迹可疑,听说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所以才会假借儿臣名义,做出如此令人发指之事!儿臣的确有罪,不过是御下不严之罪!请父皇责罚!” 赵怀忠,是东宫得总管太监。 萧璧城犹如壁虎,自断一尾以保周全。 但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番说辞。 一个太监总管,可以调动号称君王私卫的暗阁吗? 但一贯心细如发聪慧敏感的昭文帝,此刻却面色冷肃地吩咐,“那还愣 着做什么?速去将犯人赵怀忠捉拿归案!” 而赵怀忠那边一被抓住,立刻干脆利落地承认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主意。 想长出命根子的不是太子,是他。 这些年来为了此事他日思夜想近乎疯魔,所以在得到这个偏方的时候,才会走上邪路。 说着,他大喊对不起太子栽培与信任,一头撞死在侍卫刀下。 尸体抬到萧晋煊面前,昭文帝目光掠过去,“罪犯已经伏诛,十七弟可满意了?” 萧晋煊握了握拳。 事情果然走向了他意料之内的发展。 昭文帝为了保下太子,推了一个替罪羔羊出来代为受过。 “圣上……” 他刚要张嘴,就被昭文帝打断,“十七弟,你要真相,朕已经给了你真相。你要公道,朕也已经给了你公道。若你继续执迷不悟,那朕也要将刺伤太子的刺客追查到底了。” 两败俱伤的局面,想来他也不想看到吧? 萧晋煊浑身一震。 一边是真相,一边是谢灼宁。 二选一,该如何抉择? 昭文帝这是给他出了以个天大的难题! 看着他为难的样子,萧璧城心里反倒痛快了。 原来他家十七皇叔,也会有这种时候! 只是萧璧城没笑得了多久,一个宫人进门来,附在李明英耳边回禀。 李明英神色一变,又立刻告知昭文帝。 昭文帝听完当即抬头,看萧晋煊的眼神,已然不善,“现在满京城都知道了这件事是太子做的,看来进宫之前,十七弟心里已经有了选择了!” 得知这个消息,萧晋煊颇感意外。 对外宣称时,他只说有些进展,会还他们一个公道,却从始至终,没有提过太子之名。 且他进宫并没多久,消息就传得满城皆知,显然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与此同时,御抚司那边。 谢灼宁也收到了消息。 她诧异地抬起眼眸,直接站了起来,“谁把消息传出去的?难道御抚司内还有内奸?” 卫昭忙摇头,“应该不是内部之人,御抚司之前得到名单以后,就里里外外肃清了一遍。” “也对,”谢灼宁捏着下巴,垂眸思索,“萧晋煊刚进宫,这消息就大范围传开,明显是有备而来……不好!” 她似想到了什么,提拧起裙摆,急匆匆出门,“卫昭,带我去牢里,我要见那位风神医!” 走到一半,为防万一,她又让夏橘去把宋玉秋一并带过来。 几 人急匆匆赶到监牢,就撞上正要回禀的牢头,“谢大小姐,卫大人,不好了,风神医死了!” “什么?不可能!”卫昭瞪大眼睛,根本不敢相信,在自己的严密监视之下会死人。 之前出了吏部尚书任元杰那件事后,他可是半分不敢懈怠,派来看守的全都是心腹。 谢灼宁立刻带着宋玉秋赶到风神医的牢房,果然见他面色乌青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宋玉秋上前一探,立刻辨别出来,“是中了蛇毒。” 卫昭忙摇头,“不可能,他进牢房之前,我们已经把他全身搜查了数遍,他根本没地方藏毒。” 一众暗阁死士也已卸去下巴,掏了毒囊,就是为了不给他们自杀的机会。 而御抚司监牢看守严密,也不可能有人穿过重重戒备来牢里下毒。 谢灼宁略作沉吟以后,对卫昭道:“你把他衣裳扒了,找一下看是否有蛇咬过的痕迹。” 这监牢之所,人是进不来,可蛇呢? 毒蛇细长柔软,只要有一个细微的通风洞口,就完全能够进来。 卫昭当即叫来人,三下五除二将风神医的衣裳扒干净。 最后当真在脚脖子内侧,找到了发黑的牙印。 卫昭惊讶不已 ,“真的是毒蛇咬死的!难道风神医的死,只是个意外?” 意外? 谢灼宁却想到了一个人,“你们莫不是忘了,那位手持银铃的红衣女子,最擅长的便是驭蛇。” 从查此案起,她就觉得有些时候进展得太过顺利了。 约定的三天,不到一天他们就找到了对方的老巢。 直到这会儿,她心里那股怪异感,才终于找到出处。 雍王那边的人,在引导他们,查到太子身上! “这位风神医,只怕早就被雍王那边收买了。所以他才特意告诉萧璧城,必须得是富贵出生精细养就的孩童才能做药引。” 此举无非是为了扩大影响,好将太子推上风口浪尖。 而萧璧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会被这么可笑的药方蒙骗,下令让暗阁全城抓人。 说白了,他们两方博弈,根本没将老百姓的人命当回事罢了! “不好,”谢灼宁又想到入宫的萧晋煊,霎时紧张起来,“萧晋煊一进宫,消息就大肆传开,昭文帝不会以为是萧晋煊让人传的吧?” 且萧璧城不能人道的事情一旦暴露,她这个罪魁祸首也别想逃脱。 此计明面上是针对太子,可实际上却是冲着萧晋煊跟她来的! 第308章 滔天民怨,皇权压得住吗? 听完谢灼宁的分析,卫昭等人立刻着急起来,“那现在该怎么办?” 如此一来,岂非他们爷跟谢大小姐,都难逃罪责? 谢灼宁眼角眉梢轻轻挑起,倒是比他们冷静得多,“别慌,如果我猜测的都是真的,那来召我入宫的人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卫昭,现在什么时辰?” “申时三刻。” “还有时间。” 她立刻让卫昭铺纸研墨,一通洋洋洒洒,落笔如……蚯蚓。 卫昭在一旁看得直蹙眉,“谢大小姐,您这……写得是什么啊?” “咳,”谢灼宁面色如常地问他,“看不懂吗?” 他摇头,“看不懂。” “看不懂那就对了,我这是写给慕容砚看的,要是谁都能看懂,若是被别人截获了怎么办?” “原来如此。”卫昭恍然大悟。 原来是为了怕别人知晓内容,才用的加密文字。 谢灼宁:“……” 坚决不让人知道是自己写字太丑。 不过慕容砚几乎日日与她书信往来,对她的字体早就了如指掌,她倒不必担心对方看不懂。 取了个信封封好,她交给夏橘,“这封信,你务必送到慕容砚手里。” 夏橘点头,立刻去办了。 谢灼宁不敢耽搁,又吩咐起了卫昭,“既然你们爷已经背负了泄露消 息的名声,那就不能白背。你立刻找人去散播消息,就说你们爷顶着莫大压力才救下那些孩子,如今还因上面施压要面临处置……” 孩童失踪案本就影响极大,老百姓们更是群情激愤。 如今干坏事的被包庇,做好事的却要被治罪。 滔天民怨,皇权压得住吗? “是。”卫昭点了点头,却有些欲言又止。 谢灼宁抬头,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卫昭眸色深深,“谢大小姐您这样替爷着想,那么您呢?” 她将太子阉了,昭文帝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可她却没顾得上自己,反倒一直在想办法保全他们爷。 谢灼宁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旋即忍不住弯了弯眼睛,“你不会觉得,我阉了太子之后,就整天提心吊胆地等着东窗事发吧?” 事实上,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卫昭这才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多虑了。 以谢大小姐的才智谋略,肯定早就想好应对之法,何须他来操心? 他赶忙照着吩咐,立刻去办事去了。 谢灼宁又把宋玉秋叫到面前来,仔细地替她理了理皱巴巴的衣裳,“你瞧瞧你,也不注意些形象,都皱成一团了。” 宋玉秋不以为意地“嘿嘿”一笑,“那不是还有灼宁 姐你嘛。” 见她没心没肺的样子,谢灼宁轻轻勾了勾唇角,“那我也不可能永远陪着你啊。” 明明是笑着,可这语气,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呢? 宋玉秋忙问道:“灼宁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丫头平日里大.大咧咧,可有时候却又心细如发。 谢灼宁嗔怪道:“还能出什么事?杨烈来信,问我为何一直扣着他的夫人不放,你再不回去,他就要亲自跑来找我要人了。” 宋玉秋不耐烦地道:“我就是不想见他,所以才不肯回去的。” “你们俩,闹矛盾了?” 这话谢灼宁早就想问了,每次都被宋玉秋打哈哈给盖了过去。 “我……”宋玉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也没什么事。” 谢灼宁正欲追问,门口便来人禀报—— “谢大小姐,湘妃娘娘派人来,请您入宫一叙。” 宋玉秋听到这话,疑惑地问,“湘妃娘娘怎么派人来御抚司请灼宁姐啊?” 谢灼宁心头一个“咯噔”。 就连迟钝如阿玉,都发现了端倪。 这请她入宫的理由,也实在是太敷衍了些。 “啊,我知道了,一定是湘妃娘娘派人去侯府没找到人,所以找到这儿来了!”宋玉秋灵光一闪,机智答道。 谢灼宁:“……” 很好 ,她还会给自己找借口圆回来,倒不必自己多做解释了。 “湘妃娘娘肯定是有事找我,我就先进宫去了,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慕容先生那边会安排人送你出京。” 宋玉秋蹙眉,“有必要那么着急吗?” 为什么她感觉,自家灼宁姐好像在赶自己走? 谢灼宁只好解释道:“杨烈那边催得急,说不准是病情复发了,你还是回去看看比较好。” 宋玉秋这才点了点头,“好吧。” 虽然不想见到那家伙,但也不能眼睁睁看他死了吧。 谢灼宁理了理衣裳,走出门去。 看到陌生的几个太监,以及跟在后面的大内高手,她似没发觉似的,步履从容地走了过去,“有劳诸位。” 入了皇宫以后,那些人带着她,径直来到一处僻静破落的偏殿里。 领头的太监也一改一路上恭敬姿态,一抬下巴,冷冷地道:“奉圣上旨意,即刻将谢家女看押起来,不许任何人探视!” “是!” 穿着铠甲的士兵一列列分错开,将破落小院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更有暗卫隐匿四周,时刻注意着院内动静。 哪怕是只小鸟飞过,也难逃法眼。 谢灼宁:“……” 为了她一个纤纤弱女子,倒也不必搞那么大阵仗。 她进入屋 里,扫视一眼,叹了口气。 看来还得花点功夫把这屋子拾掇出来,瞧这样子,估计得在这屋子里住上一段时间了。 本以为她会哭喊、会质问、会要求面见湘妃圣上的,结果没想到她就那么坦然地接受了现实。 领她来的太监都不解地眯了眯眼,“谢大小姐,就没什么想问的?” 谢灼宁一边打扫一边哼歌,“我要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她来时最担心昭文帝一怒之下,不管不顾地杀了她替萧璧城报仇。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她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但昭文帝却没有动她,而是把她囚禁了下来。 很明显,他不光想要她的命,还想要更多。 那她反倒不怕了。 看她一副乐观模样,几个太监离开,去给昭文帝复命。 路上有人忍不住低嗤,“也亏她还高兴得起来?圣上如今肯留她一命,是为了把镇阳侯诱入京城一网打尽,趁机收回镇北军的兵权。” 要不是怕她一死,镇阳侯半道折回,起兵造反。 就凭刺杀太子的罪名,就足可让她五马分尸凌迟而死了! 领头那太监却忍不住蹙了蹙眉。 谢大小姐当真不知道这些吗? 他怎么觉得,事实反倒相反,她之所以会那么淡定,是因为她知道得太多了呢? 第309章 别忘了,你皇位怎么来的 第309章承诺 昭文帝没有处置萧晋煊,只下令将他软禁宫中。 听到这个结果,萧璧城简直快要气炸了。 他回到东宫,连摔带打,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父皇什么意思?他难道看不出来萧晋煊的野心吗?满嘴仁义道德地为那些贱民讨公道,不就是想把孤从太子之位上拽下来,他好上位当皇帝吗?” 当初说什么因为钟情谢灼宁才要求娶,为了她可以放弃身份爵位,都是特么的屁话! 他萧晋煊分明就是想要镇阳侯手中的兵权! “都这种时候了,你不思如何挽回民心跟声誉,在这里犯什么浑?” 皇后从门外走进来,看到他暴躁癫狂的模样,不由不悦地拧起秀眉。 自从那里断了以后,太子脾气变得喜怒无常,越发没个储君模样了。 萧璧城回过头,冷冷眼神瞥了过去,“呵,那风神医不是母后找来的吗?我落得如今这下场,还不是母后害的!” “你!”皇后心口一揪,一瞬间两眼发黑,有些想晕。 得亏紧跟其后的白映雪及时伸手扶住,才避免摔着。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也是爱子心切,才被人蒙骗。但为了您的事,她吃不好睡不好,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是不容置疑的。如今外敌重重,我们自己更应该联手挽回,渡过难关才是。 ” 一番柔声细语,说得萧璧城脸色终于缓了缓。 他有些自暴自弃地冷嘲,“如今全天下都知道孤是个不能生育的废物了,还能怎么挽回?” 白映雪一手撑腰一手抚肚,往前走了几步,“如果在这个时候,东宫传出喜讯呢?” “你是说……”萧璧城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很快,他又蹙眉,“可不是还没到十个月吗?” 白映雪道:“皇后娘娘已经着御医给妾身检查过了,孩子发育得很好,且已七月有余,若服用催产药,可提前生产。” 如今只要她生下孩子,太子不能人道之事,自然不攻自破。 且有皇孙降世,皇位自然不会旁落,也能镇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宵小之辈。 皇后也在这时开口,“本宫已经将那几个同样月份的孕妇悄悄接进宫中,喂食催产之药,与映雪同时生产。无论如何,此胎都必须是皇孙!” …… 千秋殿。 昭文帝头疼地倚靠在罗汉榻上,闭目养神。 李明英站在身后,给他按揉着脑袋上的穴位,“圣上好几日没睡好觉了,瞧着都憔悴不少。” “唉,太子出了这样的事,朕怎么睡得着?” 他如今又开始有之前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了,可这烂摊子,却越收拾越乱。 不趁着他还 活着的时候,把那些隐患拔出,他不甘心呐! 可太子如今变成那副模样,就算真继位,又能坐稳这皇位几年呢? 正当他一团愁绪时,底下宫人来报—— “圣上,太皇太后来了。” 他睁开眼,起身到门口亲迎,“皇祖母今日怎来了?” 太皇太后由庄清漪扶着,径直入宫,“也无旁的事,只是听闻圣上把煊儿给扣住了,也不知那小子,惹出什么祸事,让圣上不高兴了?” 消息倒是传得挺快,这边刚把人扣住,那边太皇太后就得到消息了。 昭文帝不急不缓地道:“也无旁事,不过是朕偶得一副千古残局,一直寻不到破解之法,所以想强留十七弟,在朕临死前破解出来,满足一下朕私心罢了。” 这理由寻得着实妙,叫太皇太后准备好的说辞都卡了卡壳。 若她这会儿让昭文帝放人,岂不是太不把皇帝放在眼里,连他临死之前的小小愿望都不能实现? 其实昭文帝这样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因为他发现一个细思极恐的事—— 他竟然找不到任何理由治他家这位十七弟的罪! 该说他屡立奇功、接连破获千金楼案、孩童失踪案,满京城人都对他感恩戴德,以至他威望太高,民心太盛,让人忌惮? 还是说他执意要为那些无辜的受害者讨 回公道,以至于将太子逼得节节后退,让人恨得咬牙? 还是对外宣称这件事都是他萧晋煊所为,其目的就是为了取太子而代之? 别说别人会不会信,他自己听着都觉得可笑。 太皇太后目光瞥在昭文帝脸上,深深看了一眼,“若只是为了破解棋谱,那倒也没什么。怕就怕,是兄弟之间,起了阋墙。皇上可还记得,继位之前,答应过哀家什么?” 回忆起那时情景,昭文帝眉目压了下来,“朕承诺,无论十七弟做了什么,都不会取他性命。” 见他还记得,太皇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记得诺言,记得你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就好,哀家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清漪,咱们回宫。” “您慢走。” 昭文帝目送太皇太后离开千秋殿,旋即眼前一黑,脚步一个踉跄。 一旁的李明英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他却捂着胸口,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李明英赶忙将人扶进去休息,又立刻叫人宣了御医。 御医飞快赶到,诊治之后,却面露难色。 昭文帝摆了摆手,“但说无妨。” 御医忙低下头,“圣上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李明英问,“不是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吗?” “其实圣上的身体,早就油尽灯枯。前段时间能醒来,更像是被人强行续了一段 性命一样。” “强行续命?”昭文帝听到这话,若有所思。 他立刻让人,去将云蘅公主叫了过来。 云蘅公主进门行礼,“参见父皇。” 昭文帝抬手招了招,面露祥和神色,“过来,叫父皇看看。不错,都长成漂漂亮亮的大姑娘了。” “父皇就莫要打趣儿臣了。” 父女俩说笑了一阵,昭文帝突地问,“对了,你之前给朕治病,是喂朕吃了什么药来着?” “啊?”云蘅一下子磕巴了一下,“就,就是能让您醒过来的药。” “药方呢?可有药方?这么好的药,朕让御医研究一下,看能不能制作出来,救更多的人。” “我……我没药方。” “既没药方,那你是从何人那里拿的药?” “一……一个卖药郎中那里。” “啪——”昭文帝一掌拍在桌上。 “太医院满院太医都治不好朕,随便一个卖药郎中的药就治好了?那药还是以毒攻毒的毒药,你就不怕对方是借你之手弑君的刺客?” “云蘅,朕看你年幼,恐受人蒙骗,若是还不老实交代,休怪朕不念父女亲情!” 云蘅公主看着自家父皇一瞬间变得如此严厉冷肃,霎时间都快吓死了。 她咕噜噜咽了咽口水,脑袋里想起自家宁姐姐之前的交代。 “那药……是宁姐姐给我的。” 第310章 讨价还价 昭文帝来到关押谢灼宁的偏院时,正瞧见她在想法子补四处漏风的窗户。 寒冬腊月的天气,冷寒彻骨,她时不时就要朝手心哈一口热气,才不至于把手冻僵。 好好一个侯府大小姐,沦落到这个地步,她倒也不怨天尤人,反倒还有心情哼着小曲。 这谢灼宁,当真有些意思。 抬步径直走了进去,昭文帝抬眸扫视一眼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屋子,“朕看你还挺怡然自得啊。” 听到动静,谢灼宁转头看过来,见到来人,她诧异了一下,忙过来行礼,“参见圣上。” “收拾得不错。”昭文帝点头表示赞许,见椅子被擦得干干净净,便撩袍坐了下去。 “等会儿……”谢灼宁突地想起什么,想叫他别坐的时候,已经晚了。 昭文帝往后一仰,一屁墩坐在了地上。 谢灼宁抽了抽嘴角,“那什么,忘了说了,那椅子坏了一条腿。” 一旁的李明英着急忙慌地把昭文帝扶起来,皱眉训斥道:“既坏了,怎不拿出去丢了?” “额……”谢灼宁想了想,解释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已经是这屋里最好的椅子了,我想收拾出来自己坐的?” 李明英:“……” 昭文帝:“……一会儿派人把这里打扫一番,换些好的家具过来。” 谢灼宁见状,立刻补充道:“如果圣上能让人把屋顶跟窗户 修一修、再给我弄些炭火以及绒被、还有三五道家常菜来,那就更好了。” 深深地瞥了她一眼,见她大言不惭地得寸进尺,昭文帝神色有些幽深。 “朕怎么从前没看出来,你这丫头,如此的厚颜无耻?” 谢灼宁弯唇笑了笑,“这人嘛,吃喝不愁的时候,还顾得上仪态礼节,可臣女在这儿都快冻死饿死了,不脸皮厚一些怎么行呢?” 昭文帝眯了眯眼,“你刺伤太子,罪大恶极,就不怕朕是来取你性命的?” 居然还敢跟他提条件,胆子也是真的大。 轻轻翘了翘嘴角,谢灼宁知道自己会死,但昭文帝绝不会让自己现在死。 更何况他身为一国之君,寒冬腊月的天还亲自过来见自己,难道不是因为自己还有他想要利用的价值? 她声音清越地说,“因为我知道圣上您是最好的圣上,您火眼金睛明察秋毫,怎么会随意冤枉了别人呢?” “哦?意思是说,你是冤枉的?” “臣女虽不是冤枉的,但分明是太子先设计于臣女,臣女迫不得已才动的手。就算要治罪臣女,那是不是也得治罪太子,才算公平?” 听到这话,昭文帝着实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跟朕谈公平?” 官大一级都压死人,更遑论他还是九五之尊的皇上。 予杀予夺,皆是圣意。 雷霆雨露,均是君恩。 哪怕要她现在立刻赴死,她敢不从吗? 谢灼宁垂头,姿态不卑不亢,“臣女自是不敢。只是臣女深知一个道理,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您自可任意取夺一人性命,但若是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的人呢?您,杀得完吗?” 一番话,说得昭文帝对她刮目相看。 之前她与太子退婚时,看她疯癫狂躁,没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如今却见她目光澄净,灼灼有光,分明怀秀于腹,内敛聪慧。 倒是从前因为她是个女子,对她小瞧了。 拢了拢厚重大氅,昭文帝漫不经意地询问,“谢家丫头,你还会医术?” 谢灼宁听到这话,立刻明白昭文帝亲自来见她的原因了。 之前为了保命多留了个筹码,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她果断摇头,“不会。” 昭文帝眯起眼睛,神色严厉,“云蘅说上次朕能醒来,是你治好的。你如今又说自己不会医术,莫不是要欺君?” 谢灼宁一脸无辜,“圣上,臣女可没有欺君,臣女本来就不会什么医术。不过,倒是偶然从一本古书上看到一个续命之法。” 续命之法! 昭文帝听到这四个字,明显眸光都精亮了几分。 “你且说说,如何一个续法?” “那续命之法,须得在人只剩一口气的弥留之际才能使用。至于怎么个续法,臣女好像被 冻傻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呢。” 是想不起来,还是不想说? 昭文帝知道她想留点保命手段,倒没强求。 毕竟自己还能活多久,可能就掌握在她手里。 把她逼急了,没好处。 如今自己还没到弥留之际,且先留她一用。 昭文帝抬眸,意味深长地看向她,“现在想不起来没关系,别下次朕传召你的时候,还想不起来就行。” 下次传召,必定是生死存亡之时。 谢灼宁自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垂头微笑,“圣上放心,想来好好修养几日,臣女的记性就恢复了。” “好好修养”四个字,她加了重音。 昭文帝瞬间明了,立刻让李明英叫来负责看守谢灼宁的守卫,“日后谢家大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满足。只一点,不要让她离开这里半步,也不许任何人进这院子半步。” “是。” 一番讨价还价以后,谢灼宁恭送昭文帝离开。 破烂的宫殿,在她的要求下,很快变得温暖又舒适。 她看了一眼,觉得还差点什么,“哦对了,帘子,屋内的帘子得多挂几道。” 侍卫长不赞同地皱眉,“冬日屋内会燃放炭火,纱幔过多,极易起火。” 谢灼宁却不依,“我好歹是女儿家,你们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我还要不要名节脸面了?要不然你就让所有人都撤出去,只在外院 看守,不许窥探屋内。” 把人撤到外面,那就更不行了。 侍卫长无奈,只能答应增加纱帘的要求。 谢灼宁看着殿内层层叠叠遮挡视线的纱幔,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走进屋内,小心地从内壁上扣出一个洞,按了下去。 一道暗门,缓缓打开在她面前。 嘴角轻翘,她笑,“不错啊,居然还能用。” 上一世她在这宫内待了那么多年,宫里的每一个地方她都无比熟悉。 那会儿她还想干出点实事,洗刷自己的妖妃罪名,所以想把宫内破旧的殿宇都休憩一番,物尽其用。 其中便有这里。 这里原是高宗一位宠妃居住之地,据说那位宠妃美如天仙,后面却突然有一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蝴蝶飞走了。 她自是不信的,所以还特意来找过一次,果然发现了暗道。 当时她便感慨,难怪那位宠妃不居住在那些繁华热闹的宫殿,偏要以喜静为由,选择这样一出僻静之所。 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只是当时她打算一探究竟时,被萧璧城召了回去,还让她不要瞎折腾,翻修一事就这样搁置下来了。 所以当她被抓来关在这里时,她才会那么积极地收拾打扫,目的就是为了找到暗门的机关所在罢了。 “也不知道,这暗道能通往哪里?” 她回头看了下左右,拾步顺着阶梯走了下去。 第311章 我要,得到你 “我的天!” 刚开始谢灼宁只以为是当初那位宠妃为了逃走,特意挖的一条地下通道。 可真等走下去时,她被眼前情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只走出一段路,便看到几个分叉路出现在眼前,再走没多远,又有其他道路汇入。 仿佛一个纵横交错的网,幽暗深遂,错综复杂,复杂得叫人无法想象这些暗道有多庞大! 不过这倒给了谢灼宁一个可能,“看样子这些通道应该是通到各宫的,萧晋煊如今也被软禁在宫内,应该也能通到他那里吧?” 说干就干,她立刻开始推测关押萧晋煊的地点。 他是个外男,肯定不会住在后宫之中,要住也是住在那边那几座殿里,其中以长生殿可能性最大。 但光得出地点还不行,还得确定方向。 这地道内光线昏暗,能让人辨别方向的参照物都没有,她只能凭借直觉跟上一世在宫里生活的经验,大概地估算一下方向。 遇到路口,她便顺道钻出去,确认一下自己到哪儿了。 没想到一路上,倒是听到不少八卦。 有俩宫女的低声细语—— “听说圣上又纳了一个新宠妃,偷偷养起来谁也不让看,还送去不少赏赐呢。” “啧啧 啧,圣上那身子骨,吃得消吗?” 随即远处传来一声训斥,“妄议圣上,你们俩不要命了?快去干活儿!” 谢灼宁:“?” 怎么感觉好像在说她,又好像没再说她? 有好几个太医提着药箱,疾步匆匆的赶路—— “怎么叫那么急?” “听说东宫那边快生了!” “不是还没到月份吗?” “这谁知道!快些吧,若是出了差池,小心你我小命!” 嗯?谢灼宁意外了一下。 白映雪不是才七个多月吗?这么快就生了? 也不知道该说她是运气好,还是当真有本事,每次跌入谷底,总有法子逆风翻盘。 搞得自己都有些佩服她了。 “要不去东宫看一眼什么情况?” 她略作思忖以后,便将萧晋煊抛诸脑后,开始进入地道往东宫赶。 一路曲折回旋,她估摸着距离应该到了,结果打开地道一看,霎时皱眉。 这也不是东宫啊? 她这是跑哪儿来了? 正疑惑之际,突地听到外间传来说话的声音—— “煊王殿下,该用晚膳了。” 一个宫女提着食盒低着头走了进来,将饭菜一一摆放在桌上。 而萧晋煊曲腿坐在罗汉床上,手持书卷,眼也未 抬,“放那儿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看到熟悉的人影,谢灼宁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千方百计找他找不着,不打算找他的时候,结果一转眼,找着了。 老天爷耍人是真有一套啊! 等那宫女走后,她就立刻跳出去,给萧晋煊一个惊喜。 可她左等右等,等来等去,那宫女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甚至见萧晋煊不吃饭,那宫女还打开汤盅盛了一碗,端到他的面前。 “煊王殿下,这汤是特意为你熬制的,再不喝,就要冷了。” 萧晋煊似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眸,看向来送饭的宫女,霎时皱起眉头,“清漪?你来这里做什么?” 清漪?清漪郡主吗? 谢灼宁眯眼细看,好嘛,哪儿是什么宫女,分明就是庄清漪。 她就说,哪有宫女胆子那么大的! 庄清漪柳眉轻蹙,满目担忧,“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怕你过得不好,让我过来看看你。” 提及太皇太后,萧晋煊面色稍有缓和,语气却仍是冷硬,“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吧。告诉老祖宗,我没事,让她不必担心。” 可庄清漪却不肯走,固执又带点哀求 地说,“这些吃食也是老祖宗让我带过来的,你就吃一些,也好叫她老人家宽宽心吧,要不然我回去也没办法跟她老人家交代啊。” 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更何况萧晋煊也不想让老祖宗操心他的事。 于是他起身走到桌前坐下,开始吃了起来。 庄清漪见此面露微笑,在一旁温柔地添菜盛汤,仿佛体贴温柔的妻子一般。 “我记得你从小爱吃这个,多吃一些。” 萧晋煊皱了皱眉,转头去夹起其他菜。 见状庄清漪面色微微一变,又恢复如常,聊家常似的开口,“珩哥哥应该还不知道吧?谢大小姐被圣上抓起来了。” “你说什么?”萧晋煊利眉压目,脸上划过一丝错愕。 从进宫到软禁,隔绝了外界消息,他的确是这会儿才知道谢灼宁已经被抓了。 刺伤太子的罪名,足可要了她的性命,她被抓起来,不知道能有几分生机? 萧晋煊当即起身,竟径直要往外闯。 本来看着方才两人那副模样心里还有些不得劲的谢灼宁,见状立刻就消了气。 他心里,果然还是有自己的。 只是他这会儿从这擅闯出去,可就等于主动递把柄给昭文帝了。 得想办法阻止才行! 就在她险些暴露自己冲出去的时候,庄清漪从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腰。 “珩哥哥,你别去,你现在去,圣上不会放过你的。老祖宗说,只要你愿意跟她解除婚约,便愿意出面,救她出来。” 萧晋煊声音一厉,“你放手!” “不放,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放手!” “我就不放。珩哥哥,我到底哪里比不得她,难道因为我不够漂亮吗?你为什么就不肯喜欢我一下下,甚至连一点施舍都没有呢?” 一滴滴眼泪浸湿衣衫,庄清漪哭得我见犹怜。 萧晋煊恻隐之心微动,“天下男儿万千,你又何必执着于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更不值得你如此。” 没想到庄清漪却双眼通红,执拗而疯狂。 “不,我就要你!管它天底下有多好的男人,我都只要你!我从小到大,整个人生,全部都是你啊!你怎么能叫我,放弃我的整个人生呢?” “所以,哪怕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 这副癫狂模样,把萧晋煊都吓了一跳。 他将人一把推开,身体却突地踉跄了一下。 忙扶住桌沿,他不敢置信地抬头,“你……在饭里下了药……” 第312章 萧晋煊,你就乖乖从了我吧 庄清漪想要去扶萧晋煊,却被他一把挥开,“滚!” 她眼眶通红,泪眼朦胧,“珩哥哥,你别怪我,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她谢灼宁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祸害,你跟她在一起,只会受她牵累,让圣上猜忌……” “可只要你跟她退了婚,跟我在一起,一切困境都可迎刃而解,你马上就可以从这里出去……” 本来准备冲出去的谢灼宁,在听到这些话时,脚步蓦地一滞。 虽然庄清漪这事做的不咋地,但说的话却也有几分道理。 这一世的萧晋煊若没被自己缠上,按上一世的轨迹,他便是名正言顺的摄政王。 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何至于受那些苦遭这些罪? 就在她迟疑的瞬间,庄清漪已经开始去解萧晋煊的衣衫,“珩哥哥,你别怪我……” 萧晋煊此时已经没有了力气,他一咬牙,用最后力气,点了庄清漪的穴位。 她霎时便动弹不了了。 但她并没有慌,甚至还有一丝豁出一切的决绝,“珩哥哥,没用的。哪怕你我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但明日一早被人发现我在这里待了一夜,咱们俩也说不清楚了。” “一旦这个消息传到谢大小姐耳朵里,我想哪怕你不想跟她取消婚 约,她也不会再嫁给你了吧?” 萧晋煊听到这话,懊恼地一咬牙。 却听到一道熟悉清越的声音,悠然响起,“那你可太小瞧萧晋煊,也太小瞧我了。” “阿宁?”萧晋煊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出现的人影,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更别提庄清漪,更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你不是被抓起来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谢灼宁大摇大摆地走到二人面前,神色高深莫测,“因为我啊,会一门神迹,可以灵魂出窍,遨游四海!” 这么鬼扯的话,也亏得她说得出来。 庄清漪反正是不相信的,旋即想到一种可能,“你逃出来了?” 她瞬间急了,“你逃出来还敢往珩哥哥这里跑,是嫌牵累他还不够多吗?” 谢灼宁一一纠正她,“第一、都说了我是灵魂出窍了,身体还好好在那边呢,怎么能算逃跑呢?” “第二、我得纠正你一下,萧晋煊是你表舅,不是你哥,辈分别搞错了。” “第三、你说得对,的确是我牵累了萧晋煊,所以我这不是来补偿他了么?” 说完,谢灼宁看着没一丝反抗力气的萧晋煊,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那模样,看得庄清漪眼眸一寸 寸瞪大,“你……你想干什么?你不许……不许碰他!” “为什么不能碰?他可是我的男人!” 谢灼宁跟故意似的,伸手抚摸着萧晋煊的脸颊,再顺着性感喉结,一路往下。 萧晋煊被她折磨得快要疯,“……够了!” 她再乱来,可就收不了场了。 没想到谢灼宁却半点没停下来的意思,愣是凭借一己之力,将他弄到了床榻之上。 隔着纱帘,庄清漪看到男人的衣袍从帐中飞出来,眼睛红得似要溢出血泪一般。 “谢灼宁,你敢,你敢!” 纱幔中,谢灼宁冒出个脑袋来,不耐地掏了掏耳朵,“大叫大嚷的,实在影响兴致。对不住了,清漪郡主。” 她走到庄清漪的面前,抬起手刀,猛地劈下。 庄清漪昏倒之前,还听到她附在耳边的低语,“说来我也觊觎萧晋煊的身子许久了,还得感谢清漪郡主的成全呢。” 那一刻,庄清漪的肺差点都给气炸。 她图谋那么久,竟白白给人做了嫁衣! 谢灼宁拍了拍手,又重新回到床上。 看着男人近乎完美的身材轮廓,她忍不住伸手揩了一把。 萧晋煊双眸压抑,风起云涌,“你……别乱来。” 乱来? 谢灼宁可太想 乱来了。 她又不是柳下惠,哪有美色当前,还无动于衷的。 更何况这还不是别人,这是自家男人! 谢灼宁的食指,抵在他胸口,微微俯身,几乎与他相贴。 “萧晋煊,被我缠上,你后悔过吗?” 就像庄清漪说的,她就是个祸害。 如果没有她的招惹,他也沦落不到今天这一步。 或许她当初,就不该那么自私地将他拉入局中的。 后悔吗?萧晋煊想。 他此刻脑袋因为中药而变得混沌,可那个答案却清晰明了。 “不悔。” 他的前半生,出身高贵,少年风发,想要于战场好好有一番作为。 却才打了几场胜仗,就被急招入京,当一个闲散王爷。 他满腔抱负,有太多国策,却皆因猜忌,不得不压抑自己,内敛藏拙。 高位之上,繁花似锦。 却无人知他喧嚣背后,独自舔舐内心孤独。 直到,老天爷把她送到他的面前。 把他想要粉饰太平之下的丑恶与残酷,血淋淋地撕开给他看。 质问他,当真要将这天下百姓、万里江山,交到太子或者雍王的手中吗? 他当然不愿。 所以哪里是谢灼宁连累了他呢? 是他该感谢她,一棒子将他打醒,他在 晦涩如迷雾一般的困境中踟蹰前行,直到看到她漏下的一缕亮光,才让他不在迷茫。 所以哪是她缠上他呢? 是他心甘情愿沉沦,是他飞蛾扑火追逐,是他明知不可为而为知。 他抬头,轻轻地吻上那张心心念念的红唇。 “我只恨,为什么没早点遇见你。” 谢灼宁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满池温水浸泡,软得一塌糊涂。 她积极地回应,温柔如风,急骤似雨,“我也是。” 喉结难以自控地上下滚动,临到最后一刻,萧晋煊还在犹豫,“我们……还没成婚……” 谢灼宁怒目瞪他,“你想悔婚?” “自然不是,只是……” “没什么可是的。既然你早晚都是我夫君,我早晚都是你娘子,那提前适应一下夫妻职责有什么不可以的?” 萧晋煊:“……” 好像有点道理,但又好像全是歪理? 谢灼宁压住上翘的嘴角。 脑袋不太好的萧晋煊,是真好欺负啊。 她捧起他的脑袋,眸光盈盈,蛊惑人心一般,“萧晋煊,你就乖乖从了我吧。” 夜幕沉沉,数不尽的风,吹得枝叶摇曳生姿。 及至最后,她的声音细碎,变了模样—— “萧晋煊,你就行行好饶了我吧……” 第313章 皇孙 “喝口水好吗?”解了药的萧晋煊神清气爽,端来温水,讨好地递到谢灼宁的嘴边。 谢灼宁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不想理他。 怪不得这家伙平日里要克制内敛,这要不克制内敛,放出来的就是头野兽! “那吃点东西?”萧晋煊又换了别的端过来。 谢灼宁赌气道:“不吃。” 见状,萧晋煊立刻诚恳地道歉,“抱歉,是我错了。” 见他态度还不错,谢灼宁挑眉瞥了他一眼,“哪儿错了?” “不该反客为主。” 谢灼宁:“……” 还不如不说呢。 这地方她是片刻也待不下去了!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要走。 出来得太久了,若是那边看到屋子里没动静,进屋查看,就会发现她不在了。 萧晋煊本想留她再休息一会儿,见她执意要走,便提议送她。 “你也别送我了,把清漪郡主送出去吧。”谢灼宁指了指还昏迷着的庄清漪。 诚如清漪郡主说的,她在这里待上一夜,不管跟萧晋煊发没发生什么,两人之间也说不清楚了。 所以最要紧的,是赶紧把她送出千秋殿,不要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萧晋煊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旋即用被子将人裹得严严实实,这才袖袍一卷,将人带走。 顺着地道往下,里面情景,让萧晋煊 也惊讶不已,“我倒从不知道,这宫里还有这种地道。” 谢灼宁挑眉,“哦,居然连你都不知道?” 萧晋煊仔细看了眼地道的壁墙,“这是以前的红窑砖,宫内百年前就觉得这砖容易开裂,改用了青窑砖。” 所以这地道的历史,应该远超百年。 “百年前,那岂不是前朝去了?”谢灼宁猜想,“会不会是前朝皇族修建来避祸逃难的?” 当初大邺建国时,国库空虚,便将前朝皇宫改建以后,成了如今的皇城。 后面再修新的宫殿,也是以原先的皇城为中心于四处扩散。 所以基本的结构并没有改变,从前这些地道能通往哪儿,如今便也能通往哪儿。 这个发现,叫谢灼宁兴奋不已,“那岂不是说明,现在基本没人知道皇宫的地下,有这条地道?” 那她跟萧晋煊不仅可以暗中联系,甚至还可以跟外界联系。 若真到她走到绝境的那一天,这地道还能给她提供一条活路。 简直完美! 萧晋煊都有些佩服她了,这么隐蔽的地方,都能叫她找到。 “如此,那我便给凌霄、凌风他们留下讯息,把这地道当做联络据点。” “嗯,我看可行。” 二人拐道,先将清漪郡主送回太皇太后那里,然后另找了一个出口,留下独属于飞云卫的记号。 “好了,他们看到,只会来寻我。” 萧晋煊留好之后一抬头,却看到昭文帝的銮驾正朝他们而来。 他立刻将谢灼宁往怀里一勾,一个转身,躲在了墙角。 也不知是温香软玉在怀,那好闻的馨香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他忍不住低头,轻轻地嗅着谢灼宁的头发,“好香。” 谢灼宁却一巴掌不耐烦地拍开他,目光专注地看向昭文帝离开的方向。 “这条路是去东宫的路,这么晚了昭文帝还去东宫,是白映雪生了吗?” …… 此刻,东宫,灯火通明。 “啊——好痛——啊——” 一盆盆血水被从里面传出,白映雪撕心裂肺的呐喊响彻整个宫殿。 殿门外,萧璧城神色焦急,来回踱步。 “还没生吗?怎么生孩子要那么久?” 皇后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太子,淡定些,拿出你储君的气度来,别像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毛头小子一样。” 萧璧城深呼吸一口气,却仍就淡定不下来。 他怎么能淡定? 这可能是他此生唯一的子嗣了! 若是儿子,他后继有人,若是女儿,那就得让别人的血脉来继承皇位。 他怎么甘心?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一声通报—— “皇上驾到!” 皇后跟萧璧城闻言对视一眼,立刻上前行礼接 驾。 “参见皇上。” “参见父皇。” “免礼吧。” 起了身,皇后快步上前,“皇上这么来了?” 昭文帝瞥了她一眼,“怎么?这地方莫不是有什么问题,朕来不得?” 心头一慌,表面却仍淡定,皇后解释道,“臣妾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这么晚了,臣妾担心皇上身体。” “无妨。”昭文帝摆了摆手,往里走,“可生了?” “稳婆说,还得有一会儿。” “嗯。” 宫人搬来座椅,这大邺权力巅峰的几人,全都坐在院中,等着屋内孩子的降生。 “用力,用力啊,头快出来了,用力!” 稳婆一边帮白映雪顺着肚子,一边喊她用力。 “啊——” 白映雪的头发早已被汗水浸湿,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这种痛苦持续了几个时辰,终于,伴随着一声啼哭,孩子终于降生。 稳婆将孩子抱起来一看,立刻愁云压目。 白映雪声音虚弱地问,“男孩还是女孩?” “是……女孩。” “抱给我看看。” 稳婆将孩子抱起,送到白映雪的身旁。 她抬起手,去逗弄那小小的一只。 小丫头好似有感应一般,抱住手指就不肯撒手。 那一刻,白映雪的心都快化了。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孩子也跟着她“咯咯”地笑。 稳婆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方才让人递了信进来,说圣上也来了,就在门外等着结果。如何做,您要快些决断才是。” 笑容一寸寸收起,白映雪眼含着泪,别过头去,狠心道:“抱走吧。” 既然跟着孩子没有母子缘分,多看一眼,也是累赘。 稳婆立刻抱着小女娃,进入密室之中。 密室之中,已有两名孕妇生产,却全都是女孩。 剩下的几名孕妇,迟迟没有生产的迹象。 里面的人吩咐稳婆,“时间来不及了,剖开肚子,把孩子取出来!” 稳婆大惊,“如此一来,这些孕妇可就没活命的机会了。” 对方却冷笑一声,笑稳婆的天真,“你们以为,此事结束以后,她们还有命活吗?” 稳婆无法,只能开膛破肚。 尖利的刀刃化开肚皮,从里面取出血淋淋的婴儿。 她看了一眼,终于松了口气,连忙抱着那孩子出了密室,送到白映雪的面前。 激动地道:“皇孙,是小皇孙!” 白映雪提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了下去。 与此同时,早就守在门口的宫人听到这话,立刻到院子里回禀—— “回皇上、皇后话,生了,是小皇孙!”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昭文帝更是难得笑开了颜,“哈哈哈,好,赏,重赏!” 第314章 谁的孩子? 一封封官报从皇城里发出,八百里加急送往各地。 不出一日,京城及附近的州县,已经率先知道了这个消息。 老百姓们的讨论声,层出不穷—— “不是说太子那里受伤,为了治病,还听信邪法抓小孩儿来当药引治病吗?” “肯定是谣言啊,要不皇孙从哪儿来的?” 想当初白映雪怀孕天降异象,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在大庭广众之下风风光光接入宫中的。 虽然后面圣女之事造假,但她身怀皇嗣血脉这件事,却是毋庸置疑的。 如今皇孙出生,说太子不能人道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昭文帝一边派人在老百姓里散播消息,告诉他们药引一事,是被人捏造出来陷害太子的。 一边又派人去对受害者家属们进行安抚收买,息事宁人,防止他们再出来闹事。 几管齐下之下,太子的名声霎时逆转了不少! 此事一出,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愁的是周边那些本以为雍王跟太子都接连出事、自己机会来的那些皇族,还没来得及起势呢,霎时间便偃旗息鼓。 更别提雍王府那边,怕影响雍王病情,易子晏做主,让人死死瞒着。 但远在福安寺礼 佛的殷太后,却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她猛地睁眼,转动佛珠的手蓦地一停,“生了?不是还未足月吗?” “听说是早产了。” “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这个时候生!” 殷太后双眸危险眯起,手中佛珠断裂,散落得满地都是。 本以为太子断了命根,就可以绝了他的继位之路。 可他运气倒好,偏偏在这时有了子嗣,而且还是个男孩! 当初白映雪因为圣女的事被剥去太子妃之位,本以为再也翻不了身,所以他们也没太在意她。 毕竟谁能料到,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竟会是太子唯一的子嗣呢。 早知道,当初就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才是! “让人通知易子晏,无论用什么办法,把那小杂种给弄死!” “是。” 而欢喜的人,自不必说。 萧璧城在东宫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难得一次笑得畅快又开怀。 他抱着怀里的孩子,亲昵地伸出手指点了点小家伙的额头,“你啊,真是孤的福星!” 说着,还不忘坐在床边,深情地望着白映雪,“雪儿,你也是,孤已经向父皇上奏,请求恢复你太子妃之位。孤以后,一定会好好疼爱你们母 子的。” 白映雪躺在床上,吃药早产的后遗症,让她的脸色微微苍白。 可她还是在听到这些话后,欣喜地露出笑意,“有太子这些话,雪儿只觉得一切都值了。” 一家三口正和乐融融之际,宫人进门来禀报—— “太子殿下,圣上的赏赐又到了。” 萧璧城大笑,“哈哈,雪儿你看,父皇多么喜欢咱们的儿子啊!” “是啊。”白映雪附和地笑了笑,笑意里却有几分苦涩。 因为是皇孙,所以才会得昭文帝喜欢吧? 可怜她的女儿,生下来就不被所有人所期待。 宫人还并禀告道:“圣上还让太子您去御书房,说是宗亲府拟定了几个名字,让您过去一并参考。” “孤这就去。” 萧璧城将孩子交给乳母抱着,又轻轻拍了拍白映雪的肩膀,“雪儿你好好休息,孤一会儿就回来。” 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白映雪脸上的笑瞬间褪下。 她屏退众人,叫来自己的心腹丫鬟,压低声音询问,“皇后把我的女儿怎么样了?送走了,还是……杀了?” 虽然仅仅只匆匆忙忙地见了一面,可小丫头的一举一动音容相貌都全在脑海里盘旋,根本挥之不 去。 她偷偷让人跟着皇后的人,就是想知道,自家女儿的下落。 丫鬟低声回答,“皇后下令,将密室里的所有人都灭了口。” 那几个孕妇,以及刚出生的那几个孩子,甚至是稳婆,一个也没放过。 听到这个消息,白映雪一阵天旋地转。 那她的女儿……她的女儿…… 岂不是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看一看自己的亲人,就走了? 眼泪划过脸颊,她很想哭,却根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此刻的她,生了皇孙的她,最应该做的,是喜庆洋洋地等着接受封赏,当她的太子妃不是么? 她一步一步,走向更高的位置,才不枉,自家孩子的牺牲! …… 此刻,谢灼宁盯着怀里的小家伙,满脸为难。 “这谁家孩子啊?” 说来真是奇妙,萧晋煊昨夜送她回来之后,她本来打算好好睡一觉的。 却隐隐约约,听到有孩童哭嚎的声音。 而且还是从地道里传来的! 她惊了惊,随即壮着胆子打开地道,一路寻着声音走过去。 最后在一处伪装成枯井的地道入口,发现了一对母女。 那妇人肚子被人用刀活生生地剖开,血红双目 瞪大,满身的血腥味,看起来死得并不甘心。 而这小女娃,则压在她身下,险些就断了气。 看沿途的血迹,这母女俩应该是仓皇逃走时误打误撞掉进来的。 谢灼宁略作思忖,火速处理了一下附近的痕迹,再将地道入口进行伪装封锁。 这样一来,就算有人循着蛛丝马迹查到这口枯井,也不会发现密道。 随即,她抱着女娃立刻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却头疼上了。 虽说谢明琅是她看着长大的,但好歹有乳母照应,不必她操心他吃得饱吃不饱。 而今她被昭文帝软禁在宫中,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给她找乳母去? 而且晚上她可以说,自己在睡觉,让那些人不进来打扰,然后偷偷从地道溜走去找人。 可现在天已经亮了,自己要一直蹲在屋里没动静,对方肯定立刻就进来查看了。 更别说这孩子还不容易控制,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闹出什么动静来,她怎么藏得住? 就当她一个头两个炸的时候,屋漏还偏逢连夜雨。 外面传来行礼的声音—— “参见圣上!” “参见太子!” 谢灼宁一脸无语。 不是,他们俩这会儿来这做什么?! 第315章 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谢灼宁逃跑了! 本来萧璧城刚到御书房,正在跟自家父皇商议自己儿子的名字。 不曾料宫人进来禀报,说清漪郡主有重要事情要面见圣上。 昭文帝听到这消息眯了眯眼,还在想她一个闲散公主,哪儿来的重要事情,是不是太皇太后那边出了什么事? 召见她后,她却语出惊人地来了一句——谢灼宁逃跑了! 本来自家父皇并不相信,看守谢灼宁的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她插翅难飞。 可看到庄清漪如此言辞笃然,指天发誓,说是自己亲眼所见,他又迟疑了。 甚至不等派宫人来询问试探,他便亲自摆驾过来查看。 萧璧城心里既纳闷又奇怪,自家父皇好像对谢灼宁有些过于看重了。 他略作思忖,当即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来。 父子二人同清漪郡主一并赶到偏殿门口,侍卫长立刻上前觐见行礼。 “参见圣上,参见太子。” 昭文帝开门见山地问,“谢灼宁可还在里面?” 听到这话,侍卫长微微诧异,不知圣上为何会这么问。 却仍旧恭敬老实地回答,“回禀圣上,谢家大小姐一直在里面。” 昭文帝听到这话,神色松了几分。 他如今能否续命,全捏在谢灼宁手中,放谁走也不能放她走。 她既好好在这儿,那就说明,是清漪郡主说了谎! 庄清漪察觉到圣上看向自己的怀疑目光,一颗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 她捏了捏拳头,内心惶然,心想根本不可能! 谢灼宁肯定逃跑了,要不然自己昨天晚上的见到的女人是谁? 想到自己汲汲营营,花费了那么大力气,才给萧晋煊下了药。 结果却是为谢灼宁做了嫁衣,让她得偿所愿。 一想到这些,她自己心里就懊恼得想吐血! 不等昭文帝质问,她自己主动开口,“圣上,臣女亲眼所见,不会有错。兴许这里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实则早就人去楼空了呢?” 此言一出,昭文帝脸色微微一变。 “打开门!”他吩咐侍卫长,而后由李明英搀扶着,快步进了院子里。 结果一进门,就听到一阵清脆悦耳、连贯成调的敲击声。 众人看过去,便见谢灼宁大咧咧地坐在院子里,面前摆放着一溜烟大.大小小装水的杯盘碗盏。 而她手持筷子,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叮叮当当地敲着。 看那样子,兴致好极了。 昭文帝见人还在, 霎时眉目一松,大笑道,“哈哈,你倒是好兴致,别人击缶而歌,而你敲碗而歌。” “一个人这里实在无聊,总得找些事情来做嘛。” 谢灼宁起身,给昭文帝行礼,一脸疑惑地询问道,“圣上怎么来了?还有太子,清漪郡主……莫不是知道我独处寂寞,都来看我的?” 昭文帝还没发话,庄清漪就一脸不敢置信地冲到她面前,眸子都瞪圆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谢灼宁说,“当然是因为圣上把我关在这儿的啊。” 要不然她疯了,好好的家不回,偏要住到这种地方来? 听到她答非所问,庄清漪并不满意,“你明明已经逃走了!” “逃走?”谢灼宁更诧异了,“这里的防备堪比铜墙铁壁,我怎么逃?变成鸟都飞不走,难道还能灵魂出窍不成?” 眸中含着几分笑意,她故意逗弄庄清漪。 果然,庄清漪在听到“灵魂出窍”这四个字时,浑身一颤。 难道昨夜谢灼宁说的是真的,她当真会灵魂出窍这等异术? 开什么玩笑! 昭文帝见她说不上话来,霎时对她的话起了疑心,不过稳妥起见,还是问了一句,“你昨日,到底在哪儿见到谢 家丫头的?” 谢灼宁也笑吟吟地看过去,“是啊,清漪郡主,你昨日,到底是在哪儿见到我逃走的?” 此言一出,庄清漪越发支吾。 昭文帝眯起眼睛,语气加重,“你可知欺君之罪,当如何?” 庄清漪心头一慌,立刻跪下,将昨晚的事情全部交代。 “臣女没有说谎,臣女昨晚假扮宫女,给煊王殿下送饭,结果却在煊王那里,看到了她!” 此事竟还跟萧晋煊扯上了关系? 昭文帝略微一顿,立刻吩咐,“去问清楚怎么回事。” “是。” 而在去问询的这段时间,谢灼宁仍旧继续认真地敲击着碗乐,跌宕起伏,清脆雀跃。 那样淡定如常,仿佛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她的淡然心态,看得昭文帝不由有些欣赏起来。 此女,胆识过人啊! 可实际上,谢灼宁不敢停,根本不敢停。 她怕她不闹出点动静来,吸引众人目光,掩盖屋内哭声,那小丫头的行踪就要暴露了。 而屋内莫名其妙多个小孩子出来,不就变相地证明庄清漪说的是对的了吗? 很快,宫人回来回禀—— “圣上,长生殿那边查了一下,的确发现清漪郡主昨夜扮作侍 女去探望煊王殿下了。但,并未发现谢大小姐身影。属下问过煊王殿下,煊王殿下也说没有看到。” 庄清漪立刻激动地反驳,“不可能!我亲眼所见,怎么可能看错?说谎,他们都在说谎!” 事到如今,已经再清晰明了不过。 昭文帝冷冷道:“照你的意思,谢灼宁穿过两边重重守卫,去跟煊王偷偷见面,又偷偷溜回来是吗?她既有这个本事,为什么从这里逃出去?” “你是拿朕的悍勇精卫当吃素的?还是拿朕当傻子耍?” 庄清漪连忙跪地,“臣女不敢。” “哼,朕看你敢得很!”昭文帝冷眼瞥她,“传朕旨意,清漪郡主欺君罔上,褫夺郡主之位,送回太皇太后身边,好好反省去吧!” 其实这事可大可小,但昭文帝想到太皇太后对自己的那些威胁,不免把一部分气撒在了庄清漪身上。 庄清漪浑身颤颤,险些昏厥,却仍不得不忍着屈辱,叩首谢恩。 被送走的瞬间,她双目血红地瞪着谢灼宁,“现在你满意了吧?” 谢灼宁一脸莫名。 她还什么都没做呢,她庄清漪自己跑过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最后还怪到她头上了? 莫名其妙嘛! 第316章 因为,你~不~行~呀! 昭文帝处罚了清漪郡主之后,又深深地看了谢灼宁一眼。 “谢家丫头,记着,别在朕跟前耍把戏。” 那双眼睛,利如鹰隼,仿佛要将人看穿一般。 虽然清漪郡主拿不出任何针对她的证据,还把自己牵累进去,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当真没有任何猫腻。 庄清漪会为何信誓旦旦言辞凿凿地跑去告状,说她逃跑了? 难道当真只是空穴来风的臆想吗? 谢灼宁听到这话,并不意外。 以昭文帝多疑的性子,不会全然相信庄清漪的话,自然也不会全然相信她是无辜的。 她浅浅弯起唇角,“圣上多虑了,我这里好吃好喝的,多安全啊。要是出了这地儿,指不定还有没有命在呢。” 之前萧璧城跟皇后一直没动她,一是怕她捅破太子不能生育之事,二是他们自顾无暇。 如今萧璧城风头逆转,还有了皇孙,自然抽得出手来报复她了。 且不光太子,还有被她跟萧晋煊端了千金楼一个据点的雍王那边,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吧? 如今有层层御林军跟暗阁暗卫守着她,别人想对她不利都难呢。 然而对于她的话,昭文帝确实始终秉持怀疑态度的。 他瞥了那张笑靥明媚的脸,轻哼一声,“但愿如此。” 说完,一拂袖,起驾回宫。 一众人哗啦啦离开院子,倒是萧璧城 落后一些,走在了末尾。 谢灼宁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那眼神如黏腻湿冷的蛇信舔舐过肌肤,激得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退后两步,一脸警惕,“你干什么?想杀我?恐怕圣上不会如你所愿的。” 他却抬起下巴,以高高在上的姿态问了一句,“谢灼宁,你后悔了吗?” “嗯?”谢灼宁不解。 “你放弃孤,选择萧晋煊。可他如今自身都难保,更救不了你。” 她可曾有过一丝丝的后悔,后悔她当初做出的选择? 谢灼宁听到这话,冷冷一扯嘴角,“太子殿下,你搞清楚,当初是你要跟白映雪在一起,选择跟我退婚的。如今怎么倒成了我放弃你了?” 看来他不光脸皮厚,颠倒黑白也有一手。 萧璧城顿了顿,道:“没错,当初是孤鬼迷了心窍,跟你退了婚。但你就没有错吗?你身为未婚妻,不体谅孤的难处也便罢了,退婚之后,竟立马就转投他人怀抱!你别忘了,你是孤的女人,哪怕没过门,你也是。你怎么可以不守妇道,去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这种狗屁逻辑,着实给谢灼宁听笑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萧璧城这人高高在上我行我素惯了,以为全天下人都是围着他转的。 一旦不再围着他转了,他的心里便极度不平衡了。 所以他后面才会非要得到 她不可,不过是占有欲作祟,不想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变成他人所有罢了! 对于这种人,何必跟他讲什么道理? 谢灼宁堆起假兮兮的笑脸,阴阳怪气,一字一句地说—— “我之所以不选择你,当然是因为,太~子~殿~下~你~不~行~呀!” 这句话的杀伤力,无疑是巨大的。 萧璧城瞬间涨红了脸,抬手指着她,“你!你!” 明艳的小脸上,笑意不改,谢灼宁依旧笑眯眯的,“我什么我?我说错了?不应该啊,我阉人向来快准狠,绝不会出错的~” “谢、灼、宁,你、闭、嘴!”他咬牙切齿,脖子上的青筋都一根根凸了起来。 谢灼宁抬手掩嘴,“啊呀呀,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不过我的确不该多此一举的,毕竟阉不阉,好像都差不多。” 说完,那眼眸垂落,一眼瞥去,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那眼神,简直比说任何侮辱的话还要侮辱人! 萧璧城气恼之下抬起手,就要打谢灼宁。 旁边却有一道身影冒了出来,拦住了他。 “太子殿下,得罪了。” 萧璧城怒声道:“你敢拦孤?” “圣上特意交代,不能让谢大小姐少一根汗毛。若您仍不肯罢休,便请恕小的无礼了。” 此话无波无澜,公事公办,却叫萧璧城气得跳脚。 他看向谢 灼宁,见她含笑滟滟,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很明显,她跟自家父皇达成了一个不为人知的交易,让任何人都不能动她分毫。 也难怪,她敢如此挑衅自己! 就在他气得不行的时候,却听一道羸弱的婴儿啼哭声响起。 他蓦地抬头,“什么声音?” 谢灼宁呼吸一滞。 好在那声音极为细弱,听起来既像婴儿,又像小猫小狗。 她随口说,“许是哪儿来的小猫崽子吧。” 萧璧城面露迟疑神色,当即道:“孤要进去搜查!” “你敢!”谢灼宁眉目一蹙,抬手阻拦。 萧璧城眯了眯眼,“父皇只说不能动你,可没说不能搜查房间。来人,给孤进去搜!” 一众人冲进屋内,立刻四处搜寻起来。 可方才还一脸紧张的谢灼宁,却在进屋之后,眉心霎时舒展开来。 她甚至慢条斯理地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太子殿下慢慢搜,可千万要搜出点证据来,治我的罪啊。” 萧璧城也想,可搜来搜去,什么也没有。 这地方昨天还是座废弃宫殿,里面所有东西都是经由内务府检查再检查之后才送过来的,怎么可能有问题? 本来想找个毛病发泄怒火的,没想到怒火越积越多,憋得满肚子发疼! 他只能无能狂怒地放狠话,“谢灼宁,孤等着你痛哭流涕 爬着来求孤!” 谢灼宁冷嗤,“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就算有,也是他萧璧城痛哭流涕来求她! 萧璧城被气得不轻,扭头拂袖便走。 谢灼宁抬起头看着还在四处打量的侍卫长,“要不你也派人来搜一遍?” “谢大小姐说笑了,属下这就告退。” 一群人,霎时退得干干净净。 谢灼宁见状,霎时松了口气。 她方才欲盖弥彰,不肯让萧璧城搜屋,依着他的性子,肯定会多疑地让人强闯。 借由他闹上一场,反而打消那些看守她的人的疑心,她自然也能更方便地出入密道。 至于孩子,在她出去前,就已将人转移到密道中。 那所谓的哭声动静,也是她故意弄出来的。 她打开密道,看到孩子没事,霎时松了口气。 不过小家伙一直没吃东西,怕是也挨不多久。 她立刻出门去,大喊道:“我饿了,要吃盐水红袍、糟香鸭信、羊奶、牛乳、蜜汁叉烧……” 那语速,说得飞快,竟一溜烟报出一大串菜名来。 羊奶牛乳混杂其中,毫不起眼。 侍卫长蹙眉,“你一个人,吃得了那么多吗?” 谢灼宁轻哼,“你管我吃得了吃不了,反正圣上可是说了,我要什么给我什么就是了。” 侍卫长憋了口气,一挥手,吩咐下人,“给她全弄来!” 第317章 才一晚上,孩子都生出来了 不一会儿,谢灼宁要的吃食全部送来。 她将众人屏退,然后用筷子头少少地沾着牛乳羊奶,喂到小女娃的嘴里。 “条件有限,先将就一下了。” 小女娃显然也是饿极了,有的吃,就立刻伸出了小粉舌头。 没一会儿,那小脸蛋儿终于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许多。 她倒是乖顺,吃饱了就睡,仿佛知道这地方很危险似的,一声哭嚎都没有。 谢灼宁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儿,哭笑不得,“你也是心大,就不怕我是坏人,把你给卖了?” 可那么小的孩子,哪会知道那么多? 谢灼宁收了手,眸光内敛,思绪沉沉。 “还是得想法子把人送出去才是。” 留个孩子在这危机四伏的宫内,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她立刻熄了灯,抱着孩子顺着地道,一路轻车驾熟地来到萧晋煊的住处。 “噔噔蹬蹬,萧晋煊,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看着突然从一旁冒出来的脑袋,萧晋煊一笑,配合地问,“什么?” “一个孩子!” “嗯?” 萧晋煊的眼神先是疑惑,而后瞪大,旋即惊喜,“你是说……你有了孩子?” 不对,他们昨夜才第一次,哪 有那么快就怀上的? 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便看到谢灼宁解开身上披着的披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女婴来。 萧晋煊:“……” 还真是一个孩子。 他不解问,“这孩子,哪儿来的?” “捡的。”正巧小女娃醒了,谢灼宁一边逗弄,一边把昨晚他走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来龙去脉,萧晋煊的目光,定在那孩子身上,“你觉得,这孩子是谁的?” 这个问题,谢灼宁已经想了一天了。 她缓缓说,“宫里的男人大致分为三类,主子,也就是皇帝跟太子,侍卫,以及太监。” 太监不能让女子怀孕,所以先一步排除。 其次是昭文帝,他沉疴已久,还昏睡了那么久,按月份推算,不太可能是他的,自然也排除。 “我一开始以为,这孩子要么是萧璧城还未出事前留的种,要么就是哪个侍卫跟宫女暗通款曲以致珠胎暗结。” 但仔细一想,又不太合常理。 如今萧璧城不能再有子嗣,若当真是他的种,巴不得全生下来,怎么可能派人追杀? 而若是侍卫宫女私通,又何必将孕妇开膛剖肚,不给人留活路? “正巧昨夜,东宫白映雪早产生子,且月份 跟这女婴相似,也是提前生产……” 萧晋煊跟她四目对上,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李代桃僵,狸猫换太子?” “嗯。”她点了点头。 眉心微蹙,萧晋煊食指敲击桌沿,片刻后,道:“未尝没可能。白映雪肚子里怀着太子此生的唯一子嗣,若是女胎,便意味着大邺江山会终结在他手上。” 不管是太子,还是皇后,都绝不可能任由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找几个孕妇,跟白映雪同时生产。 谢灼宁也是这么想的,但她还有几点疑问,“那白映雪生下的,到底是男是女?她的孩子,到底跟人换了还是没换?以及我捡到的这个女婴,到底是谁的孩子?” 根据已知的线索,萧晋煊只能推断出前两个问题的答案—— “白映雪昨夜应该产下的是一名女婴,如今的皇孙应该是别人的孩子。” 谢灼宁诧异,“你如何得知?” “因为你说了,你看到那孕妇时,她肚子已经被剖开了。” 那说明什么? 说明她还未生产时,白映雪那边便已经生了。 所以等不及她慢慢生,需要以最快速度剖腹取子。 既然白映雪都已经生了,那又为何还要剖腹 取子? 自然是因为,她生的,是个女孩,所以才急需要一个男胎! 谢灼宁霎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个细节,我倒是没注意到。” 至于为什么萧晋煊不确定第三个的原因,她也能猜到了。 白映雪生出皇孙以后,涉及此事的人,必定会被全部清洗。 而为保险起见,剖腹取子的妇人,肯定不止一个,说不准便有人也生了女婴。 那逃跑的妇人,便极有可能是带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在被血洗之前逃出,掉入了枯井之中。 “真是个可怜孩子。”谢灼宁逗弄着她。 萧晋煊看着她温柔怜爱的模样,不由轻笑。 她抬头不解,“你笑什么?” “只是看着你现在的模样,忍不住想到以后,你逗弄咱们孩子的样子。” 一想到这些,萧晋煊竟不免对有她有他们孩子的未来,生出几分小小的期待来。 “我们的孩子?”谢灼宁捏了捏下巴,“你倒是提醒我了,咱们是得赶紧有个孩子。你如果不堪大用了,我就扶持儿子造反!” 去父留子,她当至高无上的太后,多美滋滋? 对这个没心肝儿的家伙,萧晋煊气得磨了磨牙,从牙缝里挤出话语,“如此看来,本王当好 好努力,不要叫谢大小姐觉得本王一无是处才是!” 谢灼宁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 真是被她给气笑了,萧晋煊问,“那这孩子,你打算如何?” 谢灼宁盯着小女娃看了眼,说,“我打算让人把她送出宫去,先找户人家收养着。” 若此女婴当真是那孕妇的孩子,就当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若这小女娃就是白映雪生产的女婴,那说不准日后会对他们大有用处! 这,也是她今晚特意来找萧晋煊的原因。 “凌霄他们,应该看到你留的讯息了吧?” 她所料,分毫不差。 凌霄他们看到自家爷留的讯号,入了午夜,便顺着地道找了过来。 本来皇宫里居然有这种不问人知的暗道,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 等看到自家爷跟谢大小姐居然在一起的时候,凌霄他们的表情都忍不住凝固几分。 合着他们在外面担惊受怕,想尽法子,想救他们俩出来,结果他们却在宫里偷偷幽会? 如果这些都还算正常的话,待看到谢灼宁怀里抱着的小孩儿时,凌霄直接吓得一屁墩坐在地上。 “爷,谢大小姐,你……你们……才一晚上,你们孩子都生出来了?” 第318章 原因 看到凌霄那傻样儿,谢灼宁满脑子充满了疑问,“萧晋煊,你当初怎么选上他当贴身侍卫的?” 一个脑袋正常的人,能说得出那种话吗? 谁家孩子一晚上就蹦跶出来了,从土里长出来的吗? 凌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傲然地抬起下巴。 他们爷选他的理由,这不是很明显吗? 当然是因为他最体贴最懂事最深得他心了! 萧晋煊想了会儿,说,“遴选飞云卫时,一群人里,他最明显。” “嘿嘿!”凌霄摸了摸后脑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爷您就不要夸我了,我会骄傲的……”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萧晋煊继续说,“摇来摇去,呆头呆脑的,让人想不注意都难。我那时想,若把他退回去,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去。” 于是一时怜悯心起,便将他留在了身边。 想着让他在自己跟前跑跑腿什么的,总不至于让他没个去处。 听到这话,凌霄则有些傻了眼儿。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留在自家爷身边,是因为他机智过人呢,合着是他们爷看他太傻了? “噗——” 谢灼宁不厚道地笑了。 他这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不是吗? 好在除了凌霄之外,其他飞云卫都挺靠谱 的。 凌风上前一步,拿出一封密信交给萧晋煊。 是这些时日,他获取的一些重要情报。 萧晋煊快速扫了一眼,凤眸微敛,“继续盯着各方动静,有异常随时来报。” “是。” “还有一事……” “还有一事,我来说吧。”谢灼宁抬起眼眸,对凌风道,“你们一会儿离开的时候,把这孩子带出去,找个地方妥善安置。顺便查一查,最近京城里有哪些怀孕七个多月的孕妇失踪。” “不过此事一定要秘密进行,万万不能打草惊蛇,明白吗?” 虽然她跟萧晋煊猜测怀疑了一大堆,但是没有证据,是万万行不通的。 这可涉及到萧璧城唯一的子嗣,昭文帝唯一的皇孙。 若皇孙真的被人李代桃僵,那可是足以振荡整个大邺的惊天秘密! 凌风知道事关重大,立刻郑重颔首,“属下明白。” 谢灼宁点了点头,给他们画了一幅地道地图,让他们尽量隐蔽出宫。 见状,凌霄疑惑地问,“既然大小姐您都知道出宫地图了,为什么您跟爷不逃走呢?” 他可真是个大聪明,又问了个好问题。 “是啊,为什么煊王殿下不逃走呢?”谢灼宁撑着下巴,将目光转向萧晋煊。 她之所以继续待在宫里,一则是为了暂避风头。 想要她命的人那么多,她待在宫里有的吃有的喝还有人里三层外三层无死角地保护,不比在外面强? 第二个原因嘛,自然是为了拖延时间。 她主动进宫自投罗网,就是为了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让慕容砚有时间,把她交代的事情做完。 等到事成时,她自会离开。 但萧晋煊显然不是。 她这两日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以萧晋煊的性子,不可能让自己陷入这样被动的境地。 且他神色从容,点尘不惊,哪里有半分被人软禁的模样? 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跟自己一样,也是主动自投罗网的。 那他这样做的原因呢? 略微迟疑了一下,萧晋煊道,“我还有些事要做。” 果然是有事! 谢灼宁望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他却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件事暂时不方便告诉你,等有结果,我会跟你和盘托出的。” 听到他这样说,谢灼宁也不好再多问。 哪个人没点自己的小秘密呢? 她不也没对他什么都和盘托出吗? …… 东宫之中。 眼看夜已深,仍未见太子身影,白映雪唤了宫人来询 问,“太子还未回来吗?” 去御书房选个名字,何须那么久? “回娘娘的话,太子午时左右就已经回来了。一回来就扎进书房,直至这会儿还未歇呢。” 白映雪微微蹙眉,难道是圣上交代了什么要事给太子? 她叫来一个小太监,“徐义,你去以我的名义,给太子送罐甜汤去,让他不要太辛劳了。” 那徐义是她被贬后,无意救下的一个小太监,她重回东宫以后,便把人要了过来。 徐义立刻去办了,没多时便回来复命。 “娘娘,太子爷让您早些休息,他今夜就不过来了。” 说着一顿,他上前一步,又补充了一句,“太子爷看起来很烦躁,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白映雪道:“许是公务上遇到难事了吧。” 徐义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纸团,“奴才在书房里,发现了许多张废纸团,便趁着太子不留神,捡了一张。兴许,太子心情不好,跟这个有关。” 接过皱巴巴的纸团,白映雪铺展开,却霎时眯起眼睛,“谢灼宁!” 纸团上画着一个女子的画像,精致细腻的笔触,姣好的轮廓样貌,很容易便认出是她。 而在那脸上的位置,又用朱砂笔狠狠地画了个叉, 像是泄愤一般。 徐义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好像很恨这谢大小姐。” “恨吗?”白映雪并不觉得。 她五指一团,将那纸张又一点点地捏紧。 若是恨,能画出那样细腻的笔触吗? 眉眼轮廓,哪样不是在脑海里镌刻了许久,才能如此清晰明了且准确地刻画出来? 明明答应了很快回来陪她们母子,却因为谢灼宁,宁愿一直待在书房发脾气,也不回宫休息。 这是恨吗? 即便是,那也是由爱生的恨! 谢灼宁在太子心中,占有了太多比重了。 她放弃了那么多,甚至放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才走到这一步,决不能再让人毁掉。 不过她现在势单力薄,再不会像从前那样,傻乎乎地便去跟人对着干了。 翌日,等皇后来东宫看小皇孙的时候,她有意无意地提起了这事。 叹气地道:“那谢大小姐还真是有本事,哪怕退了婚,把太子殿下害得如此,太子殿下仍对她念念不忘。哪像臣妾那么没用,就算给太子殿下生了孩子,也留不住他的心。” 皇后闻言皱了皱眉,“本宫看他真是疯魔了,那样的女人,有什么好惦记的?你好好抚育皇孙,该你的,谁也抢不走!” “是。” 第319章 汤,有问题! 回宫路上寒风簌簌。 皇后乘着软轿,单手撑头,闭着眼睛,声音淡淡的,“素秋,你觉得她这人,怎么样?” 素秋姑姑走在软轿侧边,微微垂头,“娘娘可是问的,白夫人?” 因重新册封白映雪为太子妃的圣旨还未下,所以东宫那边,都暂且称呼她为白夫人,亦或是白娘娘。 “嗯。” “白夫人她,看起来柔弱可怜,事实倚赖娘娘,应当很好掌控。” “很好掌控?”皇后听到这话,讥诮地翘了翘唇角。 那白映雪可不像她表现得那样,是朵娇弱小白花。 好比今日,虽未明说一言一语,字里行间,却是让自己出头,替她把谢灼宁收拾了。 那谢灼宁要是那么好收拾,自己早就收拾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不过那谢家丫头,几次三番坏他们好事,还将太子害成现在这副模样,这些账,肯定得找机会清算的! “对了,”她眼睫缓缓一抬,声音都沉了几分,“人找到没有?” 虽明言是谁,但素秋立马就明白自家主子问的是谁。 她压低声音回道:“大的在一口枯井里发现,已经死透了。应该是当晚没逃走多远,就断了气。小的 ……暂未找到。” 听到这话,皇后眼眸里,霎时有了一抹怒意,“没找到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还能自己跑不成?” 那群没用的东西,连个被开了膛破了肚的孕妇都看不住,竟还让她把孩子偷走跑掉了。 跑掉也就算了,事情过了那么多天,竟只得了这么点进展。 那孩子刚出生,巴掌大一只,别说跑了,就是连爬也爬不动的,难不成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怕只怕,已经被人给发现了! “娘娘息怒,”素秋忙压低声音安抚,“宫里那么多人,若孩子当真被抱走,是绝对藏不住的。咱们的人在那口枯井里发现了些毛絮,只怕那孩子,应该是被山猫之类的动物给叼走了。” 若被动物叼走,那小小一只,只怕是没有什么活路了。 皇后听到这话,面露一丝不忍。 那孩子,到底是她唯一的孙女。 但死了,对那孩子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死了也好,死了这件事就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了。” 白映雪刚开始还惦记着那丫头,后来听到孩子死讯,不是也把全部精力放在小皇孙身上了吗? 小皇孙,才是他们翻盘的希望啊! …… 把那随手捡来的孩子送走以后,谢灼宁总算过了几天清静日子。 不过她清净了,院子里的那些护卫却不清静了。 谁也不知道她无聊劲儿起来的时候,又闹什么幺蛾子。 就好比现在,她盯着满满一大桌子美味珍馐,却没动筷。 而是双手撑着脸,让侍卫长叫来人一字排开,一个个地给她试菜。 侍卫长一口气憋在心口,没好气地说,“谢大小姐,我们的职责是守护您的安危,若您再无理取闹,我等定会上报给圣上!” 谢灼宁一歪头,一双杏眸,水洗过一般,澄亮如雪,漂亮得不像话。 她笑眯眯的,“我怎么就无理取闹了?这些菜万一被人下毒了怎么办?不让你们试试毒,我怎么敢吃?你们既然是来保护我的,试毒不是在你们的职责范围内?” 话是那么说没错…… 不过…… 侍卫长深呼吸一口气,大声吼道:“这些菜早已经用银针验过了!” 不光饭菜,连同餐具,哪样不是翻来覆去的检查? 他觉得这谢大小姐就是太无聊了,所以拿他们开涮呢! “哦,验过毒了啊……”谢灼宁恍然点头,而后又道,“那帮我尝尝冷 热总可以了吧?太烫了我吃着烫死了怎么办?太冷了我吃了肚子疼疼死了怎么办?” 侍卫长:“……” 她就是个祖宗! 哦不,祖宗都没她难伺候! 怕她闹起来没完没了,侍卫长不耐烦地让几个侍卫出列,给她一一试菜。 谢灼宁好整以暇,亲眼看着他们一道道试完。 最后一道菜入口,侍卫长冷冰冰地道:“谢大小姐也看到了,死不了人,可否开始用膳了?” 谢灼宁刚要去拿筷子,一个侍卫突地倒地,开始抽搐呕吐。 侍卫长大惊,立刻扭头询问,“他吃的哪道菜?” 下属回道:“黑水白鱼汤。” “验毒!” 银针刺入汤中,一点颜色也没改变。 侍卫长皱眉,“怎么回事?” 鱼汤没出问题,那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反倒谢灼宁很冷静地说,“银针验不出毒来,并不奇怪。” 记得阿玉曾经跟她们吐槽说,说拿银针验毒,只能验出砒霜之毒。 因为银针会跟里面的矿物反应,所以才会变成黑色。 但若是将毒换成动物毒素或者植物毒素,银针就验不出来了。 “还有,这鱼并非黑水白鱼。” 黑水白鱼 是一种十分稀少的鱼,肉质细腻鲜美,大邺皇室专供,寻常人别说吃了,看都很少能看到。 但她上一世好歹当了好几年的妖妃,前期萧璧城为了做戏,顶好的东西都是先送到她宫里的。 她喝了那么久的黑水白鱼汤,是不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侍卫长闻言,立刻让人捉了几只老鼠过来,把汤倒给它们喝。 不过眨眼之间,那些老鼠便全翻了肚子。 侍卫长霎时肃穆了神色,扭头看向谢灼宁,“你早就知道汤有问题!” 所以她才找了那么多的理由借口,让他们替她试菜。 谢灼宁无辜地眨着眼儿,“不知道啊,我其实就是太无聊了,存心逗你们玩儿呢。” “噗嗤——” 仿佛一箭射中心口,侍卫长伸手捂住,只觉得再这样下去,他迟早非得被她给气死不可。 “别气了别气了,”谢灼宁还知道宽慰人呢,“你再气下去,你手下就抢救不过来了。” 侍卫长连忙回神,一边安排人把中毒侍卫安排去抢救,一边派人去御膳房查是谁做的这道菜。 本来他就焦头烂额,不知道怎么跟圣上那边交代了,偏谢灼宁还故意地说,“我要见圣上!” 第320章 灌了什么迷魂药 御书房内。 昭文帝气恼地将奏折摔在桌上,“谢霆,当真好样的!” 自己还在京中等着他回来述职,结果他倒好,来到一半,又掉头回了北关。 还装模作样地送上一份奏折,说北关急报,遭遇敌情,他已火速赶往派兵支援。 等击退北齐,他再亲自入京请罪! 顺带还在奏折中意有所指地提了一句—— 说他为守国门忽略了家人,徒留一女于京中,放心不下,还请圣上多多照拂。 这不就是在明晃晃的威胁自己吗? 昭文帝气过了头,霎时又眯起了眼,“明英你说,他是不是提前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才突然回去的?” 李明英想了想,说,“可圣上您是以湘妃跟云蘅公主的名义将谢大小姐请入宫中的,一进宫便封锁了消息,谁会去通风报信呢?再者,若镇阳侯知道谢大小姐在圣上您的手里,以他女儿奴的性子,更该火速回京才是。” 会不会,真的是有紧急军情呢? 可昭文帝略作沉吟以后,却摇了摇头,“不,朕倒觉得,谢霆这次应当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从那奏折上,便可窥见一二。 从前他字里行间,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只怕知道自家女儿有事,火急 火燎地便冲到皇宫来问自己要人了。 可是这次,他却掉头回了北关。 只怕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打算对他动手,他一旦入京,便是砧板上的鱼。 而他回到北关,手握重军,他女儿反倒是安全的。 到底是谁在谢霆背后作祟? 十七弟吗? 正在此时,宫人来报—— “谢大小姐求见圣上!” “她见朕做什么?”昭文帝正在气头上呢,本不想见她。 可想了想,还是让人将她传召过来,想看她搞什么幺蛾子。 没一会儿,侍卫将谢灼宁带到。 她一进宫门,就嚎啕大哭起来,“圣上,求您救命!有人要杀臣女啊!” 那阵仗,把昭文帝吓了一跳,他蹙眉训斥,“胡说八道,你在宫中,谁要杀你?” “是真的!侍卫喝了一口御膳房给我做的鱼汤,当场就中毒倒地抽搐不起了,这是有人想要在圣上您的眼皮子底下对臣女下手啊!” 她说得信誓旦旦,头头是道,不似作伪。 难道真有人要杀她? 这种时候,她可不能有事。 谢霆已经回了北关,若知道她出事,说不准就起兵反了。 更遑论这丫头手里,还掌握着他的续命之法。 昭文帝面色一肃,立刻抬眸,“ 侍卫长何在?” 侍卫长飞快进来,“属下参见圣上。” “她说得可是真的?” “的确属实。” 居然还真有人要杀谢灼宁?而且还险些得手了? 昭文帝一拍桌案,怒火一起,“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侍卫长忙磕头请罪,并道:“属下已在第一时间查找到了凶手,请圣上定夺。” 知道因为自己的疏忽险些出事,所以他当即就顺着线索查了过去,以期将功折罪。 昭文帝闻言果然面色稍缓,让他把人带上来。 凶手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太监,就是他趁人不备的时候,偷偷溜进御膳房,把鱼汤给换了。 昭文帝看着他面生,微微眯了眼儿,问,“哪个宫的?” 小太监没说话,侍卫长替他回答,“回皇上,是坤宁宫大总管的干儿子,福生。” 坤宁宫…… 昭文帝听到这三个字,若有所思。 那叫福生的小太监却突地暴起,大喊道:“一切都是奴才自己所为,不关我干爹跟皇后娘娘的事!” 说罢,竟直接冲了出去,撞死在了殿内。 如此一来,线索断了,死无对证。 如果说,这小太监不说这几句话,不自戕而死,昭文帝还不确定凶手是谁。 可他越这样否认 ,反倒更加加重了昭文帝的疑心。 一个小太监,跟谢灼宁有什么仇? 有仇的,分明是皇后! “李明英,你亲自去,把皇后叫来。” “是。” 很快,皇后赶到。 路上,她心生忐忑,想从李明英嘴里套两句话,问一问皇上传召她来的原因。 李明英却三缄其口,一个字也不肯吐露。 等她到了御书房,昭文帝直接一句,“皇后,你可知罪!” 吓得她连忙跪地,“圣上,臣妾兢兢业业,打理六宫,何罪之有,还请您明示!” 昭文帝瞥了眼谢灼宁,“你自己说。” 一看到谢灼宁,皇后就双眸眯起怒火中烧。 她还真是一天天的不安分,被软禁在宫中,也要弄出些事情来! 谢灼宁被那眼神一瞪,立刻后怕地退后两步,“圣上,您这不是害我吗?臣女哪敢再得罪皇后娘娘?这次是臣女命大,保住一条小命。那下次呢?臣女还想多活几年呢。” 越听这话越不对劲,皇后压着怒气,“你什么意思?” “圣上救命!”谢灼宁似被那压迫逼人的气势吓到了,立刻求救。 “皇后!”昭文帝冷声怒斥,“你还想当着朕的面对她动手不成?” 皇后强压着火气,福身行 礼,“臣妾不敢。” “你都敢在朕眼皮子底下杀人了,有什么不敢的?” “什么杀人?”皇后神色越发疑惑,“臣妾不太明白圣上的意思。” 都到这种时候了,竟还在装糊涂。 昭文帝直接招手,让人把那小太监的尸体抬上来,“此人,你可识得?” 皇后细看两眼,觉得眼熟,“似在臣妾跟前伺候过。” “那他今日去御膳房下毒害谢家丫头的事,可是你指使的?” 什么下毒? 终于明白过来始末的皇后,立刻开始喊冤,“圣上,臣妾冤枉啊,臣妾怎么可能指使人去毒害谢灼宁呢?” 昭文帝淡淡地看着她,“那太监宁愿一头撞死也不愿供出你,你竟还觉得冤枉?朕看你是一点悔改之意都没有。传朕旨意,皇后罚俸三月,以儆效尤。日后再敢对谢家丫头动手,朕绝不姑息!” 罚俸三月倒没什么,可后面这句话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也就是说,日后不仅皇后不能对谢灼宁动手,就算是别人想要害谢灼宁,皇后还得出手阻拦。 否则这罪名,就得算到她的头上了! 皇后胸口憋着火,险些被气的吐血。 这谢家丫头,到底给圣上灌了什么迷魂药,让圣上如此维护她? 第321章 看你长得,也别有风味呢 皇后给昭文帝行了礼,便回宫反省去了。 临走时不忘瞥了一眼谢灼宁,凌厉眼眸里的那抹杀意,仿佛要满溢出来一般。 谢灼宁轻叹。 想要她性命的人,怕是掰着手指头都数不清了吧? 正想着呢,冷不丁昭文帝突地问了一句,“你跟十七弟的婚期,快到了吧?” 她一愣,不解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如今她跟萧晋煊都被软禁宫中,婚事不是应该作罢了吗? 她回过神,回道,“是,钦天监定的日子,是本月二十五。” 昭文帝微微颔首,“那的确没几日了,该好好准备准备才是。镇阳侯戍卫边疆有功,朕决定让你从宫中,以公主之仪出嫁,如何?” 一个臣女,以公主之仪出嫁,多大的荣宠? 谢灼宁却听出言外之意——这是要把她一直困在宫里,直到成婚之日才肯放她出宫啊。 她立刻露出一脸惶恐神色,“这如何使得?臣女位卑之身,何德何能,实在不敢僭越,担此荣宠。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哎,朕说你受得起,你便受得起。不光如此,镇阳侯这些年劳苦功高,忠心耿耿,朕还打算给他晋封一等国公之位。正好趁着你大婚,双喜临门!” 听到这些话,谢灼宁目光一敛,不必抬头,都能猜想到昭文帝此刻的神情。 那双鹰隼一般的利眸死死地盯着她,深邃悠远,似能劈 进人的心里一般。 “谢圣上隆恩!” 谢灼宁适时露出喜不自禁之色,心里却一片冷寒。 至高无上的荣宠之下,掩藏的是无限杀机。 从昭文帝突然大肆封赏来看,只怕慕容砚那边,已经跟老爹汇合了。 她入宫之前,写给慕容砚那厚厚的一沓安排,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拦住自家老爹,不要让他入京。 而她乖乖入宫,便是为了拖延时间,让昭文帝以为拿捏住她胜券在握,没有派出暗卫追击打草惊蛇,从而给她老爹争取了逃离的时机。 恐怕昭文帝也是收到了老爹没有入京的消息,才会一改态度,隆重恩宠,只为把她老爹重新诱哄回来。 不得不说,昭文帝这一招,的确是高! 无论是让她以公主之仪大婚,还是赐封一等爵位,她老爹都得回京城谢恩。 一旦她老爹回京,等待他的,便是瓮中捉鳖。 上一世萧璧城继位以后,便是如此。 没想到这一世,让昭文帝多活了些时日,他竟将此进程提了前。 看来于他们父子而言,自家父亲都是必须拔出的肉中刺眼中钉! 可明明自家老爹忠心可鉴日月,他们为何非要杀他不可? 因为自己嫁给萧晋煊,他们怕镇北军成为他的助力? 可是上一世,她嫁的人明明是萧璧城啊!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父子那该死的疑心,就妄害了忠 臣满门吗? 谢灼宁百思不得其解。 但她知道,到了该撤走的时候了。 她不怕她老爹被权势所迷,就怕老爹他听说她婚事继续,非得赶回来参加。 她不能成为昭文帝手中,掣肘自家老爹的把柄。 回去路上,她侧头看了眼护送自己的侍卫长,眼神上下横扫。 对方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谢大小姐,属下脸上有东西吗?” “没。”谢灼宁轻轻一笑,语气隐含几分狎弄,“就是看你眉目粗犷,似也别有一番风味呢。” 这声音并不算小,一行人全听了个一清二楚。 侍卫长蹙眉,忙退开两步,“谢大小姐请自重。” “瞧你,我就随口一说,又没对你做些什么,何必一惊一乍的。” 谢灼宁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像只慵懒卧在云间的狐狸。 好像当真只是她随口一说似的。 可就这样一个小插曲,不出片刻间,便传到了萧璧城耳中。 当日下午,东宫的海总管便来到软禁谢灼宁的偏殿。 他拂尘一甩,抬眸扫视众人一眼,“谁是蔺旭?” 侍卫长站了出来,“我便是。海大总管,有何指教?” 目光在他身上一扫,尤其是在那“别具风味”的脸上着重停留了几分,海大总管霎时眯起了眼。 “大胆!竟敢冲撞皇孙名讳,旭字也是你能用的? ” 小皇孙的名字已经确定,名曰:萧景旭。 取“景星麟凤,旭阳东升”之意。 蔺旭也有些怪委屈,他叫这名字都二三十年了,结果突然间冲撞到皇孙了,这找谁说理去? 不过规避天子名讳,古来有之,皇孙也是未来的天子,自当避讳。 蔺旭道:“公公放心,我只会易名改之。” 海总管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依杂家看,不如就现在改吧。五官长相如此丑陋,日后你便叫丑奴了!” 丑奴? 听到这么侮辱性的名字,蔺旭强忍怒火,“海总管,这里不是东宫,还容不得你如此耀武扬威!” 四周兵刃出鞘,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海总管却不屑地用一句话,就把他们镇压,“你们是想要谋反吗?” “不敢!”蔺旭咬牙,让众人退后。 “哼,不敢就好。蔺侍卫长最好明白,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方能活得长久。” 说完,海总管一甩拂尘,转头离开。 旁人一众人,忙围到蔺旭旁边,“头儿,您没事吧?” “没事。” “这海总管怎么回事?专门跑过来,就为了给咱们头儿一个下马威?” 却有人已经联想到了什么,“你们记不记得,谢大小姐曾经夸过咱们头儿的长相?” 而后没多久,东宫的海总管就过来,特意以跟皇孙名讳冲撞为由,给他们头儿改名叫丑 奴。 尤其是最后一句“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更是意有所指。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偏在这时,罪魁祸首的谢某人从屋内缓缓悠悠地走出来,装出一脸后怕的样子。 “侍卫长,今天的事真是吓死我了,不如晚些时候,你进屋来贴身保护我吧?” “贴身保护”这几个字,说得缱绻又多情。 刚被祸祸得被迫改名的蔺旭,憋着一股气,冷冰冰地道:“谢大小姐放心,圣上已经又加派了一倍的守卫,就算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院子,用不着属下贴身护卫!” “那好吧。”谢灼宁一脸挺失望的模样,旋即目光一扫,又瞄向了其他人,“现在我可不敢一个人吃饭了,要不然,你们谁来陪我用膳如何?” 听到这话,所有人齐刷刷后退。 他们还没活够呢,可不想被太子殿下盯上! “谢大小姐不必担忧,以后送来的吃食都需经由人试吃以后再送进来,绝不会再出现今日这种状况。” 见他们对自己避恐不及,恨不得躲得远远的,谢灼宁一脸失望,“那好吧。” 回到房间,她却一改模样,唇角清浅扬笑。 既然谁都不肯靠近她,那她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准备假死逃生的事宜了。 刚准备动手,就看到一道熟悉身影。 萧晋煊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第322章 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冬日的雪,来得又密又急。 萧晋煊无声无息地掠过层层守卫的长生殿,来到一处被封锁的宫殿之中。 宫殿已经许久没有人住,落满了厚厚一层灰。 院子里的几口莲缸,已经荒凉得长满了杂草。 而在这破败的宫殿前,一道黑影,负手而立。 萧晋煊拿出一张纸条,径直朝他飞掷过去,“这纸条,可是阁下给本王留的?” 纸条虽软,却灌注了内力,如刀刃一般,擦过那人脸颊,没入一旁的柱子里。 那人背对着他,动也未动,姿态极为平静。 “我就知道,长生殿的守卫,困不住你。” 那声音极为苍老嘶哑,厚重且带着重音,叫人听不真切。 对方背对而站,又是逆光,根本看不清脸。 萧晋煊不确定自己认不认得对方,但从他刻意伪装过声音来看,想来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的身份的。 他抬眸一敛,“阁下说知道本王母妃的秘密,将本王引到宫中。如今又在糕点内夹带纸条,约本王于母妃曾经的宫殿见面,到底意欲何为?” 对方缓缓道:“不过是人至迟暮,突然想起还有个人情没还罢了。” “人情?” “没错。当年老夫落魄之时,曾受静太妃一饭之 恩。也因此,不想见她死的不明不白。” “什么叫,死得不明不白?”萧晋煊神色立变,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母妃在生产过后,身体便一直不太好。 在他几岁时,便积郁于心,病故而亡。 为何这人却说,他母妃死得不明不白? 嘶哑的声音,暗沉沉的,不带任何情绪,“静太妃她是被人害死的,老夫曾见过她的尸体,分明是中毒而亡。煊王殿下要是不信,大可入皇陵去查验尸骨。老夫言尽于此,信不信,全在你。” 说罢,一个纵身,跃上墙头,飞快消失。 萧晋煊一路心事重重地返回长生殿,还未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就又听闻噩耗。 凌霄顾不得是白天,便急吼吼地跑来寻他,“爷,您去哪儿了?谢大小姐那边出事了!” “什么?” 听完谢灼宁险些被人毒杀的消息,他当即顺着地道,立刻赶到关押谢灼宁的偏殿。 可没料到,他从地道里出来的第一时间,就看到她倚靠在门框处,软着调子对门外的人说—— “侍卫长,今天的事真是吓死我了,不如晚些时候,你进屋来贴身保护我吧?” 嗯,挺好。 别人差点因为她的事急死。 她自己倒是过得挺怡然自得。 于是等她进了屋来,他便扬了扬眉宇,开口问,“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谢灼宁看着他,傻眼了片刻。 心想自己有那么倒霉吗? 他萧晋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自己调戏别的男人时过来? “咳,”她干咳了一声,说,“不,你来得很是时候。你不知道,今天都吓死我了,正缺个人来抚慰我受伤的心灵呢。” 说话间,她撒娇似的靠了过去,藕臂一抬,勾住男人脖颈。 萧晋煊眸色泛黑,“不是看别人,别有风味?” 合着这消息不光传萧璧城耳里,还传萧晋煊耳里去了。 谢灼宁捧着他的脸,笑眯眯地凑过去,在他唇上啄了啄,“那都是说着玩儿的,这普天之下的男人,谁能有煊王殿下这般深得我心呢?” 还真是一如既往,油嘴滑舌。 萧晋煊没肯放过她,按着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眼眸猩红,气喘吁吁,他才放开,“你没事就好。” 细细听,那声音,都是微微颤抖的。 谁也不知道,他听到她险些出事的消息,整个人都快要疯了。 谢灼宁察觉到他的情绪,忙扬起笑道,“哎呀,你可是太小瞧我了 ,阿玉在家的时候,可没少教我辨别毒物。那些菜一端上来,我一眼扫过去,便发现那鱼汤不对劲,什么黑水白鱼汤,分明是河豚鱼汤!” 她故意让人试汤,故意去找昭文帝告状,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大,好让昭文帝出面查找凶手。 “你看,我不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嘛,反倒是皇后,被圣上好好警告了一番呢。” 此事一出,不光皇后他们不敢再对她动手了。 就连其它想要她性命的人,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在昭文帝的面前动手。 一举两得啊! 萧晋煊捏了捏她的鼻子,“照你如此说,我还该夸你了?” 她仰着头,得意哼哼,“那是。” 看着她难得的小女儿家姿态,萧晋煊心头郁结,似也挥散不少。 谢灼宁忽地想起来什么,“不过我感觉,下毒的人,应该不是皇后派来的。” “怎么说?” “那小太监临死时把罪名揽在了自己身上,说不关他师父跟皇后的事。你说他要自尽就自尽,何必多此一举?” 当时昭文帝本来并没有打算怀疑皇后,就是他这一句否认,让昭文帝起了疑心。 及至后面皇后出现,不像是知情的样子,后面喊冤的时候更是出其的愤怒。 只怕下毒一事,是有人故意栽赃给她的。 也就是说,要自己性命的,另有其人。 萧晋煊眉心微拧,“我一会儿让凌风暗中调查一下。” 看看是谁在这背后捣鬼。 谢灼宁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哦,对了,你记得再让凌霄去义庄弄一具跟我差不多的女尸来,我得尽快离开这里了。” 她把昭文帝今天说的那些话,全部告诉了萧晋煊。 也把自己死遁的计划,和盘托出。 萧晋煊也立刻明白过来,她故意说那些话,支开四周守卫的目的。 “那,婚事呢?” 马上就到婚期,她若死遁,那他们俩的婚约该怎么办? 谢灼宁有些心虚,这件事说来,的确有些对不住萧晋煊。 她勾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轻轻于她胸口画圈,“话说我人都是你的了,你又何必在意这些虚礼呢?” 萧晋煊神色都变了,一双凤眸,仿佛凶狠的野兽,瞬间变得极具侵略性。 他滚烫的大手钳住腰身,炙热的呼吸让人叹息跟疯狂。 风浪到达顶端时,谢灼宁仿佛快要被溺死一般。 却听到男人埋头于她的颈间,轻轻地叹息。 “可是我,想在全天下人的见证下,让你成为我的王妃。” 第323章 路过的狗都不放过 这一夜,谢灼宁被折腾得厉害。 男人仿佛不知餍足似的,炽热得似一团火,快要将人融化。 最后他倒是饱了,可她却饿了。 肚子“呱呱呱”地叫唤着,好像在无声抗议。 萧晋煊明显也听到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这人又不是神仙,肚子饿了有什么好笑的? 谢灼宁气恼地伸手挠他,要不是他,自己早睡了,哪会半夜饿得不行? 抓住她作乱的手,男人的目光,再一次变得危险,“那继续?” 谢灼宁瞬间打了个机灵,“那还是吃东西吧。” 萧晋煊看着她的反应愣一愣。 看来今日自己的确要得狠了些。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想吃什么?” “想吃……”谢灼宁想了想,眼睛滴溜溜一转,“想吃什么都行吗?” 他点头,“只要我能做得到的,都行。” 于是,片刻之后。 萧晋煊跟谢灼宁出现在了宫中的百兽园门前。 百兽园里养着各式各样的动物,多是珍稀物种,要么便是藩国进贡,许多常人连见都没见过。 二人一路避开守卫,直奔园内。 有萧晋煊这个轻功绝顶的家伙在,这一步轻而易举。 “比我预想的容易多了。”谢灼宁刚感慨完,就感 觉到一股直袭而来的凶戾杀气。 她脖子缓缓扭了过去,便看到一只浑如雄狮一般的大狗,如盯着猎物一样地盯着她。 那尖利的獠牙,毫不怀疑,能够一口咬穿人的脖颈。 谢灼宁打了个冷颤,却仍旧不服地说,“萧晋煊,它瞪我!” “乖,等我一会儿。”萧晋煊拍了拍她的脑袋,一撩袍,一个纵身,利落地跃到那大狗面前。 夜色浓黑,也没瞧见他是怎么动的手。 片刻之后,那凶神恶煞的大狗吐着舌头,讨好地趴在地上,吭也不敢吭,姿态谄媚极了。 谢灼宁目瞪口呆:“……” 他萧晋煊狠起来,连狗都不放过啊! 有了大狗的前车之鉴,其它园区的动物显得识趣极了,全都安静如鸡。 两人大摇大摆地穿过一众动物,来到一处鱼池边上。 池水上冒着袅袅雾气,隐约可见肥美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 萧晋煊有些惊讶,“这么寒冷的冬日,这池水竟也未结冰?” “煊王殿下这就不知道了吧?”谢灼宁摇头晃脑,得意地解释,“这里的鱼叫炎鱼,常年生活在东岛那边的高温天里,刚送过来时死了不少。后来有人出主意,让把宫里温泉的水引了一股过来,才算解决了这个问题。不过这总共送来十二尾,如今也不过三 五尾了。”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有幸尝过一次这炎鱼,其鲜美程度,令人一辈子难忘。 萧晋煊若有所思,“所以,你说要吃烤鱼,是这个烤鱼?” 谢灼宁笑眯眯地点头,“对呀!煊王殿下方才答应的,不会不作数了吧?” “不就是想吃烤鱼吗?好说。” 萧晋煊从岸边捡了几块铺路的小石头,灌注内力,瞄准一击,那些炎鱼便一条条地漂浮在了水面上。 没多时,他将鱼处理干净,又生起火堆,熟练地开始烤了起来。 谢灼宁瞧着他做得有模有样的,不由挑眉,“哟,不错呀,煊王殿下倒是什么都会呢。” “从军时,什么都学了些。倒是你,”萧晋煊目光幽深地望着她,“这鱼养在这么隐蔽之处,你竟也这么清楚。” 不光是这炎鱼,还有宫里的这些地道。 她一个宫外人,倒熟悉得好像自己家一样。 谢灼宁笑,“因为我在这宫里住过几年啊。” 住过几年?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萧晋煊一点印象都没有,可是看她的神情,又不似作伪的样子。 “嗯,好香。”谢灼宁凑近了去看油滋滋的烤鱼,眼里火星跳动,亮如星辰一般。 他回过神,轻笑,“很快就好。” 谢 灼宁看着他的笑,也跟着勾了勾唇角,“萧晋煊,心情好一些了吗?” 愣了愣,他微微拧眉,“我有心情不好吗?” “有啊。”谢灼宁毫不犹豫地说。 他向来把情绪遮掩得很好,但是若是足够心细,总能从那细微之处发现端倪。 从他来找自己时,情绪就不太对了吧? 萧晋煊听到这话,心脏似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所以她早就看出来了,才勾着他做那事,又故意拉着自己来这百兽园烤鱼,就是为了让自己开心一些是吗? 这一刻,他心口酥软,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火堆噼啪,烤鱼的香气弥漫。 萧晋煊顿了顿,缓缓开口,“你可知道,我母妃?” 谢灼宁点头,“静太妃嘛,我知道。” “我一直以为她是病逝的。可是有人却告诉我,她是被人毒死的。” 谢灼宁眼眸微抬,有些惊诧。 关于静太妃的事,她知道得不多。 据说她来自民间,被微服出宫的顺德帝一眼相中,不顾众人反对直接封妃,纳入宫中。 但入宫之后,她择了一偏僻宫殿入住,并且顺德帝还以她身体不好为由,免了她跟皇后、太后的请安。 世人皆传,若是静太妃多活几年,以她的受宠程度,只怕当皇帝的,就是萧晋煊了。 但可惜 的是,她在入宫第五年便香消玉殒,徒留下年幼的萧晋煊,被太皇太后收养。 “所以,你这次之所以主动入宫,就是为了这件事?” “嗯。”萧晋煊点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 “找个机会,去皇陵开棺验尸。” 如果不把这件事调查清楚,他可能,永远也过不了这个坎。 谢灼宁伸手,抓住他的手,郑重地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所以,他放心大胆地去做。 哪怕天塌下来,也有她在身边。 萧晋煊心头动容,又被她煞有其事的模样逗得实在想笑。 他将鱼递到她面前,“鱼烤好了。” “哇!”谢灼宁立刻放开了他,直奔烤鱼去了。 果然,什么山盟海誓都不重要,吃的才是第一位。 …… 千金楼里。 几个戏子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戏。 易子晏一边闭目欣赏,一边用手打着拍子。 话却是对旁边人说的,“红月这次做的不错,虽然没能毒死谢灼宁,却让皇后背了黑锅。” 燕红月立在旁边,垂头娇笑,“这还得多谢楼主给我这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易子晏手上未停,跟着小曲打着拍子,声音却是冷的。 “太后那边传了信过来,要我们设法弄死小皇孙,此事,也交给你去办吧。” 第324章 死遁 夜里的一场大雪,几乎将院子覆盖成白茫茫的一片。 谢灼宁喊着冷,让蔺旭再给她送两盆炭火来。 炭火烧得旺盛,蔺大侍卫长随意拨弄了一下,便冒起了火星子。 他提醒道:“屋里炭火太多,谢大小姐莫要紧闭门窗,以免中毒……” 话还没说完呢,就见谢灼宁倚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笑吟吟地望着他。 “呀,没看出来,蔺大侍卫长这么关心我呢。” 蔺侍卫长:“……” 算了,就知道不该跟她说什么的。 他将碳炉的盖子盖上,一拱手,便告退离开。 谢灼宁目送他飞快走远,轻轻一笑,转身将门合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等了没一会儿,就听到“笃笃笃”几声细微沉闷的敲击声。 谢灼宁打开暗道机关,便看到凌霄从里面冒了出来。 她赶忙让开,让他出来,“怎么迟了那么久?” “出了点突发情况,东宫那边出事了,听说是有人给皇孙下毒。为了捉拿凶手,把皇宫都给封了。” 他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潜入皇宫。 说话间,他将肩头扛着的草席子放在地上,席子撒开,露出一具纤瘦女尸。 谢灼宁看了一眼, 满意点头,“不错,身量体型都跟我差不多。” 凌霄挑眉,“那可不?就我这火眼金睛,可是在上百具尸体里,一眼就相中这具了。” 这也值得他炫耀? 谢灼宁有些好笑,一边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来给女尸穿上,一边问,“皇孙情况如何?” “听说命悬一线,宫里的太医全都过去了。哦对了,就连咱们爷也过去了。” 听说他们查了所有吃穿住用的东西,都没有查到毒源在哪儿。 以至于太医到现在都不知道皇孙中的是什么毒,根本不知该从何下手。 所以昭文帝只能将他们爷传召过去,让他调查此事。 若能查出来,便可将功折罪,放他们爷出去。 谢灼宁听完,道:“虽然如今宫里戒严,但未尝不是机会。” 现在昭文帝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小皇孙的安危上,反倒不会过分地关注她这里。 给尸体换好衣裳,她让凌霄搬到床上,然后便拿着烛台四处点火,“一起点,多点几处。” 火要烧得足够大,大到叫人灭不了,这个局才算做得真。 这屋子里,从来的那日,她便以女子名节为由,叫蔺旭四处挂满了遮挡的纱帘。 打翻的火盆,点燃的纱帘 ,仿佛星火燎原,瞬间便冒起了熊熊火焰。 眼见差不多了,谢灼宁给凌霄打了个眼色,“撤!” 两人立刻退到后面,钻入地道之中。 最后一刻,听到屋外急促的脚步声,跟蔺旭大声叫救火的声音,谢灼宁扬了扬眉梢。 “再见咯,蔺侍卫长!” …… 另一边。 萧晋煊被叫到东宫,一一查验完小皇孙的吃穿用住。 一旁的昭文帝已经着急得不行了,他急不可耐地问,“如何?” 萧晋煊摇头,“没有问题。” 听到这个回答,昭文帝略感失望。 而萧璧城更是不满地呛道:“父皇,我早就说找他来也没用吧!”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什么都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懈怠。 送进皇孙宫内的各种用品,均由人验过数遍,才敢放心让皇孙使用。 若这些东西有问题,只怕还没送进殿内就被发现了。 所以就算叫萧晋煊过来,他又能查得出什么来呢? 萧晋煊沉思片刻后,问,“哺育小皇孙的奶娘呢?” 昭文帝一挥手,宫人立刻去将几个奶娘带了进来。 见他怀疑到奶娘头上,萧璧城只觉得好笑,“奶娘都是直接喂食,怎么下毒?十七皇 叔,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四处搜寻一下,说不定凶手并未走远!” 萧晋煊却淡淡抬起眼眸,“谁说奶水不能下毒?” 他之前便查过一个案子,有个男人怀疑自己的妻子在外面有人,就连刚出生的孩子也是姘夫的。 所以那男人便每日在妻子的饭食里下极其微量的毒药,那点毒并不能让大人如何,至多就是昏睡一些。 可孩子却脆弱幼小,哪怕是奶水里的一点点微量毒素,对他们来说,也足可致命!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 昭文帝立刻派人去查,又让御医检查奶娘的情况。 果然跟萧晋煊说的一模一样! 此凶手心思,歹毒至深。 毕竟谁能想到,对方会费那么大周折,将毒下在奶娘的饮食之中呢? 若是萧晋煊没有一眼看出症结所在,他们迟迟未找到原因。 到时候由着奶娘继续哺育,岂不是让小皇孙体内的毒越来越重,直到回天乏术? 昭文帝不由感慨,“今日多亏了十七弟啊!” 说着,狠瞪了萧璧城一眼,“还不谢谢你十七叔?” 萧璧城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微微颔首,“多谢十七叔。” “太子不必客气,都是微臣应该做 的。” 萧晋煊语气淡淡,不卑不亢。 那副模样,看得萧璧城就生气。 他家这位十七叔,怕是从未将他放在眼里过! 既然找到了原因,太医们也立刻开始对小皇孙进行治疗。 可是没多时,太医便慌里慌张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圣上,太子,不好了,皇孙所中之毒,乃是侏儒草之毒啊!” 侏儒草之毒,对大人无效。 可要是幼儿误食之,却会变成侏儒矮人,一辈子都是孩童模样。 对方这毒不要命,却比要人命还要狠毒! 听到这个噩耗,昭文帝身体晃了晃,险些站立不住。 萧璧城更是直接冲过去,揪住太医衣襟,“既然知道是什么毒,那就去治啊,太医院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太医战战兢兢地道:“可是这侏儒草的解药,只有周国皇室才有……” 周国? 听到这话,萧璧城气得险些爆粗口,“周国都被灭了一二十年了!” 周国的皇室更是被全部处决,哪里还有人在? 难道这次对小皇孙下手的,是周国的余孽不成? “十七弟,此事只能交给你了。”昭文帝转过头,目光肃穆地看向萧晋煊,“找到凶手,拿到解药!” 第325章 背后的人是谁 “不好了楼主,煊王……煊王查到咱们身上了!” 燕红月一脸焦急地冲进门,气都没喘匀,便带来噩耗。 “怎么会这么快?”易子晏“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沉压压的,好似能滴出墨来一般。 不是说,宫里的太医查找了半天,都没查找出原因吗? 燕红月咬了咬牙,“昭文帝把煊王找了过去,谁能料想他竟一眼就看出了端倪!楼主,煊王屡次坏我们好事,若不将他除去,后患无穷!” 此事易子晏当然清楚,但萧晋煊武功绝顶,身旁护卫各有神通,想要找到机会对他下手,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且这件事,他怎么想都不对劲,“不对,此事我亲自善后,把所有线索都切断了,煊王不可能那么快查到咱们头上才对。” 要么,萧晋煊是神仙,能掐会算,万事皆知。 要么,就是他们内部出了内奸! 善后的事他亲自来的,不可能出问题,那就只有,下毒时候了。 身上的气势一凛,他手腕一抖,软剑滑落,径直便朝燕红月刺了过去。 燕红月连忙后退,神色有些恼怒,“楼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红月,我那般信任你 ,你却背叛了我,我很伤心啊。”易子晏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侧着头,仔细听着她声音的方位。 “背叛?”听到这两个字,燕红月一脸不可思议,“楼主,我对您的衷心天地可鉴,怎么可能会背叛您呢?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可不等她话音落,剑锋已至。 易子晏虽看不见,但出招依旧快准狠,“呵,我是眼瞎了,不代表我心也瞎了。今日若不是你泄露消息,萧晋煊怎么可能查到我们头上?” 燕红月险险避开,还想解释,“兴许是哪个环节出了差池,留下了蛛丝马迹呢?” “是吗?那之前那次,你把萧晋煊的侍卫当小倌买进楼,还带去庄子的事呢?也是失误吗?你跟着我办事那么多年,怎会连萧晋煊的侍卫都认不出来?” “那不过是个失误。” 失误? 就这一个失误,导致他们损失惨重,还折损了兵部尚书霍为! 他之前一直怀疑内部出了内奸,却一直不愿意怀疑到她头上。 可是她却屡次三番,拿自己当傻子耍! 将燕红月逼到墙角,剑锋横于她脖子上,易子晏声音冷得刺骨。 “说,你到底是谁的人?” 太子的人 吗? 不太可能。 若她是太子的人,又怎么可能对小皇孙动手? 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燕红月突地抬手掩着红唇,“咯咯咯”地娇笑起来。 “哎呀,楼主真是厉害,居然被你看出来了呢。不过已经太晚了,煊王这会儿估计已经带人到门口了,你呀,跑不掉了。” 说着,她一摇手中银铃,一条毒蛇突地窜出,咬了易子晏一口。 易子晏捂着脖颈,痛苦地蹲下身。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燕红月笑了笑,“看来我该走了。” 这易子晏,就当她送给煊王殿下的一份大礼吧。 “想走,没那么容易!”易子晏撑着最后一口气,一掌拍在桌子下面的机关上。 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四周立刻射出无数毒箭,密密麻麻,交织如网,让人逃无可逃。 “这狗东西!”燕红月霎时想骂人的心都有了,早知道直接弄死易子晏得了。 她不敢耽搁,飞快躲闪。 而易子晏早就在箭阵射来之前,一个翻身,滚入地道之中,刹那间便没了踪影。 只可惜燕红月再躲闪得快,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没多时便连中数箭。 飞云卫的人赶到,几乎没费吹灰之力 就把她抓了个正着。 很快,她便看到一个身着黑色蟒袍的男人走了过来。 剑眉星目,身上气势如煞,一眼看过来时,带着沉压压的压迫感。 燕红月扬唇娇笑,“哟,煊王殿下,咱们又见面了。之前你把人家的心伤的好痛,到现在都还没好呢,你可得负责啊。” 说来要不是萧晋煊上次把她打伤,她方才也不至于会被一个陷阱困死。 萧晋煊淡淡地瞥着她,“解药。” “什么解药?”她眨着眼儿,装糊涂。 见她不肯说,萧晋煊转身就走,“交给卫昭。” 卫昭负责刑讯,自有法子让她招。 没想到萧晋煊连商量余地都不留给自己,燕红月咬了咬唇角,忙开口,“煊王殿下,解药我可以给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 萧晋煊冷冷抬眸,“多了。” 燕红月咬牙,“两个!两个条件!” 可男人的神色,却没半分动摇,“我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交出解药,要么,立刻去死。” 燕红月气笑了。 还真是不给人半分商量的余地。 有时候她看着都觉得稀奇,他萧晋煊在面对谢灼宁跟其他人的时候,简直就是两幅面孔。 怎么,没把自己当女人吗? 她收了收眼睑,道:“解药我放在金翠湖上停泊的一条船上,只能煊王殿下你一个人同我去取。你敢吗?” “爷,让我去吧。”凌风一脸担心地站出来。 这女人明显带着目的来的,绝对不能轻易相信。 有自己跟着去,想来这女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萧晋煊抬手阻止凌风,转头答应,“好,我去。” 来到岸边,二人乘坐一条小船,一路来到湖心。 一条画舫静静停靠在那里,冷清清的,也不见任何人影。 二人飞身上了甲板,进入船舱,燕红月隔着屏风,朝里面一拱手,“公子,人我给您带来了。” 萧晋煊眯了眯眼,有些意外。 她不是雍王的人吗?那这屏风后面的人是谁? 正疑惑之际,里面传来一道男子声音,“煊王殿下,久仰大名。” 萧晋煊一抬眼眸,“阁下是谁?何必藏头露尾,不敢见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煊王殿下,当真要拿这解药,去救小皇孙吗?” “你什么意思?” 轻笑一声,里面的声音字字清晰地传出—— “难道煊王殿下,就不想问鼎那九五之位吗?” 第326章 比不过一个死人 面对这般大逆不道的言语,萧晋煊眼眸微微一敛,神色泛冷,“本王想与不想,与你何干?” 这语气实在说不上好,对方听着却没恼,反倒笑了起来,“煊王殿下别误会,在下没别的意思,只是有些替你感到可惜罢了。” 如今太子不能开枝散叶,雍王只剩半条命在那里苟延残喘。 小皇孙无疑是目前,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选。 “煊王殿下大可告诉圣上,说没有找到解药,那小皇孙将一辈子是孩童模样。” 一个侏儒小孩儿,如何能担当得起国之重任? 而他在朝中民间颇具威望,不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皇位继承人了吗? 萧晋煊却只顿了顿,便抬起头来,眼神利如鹰隼。 “说得挺好,但本王不想听这些。本王只问一句,解药呢?” 屏风后面传来一声低低叹息,似乎对他的选择很失望。 他颇是惋惜地开口,“阿月,把解药给他吧。” “是。”燕红月从一旁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盒子,交到萧晋煊手上。 萧晋煊抬起头,瞥了她一眼,又瞥了瞥屏风后面,“告辞。” 他拿着解药,立刻出了船舱,连小船都没乘坐,足间一点,便掠水而过,到达 岸边。 凌风他们立刻凑过来,“爷,没事吧?” 萧晋煊轻轻摇头,“没事。” 船上还有高手,不清楚来头,一直警惕隐匿在船舱暗处。 再加上那船舱停泊在湖水正中,一方面是防止四周围攻、另一方面,应该是把逃生之路设在了水下。 所以就算是他现在下令让所有人去抓人,估计也已经人去船空。 更何况现在耽误不得,他得立刻进宫,让小皇孙服用解药。 一路迅速,赶往宫内。 萧晋煊将解药交给太医,核验过后,给小皇孙和水服下。 没多时,果然立竿见影,好上不少。 萧璧城见状欣喜之余,仍有些不满,“皇叔,你既然都拿到了解药,为何没捉到毒害小皇孙的幕后主使?你是不是故意把人放走的?” 说不准,这件事就跟他脱不了干系。 害死了皇孙,他不就有机会继位了吗? 萧晋煊看了他一眼,目光如波涛沉入大海,没掀起一丝波澜。 “臣实力微薄,没能捉到凶手。太子手下能人众多,想必一定会很快捉拿到凶手。” “你!”萧璧城面色露出一丝难堪。 他手里的人要是有点用处,也不至于连小皇孙怎么中毒的都查不出 来了。 之前倒是有几个得用的,诸如许弋、龚立之流,结果却一个个莫名其妙消失了,连尸体都找不见! “城儿,不得对你十七叔无礼!” 昭文帝听到小皇孙得救的消息,立刻赶过来,哪曾想会看到这样一幕。 他立刻沉着脸,训斥了一声。 萧璧城心里装着太多不满,却还是不得不微微颔首,“是儿臣莽撞了。” 昭文帝先去看了眼小皇孙,确定他没事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他满意地拍了拍萧晋煊的肩膀,“朕就知道,十七弟你一定会不负所望的。如今你救了小皇孙,就等于是救了大邺,如此大功,朕要加封你超一品亲王头衔!” “父皇!”萧璧城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父皇。 超一品亲王头衔,那可是相当于摄政王一般的存在。 父皇他是老糊涂了吗? 给萧晋煊放那么大的权力,他万一反了怎么办? 昭文帝一记冷眼扫过来,萧璧城立刻悻悻低下头。 他又抬头去看萧晋煊,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十七弟你以后就入勤政殿,辅佐朕处理政务,其它杂事,就交给别人去负责吧。” 萧晋煊又如何没听出来,这是明升暗贬? 明面加官进爵 ,暗地里剥夺他的实权。 再让他去昭文帝眼皮子底下待着,一举一动都全被收入眼中,有任何异常都会被立刻发觉。 萧晋煊垂眸敛起眼中翻涌情绪,“是。” 正说话间,一道人影突地慌里慌张狂奔而来。 “皇上,皇上不好了,祥云殿起火了!” 祥云殿,那不就是谢灼宁住的地方吗? 昭文帝神色不免染上几分焦急,“谢家丫头呢?情况如何?” 小太监回禀,“蔺侍卫长冲进去的时候,谢大小姐已经被烧死在了殿内!” “咚——” 仿佛一记重锤敲在脑海。 昭文帝脚步踉跄,险些站立不稳。 “朕不信……朕不信……”他立刻让人摆驾,要去看个究竟。 若是谢灼宁死了,那谁来给他续命? 他还不想死,他还不想死啊! 萧晋煊一听到这个消息,便知道谢灼宁死遁成功了。 但为了做戏,他还是焦急地跟了过去。 萧璧城也焦急地想跟去,却被白映雪柔柔弱弱地唤了一声,“城哥哥,旭儿才刚醒,他需要你。” 回过头,看着摇篮里的小家伙,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孤去去就来。” 白映雪咬着下唇,眼睁睁看着他 离开。 她们母子的分量,连个死人也比不过吗? 此刻,祥云殿内,已经化为一片废墟。 一具尸体被人盖着白布,抬了出来。 昭文帝赶到以后,立刻命人将白布掀开。 火太大,尸体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只看身量,依稀跟谢灼宁相似。 蔺旭等一干侍卫,跪倒一片。 他拱着手,解释道:“属下们发现的时候,火势四起,燃烧旺盛,已经没办法挽救。等我们将火势扑灭后,谢大小姐已经被烧死在了殿中。” 昭文帝气得浑身颤抖,怒火中烧,“怎么会起火呢?好端端的,怎么就起火了呢?” 蔺旭道:“属下在殿内查验过后,发现多处纵火痕迹。” 也就是说,这次的火灾,是人为纵火。 否则难以解释,这大冬天的,为何会发生这么大的火灾。 再加上之前的下毒事件,很难不让人猜测,是有人想再次要谢大小姐的命! 萧晋煊蹲下身,看着女子的尸体。 别人认不出来,他却是一眼能认出来的。 这人不是谢灼宁,应当是凌霄给她找来的替身。 但他还是狠狠地攥了攥拳头,语气伤心且悲愤,“皇兄,请让臣弟调查此案,还我妻一个公道!” 第327章 大婚前夕,成了鳏夫 连萧晋煊都露出如此悲痛欲绝的神情,就算昭文帝跟萧璧城不想相信这个事实,一颗心也霎时沉到了底。 尤其是想到谢灼宁一死,自己也没多久可活了,昭文帝就一口腥甜涌上喉间。 “查!必须严查到底!”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宫里兴风作浪! 而萧璧城则失魂落魄地走到尸体面前,竟说不清楚自己是痛快还是难过。 明明自己恨她恨得要死,可是真当她死了,心里为什么反倒空落落的? 自己都还没有好好地折磨她,还没有报仇,她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死了呢? 抬起手,他想要轻轻碰一碰尸体的脸。 萧晋煊却比他更快一步,扯过白布,盖住了尸体,“太子殿下,男女有别,请你自重。” 萧璧城听到这话,只觉好笑。 都快烧成灰了,哪还有什么男女有别? 他甚至有些恶劣地想,真好,自己没得到的女人,他萧晋煊也没得到。 自己也算不得输。 站起身,他勾起一边唇角,故意拍了拍萧晋煊的肩膀,“十七叔,节哀啊。” 大婚前夕,成了鳏夫。 这在大邺皇室,也算是头一遭了。 冬日的风吹过,透着料峭的寒冷 。 但却不及萧晋煊眸中冷意,“多谢太子关心,本王一定铭记在心。” 昭文帝虽准许萧晋煊调查这起纵火案,但要求他一切秘密进行,不许将谢灼宁的死讯传出,婚礼也照常继续。 若是镇阳侯谢霆知道他女儿的死讯,还不知道会出何种变故,所以不能泄露半点风声。 为谨防萧晋煊泄露消息,昭文帝还特意派蔺旭同他一起调查,以此来将功折罪。 萧晋煊什么也异议也没有,垂头应了,整个人好像被谢灼宁的死打击得很深。 见状,蔺旭有些自责,“抱歉,煊王殿下,若我当时离得稍微近一些,或许还有机会救出谢大小姐的。” 如若不是他们全都对谢大小姐敬而远之,也就不会给人可趁之机了。 萧晋煊没说话,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叫凌风送一口金丝楠木的棺材过来,收敛尸体,送回御抚司。 蔺旭也跟着过来,看到尸体被搬上解剖台时,他吓了一跳。 “煊王殿下,您连具全尸都不给谢大小姐留吗?” 萧晋煊冷冷一眼撇了过来,眸光冷厉,“若不验尸,如何查出死因,找到凶手?若不查出凶手,岂非让她死不瞑目,入土难安?” 那一瞬间,蔺旭只感觉自己背好像都湿了一片。 他忙低头,“是属下思想狭隘了。” 没再多说什么,萧晋煊转身离开。 蔺旭本想多看两眼再走,却不料仵作直接赶人。 “闲杂人等都出去!” 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他忍了忍,又想起昭文帝的吩咐,让他监督一下煊王,立刻便跟了出去。 仵作一见人都走了,立刻开始检查尸体,以确保不会留下任何疑点。 另一边,等蔺旭追出去的时候,却傻了眼。 煊王殿下人呢? 旁人并不知道,这御抚司底下,有多条暗道,互相连通。 萧晋煊飞快甩开蔺旭,打开机关,入了地道,很快便到了另一处房间里。 一进去,就见凌霄一个人灰头土脸地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就像是霜打过的茄子似的,焉了吧唧的。 他环视一周,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谢灼宁呢? 凌霄苦哈哈着一张脸,“谢大小姐她,失踪了……” 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萧晋煊眉心紧蹙,随即舒展,温柔地开口,“阿宁,别跟我闹着玩了,出来好吗?” 她还真是越来越会玩了,如今竟然跟凌霄合起伙来骗他了。 凌霄见自家爷这样,都快哭了,“爷,是我没用,是我把谢大小姐搞丢了,您要是生气,打我也可以,杀了我也可以……” 萧晋煊犹不肯信,抬起手掌,猛地往下一推。 内力如气浪朝四周翻涌而去,片刻间便将周围检查得一清二楚。 没人,真的没人。 像是被人猛地拽住命脉,萧晋煊呼吸窒了窒,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到底怎么回事?” 凌霄磕磕巴巴地说,“本来一切都按计划顺利进行,我跟谢大小姐顺着地道一路逃走。可快要出宫的时候,突然窜出一道影子,把我打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时,人就不见了。 萧晋煊狠狠一攥拳,脸色黑沉得可怕,“通知飞云卫,全城寻人!” 速度得快,拖得越久,谢灼宁越危险。 但快的同时还要隐蔽,不能让人知道谢灼宁还活着的事。 “是!” 凌霄急着戴罪立功,立刻化悲愤为力量,领命离开。 萧晋煊垂着眼眸,此刻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对谢灼宁下的手? 太子?皇后?雍王?太后? 甚至连太皇太后,他也怀疑了个遍。 既然不清楚,那就全都 查个遍! …… 谢灼宁翻了个身,睡得挺熟。 直到感觉那冰凉指腹在脸上滑动,她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萧晋煊,别闹。” “呵。”一声冷笑,响在耳畔,“做梦都念着他,你跟他的感情还真是好得让人嫉妒啊。” 这声音熟悉得让人心肝一颤儿,谢灼宁霎时清醒,猛地坐了起来,“是你!” 男人懒洋洋地靠在一旁的软枕上,一只手还在玩弄着她的头发,“你这是什么表情?好友相见,难道不该热情相迎?” “我跟你一点都不熟好吧。”谢灼宁把自己的头发从他的手中抽出来,抬头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他们竟是在一辆马车内。 记忆恍惚回笼,她依稀记得自己跟凌霄从火场中逃离,快要离开地道的时候,被人一下子敲晕了,剩下的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似意识到了什么,谢灼宁猛地抬头,眼神警惕,“夜无缺,你要带我去哪儿?” 夜无缺却故作右而言他,一脸享受地回忆着,“说来当初第一次见你,也是这样的风雪天色,一想到咱们俩相依为命的那些时光,还颇有些怀念呢。” 谢灼宁:“……” 他是指,把她当备用粮的那些日子? 第328章 他这次,要强求她一场 关于幼时的那段记忆,谢灼宁一想起来就一阵冷寒,实在跟夜无缺没什么共同语言。 她现在更比较好奇另一件事,“夜无缺,你是怎么知道宫里那条地道的?” 那条地道,大邺本国人都鲜少有人知道。 没想到他一个别国人,倒是挺门儿清。 夜无缺当真生了副好面孔,微微含笑,桃眼便似能勾人一般,“小草儿,你不会以为,本宫来大邺,就是为了来游山玩水的吧?” 他先前在一本《奇工巧匠》的书上看到作者在写密道修建时,提到过大元国。 而大元,便是大邺的前身。 于是他特意派人四处寻找了一下大元皇室的后人,果然问到了有关密道的线索。 第一次出使大邺的时候,他就趁着入宫的机会,特意探查过。 只想着,有朝一日,总会派上用场。 果不其然,还真用上了。 “机会终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你说是不是,小草儿?” 夜无缺一边说着,一边还暧昧地抛了个媚眼儿。 他为了这一天,可是等了许久,才寻到带她走的机会呢。 谢灼宁却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起。 她满腹心思算计,没想到结果到头来,竟反倒成了别人的猎物? “所以,你是要带我回西楚是吗?” 虽是疑问句,但她杏眸澄亮,显然已经清楚答案。 夜无缺这次坦荡地应了,“没错。” 她眼眸微眯,咬了咬唇角,“我若是,不跟你走呢?” 听到这话,夜无缺轻笑了一声,“你如今已经是个死人,留在大邺,该用什么身份自处?” “且大邺皇帝跟太子知道你还活着,你以为你还能有命在?” “最重要的是,本宫好不容易才把你抓在手心里,你以为,会那么轻易就放你走吗?”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想,她既已经选择了萧晋煊,那自己要不要放弃。 可是一想到放弃他,心里就像是被人硬生生剜掉一刀似的,难受得快要死了。 他曾无数次问,为什么不能是他呢?为什么呢? 明明萧晋煊能够给她的,自己一样能给。 他不甘心,不愿意,不想放弃。 所以他才下定了决心,不管她愿不愿意,他这次,都要强求她一场了。 “本宫要带你回去,当我的太子妃!” “哈哈,太子妃?”谢灼宁听到这话,只觉得可笑,“夜无缺,我若真想当太子妃,之前直接嫁给萧璧城不就好了吗?又何必那么麻烦,跟着你跑那么远?” 这个条件 ,对她来说,当真是一点诱惑力都没有。 夜无缺想了片刻,竟也觉得有理,“那本宫回去便让父皇禅位于我,直接迎娶你当皇后如何?” 看他说得一脸认真的模样,谢灼宁有些傻眼儿。 这疯子,在说认真的? 她立刻改口,“当皇后也没意思,我想当太后!” “太后……”夜无缺迟疑了一下,说,“这事有些难办。” “办不到就放我回……” 她“去”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你给本宫一年时间。” “给一年时间做什么?” 夜无缺解释道:“本宫先回去让父皇禅位,再跟你成婚生个太子,传位给太子,咱们俩当太上皇、皇太后。整个流程,起码也得一年时间。” 谢灼宁人都麻了:“……” 合着他说一年时间,是生个继承人的时间? 她眸光一闪,继续出难题,“我突然改主意了,我不想当太后了,我要统一诸国,当女帝!” 如今三大强国鼎力,呈现互相制衡之势,谁也奈何不了谁。 想要统一,基本等于痴人说梦。 倒没想到夜无缺眉宇一扬,竟一脸赞同神色,“小草儿怎么知道,本宫正有此意?难道,这就是心有灵犀?” 本以为他在说笑,可看着 他眼眸里的野心勃勃,谢灼宁一瞬间意识到,他在说真的! 疯子,真是个疯子。 心里嘀咕一句,她已经不想再跟他继续说下去了。 马车又行进了一个时辰后,在一处客栈门口停下。 谢灼宁看出去的时候,心头霎时跳动了一下。 有人烟,就意味着可以求救。 她刚要下马车,就被夜无缺拽了回来。 手掌顺着她的脖子暧昧地绕到前面,然后毫不留情地捏开她的下巴,“差点忘了,小草儿狡猾如兔,一不小心就会逃走,得给你吃点让你乖乖听话的东西才行。” 一颗药丸顺着喉咙滑落,谢灼宁想吐都来不及。 她咬着牙,恶狠狠地瞪他,“你卑鄙!” 夜无缺却讥嘲地勾起唇角,“本宫卑鄙?你以为,萧晋煊就是什么好人?你原先手上戴的手串,就是他送给你的吧?” 手串? 不提醒还好,一提醒,谢灼宁立刻抬起手腕,果然那个景泰蓝的红珊瑚手串不见了。 那可是下聘之日,萧晋煊亲手替她戴上的。 她柳眉蹙起,有些恼怒,“东西呢?” 夜无缺打开马车暗阁,取出一个小匣子,将手串拿了出来。 谢灼宁立刻伸手去拿,“还我!” “你确定要?” “要 !” 夜无缺冷笑一声,用力捏碎一颗珊瑚珠子。 里面竟是镂空的,洋洋洒洒出一些红色粉末。 谢灼宁哪怕不如宋玉秋那般懂药理,可闻到那味道,她还是一下子就辨认出来。 是麝香! 那一瞬,她只觉得大脑一片模糊。 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全然忘记了。 “为什么?为什么啊?” 萧晋煊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难道不知道,麝香对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夜无缺凑到她耳边,气息温热,“因为他啊,根本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喜欢你啊。” 一个男人,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日日佩戴含有麝香的珠串吗? 难道他不知道,若是女子长期佩戴,日后再难有孕? 谢灼宁极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但这景泰蓝红珊瑚手串,是萧晋煊亲自戴在她手上的,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心里的苦涩好像到了极点,喉咙便也跟着涩哑起来。 她眼眶通红,咬了咬牙,“他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他呢。” “夜无缺,我跟你走!” 不就是去西楚嘛,她怕什么? 看到她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连夜无缺都有些诧异不已。 不过很快,他便大笑起来,“哈哈,好!本宫就等你这句话了!” 第329章 阴沟里翻船 夜无缺下了马车,并没急着走,而是转过身,朝里面笑吟吟地伸出了手,“夫人,请吧。” 这一声“夫人”,怎么听怎么别扭。 谢灼宁还没习惯他那么亲昵,本想避开,一起身,却脚步虚浮浑身发软,根本提不起丝毫力气。 原来他说喂点让自己乖乖听话的东西,是这个意思。 她叹气,“夜无缺,我都说了跟你走了,你又何必这样防着我呢?” 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点信任了? 夜无缺也跟着叹气,“小草儿,不是本宫不给你解药,而是这软筋散是西楚特制,必须得到那边用特制的药才能解。你说你若是早愿意跟本宫走,本宫怎会舍得对你用药呢?” 合着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谢灼宁凉凉地勾了勾唇角,夜无缺说的话,她是半个字都不信。 将手伸过去,她道,“那太子可得接好我,别让我摔着了。” “放心,本宫怎舍得让你损伤一根毫毛?” 二人对视一眼,均是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 因为浑身软得没一点力气,谢灼宁下了马车以后,只能半倚靠在夜无缺的身上,几乎全靠着他搂着前行。 客栈外还停着几辆马车,车上载满货物,旗子上印着“清茗轩”的徽记。 谢灼宁随夜无缺刚一进门,小二便 立刻殷勤地迎了过来。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夜无缺身旁的侍卫立刻掏出碎银子,抛了过去,“开几间上房。” “好嘞,几位跟我来。” 小二在前面带路,大堂里坐着几桌的客人。 谢灼宁不着痕迹地扫视一眼,心里盘算着怎么递消息回京城里。 她当然不会真的跟夜无缺回西楚,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她的根,以及她说贪念的一切,都在这里,又如何舍得离开? 虽然嘴上答应着夜无缺,也不过是为了放松他的警惕罢了。 不过很明显,自己不信任他,他也不见得信任自己。 想得太入迷,又加之身体发软,上二楼楼梯的时候,她脚步踉跄了一下。 虽然夜无缺眼明手快地将她捞进怀里,但头上戴着的帷帽却掉在了地上。 这动静,引得大堂内的一众人朝这边看过来。 夜无缺立刻露出关切神情,“夫人,你没事吧?都说了生病别逞强,还是让为夫抱你上去吧。” 众目睽睽之下,抱她上去? 谢灼宁磨了磨腮帮子,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话语,“我还能走,就不劳烦夫君了。” 对外自称夫妻,是夜无缺为了不引起怀疑,特意威逼利诱让她配合的。 没想到,他却演戏上了瘾,“咱们夫妻一体, 说什么劳烦不劳烦呢?” 说话间,手掌顺着腰身一掐,稍稍用力,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谢灼宁硬硬挤出一个笑来,“那真是有劳夫君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忍。 这一声“夫君”,叫得夜无缺心情愉悦,浑身舒畅,“能为夫人效劳,是为夫的荣幸。” 说着,将她打横抱起,便上了楼去。 一众客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只以为是两口子的打情骂俏,倒没多关注。 唯有其中一桌客人,坐着几个穿一样衣服的大汉,大汉中间,则围着一个身着锦衣大腹便便的男子。 他摸了摸八字胡,微微眯眼,目光不怀好意地盯着那两道远去的身影。 “去,打听打听,那位夫人住哪个房间。” 手下立刻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嘿嘿,二爷您是看上人家了?” 他们二爷最喜好人妻,尤其是看到好看的有风韵的,更是走都走不动道。 方才那位夫人帷帽一掉下来,他们二爷瞬间眼睛都瞪直了。 “废什么话,还不快去?”那叫二爷的男子瞪了手下一眼,心里实在心痒痒得厉害。 他这辈子,还没遇见过这么令他惊艳的女子,艳而不妖,媚而不俗。 无论长相,声音,身材,样样都是极品。 若是不想办法一亲芳泽 ,他心有不甘啊! 很快,手下去而复返,附在他耳边,“小二说,那位夫人住天字二号房,同他夫君一起住。其他护卫住两边的天字一号跟三号,并且轮流休息,看起来应该都是练家子,不好对付。小二说,得价钱。” 二爷听着不屑一笑,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 他丢出沉甸甸一袋银子,“告诉他们,银子不是问题,若能得手,爷另有赏赐。” “哎,我这就去跟掌柜他们说。” 天幕很快就落了下来,月光有些惨白。 谢灼宁已经一天多没洗漱了,闻到自己哪儿哪儿都臭的,嫌弃地皱眉。 “我要洗澡!”她道。 夜无缺当即让人给她打了水来,还体贴地给她找了一身新衣裳。 不得不说,他不发疯的时候,还是挺正常的。 刚这么感慨完,便看到他站在屋内,一动不动,谢灼宁蹙起眉来,“你不出去?” 夜无缺一脸茫然无辜,“为何出去?” 她压着狂跳的眼角,“难道你要在这里看着我洗澡?” “你是我夫人,有何不可?鸳鸯戏水,也不失为一种夫妻情趣。” 看着他居然还有脸笑得出来,谢灼宁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算了,我不洗了,我当乞丐,熏死你!” 反正他日日夜夜都跟自己待在一 块儿,要恶心也不是自己一个人恶心。 夜无缺一笑,起身,“哎呀呀,小草儿,不过说笑罢了,何必当真?本宫去隔壁,等你洗好了再过来。” 说完,他起身离开。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谢灼宁一人。 她一边快速洗澡,一边暗暗思索,该如何把消息传递出去。 正想着呢,突见一根竹管捅破窗户纸,插了进来。 紧接着,一阵白烟吹入房间之中。 谢灼宁见状一挑眉,什么情况? 顾不得多想,她立刻往浴桶里一滑,沉进水里。 直到快要憋死了,她才从水里冒出来,正好毒烟也已经散尽。 刚喘两口气,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隐约之间,还能听到男人的低声交谈。 “都办妥了?” “办妥了。他们饭菜里都加了蒙汗药,保险起见,还吹了迷烟,所有人全都倒了。” “你把美人儿也迷倒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二爷您放心,她的量下得不重,喂颗解药就醒了,保管让您玩得开心尽兴。” “哈哈,这事儿办得不错!” 谢灼宁听到这些话,一脸惊讶。 夜无缺跟他的侍卫个个身经百战,结果在这小小的阴沟里翻船了? 正想着呢,房门“吱嘎”被人推开,那叫二爷的男人,走了进来…… 第330章 杀鸡儆猴 “哈哈,美人儿,我来了!” 先迈进来的,是一只穿着褐色锦靴的脚。 谢灼宁脑海转得飞快,立刻将从下马车到进客栈这段时间见过的人都回想了一遍。 当时客栈大厅里坐着好几桌客人,穿这种绸缎的,唯有一个,被许多穿同样款式的家丁簇拥着。 其余的三三俩俩,很是零散。 看样子,门口的几车货物,应该就是他们的了。 她记得当时她在货物上,看到了“清茗轩”的徽记,清茗轩是京城很有名的一个茶庄,有不少达官贵人都喜好他家的茶叶。 据说他家茶叶,都是千里迢迢,从雾山运送去的。 也就是说,这些人,是进京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谢灼宁反倒不慌了。 对方想要她的色,她正好将计就计,让这些人帮她传递消息进去。 思绪千转,不过瞬间。 就在她准备悄悄寻找一个趁手的工具时,那脚步声突地停住。 伴随着一道银光乍然闪过,一个圆球“咕噜咕噜”地从门口滚进了屋里,一路留下一行殷红血迹。 等停留下来,看到一双瞪得圆溜溜的血眸,谢灼宁才认出那是什么。 赫然是一颗刚刚切下来还新鲜着的人头! 她霎时 捂着胸口,有些心梗。 门口悄无声息地闪过几道人影,很快便将门口的无头尸体处理。 紧接着,一道身着紫色斓袍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夜无缺那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小草儿,没吓着你吧?” 差点心梗的谢灼宁,并不是很想说话。 夜无缺走进来,一瞥地上那人头,微微蹙起眉,“十三怎么回事?弄得到处血淋淋的,脏死了。” 说完,又抬起头,换上温柔语气,“小草儿别怕,已经没事了。” 谢灼宁眯眼,搞不明白,“你怎么没事?” 那些人又在饭菜里下药,又吹迷烟的,搞半天搞了个寂寞是吧? “你这语气,是关心本宫有没有出事呢?还是遗憾本宫没有出事呢?” 夜无缺微微挑眉,俯身靠近。 谢灼宁心头霎时一跳,正想着该怎么回答。 可当看见他视线滑落到自己的身上,她霎时扯过衣裳,怒气上涌,“滚出去!” 轻笑一声,夜无缺起身离开,“本宫让人重新做了饭菜,穿好衣裳出来吃些吧。” 他刚出去,立刻便有人低着头进门来,迅速将人头跟地上的血迹收拾干净。 全程没敢抬一次眼睛。 谢灼宁既郁闷又憋屈,刚穿好 衣裳,门口就有人来请。 她本不想去,可转念一想,不吃饱,哪有力气逃跑? 顿时改了主意,下了楼去。 已经很晚了,客栈里早就没了客人。 偌大的大堂,只坐着夜无缺一个人,手持玉杯,浅浅一酌。 谢灼宁在他对面坐下,环顾了一眼四周,“怎么那么安静?” 就算夜无缺的人把那个叫二爷的杀了,那其它人呢?掌柜的跟小二的呢? 见她想见他们,夜无缺一抬衣袖,吩咐道:“把他们都带过来吧。” 没多时,几个侍卫抬着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都盖着红布,还没揭开,就闻到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气息。 谢灼宁心头一跳。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下一瞬,红布扯开,一个个人头,整齐罗列。 饶是她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可真当看到这幅情景时,喉间还是没忍住一阵翻涌,差点没吐。 “夜无缺,你把他们全都杀了?!” 眼里燃烧起两簇怒火,她厉声质问。 他不仅杀,还个个割下人头,不留一具全尸! 夜无缺却轻掠唇角,“这些人在这里借着客栈做掩护欺男霸女,本宫杀了他们,也算是为大邺清理毒瘤,做了一桩好事了。 ” 更何况,这些家伙什么货色,竟也敢打他的人的主意? 不把他们碎尸万段,已经是自己最后一分仁慈了。 谢灼宁看着夜无缺的脸,很快冷静下来。 她真是傻子,怎么会觉得,凭那些乌合之众,可以让夜无缺阴沟里翻船呢? 不说下毒吹迷烟,只怕是还没靠近,他的人就已经全部知晓。 那他为何要配合着演一场戏,让那些人以为自己得逞了呢? 不就是为了给她一点希望,然后掐灭,告诉她不要妄想搞什么小动作吗? 他这是在杀鸡儆猴! “小草儿,怎么不吃呢?饭菜都凉了。” 夜无缺微笑地看过来,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 谢灼宁却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起,不寒而栗。 …… 东宫里。 白映雪正在逗弄着小皇孙,门外太监进门回禀,“娘娘,白大人到了。” 她微微一笑,“快请进来。” 她的太子妃册封圣旨已经下来了,太子怜爱她产子辛苦,还特意准许她的家人进宫探望。 好像谢灼宁一死,她的人生霎时间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虽然太子的心被勾走了一些,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是太子唯一子嗣的母亲,日后便是皇 后,太后,是这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一个死人,拿什么跟她争? 终究还是自己赢了。 她抚了抚鬓角,将小皇孙交给大宫女,起身去了外殿。 没多时,白为清跌跌撞撞地进门来,满脸苍白惨色。 “老臣,参见娘娘!” “爹,你怎么了?” 白映雪见他情况不太对,赶忙上前,扶他起来。 白为清声音晦涩,“娘娘你不是让太子给你弟弟安排了一个虚职吗?那小子刚上任没几日,就敢拿人的好处。如今煊王殿下,已经把人抓到御抚司去了!” 白映雪气恼道:“他怎么那么糊涂?” 白为清赶紧解释,“他其实也没收多少,不过两三万两银子。” 两三万两,的确不算多。 白映雪顿时皱起眉头,“煊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御抚司一般负责的都是大案要案,如收受贿赂这种案子,自有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哪里会惊得动煊王出马? 除非,是刻意针对! 他萧晋煊,没事针对自己做什么? 难道他怀疑,谢灼宁,是自己害死的? 可这些时日,小皇孙中毒险些丧命,她满门心思都在小皇孙身上,哪有功夫去针对谢灼宁? 难道,是皇后下的手吗? 第331章 假公济私,刻意报复 就在白映雪怀疑皇后的时候,翊坤宫内。 皇后看到家里送进宫的消息,气得砸了一屋子茶盏。 家族子弟接连被御抚司挖出把柄,一会儿欺行霸市,一会儿强征土地,一会儿强抢民女。 倒都不是些致命的事,可一件件累积下来,足够让人恶心! “萧晋煊这是什么意思?假公济私,刻意报复?他该不会怀疑是本宫害死谢灼宁的吧?” 本来之前下毒一案,她被皇帝训斥一番,已经足够冤枉了。 如今竟连这纵火一案,都要扣到她头上来了! 旁边的素秋招手让宫女进来,将满地狼藉收拾一番。 这才若有所思地开口,“皇后娘娘,您说会不会是,东宫那位?” 皇后眼波一动,霎时敛起眉心。 白映雪之前话里话外,都是对谢灼宁的不满,觉得谢灼宁把太子的心勾走了,还意图借自己的手去对付谢灼宁。 难道是看自己没出手,她便自己动手了? 一想到这儿,她立刻让人,去把白映雪叫过来。 白映雪没想到刚怀疑到皇后,皇后就叫自己过去,霎时心里一沉,先让自家爹爹回去。 “弟弟的事,我会想办法的,爹你先别担心。” 白为清闻言,也只好 先出宫去等消息。 把人送走后,白映雪立刻赶到翊坤宫。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皇后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白映雪,你才刚当上太子妃,就这么不知所谓,胆子也太大了些!” 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白映雪还是立刻就跪在了地上,“母后恕罪!儿媳惶恐,不知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还请母后明示。” 装糊涂?还是真糊涂? 皇后盯着白映雪看了好一会儿,才冷哼道:“你吃醋善妒,见不得太子喜欢旁的女子,所以便想方设法地迫害!是与不是?” 迫害? 害谁? 白映雪一脸茫然疑惑,可很快又反应过来。 皇后难道怀疑谢灼宁的死,是自己动的手? “母后,冤枉啊!”她连忙委屈地说,“旭儿这些时日在鬼门关徘徊,儿媳日日诵经祈祷,只求旭儿能够平安顺遂,哪有心思去做别的事呢?” 提起小皇孙,皇后的神色才缓了缓。 一想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白映雪有作案动机,却没有作案时间。 “不是你最好,现在谢灼宁一死,萧晋煊就跟疯狗似的,到处攀咬。要是那件事被他查出来,咱们俩都得完蛋!” 听到这话,白映 雪瞬间明了。 看来皇后之所以把自己找来,怕是也被萧晋煊给针对了。 若是顺藤摸瓜,当真把她们替换皇孙的事儿查出来,那她今日所获得的一切,都将变成梦幻泡影。 心思一转,她悲愤地说,“母后,实不相瞒,儿媳的弟弟如今就在煊王殿下手中,恐怕他不抓到凶手,是不会罢休了!” 想到家里那堆污糟事,皇后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皇上也是,就该把萧晋煊继续软禁在宫里的,放他出去不是祸害人吗?” 照他这样闹下去,何时是个头? 若是他抓不到害死谢灼宁的凶手,难道一辈子都不消停吗? 白映雪眸色微动,“其实跟谢灼宁有龃龉的,也不止咱们两个。太皇太后不是一直反对谢灼宁跟煊王殿下的婚事吗?还有庄清漪,对谢灼宁也颇为妒恨,甚至还因为她被褫夺的封号。” 她们完全可以祸水东引。 皇后立刻赞赏地看向她,“你这主意,甚好。” 很快,关于太皇太后跟庄清漪是杀害谢灼宁凶手的流言尘嚣而上。 萧晋煊翌日一早便进了宫,跟太皇太后对质。 “祖母,是您做的吗?” 太皇太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在怀疑哀家?” 萧晋煊神色沉静,一字一句,“我最不想怀疑的人便是您,所以我来,只是想听您亲口说个答案罢了。” 一股气打心底起,太皇太后怒声道,“好,那哀家也便告诉你,谢家丫头出事,跟哀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虽不喜他们俩在一块儿,但想到那丫头也是个可怜人,又是自家孙儿铁了心认定的人,她又怎会下这种狠手? 得到答案,萧晋煊霎时松了口气,“不是您便好。” 既然不是太皇太后,他便将目光,落在庄清漪身上。 那目光,扫视而来,带着漠然跟怀疑,刺得庄清漪心口一痛。 她楚楚可怜地咬着下唇,“煊王殿下,不是我害死的谢大小姐。” “本王知道。”萧晋煊淡淡开口。 他来之前,自然把该调查的,都调查了个遍。 她被褫夺封号后,一直乖乖待在太皇太后身边反省,根本没机会做什么。 但是—— “那日你跑去圣上面前告状,污蔑她逃跑一事,本王还没找你算账。” 找她算账? 她眼眶通红,终于受不了地大喊,“我都被褫夺封号了,你还要怎样?难道要我把这条命赔给谢灼宁吗?” 她只是喜欢他,想嫁给他而已。 这也有错吗? 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些? 可萧晋煊却静静地看着她发疯,“你身体不好,想来也不适合继续留在太皇太后身边照顾她了。本王会派人,把你送回老家。” “不……不要……”庄清漪听到这个消息,瞠目欲裂。 本来被褫夺封号她就已经够难过了,但留在太皇太后身边,有她庇佑,起码不会有人敢拿她怎样。 可要把她送回老家去,她一个弱女子,该怎么活? 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模样,太皇太后也有些于心不忍,“煊儿,你太过分了,清漪身体不好,你怎么能把她送回去呢?” 萧晋煊不为所动,冷冷开口,“身体不好,不是她害人的理由。” 给他下药的事情,他可以念在她陪伴老祖宗那么久的份上不追究,但她对谢灼宁下手的事,他绝不姑息! 太皇太后噎了噎,叹了口气,都有些后悔一个劲儿地促成他们了。 若不是如此,兴许清漪也不会非他不可,行差将错,动了歪心思。 “孙儿还有事,先行告退。” 行完礼,从长乐宫出来,萧晋煊看着外面的天。 也不知道那丫头现在在哪儿,是否,还活着…… 不管如何,他都一定要找到她! 第332章 被他喜欢,真是晦气! “爷,马上要到槟城了。”马车外,侍卫开口说道。 槟城…… 谢灼宁回想了一下槟城的大概位置,如今他们离京城是越来越远,离西楚反倒越来越近了。 再照这样赶路下去,再有五六日,就到两国边境了。 不行,得想法子拖延一下时间。 她撩起车帘看向外面,临近过年,街上红灯笼高挂,到处都热热闹闹的。 她心念一动,“夜无缺,咱们去逛逛街吧。赶了那么久的路,坐马车都快把我坐吐了。” 夜无缺嘴角一翘,笑意融融,“行啊。” 谢灼宁还纳闷,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就又听他漫漫悠悠地开口,“这样,无论什么比试,你赢本宫一局,本宫就允你所求,如何?” 谢灼宁挑眉,“无论什么比试?” 夜无缺道,“无论什么比试。” 摩挲着下巴,谢灼宁开始思忖。 他既有信心开这个口,就证明他有把握,无论自己做什么都赢不了他。 比武是肯定不行的,自己那点三脚猫功夫,无论武功骑射都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比文那就更不行了,琴棋书画,夜无缺都颇有造诣,名声甚至大到传到了大邺来。 如此,只有出奇,方能致胜。 考虑了好半晌,她开口道,“ 那咱们只比一样,比大小,谁大谁赢,如何?” “可以。” 以为她要跟自己比骰子,夜无缺欣然应允。 谢灼宁轻轻翘起嘴角,“好,我要比的是,谁的胸更大。” 既然是出奇制胜,自然得挑一个自己有而夜无缺没有的东西。 “……” 这一瞬间,夜无缺的沉默震耳欲聋。 少顷,他哈哈大笑,“罢了,逼得你连这一招都使出来了,可见是真闷坏了。” 说完,他当即吩咐十三,进城之后,找个落脚处。 他们今日就在槟城过夜,不走了。 槟城算是大邺的一个交通枢纽,也因此各地商人汇聚,相当繁华。 谢灼宁下了马车以后,就仿佛是入了水的鱼,一会儿要买那个,一会儿要吃这个。 而夜无缺见她难得这般高兴,便一一应允,吩咐人去给她买。 没多时,跟在后面的侍卫,竟全被支走了个干净。 谢灼宁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番,目光锁定在一处成衣坊里。 她突地道:“我想买去买几身新衣裳。” 夜无缺有些疑惑,“怎么?本宫给你的那些,不喜欢?” “是啊,都不是我喜欢的风格。” “可那些,都是照着你穿过的款式制作的。” 谢灼宁顿了顿,“……那喜好也是 会随着时间改变的,我现在不喜欢那种了,想换其他款式,不行吗?” “行啊,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款式,本宫让人去给你做来。” 夜无缺似笑非笑地勾着唇角,仿佛对她那点小心思,门儿清。 谢灼宁张了张嘴,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成衣坊的掌柜看到他们二人站在门口,立刻殷勤地迎了出来。 “二位客官,可有什么想买的?” “不必。” 夜无缺正欲走,可掌柜的看他们二人穿着极好,生怕损失两个贵客,连连挽回。 “哎,客官您别走啊,您看您娘子这么好看,又跟您这么般配,若是穿上咱们店的夫妻装,那才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说动了夜无缺,他竟当真停下了脚步。 谢灼宁停住,“怎么了?” 他以拳抵唇,若有所思地说,“我突然觉得,买两件新衣裳也无妨。” “哈?” 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一进去,夜无缺便道,“把你们那,咳咳,夫妻装拿出来看看。” 掌柜的立刻让人拿了几款衣裳出来。 “客官您看,这几套都是我们店卖得比较好的几款,第一款的男装以琴纹装饰,而女装以瑟纹装饰,寓意琴瑟和鸣。” “这第二款都 以连理枝为底图,刺绣的比翼鸟栩栩如生,寓意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还有这边这款,以石榴花为底色,寓意多子多福……” 夜无缺越听眉梢挑得越高,甚至都没问价钱,便大手一挥,“嗯,都挺不错的,那便都来一件吧。” 掌柜的一见是大客户,赶忙欢天喜地地让人把衣裳包起来。 谢灼宁却突地叫停,“等等!” “怎么?”夜无缺眯了眯眼,“你不想跟我一起穿?” 他只差没把“威胁”两个字写脸上了,这会儿谁敢说一个不字? 谢灼宁喉咙动了动,扯起嘴角,笑了笑,“不是,我是想说,是不是应该先试一试?若是有不合身的地方,也好叫掌柜的让人改一改,不是吗?” “嗯,言之有理。” 夜无缺听完她的解释,点了点头,让掌柜的把选好的衣裳拿给她。 谢灼宁进了换衣间,火速透过窗户看向外面。 后面有个院子,院子有门,应该直通外面街道。 这会儿夜无缺的人都被支开,只剩他一个人在外面。 自己若是能顺利从后门出了这个院子,混入人群之中,那他们找到自己的机会就小了许多。 就是不知道夜无缺给自己下得药是什么药,逃走以后能支撑多久 。 她脑袋正飞快运转,寻找时机的时候,门口突地响起一个妇人的声音—— “夫人,您家相公让我再给您送几件衣裳来,让您多挑几件喜欢的。” 谢灼宁本想拒绝,可是听到她声音微微颤抖,还带着哭腔,一时纳了闷,“你进来吧。” 那妇人抱着衣裳,走进门来,脸色惨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谢灼宁看见她那神态,霎时蹙眉,“你怎么了?” 她“咕噜噜”咽了咽口水,满眼恐惧,“您相公,您相公让我看好夫人,若是夫人您不见了,就让我们全家陪葬!” 他们夫妻都是平头老百姓,哪里见过那等阵仗? 那软剑出鞘,好似谈笑间,生杀予夺,便能取人性命。 听到这些,谢灼宁竟没半点觉得意外。 自从夜无缺把客栈掌柜跟客商全部杀了,还把人头一排排摆着给她看的时候,她就知道,不要试图招惹一个疯子。 这个肆无忌惮的家伙,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酝酿了半天的逃跑计划泡汤,她轻轻叹了口气,换好衣裳,走了出去。 夜无缺抬头看着她,眼眸惊艳一亮,“不错,好看。夫人国色天姿,为夫真是越发喜欢了。” 谢灼宁听到这话,忍不住磨了磨牙。 被他喜欢,真是晦气! 第333章 以暴制暴,以血止杀! 从成衣坊里出来,谢灼宁不是很想理旁边的某人,兀自埋着头往前走。 那副模样,哪有刚开始到街上时的兴奋跟激动? 夜无缺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侧,唇边挂着浅浅笑意,“生气了?” “哪敢。” “哪敢你又何必摆出这幅脸色给我看?” “那你杀了我呗,反正于你来说,杀人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嘴里说着没生气,但谢灼宁的声音里,多少是带着几分怒意的。 在他夜无缺的眼里,那些无辜的生命究竟算什么? 没曾想他不以为意地翘了翘嘴角,“瞧你说的,好像本宫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癫狂之辈似的。” 谢灼宁反问,“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他理所当然地答,“本宫杀人,向来事出有因。若小草儿当真心疼你大邺子民的性命,那就不要再想着逃跑的事了。” 否则路上给她希望的、帮她逃跑的、或者传递消息的…… 不管是谁,他都不会让他活着。 谢灼宁心口轻轻颤动了一下,沉到了底。 夜无缺这是要断了她逃走的一切机会! 难道自己当真只能乖乖跟他回西楚去了吗? 正想着,街道前方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看热闹的老百姓全凑在一起,围得水泄不通。 只听到一个大汉的张狂笑 声,从里面传出—— “哈哈,从今日起,你便是老子的第十八房小妾了,跟了我,你便等着吃香的喝辣的吧!” 众人见状,纷纷摇头。 “真是可怜哟,好好的姑娘,怎么落到王霸手里了?” “这哪儿是卖身葬父啊,这简直就是强抢民女嘛!” “听说那王霸前面十七房的小妾,都是被他活活打死的。也不知道这娇滴滴的小姑娘,能挨得过几日。” 说话间,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旋即是王霸气急败坏的声音,“啊——你个臭丫头,竟敢咬老子,老子今天要你好看!” 人群骚乱了一下,突地从里面钻出来一个披麻戴孝的柔弱女子,梨花带雨便朝夜无缺扑了过来,“公子救我!” 谢灼宁眨着眼儿,愣了愣。 这丫头,倒是挺会挑。 挑了个长得最好看、穿得最华丽、还最实力的人扑。 奈何夜无缺并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一个轻挪侧身,便叫那女子扑了空。 那女子狼狈地摔在地上,抬起头,泪眼朦胧,一脸错愕。 似不敢相信,一个大男人,会这样对一个柔弱女子。 只这一抬头,谢灼宁便知道为何那王霸非抢人家不可了。 要不说,人要俏,一身孝呢? 瞧这美人含泪、美眸朱唇的模样,谁能不动心? 没想到还真有。 夜无缺看也未看,提醒谢灼宁,“夫人,咱们走吧,街还没逛完呢。” 谢灼宁惊诧不已,“这种时候,你竟然放任美人儿而不顾,只想着逛街?” “美人儿?谁?”他眼睫下垂,一双桃花眼流转风流,“你说的是她?” 那语气,明明不带嘲讽。 但从那样一张貌美如精魅一般的脸上说出来,却好像自带嘲意一般。 那女子霎时咬着唇角,红唇似欲滴血。 此刻王霸骂骂咧咧地分开人群,走到那女子跟前,竟直接拽着她的头发将人拖走。 “臭娘们儿,给你脸了?居然敢跑,老子要让你知道知道,忤逆老子的下场!” “救救我……求你们……救救我……” 那女子一路惨叫,向路人求救,但众人都只纷纷别过头去。 甚至有个实在看不下去了,想要站出来,都又被人拉了回去。 “你疯了?他姐夫是县太老爷,你惹了他,全家都得跟着倒霉,不值当!” 芝麻大点儿的官,耍起威风来,倒是比天王老子还要厉害。 别人忌惮,谢灼宁可不忌惮。 她直接走了过去,抬了抬下巴,“喂,放开她。” 声音不大,但放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是有不少人震惊地朝她看过去。 “她怎么敢的?” “一看就是 外乡来的,不知道咱们槟城是什么情况。” “唉,好好的姑娘,做什么不好,出这个头做什么?” 那王霸显然也没料到竟然敢有人阻止他,愣了片刻后,立即哈哈大笑起来,“你在跟我说话?” 谢灼宁点头,“嗯。没错,说的就是你,王八犊子。” “老子叫王霸!” “嗯,王八嘛,你爹挺会起名的。我看你第一眼,便知道你人如其名。” 王霸霎时脸色阴沉下来,磨牙切齿,“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嗯?”谢灼宁一脸诧异,“我说呢,方才叫你住手你怎么没住手,原来是耳朵不行。这是病,得治啊!” 短短几句话,便将那王霸气得像一头炸了毛的野猪。 一旁看热闹的老百姓,更是捂着嘴,偷偷乐得不行。 王霸在一个小姑娘身上丢了脸,当然不甘心,立刻便随口编了个罪名,“老子看你戴个帷帽鬼鬼祟祟,怕不是敌国来的细作,来人,把她抓起来,关进大牢!” 说完,招呼他的一众跟班便朝谢灼宁扑过来。 不得不说,这王八还是有点敏锐直觉在的。 竟然发现他们这里有敌国细作?! 不过可惜的是,搞错人了啊! 谢灼宁叹息一声,站着一动不动,根本没半点慌张。 那些扑过来的人根本靠近不了 一点,便被一道黑色残影全部踹飞了出去。 是夜无缺那名叫十三的护卫。 一时间,喽啰纷纷倒地,哀鸿遍野。 夜无缺装模作样地走到谢灼宁身旁,“夫人,可有伤着?” 谢灼宁也扯了扯嘴角,难得配合,“有你在,我怎么会有事呢?” 那王霸见状,霎时目露凶光,“你们竟然敢还手,莫不是要反了天不成?你们可知,我姐夫可是司马一族的人,族长可是当今丞相,就连皇后娘娘也是出自我们家!得罪我,你们就等着死吧!” 司马家的? 谢灼宁一听,更不能饶了,“呀,夜无缺,他好凶啊,把我指甲都给弄花了。” 王霸冷笑。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关心她的指甲花不花? 却听见那妖孽如修罗的声音,带着笑意跟杀意传来,“是吗?那他可真是罪大恶极,罪不容诛啊。那不如,把他的十根手指甲都拔了如何?” 话音未落,便已经有人利落出手。 一根接一根地硬生生拔掉王霸的指甲盖。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等钻心的疼痛涌上来时,他十根手指都已经废了。 “啊——好疼,好疼!疼死我了!” 谢灼宁忍不住挑了挑眉稍,心里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原来,这才是疯子的正确用法。 以暴制暴,以血止杀! 第334章 以为活菩萨,结果活阎王 王霸从疼痛中回过神来,心知自己这回是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 虽然心有不甘,他仍旧一咬牙,大吼一声,“走!” 一群喽啰赶忙地爬起来,连滚带爬地逃跑。 王霸忍着十指火辣辣的剧痛,一边跑,一边暗暗发誓:你们等着,此仇不报,老子誓不为人! 可还没跑去多远呢,几个黑衣人就挡在他们面前。 方才一个黑衣人就把他们揍得满地打滚嗷嗷直叫,如今可是一连出现了七八个! 甚至后面,还传来那慵懒悠然的讨论声—— “夫人,放虎归山不是良策,依为夫看,为以绝后患,还是斩草除根吧。” 那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讨论家常便饭一般。 王霸脚下一个踉跄,心里憋闷得不行。 他涨红着脸,“你们……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这词儿一出来,四周老百姓瞬间就火了。 他这个槟城祸害,平日里仗着顶上有人,为害乡里,丧尽天良,什么坏事没干过,竟也好意思说别人草菅人命? 霎时间,声讨他的声音,如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 “你强夺人良田,打死我大伯老两口,还把他家刚满十四的幺女强占的时候,怎么不说草菅人命?” “你日日来我爹小摊上收取保护费,上半个月 收单份,下半个月收双份,就算生病了不出摊,保护费也不能少,最后我爹无力给钱,活活被你打死!” “我家大强,每日看家护院,多好的一条狗,就那日冲着你叫了两声,你竟当场活剐了做成汤锅!” “你还把我爹的骨灰坛子砸了!” “你抢我家女儿糖葫芦!” 不光指责,也不知道是谁起得头,竟将臭鸡蛋烂菜叶纷纷砸到王霸身上。 王霸气得跳脚,这些臭鱼烂虾,也敢对他如此? 可他刚张大眼睛想要瞪人,就被那些护卫冷冽的眼神给逼得缩了回去。 只能憋着气,抱头蹲在地上躲避。 群情激奋,民怨沸腾。 这场面,把谢灼宁都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这王霸,还真是恶事干绝,坏事做尽,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民愤! 她想了想,对夜无缺说,“我看要不还是别杀他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难得听到一个替自己说话的,王霸竟从心底,生出几分的感动来。 他万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竟还会有人肯站出来维护他! 可不等他高兴多久,就又听那声音道,“依我看,不如砍断四肢,把他做成人彘,既能不脏了咱们的手,又能让他余生都在痛苦中度过。如何? ” 王霸:“……” 高兴得太早了。 以为遇到一位活菩萨,结果遇到一位活阎王! 夜无缺霎时挑起眉梢,唇角微翘,“小草儿真是善良,那就都依你吧。” 善良? 你管把人做成人彘叫善良?! 王霸嘴角抽抽,心急之下,大声嚷嚷,“你们岂敢,你们知不知道我什么身份?我姐夫他……” “你姐夫是司马一族的人,族长是司马丞相,皇后都是你们家的人,行了,知道了,你刚才都说过了,就不必再多说一遍了。”谢灼宁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看到她那无所谓的神情,王霸这下子是彻底的慌了。 旁人一听他搬出司马一族的关系,哪个不是乖乖认怂? 结果这两人的脸上,甚至看不到半分的害怕跟畏惧! 从所未有的危机席卷全身,他突地止不住浑身颤抖,软着声音开始求饶,“二位,你们要什么?要钱吗?我有钱,你们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们!” 听到这话,谢灼宁瞬间来兴趣了,“我要十亿两!” 王霸目光一滞:“……” 多……多少? 十亿! 见过漫天要价的,没见过连天都要收了的! “拿不出来?那就没法子了。”谢灼宁一摊手,耸了耸肩。 旁边的夜无缺一 个眼神,侍卫便将王霸带走,去处刑去了。 毕竟当街动手怪血腥的,这还有老人小孩呢。 没片刻,王霸的惨叫声冲天而起。 等再带回来,是装在一口大缸里送回来的。 他已经,变成了一根血淋淋的人棍。 此举也算是为槟城除了一害,老百姓们见状霎时欢呼起来。 争先恐后地挤过来,给二人送各种吃食礼物,以表感谢。 谢灼宁微笑地挥手示意,“不必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等她想伸手去接东西的时候,夜无缺却突地伸手圈住她,压低声音在耳畔道,“夫人,玩够了,也差不多该走了吧?” 她故意站出来,当真是为了替那卖身葬父的女子跟老百姓们出头吗? 还是想把事情闹大,想要惊动京城那边? 这里的事情若是传到司马丞相跟皇后的耳里,那萧晋煊应该也差不多知道了。她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亦或是,想要趁乱,再给萧晋煊留点线索? 是哪种都没所谓了。 他高兴的时候,陪她玩一玩,也未尝不可。 但,他绝不会让她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殿下,官府的人过来了。”侍卫在一旁禀报。 “撤。”冷着声说完,夜无缺垂眸看向谢灼宁,又转了面色,桃眼风流 含笑,“抱紧了。” 足间一点,正要纵身一跃离开时,一道白影,跌跌撞撞地扑过来—— “求公子夫人带我走!” 说话之人,正是那卖身葬父的女子。 她满眼含泪,哀求开口,“求公子夫人带我走吧,王霸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毕竟今日之事,因她而起。 若是被抓,她只怕是生不如死。 夜无缺神色漠然,甚至闪现出一丝不耐。 他一双含情桃花眼,看谁都深情,却从根子里,薄情到谁也不在乎。 谢灼宁却注意到那女子祈求的时候,目光是一直盯着夜无缺的,霎时心念微动。 “夜无缺,要不把她带走吧,毕竟也是我强行介入,干扰了她的因果。更何况,这一路来都是些大老爷们儿,很多时候都不方便,我也缺个能照顾我起居的女婢,不是吗?” 闻言,夜无缺只略作思忖,便吩咐左右,“把她带走。” 谢灼宁补充,“还有她爹!” 夜无缺额角青筋一跳,“还有她爹!” 侍卫带着那女子,跟她爹的尸体,施展轻功,不过片刻之间,就已离开此地。 徒留装着王霸的大罐子摆放在路中央,迎接着迟迟赶到的官兵。 紧接着,怒吼刺破云霄。 “到底是谁干的?查,给我查!” 第335章 祸水东引 京城,煊王府内。 凌霄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爷,他要见你。” 他侧身让开,露出身后人影。 那人影上前两步,拱手行礼,“在下慕容砚,见过煊王殿下。” 萧晋煊从一堆密报中抬起头来,双眼已起了红血丝,可眼中凌厉气势却比从前更甚,“你来做什么?” 一见到煊王变成这副模样,慕容砚心里“咯噔”一声,越发笃定心中猜测。 他喉结上下一动,指尖掐着掌心,才让自己尽量平静地开口,“在下只是想来问殿下一句,大小姐,是不是不见了?” 谢灼宁在进宫前,就预料到此行危险万分,所以把他们的退路全都安排好了。 果不其然,她一进宫,宫内就封锁了消息,对外只说湘妃跟云蘅公主舍不得她,留她多在宫里玩了些时日。 他曾通过各种途径,派了数波人去宫内探查,终于查到宫内发生的那一场诡异大火。 自那以后,关于他们大小姐的消息,就全断了。 似乎一切都在说明,谢灼宁,可能已经死了。 只是宫里出于什目的,压下了这个消息罢了。 那会儿得知一切的他,近乎天崩地裂,整个人像是被人抽去了支柱,瞬间颓然沮丧,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她把他们所有人都安排得妥妥帖帖,唯独她自己…… 明明最精明最算计的人,怎么就偏偏没把自己的后路算进去呢? 他生不如死,成日买醉,什么都不想管了。 却在这时,底下人传来消息,说飞云卫似在寻找什么人。 他们训练有素,行事迅速,哪怕遍布京城,也动静很小,似乎在刻意隐藏踪迹,不让别人知晓。 若不是自己手底下三教九流都有,还真不一定能够察觉到端倪。 也就是那一刻,他骤然清醒过来——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跟他一样在乎大小姐,那肯定就是煊王! 而就连自己都能查到宫中异常大火,那以煊王殿下的能力,不会不知晓。 可煊王殿下如今在做什么? 找人! 发动一切可发动的力量,四处找人! 他一开始在想,会不会是在追查纵火案的凶手,替大小姐报仇。 可后来一想,若他们大小姐真死了,煊王不会眼睁睁看着宫内为遮掩大小姐的死讯,而不让她入土为安。 所以,他们大小姐极有可能没死! 那没有死,为何突然断了一切线索? 自然是因为,她不见了! 所以煊王殿下才会将飞云卫都撒出去,只为寻找到他们大小姐的下落!推断出这些的时候,他内心一阵激荡,但因为不确定,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来到煊王府,只为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他哆嗦着又满怀希冀地重复了一遍,“大小姐,没有死,她只是失踪了,对吗?” 萧晋煊抬头,不免多看了慕容砚一眼。 对于谢灼宁身 边这位谋士的能力,他一直是知晓的。 但没想到他慕容砚竟能层层剥丝抽茧,察觉到这个地步。 如今可是连昭文帝他们,都以为谢灼宁已死。 他却能推断出,谢灼宁只是失踪了。 事已至此,萧晋煊也不瞒他,将宫里发生的事,大略地说了一遍。 “本来按我们的计划,她假死以后,便跟凌霄从地道撤走,本王前去接应。” 可那会儿他被皇孙中毒一案拖住了脚步,虽没耽误多久,但赶去已经来不及了。 凌霄被人敲晕,她,也被人带走。 慕容砚蹙眉,“大小姐的计划,有多少人知晓?” 会不会是,知道的人里出了内奸? “本王知道你的意思,但关于这一点,本王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不可能。” 萧晋煊很笃定这件事不是内部泄露的,因为皇宫地道的事实在辛密,所以他跟谢灼宁都一致决定,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除了凌风、凌霄以外,他们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而凌风、凌霄二人,是所有飞云卫里,最不可能背叛他的人。 慕容砚有些迷茫,“那会是谁?” “本王也不知。”萧晋煊轻轻摇头。 如果他知道,就不必去一个个地去试探了。 谈话间,门口侍卫进来回禀,“爷,京兆府尹杨大人求见!” 萧晋煊看了眼凌霄,凌霄立刻将慕容砚带去后面。 他这才开口,“让他进来吧。 ” 没多时,杨方文便急忙匆匆地小跑进来,“下官,参见殿下。” 萧晋煊见状,微微眯眼,“杨大人这般着急忙慌,可有何事?” “回殿下,恐有北齐探子,在大邺境内活动啊!” “北齐探子?你这消息,从何得来?” 杨方文忙将前因后果,全说了一遍。 “事情起因,原是河州跟岳州接壤的地方有家客栈,过往商人经常在那落脚,可就在前不久,那客栈内的掌柜小二以及过往商客,竟被人全部灭了口!” 因为附近山头连绵,山匪众多,又是两州交界,谁也不愿意深查,便将此案定义为山贼打劫过往路商,杀人灭口,就此结了案。 “偏凑了巧,那死的商户不是别人,正是品茗轩掌柜的弟弟,跟我夫人的娘家七弯八拐有些关系,便找了门路求到了下官这里。” 按理本不是他辖区内的事,也轮不到他管,但对方一直喊冤,说他弟弟死得蹊跷。 山贼抢劫杀人杀了便是,何必一个头一个头地割下来摆成一排? 他一听也觉得蹊跷,便派了捕头过去,问了一下案子经过。 “偏也是凑了巧,我那捕头在镇北军里当过两年兵,认出那些刀口都是北齐兵刃特有的。所以下官怀疑,北齐此举,是不是在意图挑衅我大邺?” 涉及两国纷争,他不敢隐瞒,所以才第一时间赶过来,将此事告知。 萧晋煊支着颔, 正若有所思之际,却从屋内突然冲出一道人影。 “北齐……我知道了,一定是北齐!一定是北齐人干的!” 杨方文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竟是慕容砚。 一时间有些茫然,“什么北齐干的?” 慕容砚已经转头,激动地朝萧晋煊一拱手,“煊王殿下,我们一直都在排查大小姐的仇人,却忘了镇阳侯的仇人。” 若说这世上最恨镇阳侯的人是谁,必然是北齐人! 北齐人打不过镇阳侯带领的镇北军,气得牙痒痒,偏又无可奈何,所以便将主意打到了镇阳侯的女儿身上! 抓住大小姐,一方面可以杀她立威,另一方面也可用她威胁镇阳侯。 不管怎么说,北齐都有抓走大小姐的动机! 萧晋煊不是没想到这一点,但是总觉得,有些太明显了。 他们在半路搞出那么大的阵仗,不是等于挑衅地说,来抓我呀! 可他们要回北齐,还得过重重关卡,一旦被人发现,下令封锁,他们插翅难逃。 为何他们不低调行事,要搞出那么大动静? “祸水东引……” 脑海里冒出这四个字后,萧晋煊的思路一下子清晰起来。 有动机带走谢灼宁的,不止北齐。 还有夜无缺那个疯子! 但不管是北齐也好,还是夜无缺也好,他都不会放过一点希望。 “来人,分西、北两路,顺着去西楚、北齐的路线,给我查!” 第336章 怎么,喜欢他? 槟城的官兵到处搜捕的时候,夜无缺他们已经在一处小镇的客栈里落了脚。 温暖的大堂内炉火旺盛,沸腾的羊汤锅里散发着阵阵勾人的肉香。 夜无缺一手托住宽袖,一手夹起一块薄如蝉翼的羊肉,在热汤里滚了滚,轻巧地放在谢灼宁面前的碗里,“尝尝?”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像是在涮羊肉,倒像是在点茶品茗一般,说不出的优雅。 谢灼宁嘴角抽了抽,“这到处都在抓你呢,你不赶紧跑,还有心思在这里涮羊肉?” 不过说归说,她还是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不吃饱,哪有力气逃跑? 夜无缺手上一停,抬眸看她,桃眼弯弯,“小草儿这是在关心本宫?” “那你真是想多了。”谢灼宁慢悠悠地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就是想看看,你不急着赶路,是不是又在心里憋着坏呢。” 这次事情闹得那么大,还是跟司马家相关的人。 消息一旦传到京都,那他们的行踪可就藏不住了。 到时候回西楚的路上被层层设卡,他们还能顺利回去吗? 可夜无缺这种时候居然还有闲情雅致在这里慢慢涮羊肉,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了。 夜无缺轻笑,“小草儿跟本宫真是越来越心有灵犀了,连本宫心里憋着坏都知道呢。没错,本宫的确使了一点小手段,在沿途留下了一些独属于北齐人的蛛丝马迹。” 不管是所用的武功兵刃也好,还是留在槟城客栈没有拿走的那些行李也罢,甚至他还特意分了一路影卫前往北齐方向,作为迷惑。 所以那些追兵,根本不会往这边来。 谢灼宁恍然,怪不得他那么淡定,原来是早有准备。 可如此一来,那她刻意把事情闹大,岂不是没了意义? 一想到这些,她就没忍住磨了磨腮帮子,“真是阴险狡诈!” “多谢夸奖。”夜无缺微微颔首,欣然把这句话当成了对自己的赞誉。 “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证据越多,破绽也越多,萧晋煊不会那么蠢,跟着你的节奏走。” 也许是对萧晋煊毫无悬念的信任,谢灼宁总有一种预感,他一定会找到自己! 夜无缺没所谓,“本宫也没想过能瞒得过他,不过能拖个一时半会儿,也就够了。” 等到了西楚边境,他萧晋煊就算再厉害也无能为力。 说话间,酒壶上冒出热气,他霎时一笑,“哦?正好,酒也热了。 ” 用镊子夹起来,倒了两杯,他拿了一杯递给谢灼宁,“夫人,饮一杯否?” 谢灼宁伸手去接,却手一滑,直接将那热酒撒了他一身。 她皮笑肉不笑地牵起嘴角,“呀,实在对不住,手滑了,你大人大量,不会跟我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的,对吧?” 看着她露出獠牙张牙舞爪的模样,夜无缺反倒笑得更好看了,“无妨,衣裳脏了,换一身便是了,为夫怎舍得责怪夫人呢?” 那“夫人”两个字,在舌尖转了又转,缱绻悱恻。 谢灼宁霎时间浑身就起了鸡皮疙瘩,起身道,“我吃饱了,上楼去了。”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轻笑一声,夜无缺掸了掸衣袍,恢复如常面色,对着另一边道,“出来吧。” 十三立刻带着他们救下的女子走上前来,拱手行礼,“主子,小莲姑娘的父亲已安葬好。” 小莲此刻已经重新换了身素净的衣裳,毕竟一身孝服地赶路还是挺扎眼的。 他们已经回来了有一会儿,远远的见二人在说话,她本想上前的,却被那叫十三的拦住。 如今走到夜无缺面前来,小莲心里有些紧张地揪着衣角,盈盈行礼,“小莲见过公子。” 低头 时,正好露出一截莹白纤细的脖颈,似被露水压弯的花枝。 夜无缺漫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该说的,十三可都跟你说了?” 小莲忙回,“都说了。” 替她把她爹安葬好后,十三便给了她两个选择。 一个是给她一些银子,然后找个小镇去隐姓埋名地平淡过日子。 另一个,是跟着他们一起走。 夜无缺敲了下桌子,懒洋洋地问,“那你怎么选的?” 小莲声音柔弱,盈盈凄楚,“小莲如今无依无靠,犹如水中浮萍,就算今日侥幸躲过了那王霸,日后也肯定会再发生这种事。所以小莲想要跟随在公子跟夫人身侧,哪怕为奴为婢,做牛做马,也好过伶仃孤苦,任人欺凌。” 听到这个答案,夜无缺不甚在意地一摆手,“那便留下吧。” 说完,起身上楼。 小莲见状,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询问,“公子,您是跟夫人闹别扭了吗?” 夜无缺回头,轻轻一眼瞥过去,便好似带着寒风冷气。 她打了个哆嗦,忙低头解释说,“小莲是看到您身上都湿了,这样的天气,若不快些更换,怕是要着凉的。您生了病,怕是夫人也要心疼的。” 心疼? 夜无缺想了想。 若要谢灼宁那小没良心的心疼自己,怕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他突地低头,凑近小莲,眼尾一挑,便代合几分邪几分妖,“夫人不心疼我,你倒是挺心疼我的嘛。” 这么近的距离,小莲心脏都停跳了两拍。 她脸色酡红,含羞带怯,“公子是小莲的救命恩人,小莲自然希望公子好好的。” 这话夜无缺信也未信,唇角虽翘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直起身,“嗯,知道了,去旁边伺候夫人去吧。” 许是看夜无缺这么好说话,小莲的胆子也大了些,“公子跟夫人,不住一处吗?” 夜无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该问的别问,懂?” 小莲乖巧地应着,“小莲知道了。” 听到脚步声消失,她才抬起头来,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一转身,却吓了一跳。 只见谢灼宁不知何时开了窗,探出个头来,饶有兴致地趴在窗台上看着,也不知道在那儿到底看了多久了。 她回过神来,忙解释说,“夫人您别误会,小莲跟公子没什么的。” 谢灼宁笑了笑,“瞧你这话说得,倒像是生怕我不误会似的。怎么,喜欢他?” 第337章 有野心,是好事 听到谢灼宁的问话,小莲反倒不慌起来,低着头,却是不卑不亢的模样。 “公子那般神仙人物,谁看了能不心动呢?不过小莲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不敢肖想天上明月,所以绝不会越矩,还请夫人放心。” 句句说不越矩,可分明字字都在越矩。 有野心,是好事。 谢灼宁上下扫看她一眼,见她脸蛋儿身段都不错,瞧着心计也不弱,心里越发满意。 “其实有时候明月看着高高挂在天上,但若不垫着脚够一够,怎么知道自己够不着呢?” “啊?”这么明显的暗示,把小莲都弄得懵了懵。 她正要追问,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谢灼宁却打着哈欠说,“我要沐浴,去替我打水来吧。” 她咬了咬牙,只好按捺住心中急躁,“是。” 很快,浴桶里便被倒满了温水。 小莲替谢灼宁脱了衣裳,扶着她进入桶中。 看着那身犹如羊脂白玉的肌肤,玲珑有致的曲线,她语气酸酸的,“夫人这皮肤真好,公子一定十分喜爱吧?” 谢灼宁叹了口气,顾影自怜地说,“皮肤好有什么用,又不能生孩子。” “夫人您不能生?!”小莲听到这话,手中淋水的动作都停了停。 “是啊,天生寒症,无法有孕。”谢灼宁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脸惆怅地说,“ 实不相瞒,其实我们这次外出,就是为了寻找医治之法的。但哪个大夫见了我,都说没得治了。” 小莲心头跃动,继续试探,“那公子就没有纳妾?” “他许是顾忌着对我的承诺,所以没敢提这事儿,但我不能不为他的未来考虑啊,所以我一直都在给他物色人选,却一直没合适的。直到,遇见了你。” 说到这儿,谢灼宁一把拽住小莲的手,神色十分激动。 “你知道吗?我一见你,就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仿佛咱们上辈子是一家人似的,小花!” 虽然这话听着是很感动,但小莲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我叫小莲。” “这不重要,”谢灼宁紧追不舍地问,“你愿意给公子生个孩子吗?” 小莲听到这些,自是心动得不行。 即便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但从他们言行举止,谈吐样貌来看,皆是不俗,想也知道必定出自大户人家。 且公子俊朗隽秀,夫人和气温柔,最重要的,是她不能生育。 若自己一旦怀孕,就是大家族未来继承人的亲生娘亲。 日后荣华,享用不尽。 她难掩唇角笑意,脸色微红地说,“不知公子那边是什么意思。” 谢灼宁唇角一动,“从今日来看,他应该是不讨厌你的。我给你制造一些机会,你再主动一些,不愁 他不动心。男人嘛,哪里能拒绝美人示好呢?你说是不是,小花?” 小莲:“……” 她怎么觉得,这人有点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 不过也好,正中自己下怀。 低着头,她一掩眸中闪过精光,“小莲都听夫人的。” 谢灼宁点了点头,又似想起来什么,压低声音问,“啊对了,你能不能,偷偷给我弄点泻药来?” 听到这个要求,小莲愣了愣,“夫人,你要泻药做什么?” 谢灼宁一脸难色,“我最近啊,身体不太通畅。但你看他们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儿,这种隐疾,我总不好跟他们说的。” 说完,还递给她一个懂的都懂的表情。 小莲表示明白,“夫人放心,我过会儿就去问问店家有没有。” 没想到她倒是动作迅速,睡觉前,便将东西找了来。 谢灼宁打开纸包看了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包上了。 小莲一愕,“夫人你现在不吃吗?” 微微一笑,谢灼宁将药包仔细放好,“不着急,等明天再说,你也去休息吧。” 回头看了那药包一眼,小莲咬了咬下唇,“是。” 待人熄了灯,走了出去,谢灼宁才又拿出那药包来看。 哪家客栈会常备着泻药的? 她去要,人就给,就不怕下饭菜里败坏客栈名声? 更别说夜无缺身 边的影卫,个个眼睛毒辣。 小莲在这种情况下,都能搞包药来,这就很有意思了。 更何况,这药是不是泻药还未可知呢。 轻笑一声,谢灼宁闭上眼睛。 明天,有好玩儿的了。 …… 京城这一日,也是不太平的一日。 哪怕萧晋煊已经有了大概的推断,但大邺那么大,去往北齐的路有千万条,去往西楚的路也有千万条,他每天必须从飞涌进京的山海一样多的消息中,剥离出对自己有用的蛛丝马迹。 无异于大海捞针。 一找不到线索,他便让人去找殷家人的麻烦,去找司马家的麻烦。 就连司马皇后跟远在福安寺的殷太后都没放过。 昭文帝也不是没说过,让他差不多得了。 偏他每次都是证据齐全,从不冤枉任何人。 搞得最近殷太后跟司马皇后都连连发话,让约束好自家人跟底下人,不要让他抓住把柄。 但这两族在大邺根深蒂固,枝繁叶茂,总会管理不到的地方。 这日,司马家又有新把柄递到御抚司。 “槟城县令司马乙仗着自己是司马一族旁支,为所欲为,大肆敛财。其妻弟王霸更是仗着姐夫之势鱼肉乡里,罪行累累。” “不过也算他们作恶多端遭了报应,据说那王霸在强抢民女的时候,遇到一对路见不平的夫妻 ,竟被人直接削了四肢装坛子里做成了人彘,当真大快人心!” “我怎么听说是北齐人做的?” “你怎么不早说!爷说了,有关北齐的消息,必须第一时间上报!” 两个飞云卫赶忙将这事整理好,送到萧晋煊的面前。 萧晋煊看着简短的几行字,“一对夫妻……夫妻……” 也就是,一男一女。 那会不会,阿宁也在其中? 他蓦地起身,快步而出,“备马,去槟城!” 凌霄听到这话,都傻了眼了。 现在动身去槟城? 可天都黑了呀! 但看到自家爷凌厉的背影,他咽下所有话语,立刻跟上。 快马加鞭,疾驰一路。 终于赶到槟城。 萧晋煊让人叫来当时的目击者,一点点的将当时的场面回忆出来。 “妈呀,那小郎君长得可好看了,我看了都想嫁给他。” “女子?那女子戴了帷帽,看不清楚脸啊。” “对了,他们还穿了咱们槟城成衣坊最贵的那套夫妻装,一看就是有钱人。” “是,他们是去我哪儿买过衣裳,出手可大方了。就是那夫君,太吓人了,跟个疯子似的。哦,对了,那小娘子说,若是有人来问他们下落,就让我说三个字。” “哪三个字?” “夜无缺。” 这三个字一出口,萧晋煊立刻抬起头来! 第338章 你,想毒死我? “果然是他!” 心中猜想被确定,萧晋煊不仅没有大石落地的感觉,反倒神经绷紧,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那狭长浓丽的凤眸里,眸色幽深似渊。 “继续查!” 一声令下,槟城里便翻了天。 那样的阵仗,看得人心惊肉跳。 凌霄忍不住提醒,“爷,您这样大张旗鼓地查,岂不是让人知道您在追查谢大小姐的下落了吗?” 那这样一来,她没死的消息,岂不是瞒不住京城那边了? 一旁凌风笑凌霄傻,意味深长地道,“咱们爷来这儿,可是来查北齐细作的。” 就算抓不到北齐细作,那不是还有槟城县令吗? 御抚司本就有监察百官职责,槟城县令为非作歹,还有司马家做庇护,到时候回京,正好拿这毒瘤交差了。 凌霄霎时松了口气,压低声音小声咕哝,“我差点还以为谢大小姐不见了,咱们爷也疯了,做事也开始肆无忌惮不顾后果了呢。” 凌风听到这话,摇了摇头,“恰恰相反。” 他们爷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认真。 他甚至觉得,他们爷在隐隐酝酿着一场风暴。 “凌霄,祈祷咱们能顺利找到谢大小姐吧。” 否则,他也不知道,最后 会变成什么模样。 …… 客栈里。 谢灼宁一觉醒来,就见小莲已经打了水来在一旁候着,等着给她梳洗了。 她美眸惊讶,“你倒是勤快。” 小莲忙回道,“伺候夫人,不敢懈怠。” 见状,谢灼宁也没再多说什么,伸手接过她拧好的帕子。 洗脸漱口后,她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小莲给她梳头。 许是昨晚两人交涉得比较愉快,今日小莲的笑容跟夸赞,都明显真诚许多,“夫人真是好看,依小莲瞧着,怕是比京城里那第一美人儿谢家大小姐还要美上几分呢!” 闻言,谢灼宁微微侧目,隐隐含笑,“哦?你见过谢家大小姐?” 小莲低笑一声,“京城那么远,小莲哪有机会去啊,不过是听闻一些传言罢了。” 谢灼宁来了兴致,继续追问,“那你且说说,那些传言都是怎么说的?” 还以为她是想听逸闻轶事,小莲一边将珠钗簪入发髻,一边道,“传言说啊,那谢大小姐之所以美如天仙,是因为她是狐狸精变的。京城里有不少男子,都被她吸了精气。” “当初太子退婚,就是有得道高僧,看出了她的不对劲,知道她是想吸收龙运之气,得道升仙,这 才改娶了她人,她也因此妖力大损。” “可没想到,此女竟凭借媚功,又成功将煊王殿下迷得神魂颠倒,还要娶她为妃!” “说是祸国妖姬,怕也是不为过了!” 谢灼宁:“……” 她干嘛非要多嘴问那么一句呢? 好嘛,全都是恶评! 正气着呢,旁边传来一声愉悦轻笑。 夜无缺那个神出鬼没的家伙,也不知道进来多久了。 走到梳妆台前,他俯身,看着镜中美人儿那张灼灼明媚的脸,认同地道,“其实仔细想想,那些流言,似也并非全是虚言。” 毕竟以她的容貌才智,的确有当祸国妖姬的资本。 谢灼宁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你就不怕带我回去,我把你那一亩三分地,也搅得天翻地覆?” 夜无缺微微一笑,“我的荣幸。” 那笑越看越欠扁,谢灼宁脸上表情一落,冷冷转过目光。 两人说话的声音只两人听见,小莲站在一旁,只觉得他俩的氛围不对劲极了。 怎么瞧,都不像是一对恩爱夫妻。 一时间,心头疑惑顿起。 很快,客栈小二送了朝食进屋来。 “夫人请坐。”夜无缺很是温柔得体地先替谢灼宁拉开椅子,让她坐下。 她坐下后,耳朵上的耳坠却好似没戴稳,掉落在地上。 还正好,就在夜无缺的脚边。 “哎呀,耳坠掉了。能劳烦夫君,帮我捡一下吗?”她笑吟吟地抬头问。 夜无缺也笑吟吟地答,“能为夫人效劳,是为夫的荣幸。” 两人客客气气,全程带笑,笑得却那叫一个虚情假意。 一见夜无缺低头弯腰去捡耳坠,谢灼宁立刻将小莲给的拿包药粉抖落在了吃食上。 全程目睹的小莲,目瞪口呆。 夫人问她要泻药,不是自己用吗?为什么要撒在饭菜上? 难道她是想毒杀公子? 不,她应该不知道自己给她的不是泻药,而是毒药。 所以撒在饭菜上,也只是为了方便服用? 可这朝食不光她吃,还有公子也要吃啊! 她毒死了不打紧,难不成想把公子也一并毒死? 这样一来,自己的所有如意算盘,不是全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几乎在片刻间,小莲就思索了无数种可能,并且在心中很快有了主意。 眼看二人夹起食物就要往嘴里送,她立刻站了出来,开口道,“公子,夫人,让小莲先为二位试毒吧!” “试毒?”夜无缺一脸奇怪地看着她。 小莲体贴地说,“出门在外,总得小心行事。尤其是入口之物,更是得谨慎再谨慎。小莲先替公子夫人试了毒,二位便可吃得放心些。若有毒,小莲贱命一条,也算是还了公子的大恩大德。” 听她说得如此在情在理,夜无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好啊。” 说罢,便放下碗筷,抬眸看她。 谢灼宁也在一旁,微眯眼睛,若有所思。 小莲硬着头皮,一样食物拿了一些,全都入口尝了尝。 毒药是她拿的,她自然是有解药的。 但她必须得演一场苦肉计,才能更进一步地博取到他们的信任。 而没有比救命之恩,更好的法子了。 想到这儿,小莲吃下去的毒药药效也发作了。 她“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大喊道:“公子小心……食物有毒……” 喊完她目光一转,又看向谢灼宁,“夫人……您为何要……这么对……公子……” 是的,这就是她的第二个目的。 她不光要得救命之恩,还要借此机会,让这二人生出嫌隙跟猜忌。 这样,才能方便她后面更进一步! 夜无缺看了眼小莲,又转头,看向谢灼宁。 那目光,幽深沉沉,带着审视,“你,想毒死我?” 第339章 这两人脑袋都有病! 屋子里似乎一下子便安静下来,只听到炭盆里火红燃烧的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谢灼宁听着夜无缺的质问,抬起头,跟他对视一眼,而后连犹豫都不带犹豫地点了点头,“是啊!我有多想你死,你又不是不知道。” 本以为她会解释、会喊冤、会将一切推在自己身上、所以准备了一肚子辩解之词跟栽赃之语的小莲再一次震惊地瞪大眼睛。 唉? 几个意思? 她怎么还直接承认了? 难道她脑袋进水了不成? 更让小莲没想到的是,夜无缺听到这话竟也不恼,甚至还微微上扬唇角,“下次换种毒药吧,这种毒药剂量小毒不死,剂量大味道不好,我也是很挑的。而且你把全部食物都撒上毒药,自己吃什么?饿着了怎么办?” 本来已经觉得够震惊的小莲,听到这话的瞬间,脑袋更是“轰”地一声炸开。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人家都准备要他命了,他竟还关心对方没有东西吃! 有病,这两人脑袋都有病! 许是气得不轻,气血上涌,小莲脸色一变,“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听到动静的谢灼宁回过头来,霎时叹了口气,“你说你,明明都看到我下 毒了,怎么就那么想不通,非要试什么毒呢?你看,多受罪。” 小莲一听这话气得“噗噗噗哇哇哇”,又吐了一滩血。 谢灼宁看到她那悲惨模样,都有些于心不忍了,转头看向夜无缺,“哎,人家毕竟救了你一命呢,你不叫人抢救她一下?” 夜无缺颔首,“夫人让为夫救,为夫自然是要救的。” 说着他拍了拍手,影卫立刻入门来,将那小莲抬了出去。 就连满地的血迹,也在眨眼之间,清理干净。 影卫训练有素地撤去下了毒的朝食,又换了一份新的上来。 夜无缺亲自给谢灼宁盛了碗红枣薏米粥,“多吃些,一会儿还要赶路呢。” 一听要赶路,谢灼宁喝着粥说,“急什么?这里的羊汤锅那么好吃,我还想多待几天呢。” 夜无缺问,“真喜欢吃?” “嗯!” “那一会儿我让人把客栈厨子一并带走。” “咳咳咳!”谢灼宁霎时被呛得不轻。 这也太简单粗暴了! 一句话,就让人背离家乡,千里迢迢地跟着离开,也不管人愿不愿意? “罢了,现在想想,也不是很想吃。” 她低头继续喝粥,心思却活泛起来。 夜无缺这么急着赶路,是不是证 明,萧晋煊就快要追上来了? 刚吃完朝食,十三就过来回禀,说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启程了。 “等会儿。”夜无缺却并没急,而是拿着一件兔毛披风,亲自给谢灼宁披上,“外面冷,一会儿着凉。” 披风毛茸茸的衣领将那圆润小巧的下巴包裹其中,衬得那五官越发灵动鲜活,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夜无缺瞧着,嘴角弯成一个浅浅弧度。 这么可爱的小宠,若是不一心想着逃跑就好了。 明明挺温馨的氛围,谢灼宁却抬起一双黑瞋瞋的眼睛,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你又打什么歪主意呢。” 夜无缺好笑,“怎么也不往好的地方想?本宫在你心里就那么坏?” “哼,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心里有数。”谢灼宁也懒得拆穿他。 一看到他笑,总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两人出了客栈,上马车。 谢灼宁左右看了看,“小花呢?我要她陪我说话解闷。” 小花? 想了想,夜无缺让人把刚解完毒的小莲给带了过来。 “小莲见过公子夫人。”小莲连坐起来都没力气,被人扶着,有气无力地请了安。 谢灼宁赶忙招手,“可怜见的,快把她扶进来歇着吧。” 小莲被扶进马车后,谢灼宁立刻便凑了过来,给她使了个眼色。 “你放心,我昨天晚上说的话还作数的。” 不知为何,小莲眉心霎时一跳,莫名有种不好预感。 而谢灼宁此刻已经开始行动起来,将她往夜无缺的那边推了推。 “这马车有些狭小,咱们就挤着点坐吧。夫君,这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一定要照顾好她啊。” 本来小莲还觉得忐忑得很,可当衣衫交错身体相贴的时候,她脸蛋儿蓦地如粉霞晕染。 不说别的,他是真好看啊,一双美得惊人的桃花眼,一笑间仿佛能把人心神都吸引去一般。 她趁着靠近的瞬间,连忙展露自己的魅力。 修长优雅的脖颈,波涛起伏的曲线,小巧的脸蛋儿,盈盈的眼眸…… 她不信男人不动心! 可夜无缺的视线,却半点没落在她身上,而是幽幽地盯着谢灼宁看了好一会儿,倏而灿烂一笑。 “好啊,她既喜欢此处,为夫让给她便是。” 说罢,侧身一移,直接闪到了对面去。 小莲刚解毒呢,本就有些虚,再加上他突地让开,一个猝不及防,便身子一歪,磕在了马车壁上。 等直起身时,两行鼻血欢快地流个不停。 然而此刻没人关心她,因为谢灼宁正在跟夜无缺抢位置。 “这里是我的位置,你滚那边去坐!” “那么宽,你一个人坐得下?” “坐不了我可以搭脚,搭脚不行我还可以躺着,总之没你的地儿!” 看谢灼宁的架势,是不把他赶到小莲那边去,是不肯罢休了。 夜无缺微微蹙眉,想了会儿,霎时笑了起来。 “这简单,有一个法子,绝不耽误你躺着。” 说话间,他衣袖一卷,直接将人抱在了怀里,得意洋洋地挑眉。 “喏,现在不就两个人都坐得下了吗?” 谢灼宁磨牙霍霍,想咬死他! 对面的小莲:“……” 好的,她看出来了。 这俩疯子秀恩爱呢,拉着她来当观众来了。 抬手抹掉鼻子上的血,小莲掀起车帘,看了眼车外。 既然他们不仁,就别怪她不义了! 马车行进没多时,便驶入一片林子里。 冬日的密林,白茫茫的一片,一个动物也没有,静谧得仿佛没有任何生机。 突地,一根绳索从地上突地抬起,将马蹄一套,霎时间套了个人仰马翻。 而一个从天而降的大网,也迅速将一众人网住! 小莲见状,顿时笑了起来,“可算来了!” 第340章 给她找点乐子 车内,夜无缺跟谢灼宁显然也听到了车外动静。 撩起车帘往外一看,几十个手持砍刀的彪形大汉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瞬间便将马车团团包围。 其中一个,看着还很眼熟。 谢灼宁想了会儿,认了出来,“小花,你爹活了!” 只见那领头的男子,不是那日躺在大街上等着下葬的小莲父亲还能是谁? “闭嘴,老娘叫小莲!”小莲恶狠狠地瞪了谢灼宁一眼,自己真是受够她了。 谢灼宁立刻识趣地噤了声。 小莲又将目光落在夜无缺的身上,神色有些惋惜,“本来看你有几分姿色,不想要你性命的,没想到你竟那么不识抬举!” “她哪里有我好?又不能替你传宗接代,还下毒害你,脑子还不好使,除了一张脸能看,简直一无是处!” 夜无缺听到这话,神色怪异地看了谢灼宁一眼。 她到底是怎么跟小莲说的?竟然会让人误会她脑子不好? 不等他细想,小莲已经换了个语气,柔声细语地说,“公子,你还是把她休了,娶我回去吧。我会替你生好多孩子,好好地伺候你,咱们一起做一对比翼鸳鸯不好吗?” 那媚眼如丝的模样,就像是一个 勾人魂魄的妖精。 夜无缺漫不经心低抬起眼睫来,笑得凉薄,“哦?比翼鸳鸯?就像是之前被你骗的那些男人一样,先把家产洗劫一空,再被你吸干精气变成人干,是吗?千面鬼姬。” 千面鬼姬,南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恶女。 专门剥下小姑娘的人皮戴在脸上,去引诱富商,然后将家里财产洗劫一空,再把男人吸干练功。 她一般干完一票便换一张脸,行事十分隐蔽,以至于官府一直没抓到过她。 “你怎么知道?”小莲听到他说出自己的身份,霎时被吓了一跳,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不,看他俩神色平静,波澜不兴,根本没有半分紧张或害怕。 显然,他们早就知道! “你们怎么知道的……”她想不明白。 明明自己装扮得毫无破绽,到底是哪里漏了陷儿? 谢灼宁支着颔,慢悠悠地说,“大概从你在大街上,精准无误地扑到夜无缺怀里的时候吧。” 当时周围围观的老百姓那么多,又是在那地痞王霸的逼迫之下,她正慌不择路挣扎逃跑的时候,还能甩开一身蛮力的王霸,再穿过避开重重人群扑过来。 不得不说,也是蛮厉害的! 再者, 她老爹可是刚死,她眼神里却没半点悲伤情绪,反倒全是野心勃勃。 一个正常人,会如此吗? 小莲霎时眯了眼睛,神色狠戾,“你既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竟还敢留我在身边?” “唉!”谢灼宁慢悠悠地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巴不得弄死我旁边这位。把你要来留在身边,能给他添添堵,何乐而不为呢?” 其实她不知道小莲是什么千面鬼姬,也不指望小莲能对夜无缺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只想着能恶心恶心夜无缺,再多拖延拖延时间,就足够了。 至于夜无缺何时知道的,那就更不必说了。 他自是早就清楚所有底细,有十万分的把握,才敢把人放在谢灼宁的身边。 路上无聊,总得给她找点乐子不是? 你看,小莲来的这两天,她似乎性子都要活跃一些了。 若是小莲不暴露得那么早,他说不准,还真打算把人一起带去西楚的。 小莲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好像一个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 她恼羞成怒,“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又如何?现如今你们已经掉进我设好的陷阱,插翅也难飞,还是想一想遗言该留什么吧!” “你们俩的皮,我都很喜欢 ,到时候扒下来做人皮面具,不知道能迷倒多少人……” “动手!” 一声令下,四下的壮汉立刻提刀冲了上来。 马车内,小莲也五指成爪,第一时间,攻向谢灼宁,“你去死!” 结果还没靠近,就被夜无缺一个拂袖,直接震飞了出去。 他声音冷冷的,跟那张脸一点都不符,幽冷而危险,“你去死!” 小莲摔在地上,霎时吐出一大口鲜血。 而后,她放眼望去,眼睛也被一片血红浸染。 这场厮杀,几乎是单方面的。 在那些大汉冲进来的瞬间,所有影卫瞬间动了起来。 那速度快得,甚至听不到一点兵刃交接的声音! 一股恐惧席卷全身,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你们……到底是谁?” 谢灼宁抬手指了指身旁那位,“这位爷,姓夜名无缺,西楚人。” 夜无缺,西楚人。 西楚太子! 那个连杀几个皇子,连自己亲兄弟都不放过的西楚太子! 他身边影卫,个个武功绝顶,以一敌百。 自己怎么就以为,自己这些人,这点武功,能奈何得了他们? 只是西楚太子为何 会在大邺境内? 他明明尚未成婚,身边这位夫人又是谁? 小莲心中有太多疑问,可在生死危机面前,她却根本来不及思考那么多。 她颤抖着声音求饶,“求你们放过我这一次吧……我一定改过自新……” “唰——” 十三利剑出鞘。 脖子上一线红痕,而后有血喷涌而出! 小莲倒地的瞬间,眼睛还瞪得大.大的。 十三顺着她的耳后一扯,一张鲜嫩的人皮面具便被扯了下来。 也不知道这张脸,是哪个可怜女子的。 谢灼宁没想到他下手那么快,想叫停已经来不及了。 她蹙眉,“该留她一条性命,仔细审问一下才是。她这些年搜刮了那么多富商,得是多大一笔财富?太子殿下,难道就一点不动心?” 夜无缺却把她心里那点小九九,看得透透的,“还想拖延时间?” 谢灼宁一噎。 却见他淡淡勾起一边唇角,“本宫倒也不怕告诉你,就算萧晋煊追上来,他也带不走你!” 这般笃然的语气,叫谢灼宁心里一个“咯噔”。 不对劲! 到底哪里不对劲,她说不出来! 难道,夜无缺是故意顺着她的意放慢脚程,就等着萧晋煊追上来? 第341章 萧晋煊,她已经是我的女人 “爷,你看!” 远远的,凌霄便闻到一股血腥味儿,等骑马靠近一看,他霎时震惊得不行。 只见森林里的雪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十具尸体。 血液染红白雪,看起来就像是一副诡异的画。 很显然,这里不久前,发生了一场恶战。 “吁——” 萧晋煊一勒绳索,马蹄高扬喷洒鼻息。 紧跟着的凌风,迅速下马查探,“这里布置了好几个陷阱,显然这些人想杀人越货,但是被人反杀了。” “这女子……应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千面鬼姬,最擅长幻化成各种年轻貌美的女子,接近富商谋财害命!” 萧晋煊一听这些,大概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夜无缺跟谢灼宁在槟城救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女子,随后将其一并带走。 后来他们追踪到客栈,掌柜的也说过,他们身边带着一个婢女。 想来,应该就是这千面鬼姬了。 不过按照千面鬼姬的行事风格,应该先跟着他们回去,先设法将家产洗劫一空,再要人性命的。 毕竟半路打劫,随身携带的财物能有多少。 难道是半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逼不得已提前动了手? “爷,你看这些人的伤口!”凌风此时又 发现了新情况。 萧晋煊一眼扫过去,便看出端倪,“是夜无缺身边影卫的路数。” 跟当初杀雍王暗卫的伤口,一模一样。 一路过来,夜无缺他们都伪造出是北齐人绑走了谢灼宁的假象。 但如今,他们却连装也不想装了。 萧晋煊目光沉沉,如这冷冽寒冬,带着料峭冷意,“应该没走多远,追!” 胯下骏马,飞驰电掣。 追击了没多久,便在半路看到一辆被弃用的马车。 凌霄下马探查一番,“这里面还有余温!” 恐怕对方已经发现了什么,所以加快了赶路速度,连马车都弃用,全改用骑马了。 萧晋煊几乎立刻就意识到,夜无缺想要做什么,“不好!” 他之前还奇怪,夜无缺为何要走这条路。 这边既不是回西楚最快的路,也不是最方便的路。 直到这会儿,他才恍然大悟。 往前再行进不久,便是巨峰天堑,中间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地裂幽谷,两边仅只有一道索桥相连。 只要他们先过去,将索桥斩断,那就相当于断了唯一的路。 那想要再追击他们,就得多绕近一天的路程! 一天拉开的距离,足够夜无缺他们以最快速度,回到西楚了。 必须在过桥之前,追上他们! “驾——” 双腿一夹马腹,萧晋煊追击而去。 那速度,快如闪电一般,在雪地里几乎成了残影。 没多时,便将凌霄、凌风他们甩在了后面。 凌霄抬头望去,不由感慨,“白雪不愧是白雪,雪地才是它的主场啊!” 他们爷万里挑一的宝马,果然非同凡响。 以这个速度,应该能追上谢大小姐他们吧? 凌风压低眉眼,速度不减,“别感慨了,快点追上去吧。” 那楚太子跟他身边的那些影卫可不是吃素的,尤其是那影十三,身手应该不在他之下。 他们爷一个人追上去,怕是要吃大亏! 巨峰天堑,索桥前。 夜无缺正带着人准备过桥,却听到阵阵马蹄,由远及近。 他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眸子里有雾色涌动,“终于来了,可惜晚了。” “过桥!” 一声令下,影卫们一部分迅速弃马过桥,另一部分守在了桥头。 而夜无缺将谢灼宁点了哑穴跟定身穴,往怀里一搂,足间一点,也往桥上去。 与此同时,萧晋煊也骑马赶到。 看到他们已经上了桥,他眼底泛起猩红,“夜无缺,你敢!” “煊王殿下,等本 宫大婚之日,欢迎你来喝喜酒!” 夜无缺回头一笑,速度更快几分。 与此同时,守在桥头的那些影卫,交织配合地冲向萧晋煊,形成绞杀之阵。 萧晋煊此刻哪有时间跟他们缠斗,多拖延片刻,夜无缺便可过桥,斩断桥索。 他取出长弓,手掌于箭囊里一抓,竟是数支箭羽齐发。 空气中响起数道破空之声,而后那箭羽带着雄浑内力,直接穿透影卫们的身体。 一个人,对战数人。 却在眨眼之间,结束战斗。 已经到达桥中间的夜无缺,惊讶地一挑眉,“这萧晋煊,倒比想得更厉害些。” 他身边的影卫,个个都是从数万人中选拔出来的,精悍骁勇。 虽然原本他也没把握能杀得了萧晋煊,只想着阻他片刻即可。 没想到,竟是连片刻也没坚持到。 看来唯一能阻挡他的,就是立刻到达对面,将索桥斩断! 夜无缺速度一提,更快几分。 论轻功速度,他自诩不输萧晋煊。 一边跑,一遍不忘扬声道,“煊王殿下,不瞒你说,本宫已与小草儿有了夫妻之实,她已经是本宫的女人了。本宫劝你还是莫要执迷,天下佳人那么多,总能找到你喜欢的不是?” 对于夜无缺的话,萧晋煊一个字也不信。 天下女子那么多,可没一个人是她。 “我只要她!” 他双眼寒戾,眼看夜无缺马上就要到桥头,立刻抽出数支箭羽,搭箭上弓。 数箭齐发,对准的是桥头方向。 夜无缺本来都要上岸了,却被逼得一个纵身挑开,往后退了退。 “好箭法!” 就连他也不禁感慨,自己的确没看过有哪人的弓箭之术,有萧晋煊这等的造诣。 说来这一切发生只在片刻之间,萧晋煊几乎没片刻耽搁,又取出一支箭。 弓弦绷紧,这一箭,几乎灌注他所有内力。 飞驰而出时,仿佛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 夜无缺刚往后退,就察觉到腾腾杀机,眸孔陡缩,心头都颤动了一下。 这一箭的时机找得太准,就连他也没把握避开。 而这一箭,萧晋煊又灌注了雄浑内力,避不开,就只有死! 一念之间,夜无缺双眼眯起,脸色狰戾,“你既不让本宫活,本宫也要让你后悔终生!” 他迅速将怀中抱着的谢灼宁一扯,让她挡在了自己面前。 “噗嗤——” 弓箭没入胸口。 谢灼宁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萧晋煊眸孔瞪大,嘶吼而出,“不!” 第342章 他,亲手杀了她! 那一箭,萧晋煊很清楚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 一旦中箭,必死无疑! 他双眼猩红,瞠目欲裂,“夜无缺,你敢,你竟敢……你找死!” 那一刻,杀机必露,仿佛带着不死不休的决心。 夜无缺看着萧晋煊情绪失控的模样,心头竟莫名有种快意之感。 他一边退一边道,“萧晋煊,明明是你自己亲手杀死她的啊,怎么能怪到本宫头上呢?” “你知道吗?若不是因为你喜欢她,本宫压根儿就不会对她感兴趣。” “本宫一开始接近她,就是为了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得你的亲眼。” “所以归根到底,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她才会身陷险境,也因为你,她才会中箭而亡!” 这些话一出口,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叫萧晋煊脑袋“轰”地一声炸开。 “所以,从始至终,你根本,就没有喜欢过她?” 他一直,都只是在利用她! 夜无缺不屑地翘起嘴角,“真是可笑,我西楚女子千千万,又何必非她不可?本宫花那么大的代价,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萧晋煊!” 所以沿途留下误导的北齐证据也好,一路高调杀人到处留下蛛丝马迹也罢,都是他故意的。 为的,就是此刻。 他将谢灼宁身上的披风扯开,上面竟秘密麻麻地绑满了霹雳弹。 引线一燃,他便将人径直往萧晋煊扔过去。 那眸色晦暗,化为更灿烂的笑容,“萧晋煊,这人,你接是不接呢?” 不接,人之常理。 毕竟谢灼宁中了一箭,要死也是时间问题,已经没了活着的机会。 但如此一来,他萧晋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活生生炸成碎片,掉落山崖,尸骨无存! 若是他萧晋煊当真伸手去接,那更好,那么多霹雳弹,就算不能让他死,也会让他重伤,大邺再难成气候! 无论怎么选,都是必死的局。 就算萧晋煊活下来,也会因为亲手将自己的爱人推入绝境,而深受打击,一蹶不振。 这,就是夜无缺的目的! 萧晋煊看着被抛到半空的谢灼宁,眸孔一缩,竟毫不犹豫,一跃而起,身手去抓。 “阿宁,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他神色温柔内疚,仿佛已经做好了跟她共同赴死的准备。 因为这段日子,他已经受够了没有她的每分每秒。 若是她死了,这漫漫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是他害死了她,那他就用自己,给她一个交代好了。 夜 无缺此刻已经趁着萧晋煊去接人没空搭理自己的空挡,飞快掠过索桥,成功抵达悬崖边上。 站立之后,他从腰间抽出软剑,“萧晋煊,很荣幸这辈子能跟你当对手。” 不过,下辈子见了! 灌注内力的剑刃,坚不可摧,一下子便将索桥斩断。 哪怕霹雳弹炸他萧晋煊不死,从这万丈悬崖掉落下去,也会摔成肉泥。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根长鞭甩出,卷住萧晋煊。 不是旁人,正是紧随赶到的凌霄、凌风他们。 此刻凌风,一手拽着下坠的索桥,一手拽着他们爷,猛地往回一拽。 萧晋煊本来已经碰到谢灼宁的衣角了,却被拉了回来,整个人霎时凉了个透彻心骨,“不……” 只见谢灼宁的身体,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开始急速地往下坠落。 他想伸手去捞,却没见那引线已经燃尽,一阵剧烈的振荡扩散开,那身体竟在半空被活生生炸成碎片! “不!” 压抑的血管好像要爆开一般,萧晋煊想伸手去抓住什么,却根本什么也抓不住。 因为离得太近,他一只手掌被炸的鲜血淋漓,可他却好像根本察觉不到痛一般。 因为心底的疼,密密麻麻,蔓延全身, 就像是张着巨口的黑暗怪兽,一口便要将他全部吞噬。 此刻断了一头的索桥全部落下,贴在了对岸的悬崖上。 夜无缺见状,眉心跳了跳,“都这样了,萧晋煊居然还没死?” 他抓走谢灼宁,一路精心设计,甚至不惜损失那么多影卫,就为这最后致命一招。 没想到,还是让萧晋煊活了下来。 这次他们俩是彻底结下了死仇,怕是日后会有数不尽的麻烦了。 虽然有些遗憾,但他心里很快又升起一股兴致盎然的情绪来。 人生若没一个能与自己抗衡的对手在,是件多么寂寞的事。 有萧晋煊在,说不定日后还能多很多的乐趣。 那便这样吧。 “煊王殿下,告辞!” 一个转身,夜无缺飞掠离开,没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另一边。 凌风用力一甩长鞭,将他们爷抛了上去,“凌霄,接着。” 在岸边的凌霄接住人的同时,凌风也借力纵身上了岸。 凌霄看着他们爷受伤的手,着急地道,“爷,您的手伤成这样,得赶快处理!” “死不了。”萧晋煊浑不在意。 甚至他在想,自己为什么没死?为什么还活着? 凌霄跟凌风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 了浓浓的担忧。 他们爷那么在乎谢大小姐,会不会……殉情? 这样忐忑的心情,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 因为萧晋煊就仿佛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一般,守在断崖边,盯着那深不见底的沟壑看了一天一夜。 寒风料峭,山雪凶猛。 这一天一夜,仿佛一百年那么漫长。 就在凌霄跟凌风以为,他们爷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萧晋煊却突地动了。 带着冰霜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他缓缓站起身,语气平静极了,“走吧。” 凌霄压低声音问凌风,“咱们爷,没事了?” 凌风白了他一眼。 他们爷现在,像是没事人的样子吗? 挚爱死在自己面前,还是自己亲手杀死,可想而知,对他们爷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但他们爷表现得太平静了。 平静得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他们爷越是如此,他心里就越是担忧。 因为往往平静之下,压抑着极致的疯狂! 萧晋煊翻身上马前,又回头望了一眼。 阿宁,你等着我。 等我把岳父大人救下来,把你关心的人安置好,把伤你害你的人全送下地狱,再来陪你。 你先在奈何桥边,等一等我。 我很快…… 就来陪你。 第343章 试着爱我 缓缓行驶的马车里。 眼睫轻轻颤抖,谢灼宁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是夜无缺凑近的笑脸,他桃眼弯弯,“醒了?” 谢灼宁毫不犹豫地拔下头上玉簪,一跃而起,朝着他喉咙就扎了过去,“你去死!” 可惜她武功太弱,又被下了药,只被夜无缺的握住手腕,便再也动不了分毫。 他轻轻一声叹息,“本宫为了你,可是都跟萧晋煊结了死仇了,你就不能可怜可怜一下本宫吗?” 他萧晋煊是猛虎,是鹰隼,是蛟龙,绝不是软弱可欺的软柿子。 跟他结仇,那可是要做好付出大代价的准备的。 说不准,就是一辈子的不死不休! 谢灼宁磨牙霍霍,眼眶都被气红,“夜无缺,我说错了,你根本不是疯子,你就是个怪物!” 知道夜无缺是故意让萧晋煊追上来的时候,她就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直到,影卫带来一个身量跟她差不多、甚至连脸都一模一样的女子出来时,她整个人都震惊住了。 那会儿的夜无缺,满意地抚摸着那张跟谢灼宁一模一样的脸颊。 “别的不说,那千面鬼母的易容之术,还真是有点意思。小草儿你说,你的煊王殿下,他认得出来不是你吗 ?” 不等谢灼宁答话,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嗯,肯定认得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破绽。所以得点住穴道,不能让她开口说话,不能让她动弹。到时候再把距离拉开一些,再在紧张万分的情况下,应该能够蒙混过关吧?” 他说完,还转过头,似在询问谢灼宁,这计划还有什么破绽没有。 那一刻,谢灼宁却只觉得一股寒凉气息,从脚底升起,席卷全身,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片绝望之中。 紧接着,十三带着她先行离开。 夜无缺带着那替身守在索桥边,等着萧晋煊即将要赶到的时候,立刻开始渡桥。 一切,都是为了把时间压迫到最短,让情况变得紧迫起来。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萧晋煊根本没有时间跟精力,去分辨出那是个假货! “小草儿,骂人可不是好习惯哦。”夜无缺温柔地夺走她手上的簪子,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那眼神,深情似海,却看得人毛骨悚然。 谢灼宁不明白,“夜无缺,你费了那么大功夫,到底是为了什么?” 夜无缺说,“自是为了娶你。” “娶我?呵,你觉得你做出这些事情来以后,我还能心无芥蒂地嫁给你 ?你就不怕强娶之后,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哪怕她的力量再弱小,那又如何? 她会无时无刻,寻找杀他的时机。 而他能做到,每时每刻提防着自己吗? 再者,真到了这种地步,把她强留在身边,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关于这些,夜无缺自然一清二楚。 他轻笑一声,“小草儿,你知道这一次,为什么你跟萧晋煊都没斗过我吗?” “因为你无耻!” “因为你们太重感情。” 她在乎的人有很多,而萧晋煊在乎她。 他们有弱点,便有了能掣肘他们的机会。 “小草儿你知道吗?大邺国之将乱,北齐蠢蠢欲动,镇阳侯那边,说不准会出什么事哦。” 夜无缺的语气,着实欠扁。 谢灼宁气急了眼,“你在威胁我?” “你说错了,”夜无缺摇了摇头,“是你们大邺的皇帝想要你爹的性命,是北齐那边想要你爹的性命,本宫可什么都没做。” 谈威胁,那是万万算不上的。 “所以小草儿,本宫可以跟你保证,你家人的安全。但相对的,你得拿出你的诚意来。” “比如,试着爱我。” 他桃眼眸色潋滟,落在人身上,不笑的时候,亦是 深幽浓情。 谢灼宁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有些忍不住笑了。 “我一个小女子,何德何能,竟能让堂堂西楚太子,惦记如此?” 这样的语气跟神情,夜无缺不喜欢。 总感觉下一瞬,她就要脱离自己的掌控一般。 可是现在,她身上的獠牙跟利爪都被自己一一拔出,如今她就像个无害的小猫一样,又能翻起什么浪花呢? 心下稍定,他道,“因为你值得,因为我愿意。” 所以哪怕花再大代价,他也一定要得到她! 谢灼宁却自嘲地笑了笑,宁愿自己跟上一世一样,跟他没有任何交集。 “夜无缺,你知道情人花的传说吗?只要男子为女子送上情人花,他们就再也不会分离。” “如果你能为我取一支来,那我说不定,真的会喜欢上你。” 听到这句话,夜无缺心里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惊喜。 他打开马车暗盒,竟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盒子来,递给她,“本也是要给你的。” 谢灼宁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装着的,赫然是一支情人花的干花! 她抬眸,眼睛里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错愕,“你为何,会有这个?” 夜无缺自嘲地勾起唇角,“你忘了吗? 本宫答应你,会给你一片花海。” 那花海绵延数里,他原是打算作为她的生辰礼,带她去看的。 但她不稀罕。 她想要的,是萧晋煊给她采来的情人花。 他一气之下,把所有花圃夷为平地,也亲自去采了一支情人花来。 只为了说一句,“他能给你的,本宫亦能!” 谢灼宁一愣,倒没想到,他还做了这些。 不过这样也好。 原本以为要费一点功夫的,眼下倒也不必如此了。 “夜无缺,你知道情人花,为什么会叫情人花吗?” “因为十分难采,若男子肯历经千险为女子采来此花,便说明他爱之至深。” 谢灼宁摇了摇头,“因为这情人花,实际上是一种毒花,那种毒,叫情毒。吃了此花,便能让人永远不能离开采花之人。” 竟还有这种说法? 怪不得萧晋煊给她采了情人花以后,她就对他情根深种。 若是她能吃下自己采的花…… 夜无缺刚想到这儿,就看到谢灼宁动作迅速地将那情人花塞进嘴里。 他眸孔瞪大,陡然清醒。 不对,她那么恨自己,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吃下这情人花? 莫不是,这花上,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第344章 情毒 “吐出来!” 夜无缺疑心顿起,立刻捏住谢灼宁的下巴,让她立刻吐出刚吃进嘴里的情人花。 可谢灼宁却喉咙上下一动,直接将那花咽了下去,然后露出一脸遗憾的表情。 仿佛在嘲讽地说,真不好意思,已经吞了,恐怕是吐不出来了。 夜无缺脸色泛寒,一把将手甩开,“小草儿,不要挑战本宫的耐心,你若敢寻死,本宫必会让你的家人朋友也一并给你陪葬!” 被放开的谢灼宁顿时轻笑起来,“太子殿下何必如此警惕?吃朵情人花罢了,死不了人。” 他方才那么紧张做什么?怕自己吞毒药自杀?死在他面前? 他夜无缺视人命如草芥,为了绞杀萧晋煊,甚至不惜舍弃数十个跟了他那么多年的贴身影卫,难道还会在乎他人的死活不成? “最好是如此。” 夜无缺看着她的异常举动,却根本不相信这里面没有猫腻。 他背着谢灼宁,吩咐十三,“去找个大夫过来!” 没多时,十三将大夫找来。 夜无缺拿出剩下的一点枝叶,问他,“此物可有毒?” 那大夫拿着那枝叶又看又嗅,最后还拈了一小片尝了尝,摇头道,“此物无毒。” 听到这话,夜无缺的疑虑这才被打 消一些。 给了银子,让十三送大夫离开,他撩开车帘进入马车,声音温和地对谢灼宁说,“赶了那么久的路,乏累了吧?前面有个温泉山庄,我已经让人去打理好了,咱们今夜便在此处休息,等明日一早再翻过一座山,便到西楚地界了。” “嗯,好。”谢灼宁竟点了点头,难得没有剑拔弩张,反倒温顺地回应了他。 夜无缺有些惊讶,又止不住地惊喜。 难道那情人花,当真能让人爱上自己? 见状,他不免又多说了些,“我已经让人开始准备大婚的一切事宜,等咱们回了燕都,便可即刻大婚。” “到时候你若想住宫里咱们就住宫里,不想住,咱们就住到宫外面去。若是都不满意,到时候就按你喜欢的样式,再建一处别院……” 说得兴起,他竟也止不住地开始幻想,日后生活在一起的画面。 她古灵精怪,生机勃勃,就像是一潭死水淤泥里开出来的芙蕖,让他腐臭的人生里,也飘进一丝花香。 兴许,他也可以如正常人一样活,有爱人,也有孩子,有希望,也有人生…… 而不必生于肮脏,死于杀戮,一生活得像一场笑话。 可当他嘴角忍不住勾起,心里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 时,谢灼宁突地“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 那血触目惊心,就连衣裳也被浸染成那刺目的黑红。 而她就像是被骤然抽去所有生机一般,软软地倒了下去。 夜无缺眸孔陡然一缩,一下子从美好的幻想回归现实。 “小草儿,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这情人花,不是没有毒吗? 可这会儿,他已经顾不得思考这些了,立刻让十三去把方才大夫追了回来。 可那大夫看到谢灼宁的情况,霎时摇头,表示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像是中毒,但又不像。 “庸医!”一番废话,听得夜无缺杀心顿起。 想到谢灼宁不喜自己滥杀无辜,到底还是没下杀手,而是将人放了。 他又派人去请了好几个大夫回来,每一个都说得模棱两可。 一些说是中毒,一些又说没中毒。 要他们拿出法子来,把人治好,又一个个哑了声。 最后还是其中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大夫,试探着开口,“敢问公子,夫人吃下的,可是情人花?” 夜无缺霎时抬起头来,目光钉在他身上,“你知道此花?” 那大夫道,“虽没亲眼见过,但于一本古医书上看过记载。此花之毒,名为情毒。顾名 思义,有情即有毒,无情则无毒。” 是以一些人吃下有毒,一些人吃下无毒。 夜无缺听他说得不似作伪,立刻问,“若是中毒了怎么办?可有解法?” “有。”那大夫点了点头,“只需定期用心爱之人的血为药引,服下即解。” 也是因为女子必须定期用心爱之人的血解毒,所以才演化出了一个美丽的传说。 说只要男人送女子情人花,那便可以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夜无缺反手拔出匕首,递给那大夫,“取血。” 见状,十三他们顿时紧张地靠近过来,“主子,您万金之躯,万万不可!” 大夫察觉到四周溢出的杀气,握着匕首,迟迟不敢动。 “滚开!”夜无缺拂袖直接扫退十三,抬眼看向大夫,“取!” 一个字,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大夫连忙割破他的手腕,取了一碗血出来。 取完后大夫准备先给夜无缺处理伤口,他却拒绝了,“先治她!” 大夫立刻打开药箱,开始配药,喂给谢灼宁喝下。 夜无缺让十三简单地给自己处理了一下伤势,便去看谢灼宁的情况。 没想到一碗药下去,当真有些作用,她眼睫轻颤,竟缓缓睁开眼眸。 看到她醒来,夜无缺刚要 高兴。 她却突地趴在床边,“噗”地一声,又喷出一大口黑血。 “小草儿,你怎么样?”夜无缺立刻第一时间冲过去,查看谢灼宁的情况。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她的病竟越来越严重了! 连续的吐血,让谢灼宁越来越虚弱。 她被夜无缺搂在怀里,却连一个字也不想说。 那大夫看到她的模样,心中讶异,“不应该啊,我明明是按照古书上记载的药方,为什么会出错……” 夜无缺听到这话,气得双眸一眯,脸色狰戾,“十三,把这庸医拖下去,大卸八块,丢去喂狼!” “不可能错的,药方不可能错的,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一定是……我想想,土人参、川栋子、云木香……” 那大夫一样一样地回忆着,想要找出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池。 但十三显然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正要将人拖走时,谢灼宁却浅浅地抬起眼睫,虚弱开口,“不关他的事,药方是对的。” 夜无缺沉着脸,“小草儿,你不要替他求情,药方是对的,为什么你的病情反而加重了?” 分明就是个庸医! 谢灼宁却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有没有一种可能,药方是对的,但,药引错了?” 第345章 求求你,喜欢一下我好吗? “药引错了?” 夜无缺听到这话的瞬间,整个人一阵恍惚,似被置身在冰窟之中。 情毒的解药,需要用心爱之人的血为药引。 而她爱的人,是萧晋煊,不是他夜无缺…… 哈哈哈,不是他夜无缺! 夜无缺缓缓地站起身来,忍不住癫狂地笑了起来,一双眼睛,血染一般的红。 “是啊,怎么可能有人爱我……怎么可能有人爱我……” 他从出生起,就不被人期待。 他的亲生母亲,怕他的出生,变成她与人肮脏苟且的铁证,在生下他的那一刻,就把他溺在浴桶里。 因为被人撞破,这才只好作罢。 他的前任父皇,看他的眼神永远带着恨意跟杀意,哪怕他那时仅仅只有几岁而已。 他不懂,也不明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为什么不肯施舍给他哪怕一丁点的爱。 后来他明白了,于母亲来说,自己就是她的污点,她的罪证。 而于父亲来说,自己是他的女人与别的男人的肮脏血脉,是对他的羞辱跟耻笑。 他成了他们玩弄的棋子,博弈的筹码,于重重杀机的阴暗泥沼里野蛮生长。 后来,西楚跟北齐休战。 他父皇把他当做质子,送去 了北齐。 那个男人明明知道,两国刚刚大战一场,北齐损失惨重,对他这个北齐质子该有多恨之入骨? 但是他父皇还是那么做了。 因为,他父皇就是要他去送死啊! 可是,他还是活下来了。 没有人知道他受了多少折磨,也没有人知道他受了多大的屈辱。 所有人都想要他死,但他偏要好好地活。 他不仅活下来,甚至还成功从北齐逃走。 而那时候,他才不过十三岁! 他被人一路追杀,一波一波的杀手,有北齐的,有西楚的,到最后,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派来的。 他一路边杀边逃,跑到大邺境内,又进入雪山之中,精疲力尽,弹尽粮绝。 那一刻,他那样真切地感觉到,死亡离自己那么近。 可是,老天爷却让他遇见了她。 她穿着白色的狐狸披风,俏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真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狐。 不光救了他,还将身上的食物跟水分给了他。 她笑得真好看啊,眉眼弯弯的,眼眸里光华流转,澄净得仿佛那毫无杂质的雪。 “别怕,我爹很快就会派人来找咱们了,咱们一定不会饿死在这里的。” “你冷不冷?我这披风还 算暖和,你跟我挤一挤,咱们一起挨着会热和一点。” “你要不要睡觉?我看你好像好久没有睡过了,眼睛里全都是血丝。是不是睡不着?要不我唱歌给你听吧,我给我弟弟唱歌,他一般听着听着很快就睡着了。” 说真的,他从未听过那么难听的童谣。 五句词,三句不在调子上,还经常唱着就忘了词。 可是那又是他听过最好听的童谣,哪怕后面他当了太子,听遍天下歌姬,也再未听到比那更好听的调子。 他那时候就起了私心,他想把她带走,想要将那这辈子感受到的仅存的温暖紧紧握在手中。 但后来,他还是放弃了。 他知道回到西楚以后,他要面临什么样的境况。 带她回去,只会让她也跟自己一样陷入泥沼。 在地狱的,他一个就够了,他不想毁掉那仅存一点的美好。 所以他故意装出凶恶的样子,让她自己逃走。 她还真是可爱,哪怕敲晕了他,却还不忘将身上仅存的东西全留给他,生怕他醒来以后会死在深山里。 这世间要他命的人那么多,可要他好好活着的人,就只有她一个。 后来,他成功出了雪山,也回到了西楚。 彼 时的西楚已经大换天,他的前任父皇想要杀死自己水性杨花的母后,却被他母后联合小叔子,也就是她的姘头反杀。 哥死弟继位,不光继承了皇位,还继承了自家嫂子。 他的母后,历经两任帝王而不倒,风光无俩。 甚至还被不少人称呼为绝代妖姬。 但只有他知道,她虽然贵为皇后,但她心里并不安稳。 因为当初她生下自己以后,被一怒之下的前任父皇,灌下了绝子药,再不能有孕。 而现任父皇有很多儿子,个个对她恨之入骨,对皇位虎视眈眈。 所以她便又想起了自己曾经差点溺死的那个孩子,殷勤地凑上来嘘寒问暖。 那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的母亲是爱自己的,当初所做的一切都是逼不得已,都是前任父皇逼的。 所以哪怕他在尔虞我诈中已经学不会信任任何人,却还是把最后一丝信任留给了她。 但回馈给他的,是背叛,是利用。 她让现任楚皇认回自己,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有一个皇子做依靠罢了。 但现任楚皇是不可能承认他的私生子身份的,因为一旦承认,便等于承认他跟自己的嫂子很早时候便开始通奸。 所以他以最道貌岸 然的方式,假借认兄长之子的名义,把他认养! 本来的皇位之争,突然加入了一个外人,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们个个如豺狼虎豹,每时每刻都恨不得弄死他。 他的母后不是不知道,却任由他陷入危险境地,每日只顾着自己的皇后体面。 她兴许还沾沾自喜,找了一个好的挡箭牌,那些人来针对自己,便不会再去针对她了。 上一世,他斗了一辈子,一路踩着累累枯骨上位,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恶鬼。 他双手沾染的鲜血,根本数不清,也洗不净。 可到临死时,他最怀念的,最想听的,是那时在皑皑雪山之中,他听到的那首跑了调子的童谣。 他所以重活一世,他什么都不想要了,他只想要谢灼宁。 天知道,找到她的那一刻,他心里有多欣喜。 可是为什么,她会喜欢上别人…… 老天爷到底要对他多残忍,连他最后一点光也要夺去? 他难道就活该永远生活在地狱,永远暗无天日,永远孤独下去吗? 他几乎半跪在床边,靠近谢灼宁,轻轻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 声音无尽悲凉,连目光也黯淡。 “小草儿,求求你,喜欢一下我,好吗?” 第346章 你对我,真是狠心 谢灼宁怔愣地望着夜无缺,她记忆里的男人,是个永远漫不经心,予取予夺,行事恣意的疯子。 她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般……卑微乞怜。 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她目光幽幽地望着他,缓缓开口,“夜无缺,你还不明白吗?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人为掌控的。” 你无法控制一个人的喜欢,哪怕闭上嘴巴,爱意也会从眼睛里流泻,哪怕闭上眼睛,也会从下意识的动作里溢出。 同样的,你也没办法控制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哪怕嘴里说着谎言,但心却不会骗人。 她一贯审时度势,总是想着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收益。 但在这件事上,她不愿意违心,也不愿意骗他。 夜无缺怅然凄怆地大笑了两声,又缓缓地站起身来,“小草儿,你对我,还真是狠心啊。” 他祈求她的施舍,她却吝惜得一分一毫都不肯给予。 也罢,她不想给,他也不会再继续摇尾乞怜。 但即便得不到她的心,他也要把她牢牢锁定在身边,永远不放开。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会找到,解开情毒的法子。” 他近乎温柔旖旎地抚摸了一下谢灼宁的脑袋,起身出门,叫来所有影卫。 “去把这附近的大夫都找来,一个也别放过!” 一个不会解,总有一个会解。 他就不信, 那情毒,当真只有萧晋煊的血做药引才有用! …… 前往京城的一处山坳里,一队人马正原地休息。 一个士兵去旁边的溪涧里打了水,走到一个穿着盔甲的中年男子身旁,“将军,喝点水吧。” 谢霆正翻看着自家女儿给自己写的家书,那张黝黑凌厉的脸上,有一道从鼻梁上纵横的刀疤,只看一眼,便仿佛能让人感受到北关那沙暴风雪呼啸而来的苍劲凛冽。 但当他目光落在那歪七扭八的字体上时,眼里却忍不住溢出笑意,“这丫头,都马上要成婚的人了,这写字怎么一点都没长进?” 笑骂完,接过士兵递过来的水壶,咕噜咕噜地灌了一大口。 士兵是跟了他许久的亲卫,闻言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那还不是随了您?” 虽然说得小声,却还是叫谢霆听了个正着,他怒目一瞪,一脚踢了过去,“臭小子,滚远些!” 那士兵还以为自己免不了要挨一脚呢,忙伸手捂屁股。 结果等半天不见自家将军踢过来,顿时疑惑地转头看过去。 只见谢霆眯着眼,抬头环顾四周,神色一下子肃穆起来,冷冷沉沉,带着杀意。 他将家书折叠好塞进怀里,“全体戒备!” 一声令下,一众士兵迅速抄起家伙什。 几乎在下一刻,一阵箭羽便从两边射了出来,密密麻麻,破空而至! 谢霆抬脚往马背上的刀鞘一踢,一把刀把跟刀身一样长的大刀便飞到了他的手上。 他双手握住,将刀舞得密不透风,同时下令,“往山谷里退!” 可对方显然准备得比他们充分多了,下属很快发现一个严峻问题—— “将军,山谷口被堵住了!” 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他们现在就像是瓮中被捉的那只鳖! 眼下,给他们只留下了一种选择。 谢霆目色厉然,大吼一声,“随我杀出去!” 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那些从战场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身影,一道一道地倒了下去。 紧接着,便轮到了谢霆。 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小腿,他站立不稳,单膝跪了下去。 “将军!”残存的士兵们见状,立刻就要往他面前冲过来保护他。 但随即而来的箭阵更加密不透风,根本不给人留任何活路。 谢霆刀尖插在地上,支撑着身体,吐出一口血沫,却依旧气势滔天,“来啊,宵小们,爷爷在此,来杀我啊!” 军人的骨子很硬,哪怕要死,也宁折不弯。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的时候,一道人影突地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疾驰而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谢霆只一眼,便认出来人,“煊王殿下?” 认出来以后,他心头反倒着急起来。 他来做什么?送死吗? 他 马上就要跟宁儿成婚了,他死了,宁儿怎么办?当寡妇吗? 而萧晋煊显然没工夫跟自家未来的岳丈大人打招呼寒暄,冲过来的瞬间,他立刻扯下身上大氅,于面前甩开,霎时便将射过来的箭全部兜住。 而后,又将大氅一甩,原模原样地将那些箭羽甩了回去! 霎时间,密林里惨叫连连。 而飞云卫化作数道黑影如鬼魅一般于密林里来回流窜,刀刀见血,没多时,便将情况逆转。 谢霆见状,也立刻组织手下人进行反击,很快便将一众人消灭。 士兵们有条不紊地清扫战场,检查活口。 直到这时,萧晋煊才终于走到谢霆面前,给他行礼,“伯父。” 谢霆见他一个王爷给自己行礼还别扭了一下,但一想到这是自家未来女婿,便也坦然受了。 他问,“煊王殿下怎会来此?” 萧晋煊不卑不亢地答,“晚辈收到线报,有人要在半路设伏,对伯父下手。” 谢霆听到这话,眯了眯眼睛。 之前他回京述职,他家女儿便派人来送他回北关,说有人要杀他,之后没她的消息不许再入京。 可他听到她的婚讯,根本就坐不住了。 提亲下聘他这个当爹的都不在,拜堂成亲的时候他还不在,那他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就不信了,他堂堂镇阳侯,还能被那些鼠辈害死! 没想到,今日还真差点在阴沟里翻船。 也不知道,这一批,是谁派来的人马? 凌霄跟凌风此刻抓来一个活口,丢在地上,“爷,侯爷,这是这次刺杀的副指挥。” 谢霆一脚踩在那人肩膀上,逼问,“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被卸了下巴,扣去毒囊,手脚被束,基本没有自尽的可能。 “老大说有个大肥羊路过,便招呼兄弟们暗中埋伏。兄弟们好久没开荤了,这才铤而走险,各位爷饶命啊……” 听到他的话,谢霆一个字都不信。 那样训练有序、进退有度的弓箭手,比军中弓箭手都不遑多让,怎么可能是一些打家劫舍的山贼? 而且他们回来的一行人穿着盔甲军装,一般山贼看见早就躲得远远的了,谁敢对他们动手? 可无论怎么逼问,那人都咬死他们是山贼。 萧晋煊便让凌霄跟凌风把人带回去,交给卫昭讯问。 再让人扶着谢霆坐下,给他处理小腿上中的箭。 “侯爷,忍着些,可能会有点疼。” 这种疼对谢霆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他甚至还得闲抬起头问萧晋煊,“对了,煊王殿下,宁儿最近怎么样了?变胖了还是变瘦了?她好像已经许久没有给我写信了。” 萧晋煊心口一抽,疼得比让人拿刀斧砍在身上还要难受。 他声音晦涩,“阿宁……阿宁她……” 第347章 故人 谢霆虽不常回京,却也跟萧晋煊打过不少交道。 他记忆里的煊王殿下,永远从容不迫波澜不兴,哪会如此刻一般委顿颓丧? 心头突地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霎时间喉咙发紧,“说啊,宁儿她,到底怎么了?” 萧晋煊抑制住心口翻腾的情绪,“她死了。” “什么?”拔箭之间笑谈而过的人,此刻身形竟止不住地微微摇晃,站立不稳。 谢霆他不信,“不可能,那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收到?你是在骗我对不对?” 他的乖乖女儿,明明马上就要成婚了,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 萧晋煊垂下眼眸,“因为圣上下令全面封锁消息,想用阿宁成婚诱伯父您回京。” 甚至昭文帝为了怕他告密,还特意派了蔺旭来监督他。 他此番能及时赶过来,也是用计避开了一众耳目的监察。 谢霆听到这些,霎时间呼吸急促,浑身发抖。 阿宁一直告诉他,说圣上跟太子忌惮他,必会找机会卸磨杀驴。 他原是不信的,但这一路过来步步杀机,由不得他不信。 他声音发颤,“那……是谁害死了她?” 害死她的人,太多了。 是京城里众人的层层相逼,是夜无缺的精心算计。 每一个人,都是推她入深渊的推手。 萧晋煊没办法告诉谢霆,谢灼宁最后惨死的模样,炸成碎片,尸骨无存。 “伯父,我会替她报仇的。也请您,好好地活下去。” 才不算辜负了她,一路筹谋算计。 谢霆抬起头来,双眸里,是铁血肃杀,“要报仇,算我一个!” 自家女儿惨死,若他这个当爹的连替她报仇都做不到,那还有什么活在这世上的意义? 萧晋煊顿了顿,才又开口,“若要替她报仇,就得先完成她的图谋。” 谢霆神色一凛,“你要参与夺位?” “是。” 阿宁说得对,这混乱肮脏卑劣龌龊的朝堂,再任由它烂下去,大邺必亡。 天破了窟窿,那便只能换一个天。 也只有他登上最高的位置,才能让夜无缺付出应有的代价! 谢霆沉默了半晌,而后咬了咬牙,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好,我必助你一臂之力!” …… “废物,一群废物!” 夜无缺袖袍一拂,气得来回踱走。 那么多的大夫,难道就找不出一个可解情毒的? 那些大夫战战兢兢,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杀气,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被杀了。 有一人小声地说,“或有一人,可救夫人。 ” 夜无缺立刻转过头来,“快说,是谁?” “小的刚从南阳那边过来,那边有一姓宋的女神医,医术十分了得。疑难杂症、甚至是快死的人,经过她手,都被她救活了!” 姓宋?女神医? 夜无缺微微一蹙眉,难道是小草儿之前身边那姓宋的丫头? 她好像,的确嫁到了南阳。 “十三,”他开口,“去把人给本宫带回来!” “是。” 他进门去,坐在床边,伸出手,慢悠悠地将谢灼宁的头发一点点抚顺,被子也一寸寸地掖好。 神色温柔得近乎执拗,“小草儿,很快便会有你的故人前来,你开不开心?” 谢灼宁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多数时候,听着夜无缺的自言自语,她都懒得搭理。 可今日听到这话,她忍不住睁开眼睛,“你说什么?你又做了什么?” 他轻轻勾起唇角,“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谢灼宁心里产生一种不好预感,结果没多久,那预感便成了真。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哪有你们这样请人治病的,不知道好好请吗?只要银子给够,我还能不跟你们来吗?” “告诉你们,我也是有脾气的,不是你们叫我治,我就会治的!” “锵——” 是 兵刃出鞘的声音。 “哎哎哎,动刀动枪可不是好习惯,万一伤着花花草草怎么办?不就是救人嘛,我救,我救还不行吗?” 熟悉的声音,听在耳中,谢灼宁脑袋“轰”地一声炸开。 她抬起眼眸,便看到一道熟悉身影,骂骂咧咧地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哼,敢得罪我,看老娘我不狠狠宰你一笔……” 话说到一半,宋玉秋便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影。 她脚步一顿,瞪大眼眸,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揉了揉眼眶,确定没看错之后,她眼眶湿润,直接扑了过去,“灼宁姐,呜呜呜呜!” 谢灼宁一脸无奈,从牙缝里挤出话语,“你快……压死我了!” “哦哦哦,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宋玉秋赶紧放开她,抬手抹了抹眼泪,“灼宁姐,你怎么在这儿?还有,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赶紧搭脉,检查一番。 得出的结果,却令宋玉秋吃惊不已,“情毒?” 谢灼宁点了点头。 “情毒需以情人血为药引啊,煊王殿下呢?你跟他不是明日便要成婚了吗?究竟怎么回事啊?” 宋玉秋感觉她离开京城才没多久,但好像发生了好多事情一般。 “说来话长。”谢灼宁实 在没力气一一道来,只能捡着紧要的情况,大致地说了一遍。 宋玉秋听完,目瞪口呆。 愣了半晌后,她回过神来,“不对啊,那既然灼宁姐你早已经从宫里死遁离开,甚至当着煊王殿下的面真死了一回,那为何你们的婚事还没取消?” 谢灼宁蹙眉,“你说什么?婚事未取消?” “是啊。”宋玉秋点了点头,“杨烈已经入京观礼去了。” 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被那个贱人阴了,被人抓到这里来。 谢灼宁一念之间,已经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看来哪怕就是她死了,昭文帝也不会放过这个杀她爹的机会。 上一世萧璧城那道貌岸然的,还知道伪造一点通敌卖国的罪证。 这一世,昭文帝竟打算直接诱杀! 情绪激动之下,她再一次口吐黑血,直接晕了过去。 夜无缺听到动静,直奔她的跟前,竟比宋玉秋反应更快,“小草儿!” 可怀里的人儿,仿佛只剩一缕微弱的气息吊着,随时都会离他而去一般。 转过头,他笑得凉薄冷戾,“知道救不活她,会是什么下场吧?” 宋玉秋直接推开他,脸色比他还冷肃,“不必你说,我比任何人都希望灼宁姐活下去!让开,我要施针!” 第348章 阿宁,我来娶你回家! 看宋玉秋竟敢这般跟自己说话,夜无缺眸色瞬间沉了沉,隐有冷戾之色一闪而过。 没想到不等他发火,宋玉秋反倒扬起下巴,一脸无畏地瞪着他,“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你能救人吗?不能救就出去,别碍手碍脚的!” 夜无缺霎时给气笑了,一想到谢灼宁,又压下心头那口恶气,拂袖转身离去。 她最好祈祷能把人救活,否则,定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灼宁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深呼吸一口气,宋玉秋打开针包,拿出金针,认真地一针针刺入。 一个多时辰后,她呼出一口气,起身写了张药方,打开门,递给夜无缺。 “照着方子抓药,三碗水煎作一碗,每日三次。” 接过药方,夜无缺扫看一眼,抬头问,“吃了这药,便能解情毒?” 宋玉秋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呢,情毒只有一种解法,就是以心爱之人为药引。我现在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暂时稳住她的病情罢了。你若真为灼宁姐着想,倒不如把她送回去。” 把人留在身边,互相折磨,何苦来哉? 可夜无缺听到她的话,心里却升起一股希冀,“意思是,你能稳住情毒,不 让她发作?” 宋玉秋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斟词酌句警惕地说,“一时半会儿还是可以的。” 他又问,“既有情毒,那是否有可让人忘情之药?” 宋玉秋嘴角一抽,“你是说,忘情水?” “当真有?” “没有。” 看着对方怀疑的眼神,她赶紧又加了一句解释,“真没有,至少我弄不出来。”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姓夜的疯子,该不会是想让灼宁姐忘记煊王殿下,然后再爱上他吧? 如此一来,他的血,便可解灼宁姐的情毒,也就不需要煊王殿下什么事了。 当真打了个好算盘! 夜无缺闻言,颇有些失望,“竟没有吗?” 宋玉秋就搞不明白了,“楚太子,你说你身份高贵,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必非要灼宁姐不可呢?” 是啊,天下女子那么多,为何非她不可呢? 夜无缺抬眸扫了宋玉秋一眼,透骨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于她的脸上游弋。 “会唱童谣吗?”他突地问。 那眼神,看得人头皮发麻,宋玉秋嘟囔,“童谣谁不会。” “唱来听听。” “一只鹅,走来走去多寂寞~两只鹅,拍拍翅膀去唱歌~三只鹅,拍着队伍 去游泳~一群鹅,嘎嘎嘎嘎真快活~” 夜无缺听她唱完,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嫌弃。 仿佛在说,唱的什么玩意儿? 宋玉秋瞧见他的表情,顿时拧了拧眉,“不满意?我还会唱小猴之歌,小羊之歌,小螃蟹之歌……” 夜无缺立刻抬手阻止,“不必了。” 问他为什么非谢灼宁不可。 这大概就是原因。 无论谁来,都再也唱不出那足以让他铭记一辈子的童谣小调。 …… 谢灼宁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醒过来时,她望着外面天色,低语喃喃,“今天,是腊月二十五了吧?” 腊月二十五,是她跟萧晋煊,大婚的日子。 可如今她在世人眼中,已经成了个死人,那萧晋煊娶的又是谁? 此刻,京城里。 萧晋煊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垂眸低首,缓缓摩挲着谢灼宁送给他的双鱼玉佩。 王府内外,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挂,一片喜色。 可屋子里,却清冷得好似冰窖。 凌霄跟凌风站在一旁看着自家爷,连声都不敢吭。 直到外面传来锣鼓之声,凌霄才开口提醒,“爷,到时辰了,该去接新娘子了。” “嗯。”萧晋煊站起身,将双鱼 玉佩系在腰间,抬步往外走去。 宫内,亦是一片喜气洋洋。 庄清漪口点红脂,戴上凤冠,一身嫁衣穿在身上,连平日里略显苍白的脸,这会儿也被喜庆的红衬托得有了几分气色。 “煊王殿下已经出王府了!” 听到这个消息,宫人们赶紧给庄清漪盖上红盖头。 她紧张地抓了抓衣角,心里又止不住地喜悦。 在萧晋煊说送她回老家以后,她原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再也不可能跟他有任何交集。 可没想到,圣上却在暗地里派人把她接了回来,并让她以公主之尊,从宫里出嫁,嫁的还是她朝思暮想的人! 虽然对外宣称是谢灼宁,她不过是冒名顶替,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嫁给珩哥哥的是自己,跟他拜堂成亲的是自己,跟他入洞房的也是自己。 她可以什么名分都不要,只要在他身边的人,是自己! 满怀期待,满心欢喜,她静静地等着心爱的男人来将自己娶回家。 可是左等右等,时间一点点过去,甚至马上吉时都要过了,还没见萧晋煊踪影。 她终于有些着急起来,撩开红盖头问,“煊王殿下呢?为什么还没进宫?” 外面跑进来一个小 太监,气喘吁吁地道:“煊王殿下,煊王殿下去镇阳侯府了!” 庄清漪一个踉跄,瘫坐椅子上,“什么?!” 同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还有昭文帝。 他布置了天罗地网,就等着在谢霆赶回来参加自家女儿婚礼的那一刻,将人拿下。 可现在谢霆谢霆不见踪影,就连萧晋煊竟也脱离自己的掌控! “老十七他到底想做什么?!”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萧晋煊要做什么了。 在一片热闹喧哗声中,他从镇阳侯府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手里捧着的,是一座牌位。 上面写着,爱妻谢氏灼宁之位! 那一瞬间,在场众人,鸦雀无声。 可很快,又掀起一阵更热烈的讨论。 “什么意思?谢大小姐死了吗?” “我没看错吧,煊王殿下这是要娶一个牌位回去?” “这也太胡闹了,哪有娶死人的!” 人群里,杨烈、慕容砚望着眼前场景,目光复杂。 府内,茯苓、半夏她们早已泣不成声。 就连不言苟笑的夏橘,眼眶也微微泛红。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萧晋煊的身上,看着他捧着牌位,郑重地放在花轿之中。 “阿宁,我来娶你回家!” 第349章 现在,你是我的妻子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这是一场特殊的婚礼,没有欢声笑语,没有高堂见证,甚至没有新娘。 只有萧晋煊捧着牌位,认真且执着地行完所有的礼。 “礼成!” 伴随着最后一道吆喝,萧晋煊起身,神色温和地抚摸着排位上的名字。 “阿宁,现在,你是我的妻子了。” 这场婚礼,很快在整个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庄清漪当场昏厥,却根本没人在意,最后还是太皇太后派人把她接了回去,让太医诊治。 可她好像受得刺激太大,即便后面醒了过来,也双眼无神,一脸的生无可恋。 要说最恼怒的,当属昭文帝无疑。 他甚至当即让人摆驾出宫,直接去煊王府上兴师问罪。 萧晋煊搞这一出,谢霆知道自家女儿死了,怎么还可能再回京? 可到了煊王府,昭文帝就傻了眼。 一进屋,一股冲天酒气扑面而来,满地的空酒坛子,更是让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萧晋煊就那么瘫坐在地上,一只手抱着牌位,另一只手抓着一坛子酒,正往嘴里灌。 昭文帝气恼皱眉,“你你你……你堂堂一国王爷,这般颓丧,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萧晋煊醉醺醺地抬起眼眸,似乎连眼前是什么人都没认出来。 他苦笑一声,声音里透着无尽悲凉,“我妻子死了……我还要什么体统……” “好端 端的人,说没就没了,我连凶手都抓不到,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还不如跟她一起去了……” 听到这些话,昭文帝本来满腔的怒火,霎时间找不到了发处。 对于谢灼宁的死,他心里是有些愧疚的。 他也知道,萧晋煊心里有怨,所以对萧晋煊四处找殷家跟司马家麻烦的事,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想着他把气出一出便罢了。 至少萧晋煊还肯配合继续大婚,说明他还是忠心耿耿的。 可没想到他对谢灼宁竟然用情至深,答应大婚,竟是为了娶谢灼宁的牌位过门! 看到他这副模样,昭文帝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心里却也隐隐松了口气。 至少,不必怀疑他有不臣之心了。 昭文帝很快离开,离开前下令—— 以煊王伤心过度需要静养为由,自即日起,闭门谢客! 此命令一出,便相当于将萧晋煊变相软禁在府中,断绝他与朝臣的一切往来。 听到这些的萧璧城,正在东宫宫殿里逗弄着小皇孙。 他一边挠着小皇孙的下巴,一边笑着说,“如此一来,孤这位十七叔,可就成废人一个了。更别提雍王那个老不死的,据说现在都还半死不活的。终究孤才是正统,该是孤的,就是孤的。你说是不是,儿子?” 小皇孙虽然听不懂,却“咿咿呀呀”地手舞足蹈。 萧璧城笑得更欢畅了,“雪儿你看,连咱们儿子都说是呢!” 而此刻,雍王府内。 雍王簌了口,接过手帕擦了擦手,起身往外走,“消息属实?” 易子晏点头,“属实。煊王烂醉伶仃不省人事,连圣上见了都失望离开,看样子,谢家大小姐之死,对他打击极大。” 毕竟当初煊王为了求娶谢家大小姐,连王爷都不想当了,可见用情之深。 雍王冷嗤一声,“为个女人,就变成那样,真是没出息。对了,你手底下那个叫红月的,可有查清楚来路?” “尚未。”说起这事,易子晏神色立刻变了变。 燕红月在他手底下干事很多年,几乎可以说是左膀右臂。 也因此,对于千金楼,她知晓甚多,甚至手里还有不少实证,足可让残存的另一半千金楼遭受灭顶之灾! 也因此,害得他们现在谨小慎微,连雍王伤愈醒来的事都瞒着外面,时刻提防着她突然什么时候抛出那些证据来。 雍王脚步一顿,“是不是太子的人?” “应当不是。” 若是太子的人,她怎会下毒毒害小皇孙呢? “那有没有可能,是萧晋煊的人?” “也没可能。” 若是萧晋煊的人,那上次就不是损失一座庄子那么简单,而是整个千金楼都被一锅端了。 雍王脸色冷凝,“难道这京城里,还有其它势力?” 就在满京城都在流传萧晋煊伤心过度的时候,此刻的煊王府内,杨烈、慕容砚、夏橘等人齐聚一堂。 萧晋煊 换下泼满酒水的衣裳,从门口走了进来,一身冰冷戾气,锐不可当。 “见过煊王殿下!”众人行礼。 萧晋煊抬手,“诸位请坐。” 可不等坐下,杨烈就迫不及待地问,“殿下,谢大小姐她……当真死了吗?” 直到这会儿,他都仍旧不肯相信这个消息。 那个眼神有光,运筹帷幄,誓要在这独属于男人的天下掀起滔天巨浪的女子,竟然那么突然就死了?怎么可能呢? 慕容砚虽没问,却一直攥紧袖口,紧张地望过来,想听萧晋煊说出否定的答案。 然而答案注定让人失望了。 萧晋煊沉默了片刻后,缓缓开口,“让你们来,是因为你们都是她最信任的人。所以,也理应让你们知道一切。” 每一次提起谢灼宁的死讯,对萧晋煊来说,都无疑是把他又千刀万剐地凌迟了一遍。 他脑袋里,一幕幕地回想着她在自己眼前变成碎片的模样,心尖都在颤抖。 杨烈跟慕容砚听完,全都沉默下来,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接受这个事实。 慕容砚忍着胸腔欲裂的疼痛,抬起头来,目光笃然地看向萧晋煊,“煊王殿下,我要报仇,告诉我,怎么做!” 生怕把自己落下了,杨烈立刻举手,“还有我!” 若不是谢家大小姐,他早就死了,没办法报答她的大恩,那便只能替她报仇了。 萧晋煊抬眸,紧抿薄唇,饱含肃杀,“要想报仇,需得逐个 击破。” 他要率先完成谢灼宁的心愿,把雍王跟太子都拉下马,将大邺换个天,才能跟夜无缺对抗。 而要对付他们,得一个个地来。 当初查封千金楼的时候,刚查到兵部尚书霍为身上,就被圣上将此事扣下。 但还是有不少蛛丝马迹,泄露出来。 霍为这些年,跟郑国公的西川军勾连在一起,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应该能查到不少好东西。 如今他被软禁府中,正好可以掩人耳目,偷偷去查此事。 到时候若能借此机会扳倒郑国公,那雍王没了兵权就成了没牙的老虎,再也翻不起任何风浪。 “西川跟南阳毗邻,届时可能需要长兴侯助一臂之力。” 杨烈毫不犹豫:“义不容辞!” 当然,京城里,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萧晋煊转头对慕容旭道:“过完年便是春闱,如今各地的学子已经陆陆续续地到达京城,你留在京城里,负责结交各路学子。” 慕容砚听到这话,竟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其实此事大小姐很早就已经开始部署,考生里已经有不少学子是我们的人。” 就连自己,也答应过她,一定会拿一个好名次。 萧晋煊顿了顿,抑制住心口翻腾的情绪,又转身看向夏橘,“那你呢?” 夏橘定定地望着他,“我要,跟着你!” “为何?” “我不信!” 她不信大小姐死了,所以她要跟着他,直到找到大小姐的那一刻! 第350章 接下来,就看你的表演 连下了几日雪的天气终于放晴,晒得院子里暖洋洋的。 宋玉秋扶着比前些时日好一些的谢灼宁,慢慢地在院子里散着步。 看着好好一个人,被情毒折磨成这般模样,宋玉秋心疼不已,“灼宁姐,你这又是何苦呢?为了不跟楚太子回去,当真是连自己性命都不要了。” 谢灼宁唇色泛白,眼睛却清明若水,“你想什么呢,我是知道你在南阳,才敢吃下那朵情花的。” 连性命都不要? 相反,她惜命得很。 虽然每一次都以赌上自己性命为代价,但她总于绝路之中,给自己留有一线生机。 若能把握,便是绝境逢生! 宋玉秋一听,赶忙问,“那灼宁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得找机会,先把他给我下的药解了。” 要不然,就算能逃走,以她现在的身体,也逃不远。 这对旁人来说可能是难事,但对宋玉秋来说,简单。 “我想法子把解药混入给你的安稳心神的药方之中,神不知鬼不觉,保证不会叫人发现。” 虽然她说得信心笃然,但谢灼宁还是压低了声音,提醒了一句,“夜无缺不好糊弄,你行事切莫小心。” 否则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身首异处。 宋玉秋自信一笑,“灼宁姐你放心,他现在还指望我替你稳住病情呢,不敢要了我的命。” 是啊,不会要她的命,但会有千百种方式,让她生不如死。 所以赶紧离开夜无缺,迫在眉睫。 “阿玉,我现在说的话,你切记……” 知道附近一直隐匿着影卫监视,谢灼宁长话短说,迅速地给宋玉秋交代一番。 宋玉秋轻轻点头,表示明白。 二人刚走不远,便听到转角处,似有人说话的声音。 “主子,大邺京都传来消息,煊王已于前日成婚。” “成婚?跟谁?” “据说是大邺的清漪郡主,二人青梅竹马。” 夜无缺冷冷勾起嘴角,“呵,如此来说,倒也般配。” 话音未落,便听到宋玉秋的惊呼—— “灼宁姐,灼宁姐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 短短几句话,落在谢灼宁的耳中,无疑是晴天霹雳。 她脸色“唰”地变得惨白,身子都在霎那间凉了半截。 “不,我不相信……” 颤抖着说出这几个字,她喷出一口鲜血,立刻就晕了过去。 夜无缺转过身,立刻冲了过来,“小草儿!” 将人抱住,他毫不客气地命令宋玉秋,“你赶紧看看,她情况如何?” 宋玉秋心里有气,但还是忍了,“外面天冷,先把她送进屋里再说。” 夜无缺立刻将人打横抱起,送回卧房床榻。 照例将人赶出去,宋玉秋立刻直奔床边,“灼宁姐 ,你怎么样?” 谢灼宁虚弱地抬起眼睑,说的第一句话是,“阿玉,你能不能研究几颗吐血的药丸儿。” 她现在吐不出血来,咬舌头好痛哦! 宋玉秋:“……” 她魂都要被吓飞了,结果她家灼宁姐突然给她来这么一句? 不过到底还是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听到煊王殿下成婚的消息,当真挺不住了呢。” 谢灼宁眸光微动,语气却很笃定,“他不会娶庄清漪的。” “灼宁姐,有时候太相信男人,不是一件好事。”宋玉秋语重心长地说。 不会娶庄清漪? 那煊王殿下是跟谁举行的婚礼? 杨烈去京城,又是去观的谁的礼? 她在这里受苦受难,煊王殿下可是在京城享受他的洞房花烛呢。 可谢灼宁却眸光明亮,神色笃然,“我信他。” 这并不是女人因为感情,而对男人产生的盲目自信。 而是他们之间,在无数次试探、磨合、猜忌之后,才换来的对彼此的信任。 萧晋煊他,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宋玉秋凝重地眯起眼睛,“希望煊王殿下,对得起你的信任。” “一定会的。”谢灼宁勾唇一笑,冲着她眨了眨眼,“那接下来,就要看阿玉的表演了。” 宋玉秋深呼吸一口气,从针包里拔出一根金针, “会有点疼,灼宁姐,你忍着些。” “嗯。” 谢灼宁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宋玉秋跌跌撞撞、满脸灰败地打开门。 “灼宁姐,灼宁姐她……” 一看到她这副模样,夜无缺眼眸霎时眯起,缓缓氤氲出雾色。 “小草儿她,怎么了?” “灼宁姐她毒血逆行,扩散全身,恐怕……恐怕活不过十日!” 夜无缺身上,瞬间翻涌滔天戾气,“你不是说能压住她体内的情毒吗?为何会变成这样?” 面对压迫,宋玉秋也毫不客气地怒吼回去,“那还不是你刺激她!你若不故意让她听到煊王殿下跟别人大婚的消息,她怎么可能气血攻心!” 提起这事,夜无缺霎时噎了噎。 没错,他就是故意恰巧让谢灼宁听到的。 本是想让她对萧晋煊彻底死心,没想到她心一死,人竟也跟着死了! “所以……没救了吗?”他颤着声问。 宋玉秋哼哼一声,“这世上就没有我救不了的人!” 夜无缺心底火气瞬起。 所以她方才作出那副模样是几个意思? 忍住想掐死她的冲动,他从牙缝里挤出话语,“那还不快去救?” 宋玉秋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不想去救?下药当然得要药引啊!” “你不说不要药引吗?” “那是之前。现在恶化到这个地步,不 要药引,她就只能死!” “你的意思是,本宫到头来,还是得拱手把她送回萧晋煊的身边去?” 看到夜无缺眼底蕴集的越来越浓的滔天诡色,宋玉秋缩了缩脖子,终于有了点害怕。 “那倒也不必……” 指尖蜷了蜷,夜无缺几乎已经用尽力气忍耐,“你,一次性,全部,说完!” 不要逼着他动手! 宋玉秋语速飞快,“我有一棵忘情花的种子,只要你用血浇灌九日,再将花喂给灼宁姐吃下,她便会忘掉心中挚爱,转而爱上种花之人。等你成为她的挚爱,你的血自然也就成了情毒的药引。她身体内的情毒,自然迎刃而解!” “你不是说没有这种东西吗?”夜无缺眯着眼,记得自己曾经问过她这个问题。 宋玉秋暗暗咕哝,“那我也不能害了灼宁姐啊。” “呵,”夜无缺冷笑,“现在你又愿意害她了?” “现在不一样,”宋玉秋义愤填膺,“那煊王居然另娶他人,根本没有将灼宁姐放在心上,那灼宁姐又何必对他念念不忘!我现在不是在害她,是在救她!” 说得倒是振振有词,夜无缺怀疑地扫视她一眼,“如何信你?” “只需九日,便可见分晓。楚太子不会宁愿眼睁睁看着灼宁姐死,也不愿意多花九日的时间来救她吧?” “好,那便给你九日!” 第351章 日后决不许负她 “前面便是南阳城了。”宋玉秋撩开马车幨帷,指着前面的城楼,对车内的夜无缺说。 时间紧迫,若派人随她回来取忘情花的花种,势必就来不及了。 且如今谢灼宁情况危急,需得她每日以针刺穴,才能吊着一口气。 所以到最后,就变成了夜无缺带着谢灼宁,跟着宋玉秋一起回了南阳城。 驾车的,是十三。 为了掩人耳目,三人都易了容,做了伪装,其余影卫由明转为暗处。 夜无缺看了眼身旁昏迷不醒的谢灼宁,冷冷抬眸,“进城!” “驾——” 十三赶着马车,立刻朝城门口驶去,结果却在门口被人拦住。 “路引呢?” 十三立刻拿出早已伪造好的路引,递了过去。 盘查的官兵掀开帘子看了眼,突地抬手,指着宋玉秋,“路引只有三张,她的呢?” 夜无缺立刻转头,看向宋玉秋,眉心狠狠一拧,“是啊,你的路引呢?” 他们为了在大邺境内来去自如,自然是早就伪造好了路引。 但念及宋玉秋本就是南阳这边的,便没有考虑到她。 没想到,进城的第一步,竟会卡在她这里! 宋玉秋被夜无缺看得心虚,立刻转头看向守城卫兵,气呼呼地道,“你问我要路引,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们长兴侯的夫人 !” 这整个南阳都是她男人管的,这家伙居然问她要路引! 那士兵听到这话犹豫了一下,回过头,也不知道看向哪里,再转头时,语气坚定不少,“最近有北齐跟西楚的细作在大邺境内频繁活动,侯爷临走时候下令全城戒严,没有路引任何人不得通过!” 盘查细作? 宋玉秋给气笑了。 盘查细作,把她身边这几个西楚人放进去,其中还有一个西楚太子,结果到最后,就把她这个大邺人阻拦在外? 这是什么鬼操作? 夜无缺似看出来什么,似笑非笑地一勾唇角,“侯夫人在这里,似乎没什么分量啊?” “你别瞧不起人!”宋玉秋还真不服气了,立刻下了马车,让守城的士兵去叫领头的来见她。 士兵却固执地不肯动,说大人们公务繁忙,若是谁让他们来他们就来,那还像什么样子? 宋玉秋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什么叫“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领头人一身盔甲,俊朗挺拔。 宋玉秋一见来人,赶忙欣喜地朝他招手,“小焱焱!” 听到这称呼,温焱直想直接过去得了,却到底还是勒住缰绳,看了过来,“怎么回事?” 守城士兵连忙道:“回大人话,这位夫人拿不出路引。” 温 焱皱眉,眼神有些怪异地看向宋玉秋,“你没告诉他们,你是谁?” 宋玉秋气恼地道:“说了,他们不信!” 见状,温焱叹了口气,“许是没见过你,所以没认出来。” 说着,他对那士兵道,“她是你们侯爷的夫人,我可以作证,可以放她过去了吧?” “这……” 那士兵不禁又看了眼后面。 拦截的过程中,他一直频繁看向后面,仿佛后面有人在指使似的。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软甲配着刀剑的女将士从城楼上走下来,“是我下令的!” “温统领回来了?”她下楼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抱拳给温焱行礼。 温焱拱手回了一个,扬了扬眉宇问,“赵大人这是何故?” 赵易不疾不徐地说,“侯爷临走时,交代我守好南阳,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这进入之人,皆得盘查,才能不漏过一丝可疑人员。想来夫人也是能理解的,是不是?” 说最后一句话时,那目光望向宋玉秋。 看似询问,更像是挑衅一般。 宋玉秋冷呵一声,咕哝道,“拿着鸡毛当令箭。” 有本事,她把旁边的夜无缺给拿下啊! 温焱怕她们闹起来,忙转移话题,将目光移到马车上,“这几位是?” “这几位……”宋玉秋刚一开口,就对上夜无 缺含笑的眼。 他将谢灼宁抱在怀里,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 驾车的十三看似随意,实则随时可以一跃而起。 更别说,还有那么多隐藏起来的影卫。 而自己这边,只有一个温焱跟一些士兵,还有一个专门跟她唱反调的赵易。 怎么看,都没有可比性。 只权衡片刻,她便继续道:“这几位是我的救命恩人,尤其是这位夫人,更是因为我险些丧命,所以我打算带他们回侯府替她治疗。” “救命恩人?你出什么事了?”温焱连忙问。 宋玉秋惊异地挑了挑眉,“合着我失踪那么久,你们谁也没怀疑过,我可能出事了?” 温焱摇头。 他刚从外面执行任务回来,根本没有听见任何风声。 一旁的赵易似想起来什么,道:“哦,是有人禀告说,不过我想,夫人不是经常四处游玩吗?许是在哪儿多贪玩了几日,玩够了自然就回来了。如今四处警戒,到处都需要用人,若派人去寻找,那岂不是置南阳的百姓于不顾?” 好一番大义凛然冠冕堂皇! 合着老百姓的命是命,她的命就不是命了是吧? 宋玉秋气得够呛,那眼神想刀人的心都有了。 温焱多在马车那对夫妇的身上停留了一眼,察觉到气氛不对,赶忙回过神来,拉住宋玉 秋,“先回侯府吧。” 宋玉秋磨牙切齿,“你拉我做什么?怕我跟她打起来?放心,我知道我打不过她,还不会那么不自量力,我只会下毒毒死她!” 头疼地揉了揉脑袋,温焱一脸无奈。 这是长兴侯自己的家事,还是等他回来以后再说吧。 夜无缺若有所思地看了几人一眼,垂眸勾起唇角。 一行人回到侯府,宋玉秋让人给夜无缺他们安排住处。 下人们的目光落在赵易身上,等着她点头。 宋玉秋一回来就受了一肚子窝囊气,见状终于忍不住了,“你们看她做什么?我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去,安排住处!” “是。”下人们赶紧下去安排。 赵易勾了勾唇角,“夫人又何跟下人一般见识?” 宋玉秋瞥了她一眼,也勾起唇角,“的确,我堂堂侯夫人,何必跟下人一般见识。” “你!”赵易霎时气急。 眼看扳回一城,宋玉秋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开。 而侯府的第一时间,夜无缺就问,“忘情花的种子呢?” “急什么。”宋玉秋避开旁人,从卧房的暗阁里,取出一枚花种,郑重地递给夜无缺。 递的时候,她语气凝重,“用了这东西,灼宁姐便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你。你既先用了手段,便要答应我一句,日后决不许负她!” 第352章 使绊子 夜无缺接过那蚕豆大小的花种,极长的睫羽遮住眸底,神色难掩认真。 “若得她相许,此生不相负!” 这是他的承诺,亦是他的誓言。 宋玉秋叹了口气,又交代道,“你将这花种拿回去种下,每日用指尖血早中晚浇灌三次,万不可断,九日之后,便会开花。” “好。”夜无缺颔首,表示明白,随即一顿,又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跟你一直唱反调那女的,用不用帮你解决了?” 说着,他晃了晃手中的花种,“就当提前给的谢礼了。” 那语气,不像是在谈论一条人命,倒像是在谈论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宋玉秋吓得赶紧摆手,“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不用你操心。” “行,我不插手。”夜无缺也不想多管闲事,“但前提是,别让她坏事。” 否则,他不介意手上多沾染一点鲜血。 “知道了。”宋玉秋叹了口气,心想着那赵易自己识点趣,可千万别自己撞到这瘟神的枪口上去。 “照顾好她。”夜无缺又仔细看了谢灼宁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屋子。 见这个瘟神终于走了,宋玉秋赶忙关上房门,返回床边。 小心翼翼地从谢灼宁的脑袋上,拔出一根一寸长 的金针来。 床上躺着的人眼睫轻颤,缓缓地睁开眼睛,“阿玉……” “灼宁姐,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宋玉秋赶紧询问。 谢灼宁摇了摇头,“就好像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没事就好。”宋玉秋松了口气。 抬头望了眼周围陌生的环境,谢灼宁问,“咱们是已经回到长兴侯府了吗?” “嗯,”宋玉秋点了点头,“事情比预料的棘手。” 一是杨烈还没回来,她没办法调动太多人马。温焱这小子最近倒是屡立奇功,升得很快,却终究尚未成气候。 二是夜无缺的影卫无孔不入,如今已经全部悄无声息地潜伏进长兴侯府之中,而府内竟无一人察觉,可见实力相差之大。 尤其是那叫十三的,阴魂不散的,一双死鱼眼睛死死地盯着你,根本搞不了一点小动作,更别说传递消息了。 谢灼宁却笑了笑,杏眸水润明亮,“没事,至少现在是在咱们的地盘上,而没有被带到西楚去,事情就要好办得多。” 还有九日,她们还有九日的时间,去运筹谋划! 正说话间,外面突地传来一阵吵闹之声。 宋玉秋立刻起身打开房门,探出头去查看,“发生什么事了?” 院门外,站着一个府内的管事,此刻正满脸不满地瞪着守在门口的十三。 “夫人,赵大人说您带了贵客回来,所以特意让厨房备下宴席,让小的过来请几位赴宴。结果这下人是半点规矩都不懂,拦着不许小的进去请示您……” “唉,夫人,赵大人说得对,不是什么人都能往府里带的,说不准是有心人知道您的身份,故意想攀上咱们侯府的高枝呢?” 那话跟故意说给十三听似的,傲慢轻蔑的嘴脸,满是尖酸刻薄。 宋玉秋气得想笑,槽点太多,一时都不知道该从何吐槽起。 那赵易几个意思? 真当自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 来了客人,用得着她来设宴款待? 再者,说夜无缺他们别有用心倒是真,说他们攀高枝? 别笑死个人了! 她双手叉腰,厉声一吼,“滚!我的客人,用她给我招待?” 那管事霎时阴阳怪气,“人家赵大人好心好意替夫人你着想,你还不识好人心……” “我要她假惺惺充好人!还不滚是吧?” 她顺手抄起旁边棍子,就要将人打出去。 那管事赶忙急匆匆地离开,一边跑一边抱怨,“一点夫人模样都没有,成何体统啊!” 宋玉秋 气得肺都快要爆炸了,一转头,看着十三还跟局外人似的在一旁杵着看戏,当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十三,“……” 关他什么事? “砰——” 门被狠狠摔上。 宋玉秋气鼓鼓地走到桌子旁,倒了杯水,狠狠灌了一大口。 见她这般模样,谢灼宁若有所思,“阿玉,你之前回京以后,一直不愿意回南阳,是不是因为那位赵大人?” 她何其聪明的人,虽然路上昏迷着,但仅凭着方才的三言两语,便意识到,阿玉嫁到南阳以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被人看到自己丢脸的模样,宋玉秋有些臊得慌,“灼宁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啊?” “怎么会?”谢灼宁眼眸弯弯,缓缓地说,“古人有言,术业有专攻。将军会打仗,丞相会治国,绣娘会绣花,农民会种地。你本来就不是这个地方的人,所擅长的也是医术,而不是内宅里这些弯弯绕绕。所以斗不过这帮子刁奴,也是情有可原的。” 宋玉秋忍不住抱住她贴贴,“还是灼宁姐最好了。” 谢灼宁轻轻摸着她的脑袋,“能不能给我讲讲,那位赵大人,是什么情况?” 她跟杨烈的这桩婚事,当初是自己一力促成。 虽 然是形势所逼,也考虑好了退路,但若真能两情相悦白头偕老,那无疑是最理想的结局。 “你说赵易啊,”宋玉秋撇了撇嘴,“她是前任大管家的女儿。” 她爹本是杨贺的人,但因为赵易跟杨烈从小相识,她便求着她爹暗地里给杨烈解过几次围。 再后来他们从京城回到南阳的时候,被杨贺残存的人马袭击,也是她爹义无反顾地冲出来,替杨烈挡了刀。 她爹临终前,把她托付给了杨烈。 杨烈本想收她为义妹,日后以杨家大小姐的身份嫁出去的。 可她说自己志不在内宅,不想走其它女子走过的路,要杨烈特许她入军营。 杨烈思忖一阵后,竟也同意了。 在他的特意照顾之下,又加上赵易的确有点本事,没多久便捞了个副使来当。 她在府上不让人叫她姑娘,要让人叫她大人。 好像如此一来,她便能标榜自己,与这困囿内宅的女子有多么不同一般。 谢灼宁听完,却轻轻笑开,“她既标榜自己与内宅女子不同,又何必处处用内宅手段挤兑你?” 嘴上让别人叫着她大人,可又有哪家大人,会把持着别人家的内宅中馈? “杨烈知道,她明里暗里偷偷给你使绊子吗?” 第353章 教你几招 “他知道个屁!”说起这个,宋玉秋就来气。 杨烈在其他方面可能很敏锐,但在这些事上,简直就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那赵易惯会做戏,还总有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就好比刚才她让人安排宴席招待客人,落在杨烈眼里,怕还要得他一句夸奖,说她考虑周到! 谢灼宁听完,若有所思,又问,“杨烈可有说过,将管家之权交给你,让你替他主持中馈?” “说倒是说过,不过我嫌麻烦给拒绝了,他后面就再没有提过了。” 她连自己都管不好,如何管得了这府内上上下下那么多人? 谢灼宁接着问,“那你跟杨烈感情如何?可有圆房?” 小脸儿一红,宋玉秋赶忙道,“灼宁姐你胡说什么呢,我跟他本就是逢场作戏,怎么可能圆房!” 如此一来,谢灼宁心里就有数了。 阿玉嫁过来以后,一没有跟杨烈圆房,二没有得管家之权,三来杨烈经常受赵易蒙蔽时常让阿玉受委屈,种种事迹落在底下人眼里,便意味着这位新侯夫人并不得他们侯爷欢喜。 再加上赵易她爹之前是这府上的大管家,上上下下留了不少管事心腹。 而那些人 见阿玉不受宠,便也不将她这个夫人放在眼里,反而对赵易言听计从。 这也就导致,阿玉落得如今孤立无援的地步! 这些手段,谢灼宁早已司空见惯,但对从异世界来的宋玉秋来说,却足以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想不想反击?” “那还用说吗?当然想!” “你来,我教你几招。” 半晌后,宋玉秋听完谢灼宁的所有计谋,只觉得这一刻的自己,似乎强得可怕! 她起身出门去,目光落在紧盯着自己的十三身上。 “喂,哑巴,帮我个忙。” “第一,我不是哑巴。第二,我奉主子之命,只负责盯着你。” 帮忙显然不在任务范畴内。 宋玉秋见状,干脆直接敲开夜无缺的房门,“太子爷,你不说要提前还人情吗?你让哑巴帮我个忙呗。” “哦?”夜无缺挑眉,“想通了,想杀了那女的了?” 宋玉秋嘴角抽了抽,“那倒也没有。” 于她这个来自文明世界的人来说,终究做不到如他们这般淡然漠视地予杀予夺。 夜无缺环起手臂,饶有兴致地眯起眼,“那你想做什么?” 宋玉秋搓了搓手掌,“嘿嘿, 我想让哑巴帮我下一封挑战书。” 她将挑战书的内容说出来,听得夜无缺直摇头。 笨头笨脑,漏洞百出。 但无聊时候当个戏来看,还是有些意思的。 “十三,你帮帮她。” 他倒要看看,这宋玉秋,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还未入夜,长兴侯府门口,人来人往。 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掠过,掷出一柄飞刀,插在侯府门口的柱石上。 飞刀之下,扎着一封信。 守门的侍卫瞧见,立刻取下来一看,大惊失色,“是挑战书!快,通禀赵大人!” 长兴侯府内,众人对赵易言听计从惯了,侯爷不在,下意识地便想到了她。 至于府内的侯夫人,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赵易接到消息,急匆匆赶回来,接过那挑战书扫看一眼。 “听闻贵府有皇帝御赐玉如意一柄,三日之内,必取走一观。妙手怪盗留书。” “妙手怪盗?”赵易问众人,可曾听说过这名字。 “似乎是江湖上的一个大盗吧。” 这种名字,听着就耳熟,稍有点名气的盗贼,都会给自己取些个类似的名号。 赵易又问,“那柄御赐玉如意,现在何处?” “那是侯爷大婚时,圣上所赐,如今在夫人手中。” 听到这话,赵易顿时心念一动。 侯爷临走之前,让她护卫侯府周全,若玉如意从她手中被盗,必然就是她的失职。 但如今玉如意在宋玉秋手中,她去讨要,宋玉秋跟她不对付,势必不给。 那到时候玉如意丢失,可就怪不到自己头上了。 想到这儿,她立刻带着人,气势汹汹地便前往宋玉秋的住所。 那模样,不像是去讨要玉如意的,倒像是去给宋玉秋下马威的。 宋玉秋听到动静走出门来,满目疑惑,“你们这是?” “夫人,听闻圣上赏赐给侯爷的玉如意在你这儿,麻烦请你交出来,由我保管。” 若是平常,宋玉秋听到赵易的这番话,早就跳脚了。 这玉如意是赏赐给他俩的,又不是只给杨烈的,她也占了一半,赵易却故意只说赏赐给侯爷。 且她也不说原因,就强行讨要,这换做是谁,谁能把御赐之物说给就给? 到时候杨烈回来,她赵易又可以有话说了,夫人明知道那怪盗要来偷玉如意,却因为跟我有龃龉,不肯将玉如意交给我保管。 到头来,她不仅得承 担丢失御赐之物的责任,还得落个不知好歹的罪名。 “还真是跟灼宁姐预料得一模一样啊。”宋玉秋不由感慨。 她难得一次没跟赵易唱反调,立刻进屋,将玉如意取出来交给赵易。 “喏,给你,快走吧,别吵着我的客人。” 这下轮到赵易一脸懵了,她一时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你就这样……给我了?” 宋玉秋看着她那神情,心里止不住地暗爽,面上却说,“你不说了,这是侯爷的东西吗?放在我屋里磕着碰着,到时候还得来找我麻烦,我没工夫给他保管。你拿了快走,别带着那么多人杵在这儿,吓着我客人怎么办?” 也得益于赵易带了那么多人来,这玉如意,可是当着无数双眼睛,亲自移交给赵易的。 如此一来,玉如意一旦丢失,责任可就全在她了。 毕竟,可是她亲自开口,让宋玉秋把玉如意交出来的。 赵易郑重其事地接过玉如意,立刻让人取来宝盒密锁,层层防护,再安排了数队人马,日夜巡逻。 三日,她就算是强撑,也必会将这三日撑过去,绝不叫那怪盗得逞! 宋玉秋见此,勾唇一笑,果断开始了第二招…… 第354章 人命关天 一大早。 长兴侯府的二管事,被自家媳妇一巴掌扇醒,歇斯底里的怒斥声似要掀翻屋顶。 “姓钱的,你脸上这些疹子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又去那勾栏院里跟那些贱人鬼混了?” “什么疹子?”钱管事迷迷糊糊地一睁眼,看到自家媳妇那张横肉堆积的脸,也吓了一大跳,“你……你脸怎么了?” 一听这话,他媳妇儿赶忙去镜子前照了照,而后爆发尖锐惨叫,“你还把这些脏病传给了我,老娘给你拼了!” 夫妻俩从屋内打到屋外,闹出好大的阵仗。 结果没想到路过的丫鬟家丁,个个捂着脸,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 夫妻俩立刻察觉到事情不对,当即也不打架了,“得赶快将这事儿禀报给赵大人!” 此刻。 赵易正守着存放御赐玉如意的虎威堂,哪怕里外布置了诸多人手,她也不敢松懈。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吵嚷之声,她霎时激动地冲了出去,“抓到妙手怪盗了吗?” 可冲出门外,却只看到个年岁不大的小丫鬟,正是跟在宋玉秋身边的梅儿。 心头涌上一阵落差,赵易连语气都透着不善,“你来做什么?” 梅儿赶紧上前,行了个礼,“赵大人,我家夫人想从库房里取些药材,有急用!” 说着,忙递上一张写得满满当当的清单。 赵易听到这话,唇角微勾,心头不免有些得意。 哪怕她宋玉秋是侯府夫人,想用库房里的药材,也得来请示自己。 否则家里那些个管事,谁敢做主将东西给她? 看也没看那张方子,赵易故意说道:“今日库房不得闲,管事们要盘点,等过两日整理出来再说吧。” “ 可是我家夫人真的有急用……” “那我也没办法。好了,回去吧,别在这里碍事,要是耽误我抓妙手怪盗,要你好看!” 说罢,便让人把梅儿赶了出去。 梅儿被拖出去时,都还在一路大喊,“我家夫人要我取药材,真的有急用,人命关天呐!” 这喊声,正好叫来回禀的钱管事夫妇听了个正着。 “这丫头喊什么呢?什么人命关天?” 刚想问,那梅儿却悲愤地一抹眼泪,飞快跑远了。 见状钱管事他们也没多管,赶紧进门,给赵易说起府内发生的怪事。 赵易看着几人脸上的红疹,霎时皱起眉头,“怎么会突然之间那么多人起了红疹?” 心头虽然疑惑,但她还是吩咐了人去请大夫。 没多时,大夫到了府上。 看到一众人的情况,吓了一跳,检查一番后,当即摆了摆手,说自己医术不精,便飞快离开。 又去请了几个大夫,每个人都是这种情况。 最后管事们拦住一个大夫,让他不说清楚什么情况不让走,他才支支吾吾地道:“诸位这模样这症状,看起来有些像……时疫啊!” 此言一出,府内霎时慌了神。 时疫,那可是会传染会死人的! 消息传回赵易那里,她霎时间也有些慌张起来。 反应过来以后,她立刻让士兵戒严,“拦住所有人,不要让任何人进入虎威堂!” 万一传染到她怎么办? 但出了那么大的事,不可能任由事态发展。 她突地想起一个人,“来人,快,去通知温焱!” 没多时,温焱便带着兵赶到,将整个侯府团团围住。 一进门,看到那么多人身上都出了红疹,他蹙起眉 头,“赵易呢?” “在虎威堂。” “去把她叫过来!” 赵易听到传唤很不想去,怕自己也被传染。 但温焱毕竟是她上司,且并不好糊弄,她磨磨蹭蹭地到底还是来了,但脸上已经用面巾捂住口鼻。 温焱见到她,立刻问,“现在什么情况?时疫什么时候发生的?源头在哪儿?如今有多少人被传染?” 赵易支支吾吾,“我……这……” 竟是一个都答不上来! 见她这副模样,温焱霎时敛起眉头,“你在府内,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 赵易辩驳说,“我职责在身,得护卫御赐之物的安全。其他事,自然管不了太多的。” “难道于你而言,府内那么多人性命,还不及一件死物重要?” 许是有些生气,温焱的语气顿时拔高不少,叫在场不少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时间,那看向赵易的目光,全都不免多了几分埋怨。 虽然他们是替她办事的奴才不错,但她也不能不把他们当人看,不把他们的命当回事啊! 赵易见状,赶忙找补,“我已经派人请了好几个大夫入府了,但全都束手无策。我一个弱女子,又不会医术,能怎么办呢?对了,咱们夫人不是会医吗?不如请她过来看看?” 只眨眼之间,她便想到了一个背黑锅的好人选。 温焱沉了沉眉眼,不是不知道这赵易在耍小心眼儿,但人命关天,他还是开了口,“去请夫人过来。” 没多时,下人便去而复返。 一众管事的目光,全都眼巴巴地望着路口。 他们可听说了,他们夫人别看是女子,但是医术十分了得,能医死人肉白骨,肯定能救他们! 然而 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却是宋玉秋身边的丫鬟梅儿。 梅儿上前,给温焱行了个礼,“温统领,我家夫人来不了,也救不了,还请您另觅高明吧。” 温焱蹙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一旁的赵易哪里会放过这种好机会,立刻开口,“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她可是神医,却连看都没看,便说救不了。究竟是救不了,还是因为之前的小事跟我们置气,不肯施救?” 要么是她宋玉秋空有神医之名,并没有什么真本事。 要么是她宋玉秋心眼儿小,公报私仇见死不救。 无论是那种,她宋玉秋这次,都会被府内上下给彻底恨上! 果不其然,管事们一个个咬牙切齿,怒火中烧。 “我看她就是不想救我们。” “什么神医,呸!” “她就不配当我们侯府的夫人!” 梅儿听到四周此起彼伏的叫骂声,气得握紧拳头,眼眶通红。 “闭嘴!你们以为夫人不想救你们吗?在发现病情的第一时间,她便写好药方,让我拿去找赵大人拿药救大家了!可是赵大人却说库房要清理盘点,不肯把药给我!没有药,你让夫人拿什么救你们?!” 一番歇斯底里地怒吼,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温焱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立刻诘问赵易,“赵大人,此事可是属实?” 赵易咕噜噜咽了咽口水,拼命地找理由,“我那时,以为夫人不过是寻常小病……” “胡扯!”梅儿大声道,“我那时一直强调人命关天,可是你根本不管!” 此话一出,在场一众管事们立马就想起来,他们去禀报时,的确撞见过梅儿。 她当时拿着一张药方,的确叫嚷着“人命 关天”。 “难道咱们误会了,夫人是想救咱们的,是赵大人不愿意拿药材出来?” 一想到这儿,一双双猩红恼怒的目光,全朝赵易望过去。 赵易见风向逆转,一时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她那会儿还不知道府上发生了时疫,怎么知道宋玉秋派丫鬟来要药材是要救人? 一众管事此时也顾不得旁的了,连忙朝梅儿露出客气讨好的笑,“梅儿姑娘,是我们误会夫人了,我们给夫人磕头认错还不行吗?你快快把她请出来,替我们治病吧!” 这帮人平日里惯会欺上瞒下欺负他家夫人,如今有求于人的时候,倒好意思觍着一张大脸凑过来。 梅儿冷哼一声,道,“等着吧,我这就去请我家夫人出来。” 一众管事赶忙露出感恩戴德的神情。 梅儿回到院子,立刻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宋玉秋。 宋玉秋看向谢灼宁,佩服地伸出大拇指,“灼宁姐,还是你厉害!” 只用一张药方,寥寥几语,便让赵易跟一众管事离了心! “等等,”在她临走前,谢灼宁用粉,给她的唇色压了压,“这样更能显得你惨一点。你越惨,便能让他们越愧疚。不过这些红疹子,当真不会对你的身体有什么影响吗?” 说话间,她目光担忧地望着宋玉秋脸上的红点点。 宋玉秋一笑,“放心吧灼宁姐,这些红疹子明天就消了。” 她自己下的药,自己心里有数。 谢灼宁点了点头,“行,那你去吧。那赵易肯定会想法子再给你使绊子,你到时候见机行事。” “放心,”宋玉秋被调教了一晚上,信心满满,“我今天定叫她一点浪花都翻不出来!” 第355章 他们真不是人呐! 梅儿去请宋玉秋的时候,温焱也没闲着,立刻腾空场地,安置病人,封锁隔离。 还派人去南阳四处查探,是否其他地方也有感染者。 赵易在一旁,什么忙都帮不上,又瞧见一众管事们翘首以盼地等着宋玉秋来救他们,心头越发着急。 若是宋玉秋当真治好了他们,趁机收买人心,那他们日后恐怕就很难跟自己一条心了。 她眸光微闪,语气疑惑地开口,“说来也是奇怪,怎么这时疫早没有晚没有,偏偏夫人一回来就有了?且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怎么就偏偏她能治呢?” 温焱冷冷地瞧着她,“你什么意思?” “温统领别误会,”她笑了笑,“我不是怀疑谁针对谁,不过是有些疑问想不明白罢了。” 话虽没挑明了说,但所有人都听清楚了她的弦外之音—— 这场时疫,怕不是宋玉秋故意传播的。 毕竟一切,都太过巧合! 钱管事也趁机附和,“你们注意到没有?昨天夫人带回来的几人当中,有个人病秧秧的,明显生了重病。说不准,就是她带来的时疫!” “可不是嘛,赵大人特意设宴款待,他们却一个都不赴宴,只把自己关在屋内,你们说,是不是在掩饰什么?” “那夫人这么做,为了什么啊?” “把咱们治好,让咱 们对她感恩戴德呗!” 本来还不太信的一众人,听完这些话,也不免有些动摇起来。 没曾想一声冷呵,从入口传来,“没想到你们竟是这般想我的。” 众人心头一紧,连忙回头,就见梅儿搀扶着宋玉秋走了过来。 她唇色苍白,满脸红疹,脚步虚浮,明显也被传染了。 梅儿看了一眼众人,失望溢于言表,“我们夫人为了翻看医书找出治疗方法,连自己被传染也顾不得。结果你们却倒打一耙,说是夫人搞得鬼。你们什么身份,夫人什么身份,她用得着损伤自己金尊玉贵的玉体,就为了来对付你们吗?” “更何况当时夫人直接让我拿着药方去找赵大人,让赵大人拿药来救大家。若赵大人那时肯帮忙,大家最后感激得不还是赵大人?你们难道还会感激她一分?” “我家夫人为了救你们付出那么多,什么也没得到,反倒还落得一通埋怨,找谁说理去?” 一番话,说得一众人哑口无言。 是啊,这事儿要是他们夫人干的,她怎么会连自己也一起害了? 看那唇色苍白的,只怕是比他们还要更严重几分。 而且本来他们早就有救了,分明是赵易不愿意拿药救他们啊! 赵易见情况不妙,赶忙开口,“夫人,眼下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那 么多人等着呢,还是赶紧救人要紧!” 宋玉秋心头冷笑。 呵,讲道理讲不过,这会儿来上道德绑架了是吧? 现在要是她不肯救,那就成了她的不是了。 “赵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救治大家的……” 一句话,她说得喘了又喘,说到最后,竟连站都站不稳了。 而梅儿不愧是她挑选出来的最强嘴替,立刻扶住她,开始干嚎起来,“夫人,我早就说让夫人您好好休息,您非说放心不下大家,要来给大家治病。现在您被气倒了,谁又来心疼您,谁又来救您呢?” 这一瞬间,一众人又是慌张又是着急,再看向赵易时,目光几乎都带着几分恨意了。 若不是她不肯给药,他们早就得救。 若不是她挑拨离间,又怎会来救他们的夫人给气晕? 赵易心慌得不行,却强作镇定,提出自己的疑惑,“夫人既然能治,为何却没把自己治好?” 该不会,她根本就没有治疗的法子,装晕只是为了掩饰跟推卸责任吧? 这会儿就连宋玉秋都不免有些佩服赵易转移话题跟引导舆论的能力了,每每事到绝境,总能让她找到反击机会。 也难怪自己之前,根本斗不过她。 但现在不同了,自己的背后,可是有个最强军师坐镇。 这些情况,早就 在预料之中! 她虚弱地依偎在梅儿的怀里,任由赵易质疑。 就先让子弹,飞一会儿吧! 赵易见她不反驳,还以为自己猜对了,正打算乘胜追击的时候,一个侍卫急匆匆进门来报。 “温统领,赵大人,门外有几个药材商找上门,说是夫人在他们那里订了大量药材!” 温焱一愕,“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以前!夫人派人四处奔走,说人命关天,愿意出比市场价高出数倍的价格,让各大药堂以最快速度筹备药材送过来!” 一个时辰前,正是赵易拒绝梅儿之后。 梅儿双目通红,“你们以为我家夫人治不好自己吗?她完全可以让我去抓一副药,自己喝了,大可不必管其他人的死活。但是她却根本顾不得自己的身体,派人四处奔走,只为尽快买到药材,救你们这群白眼狼!” 此言一出,有不少人愧疚地垂下头来。 他们平日里没将自家这位夫人放在眼里,处处给她穿小鞋,还不止一次地怀疑她,她却默默地为大家做了那么多事。 他们真不是人呐! 宋玉秋虚弱地笑了笑,阻止梅儿,“好了……药到了就好……我也可以……放心了……” 说话间,她眼睛一闭,便晕了过去。 “夫人!你别吓我啊!夫人!”梅儿霎时间 ,哭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温焱见状,赶紧让人把宋玉秋送回房间,找大夫去看她的情况。 而赵易知道这会儿众人对她心里有怨,立刻主动开口去门口接收药材,想要放低姿态,挽回一部分人心。 但到门口,她却愣住了。 那些药材商人说,“拿药材可以,你得把钱给我们啊!” “是啊,总不会堂堂侯府,还赖账吧?” 赵易只好问,“这些药材,多少钱?” “我的八千七百六十二两。” “我的六千四百三十三两五钱。” “我的比较少,就四千多两……” 一众药材商一报价,零零总总合在一起,竟有五六万两之多! 赵易控制不住表情,惊呼出声,“怎么会这么贵?!” 药商道:“不算贵了,为了尽快凑到这些药材,我们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不少药材还是高价收来的。你们夫人说了,只要药材在一个时辰内送来,就给我们按十倍市场价收的!” 要不是她给了承诺,他们怎么会不遗余力地在那么快的时间里就把这么多的药材收齐呢? 赵易眼睛一转,立刻道,“你们先把药材给我,过后夫人自然会去跟你们结账的。” 功劳她是要抢的,但钱却是要让宋玉秋去付的。 毕竟,这可是宋玉秋自己承诺这些药材商的啊! 第356章 他们夫人,才是最富有的主 没想到,那些药材商根本不吃赵易那一套。 “姑娘,我们是做小本生意的,耽误不起。而且之前就说好的,药材送到就给钱。” “是啊!” “总不会侯府根本拿不出钱来吧?” 无论赵易怎么承诺,一众人都是一个态度,不给钱,就不给药材! 见状赵易只好先去找温焱,说明了一下情况。 “温统领,你让夫人尽快把钱结给人家吧,院子里那么多人,可都等着那些药材救命呢!”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宋玉秋在耽误大家的治疗时机一样。 温焱凉凉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带了刺一般,刺得赵易浑身一哆嗦。 她有些迟疑,“温统领,你……干嘛这么看我?” 温焱语气冰凉地开口,“方才大夫说,夫人郁结于心,昏迷不醒,不知道何时才能苏醒。” 赵易瞬间急了,“她怎么早不昏晚不昏,偏偏这时候昏了?” 都昏迷不醒了,还如何给钱? 温焱气得差点想爆粗口,“难道不是被你给气的吗?” “我就是随口说了两句,谁知道她竟往心里去了……” 事到如今,她竟还把所有过错往别人脑袋上甩! 温焱气得火大,想到事情紧急,还是忍了又忍,“先 从侯府账面上支银子出来买药材,把人救了再说!” 等侯爷回来,他自会承担责任。 可赵易却小声道,“这一时半会儿,哪里拿得出那么多现银?” 五六万啊,把田产铺面字画古董变卖了还差不多! 但侯爷不在,谁敢那么做? 她想了想,又起了别的心思,“不是有药方吗?咱们看一下,库房里有的药材,咱们就不必买,咱们没有或者不够的,再花钱去买,如此一来,想必几千两银子也够用了!” 事到如今,也没别的法子。 温焱去讨要药方,梅儿虽然有气,到底还是给了。 众人盘点了一下库房里的药材,其他的还好说,唯有一味关键药材,名曰白雷,产量极少,保存不易,是以各家药堂都只存有少量现货。 而这些货,早上的时候,就被几个药材商搜刮一空了。 就连附近采药人手里的白雷,也被人高价收走。 耽误那么长时间,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找上了那几个药材商,问他们能不能单独把白雷卖给他们。 至少买一味药,总比买全部好吧。 结果几人却说,“那卖不了,你们侯夫人买药的时候说了,为了方便熬制,让我们抓的时候就按药方配好。如今所有的 药材,全都混合在一起了!” 此举的确无可厚非,毕竟宋玉秋也是为了能尽快救治大家。 但现在难题却给到了赵易跟温焱。 他们去哪儿弄那么多钱买药材? 另一边,一众管事等了许久都没见下文,也有些慌了。 “不是说药材已经到了吗?为什么还不给我们治病?” “我不想死啊,我还那么年轻,我孩子还那么小呢!” “他们该不会是想咱们死吧?我听说那些得了时疫的村子,都被全灭口,一把火烧了!” 时间拖得越久,恐慌便一点点地越来越重。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坐立不安。 等温焱跟赵易返回时,一众人赶忙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得救。 赵易叹了口气,委婉地表示,“夫人可真是给咱们出了个大难题啊,她承诺那些药材商以市场价的十倍价格收购,可咱们侯府一时之间,如何拿得出那么多钱来?” 见她还想把锅往宋玉秋身上甩,这次的温焱是彻底不惯着她了。 “夫人若是不许以高价,那些药材商如何能在那么快的时间内把药材凑齐?若不是你一次次阻挠,事情又如何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到如今她被气得郁结于心昏迷不醒,你还什么都往她身上推!” 从前自己怎么没看出来,她赵易竟如此不知廉耻? 见温焱拂自己的脸面,赵易脸上有些挂不住,也气得有些口不择言起来,“就算她没昏迷又能如何?连侯府一时半会儿都拿不出那么多现银,她一个娘家人死绝、连陪嫁都没有的孤女,难道就拿得出来?” 远嫁,孤女,没有陪嫁,没有人给她撑腰,甚至还跟丈夫没有圆房,不得丈夫喜爱。 这就是为什么所有人都敢给宋玉秋脸色看的原因。 温焱冷冷一笑,“谁说她没有陪嫁?光是我阿姐给她的添妆,便是二十五万两现银!”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惊愣住。 赵易瞪大眼睛,“这不可能……” 人家陪嫁都恨不得风风光光地展示在人前,好叫人知道新嫁娘的底气有多丰厚。 可宋玉秋,却从未提过这些事! 不过还是有人发现了蛛丝马迹,“你们注意到梅儿没有?刚进府的时候,瘦得跟猴儿似的,现在却长得白白胖胖的!” 他们厨房时常克扣那边饮食,主子都吃不饱,何况是下人,现在想来,分明是花钱在外面吃的。 “我那天还瞧见她手腕上金晃晃的,想着她一个小丫鬟,月例也没多少,还以为是看错了。现在回想起来,分 明就是个大金镯子!” 而那梅儿,不过是个低等丫鬟啊! 一众管事更是后悔不已,他们亲近赵易,是因为赵易可以让他们在当差的时候捞点油水。 早知道他们夫人才是最富有的主儿,他们早就排着队去孝敬了! 而此刻,宋玉秋的房间里。 她兴奋得手舞足蹈,“哈哈,平时都是赵易撺掇大家孤立我,现在也该让她尝尝被所有人记恨的滋味!” 谢灼宁忍俊不禁,“你也就这点出息。” 她克制不住亢奋心情,“那灼宁姐,我什么时候醒过来比较好啊?” 药材商们等着结款,一众人等着治病,到时候闹起来,局面可就控制不住了。 “要的就是局面控制不住!”谢灼宁道。 光是对付赵易,又何必这般层层算计,大费周章? 她说到底是外人,是下属,以下犯上需要层层算计,以上对下却只需要身份地位权势的碾压。 只一句“以下犯上”,就足够定她的罪! 但那样一来,事情就闹不大了。 牵扯上府内所有人的利益,将事情闹大到不好收场的地步, 事情闹得越大,便越瞒不住。 杨烈便会越早得到消息,以最快速度赶回来。 她们的真正敌人,是夜无缺啊! 第357章 没事吐吐血 “太好了!” 收到杨烈传回来的飞鸽传书,温焱顿时面露喜色。 “侯爷说他们已经到十里亭,今夜亥时应该就能抵达侯府!” 如今侯府内乱成一锅粥,正是需要主心骨的时候。 杨烈这么快便赶了回来,无疑是振奋人心的消息。 温焱让人把这个消息传给府内众人知晓,又派人去盯着宋玉秋那边,看她什么时候苏醒。 他则立刻出府,前往城门口。 南阳戒备森严,入夜以后非特令不得开城门,哪怕是一城之主也不行。 而长兴侯他们亥时才到,必须得有人在城内接应,他们才能进得了城。 自从知道宋玉秋的丰厚家底后,赵易焉巴了好一会儿。 直到听到杨烈快要回来的消息,才又重新来了精神。 那宋玉秋再有钱又如何,还不是不得夫君喜爱? 只要自己牢牢掌控住侯爷,她不照样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想到这儿,她立刻叫来一个信得过的大夫,将梅儿交出来的药方递给他看,“你瞧瞧,这药方有什么问题没有?” 那大夫仔细看了好几遍,眉间皱痕深深,“这药方,好生奇怪……” 赵易赶忙问,“哪里奇怪?难道宋玉秋给的一张假药方?” “这药方瞧着不像是一般治疗时 疫的药,但又的确是些救命的药……” 要他具体说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但有一点他还是敢肯定的,这药方没问题。 甚至用药用量,比例融合,都堪称完美。 赵易松了口气,又问,“那这药方里有一味叫白雷的药,可不可以替换成别的药材?” 大夫想了想,说,“那白雷是专门活血祛瘀的,能替代的药材并不是没有,但换其他药材,恐怕与这药方里的其他药材相克相反。这样,我尽量挑一味作用与白雷比较接近的药材替代吧。” “如此,有劳大夫!” 霎时间,赵易的神色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她现在急需拿出一点功绩,来争取侯爷站在自己这边。 同时,她也必须得想法子,消弭一下一众管事对她的憎恶,挽回一下民心。 而治好大家,无疑是最快最有效且一箭双雕的事! 很快,大夫便选定用苍草来替代白雷,不仅便宜,而且药堂里也有许多存货,也不必再去求那几个药材商。 赵易立即让人就在院子里支起大锅,烧火熬药。 还声情并茂地对所有感染的人道:“大家不要慌,我马上就熬好药来救你们!” 这句话仿佛久旱甘霖,让所有人的心一下子火热起来,眨眼间便 将对赵易之前的那些不满给冲散。 生死关头,谁能救他们的命,谁便是他们的大恩人! 很快,药香便飘出院子。 宋玉秋那边正跟自家灼宁姐喝着花茶嗑着瓜子呢,梅儿就急急忙忙地跑进屋。 “夫人,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嗑瓜子?那边可已经都熬上药了!” “药都不齐,他们熬什么?”宋玉秋不以为然。 虽说论智谋,她比不得自家灼宁姐。 但论行医用药,她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给一众管事们下的药,看着严重,但实则对身体一点损害都没有。 而寻常大夫看到那症状,却肯定会往时疫方向想。 她来时查过资料,知道这个时代还没有发明出能够有效针对时疫的药物。 所以那些大夫没有把握治好,到最后他们还是得用她开的药方。 而她开的那张药方里,也用了不少巧心思。 其中白雷这味药,因为难采集难炮制,所以价格很高,存量极少。 也因此她联合各大药材商将整个南阳及附近的白雷搜刮一空,是很容易办到的事。 且跟白雷药性相近的药材有很多,也不会耽误了普通老百姓的日常用药。 想到药性相近,宋玉秋霎时恍然,“他们该不会用了其他药材替代了白雷吧 ?” 谢灼宁闻言,挑眉问她,“用了替换药物会如何?” 摆了摆手,宋玉秋不以为意地说,“也不如何,就是会七窍流血口吐黑血罢了。” “嗯?”谢灼宁惊异地扬起眉梢。 这也叫“不如何”? 宋玉秋看了眼屋外,压低声音说,“灼宁姐你之前不是让我给你搞一些吐血丸吗?我想着也不能白白花钱便宜了那些人啊。” 那些人本来就没事儿,根本用不着吃什么药。 她花费那么大的代价跟各大药材商买来的药,都是打算偷偷克扣下来,以后给谢灼宁用的。 那些药都是些大补续命的药,但她利用了药物之间相生相克的原理,使那药方达到一个巧妙的平衡。 单独吃便只是补药,若再喝口参汤等大补之物,则会因为滋补过头而立刻开始吐血。 那她日后想没事吐吐血玩儿,不就方便很多了吗? 现在赵易用其他性情相近的药材替换了白雷,打破了她巧妙设置的平衡,那些人喝了大补,可不得流流血吗? 等身体消化消化,过两日就好了。 谢灼宁听完,嘴角微微扬起,“既如此,那便随那赵易去折腾吧。” 她越折腾,把事情闹越大,对她们来说越是好事。 …… 事情闹起来,比想象 得更快。 赵易为了做足姿态,在药熬好以后,亲自将一碗碗汤药递到一众人的手中。 “小心,烫。” “别着急,大家都有。” “李管事,你的儿子呢?可有好些了?” 那温柔体贴嘘寒问暖的模样,叫一众人感动得稀里哗啦。 可很快,便有人发现不对劲了。 鼻子里两股热流涌出,他伸手一抹,吓了一跳,“血……血……” 不光流鼻血,还有人喉间一口腥甜涌上来,“哇”地便吐出一大口黑血! 且这并不是个例,很快,喝过药的一众人,全都有了反应。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越来越严重了?” “爹,我是不是要死了?” “这是假药!她给我们喝假药!” 也不知是谁先叫嚷起来,一众人立刻面色狰狞地朝赵易冲了过去。 “你们听我解释……你们听我说……啊!” 她赶忙躲在一众侍卫身后,想出言安抚,但是谁也不听她的。 混乱之中,有人隔空丢了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过来,正中她的脑袋。 霎时间,鲜血顺着额头脸颊流淌下来。 她伸手一摸,摸到满手的血,气得咬牙切齿面目尖锐。 让人把那大夫带过来,她厉声责问,“你不说药方没问题吗?到底怎么回事?” 第358章 教教你,什么叫礼貌 看到众人的哀嚎,满地的鲜血,大夫吓得直打哆嗦,连忙摆手,“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肯定是药方有问题,是药方有问题啊……” 这句话一出,立刻点醒了赵易。 她可是照着宋玉秋给的药方熬的药,就算有问题,那也是宋玉秋的责任! 她当即颤抖着声音,大声道:“天呐,药方怎么可能有问题?药方可是夫人给我的啊!我那么信任她,她怎么能如此害我,如此害大家?!” 此言一出,群情激愤,纷纷开始声讨起了宋玉秋。 “奴才的命不是命吗?她是主子,就可以这么对我们?” “我可不是签了死契的奴才,她焉敢害我,我要去告她草菅人命!” “我儿才八岁啊,她怎么那么狠心?” 赵易听到这些,心头涌动火热。 她突地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举扳倒宋玉秋的大好时机。 那么多条人命…… 哪怕宋玉秋是侯府夫人,哪怕她再有多大背景,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而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刻将这件事锤成铁案! “诸位放心,我赵易以性命向你们发誓,哪怕豁出一切,也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来人,给我把怀桑院包围起来!” 她带着人,立刻赶到怀桑院外。 穿着兵甲的士兵,很快便将 院内院外为了个水泄不通。 站在门口,她扶住腰间刀柄,对里面大喊,“宋玉秋,你为了一点个人私怨,便联合外人,于府中传染时疫,还用假药方,意图置大家于死地,不配为侯府夫人!劝你束手就擒,坦白从宽,侯爷或可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饶你一条性命!” 好一番大义凛然的说辞! 她还真是不遗余力,不管有的没的都往自己头上按! 宋玉秋听完,啧了一声,“我怎么那么想抽她呢?” 谢灼宁伸手按住她,语气带着轻快狡黠,“别急,有人替你抽。” 怀桑院的设计很独特,为了招待不同的客人,分为前后两院,虽彼此相邻,但互不相扰。 当初宋玉秋跟杨烈并未圆房,不好住在主院那边,杨烈便让人给她安排一处住所。 赵易欺她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便从中作梗,让她住到了招待客人的怀桑院。 宋玉秋也没在意这些,这次回来以后,便以给谢灼宁治病为由,将她安排到自己住的后院,又将夜无缺安排到了怀桑院的前院。 也就是说,赵易要想进门抓人,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夜无缺。 见院内没有任何一个人回应自己,赵易憋足了一口气,直接挥手,“抓人!” 一群士兵刚冲进去没多久,便跟断了线的 风筝似的,哗啦啦地全被人扔了出来,躺在地上痛苦哀嚎。 见此情景,赵易一愕,“怎么回事?” 据她所知,宋玉秋并不会武功。 而她带回来的那几个人,不就是些普通商贩吗?怎么会有那么厉害的身手? 她咕噜噜咽了咽口水,拔出刀来,给自己壮胆,“这里可是长兴侯府,不管阁下是谁,奉劝你最好束手就擒!” 话音未落,门便开了。 一个身着藏青斓袍的男子,曲起一条腿搭在椅子上,另一只手握着一只白玉杯,正悠然地喝着酒。 “这侯府的人,当真一点礼貌都不懂。正好今日得空,便教教你,什么叫礼貌。” “首先,我不喜欢有人站着跟我说话。” 眉目一抬,那眼波如雾色鬼魅流转。 赵易背脊一寒,都来不及反应,膝盖便突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双膝跪了下去。 她甚至,都没看到那男人动! 感受到那强烈杀意,她心头慌乱,连忙强调,“你不能动我……侯爷会来以后不会放过你的……哪怕你去到天涯海角,整个南阳军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以为搬出这些,至少会有一点威慑力。 但她却不知道,这些话对旁人兴许有用,但对眼前的男人来说,却好像在放屁。 夜无缺 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其次,我讨厌别人威胁我。” 一道凌厉的光影一闪而过,赵易只觉得手腕一疼,手中兵刃应声落地。 “啊!”她痛得大叫一声,低头去看,手腕的手筋竟被人活生生挑断! 夜无缺脸上带了人皮面具,所以叫人看不清楚表情,但是一双眼眸,却黑得极为渗人。 虽然他答应了宋玉秋,不插手她的闲事。 但是总有人来打扰,他真的很烦。 “最后,我不喜欢你双眼睛,长得真丑。” 他一个掠身,二指成爪,直奔赵易而来。 赵易也意识到了什么,那一刻,她喉咙发紧,连惊恐惨叫都叫不出来,只不停地往外爬。 眼看只有咫尺距离,一道人影突地急奔而至,挡在赵易面前,以掌化拳,挡住了夜无缺这一招。 夜无缺急速退后,飘然落地,皱着眉抬头朝门口看过去。 是个高手。 武功应该不比十三弱。 是那长兴侯的侍卫? 正想着,门口又急匆匆赶来几人。 四周侍卫看到领头那人,纷纷行礼,“参见侯爷!” 赵易看到救星,霎时眼泪溢出眼眶,“侯爷,您终于来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看到赵易被伤成这样,杨烈眉头紧锁,神色冷峻,“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易 立刻露出坚强隐忍的神情,“原本我以为,夫人给药方,是为了救大家。可没想到那药方竟是毒方,众人吃下药以后全都病情加重!” “我来劝说夫人,想让她拿出解药跟真正的药方,没想到夫人带回来的人,竟直接对我动起手!” “我现在,跟个废人有什么区别?!” 她如今双腿骨折,手筋也被挑断,完全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杨烈气得不行,抬眸朝夜无缺看过去,“阁下究竟是谁?为何要来插手我长兴侯府的事?” 可夜无缺却并没有搭理他。 桃眼疑惑一挑,夜无缺的目光,落在杨烈身旁的男人身上。 身材挺峻,气势凛冽,乍一看,好像他才合该是主子一般。 还有方才那个武功高强的侍卫…… 这长兴侯瞧着不咋地,身边的人倒是挺有意思。 与此同时,他看的人,也同样在打量着他。 同杨烈一同回南阳的不是别人,正是萧晋煊。 而方才出手的,便是萧晋煊身边的凌风。 凌风一击之后退回去的第一时间,便对自家爷道,“此人武功很高,深不可测。” 能得凌风这般评价的人,那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而这样的人,不该寂寂无名才是。 萧晋煊望着那男人的做派,总觉得有种异样的熟悉…… 第359章 哦?还没学乖? “阁下教人讲礼节,自己却问而不答,这就是你讲究礼节的方式?” 杨烈神色不善地加重语气,打断了夜无缺跟萧晋煊的对视。 二人为了掩饰身份,都做了伪装,此刻虽觉得对方有问题,却还是收回了视线。 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过去,夜无缺淡淡道:“长兴侯是吧?她说什么,你便信什么,这么轻易便被人玩弄于鼓掌,居然还让你这样的人掌一军之权,大邺这是要亡了?” “放肆!侯爷是圣上钦点,你诋毁侯爷,便是诋毁圣上!”赵易生怕他说出什么,立刻给他扣上大逆不道的罪名。 夜无缺霎时危险眯眼,“哦?还没学乖?看来是刚才教得还不够深入啊。” 赵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可转念意识到杨烈他们在场,立刻有了底气,“阁下随意伤人还不说,如今还要助纣为虐,不肯让夫人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吗?” 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夜无缺眼里却没半分笑意,冷峻料峭,“我若是,又如何?” “唰——” 侯府侍卫听到这话,立刻齐刷刷拔出兵刃。 瞬间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就在这时,院内远远的,便传来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 “赵易赵大人,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我家夫人要你拿药救人你阻拦,花自己的私房钱买药救人你把人气晕,晕了以后你来要药方去救人我们也毫不吝 惜地给了,结果出了事儿,你就把罪名全推到我家夫人头上了了?” “那药方有问题,我家夫人怎么好了?我也是照着那药方去给我家夫人抓的药,她怎么就没病情加重呢?” 梅儿那嘴跟油泼辣子似的,呛人得厉害。 而她扶着走出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宋玉秋。 此刻她身上红疹尽褪,显然已经有所好转。 赵易见状,竟立刻大喊道:“夫人为何要陷害我!明明有救人的法子,为何要让梅儿给我一张假药方?那么多人,拖家带口,人命攸关,夫人就算对我不满,也不能拿他们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吧!” 事到如今,她竟还想将矛头引到私人恩怨上,推说是宋玉秋公报私仇,以减少自己的罪责。 杨烈闻言,眉心霎时紧蹙,“宋玉秋你……” “你闭嘴!”宋玉秋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而后她目光一移,落在赵易身上,勾唇冷嗤,“我宋玉秋从小学医,深知医者仁心,还不屑去拿毒药方害人。” 哪怕是这次,她下的药,也不会损害任何人的身体。 “我只问赵大人一句,你当真是按照我那药方去熬制的驱疫汤吗?” 眼神有些飘忽,赵易硬着头皮,“自……自然!” 一旁的温焱听到这话,怀疑地看向她,质问道:“你是从何处买来的白雷?” 全南阳及周边的药材白雷,如今都在几大药材商手里。 而药材商们已经将全部药材打碎混合,要买就得买下所有。 又因宋玉秋为了让药材商们以最快速度凑齐药材,允诺了高价,他们一时半会儿根本凑不齐那么多现银来买。 他回来时听到宋玉秋还没醒,但一众感染者已经喝上了药,就觉得不对劲了。 如今见赵易支支吾吾的,心中疑惑更甚。 “我……”赵易说不出来。 梅儿冷哼,“是啊,赵大人怎么说不出来了?我去找那些药材老板拿药救夫人的时候,他们说你可是一点没买他们的药呢。那这么短的时间内,你又是从哪儿弄来的药材呢?” 此事要查起来,实在简单。 杨烈见赵易表情慌乱,也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刻叫来几个知情士兵。 没想到知情士兵里也有机灵的,直接把赵易请的那个大夫也带过来了。 那大夫看到在场的架势,都不必逼问,便诚惶诚恐地摆手,“不是我要把白雷替换成苍草的,是赵大人,是赵大人让我这么做的!” 好嘛,连审都省了,事情瞬间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宋玉秋听到这话,冷冷一笑,“百草百药,相生相克,一张药方,需得推演试验无数遍才敢用。苍草跟白雷虽药性相差无几,但是跟药方中的其他药却会起冲突。你们自己擅改药方,差点害死那么多人,到最后却让我来背这个锅!怎么,赵大人平日里冤枉我陷害我成习惯了 ,便想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 杨烈显然还是第一次知晓这些,看着赵易,脸上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他们说的,可都是真的?” “侯爷我……我也是一时糊涂……您就看在我如今已经遭了报应的份上,看在我爹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赵易眼见证据确凿,只能开始打起了感情牌,不仅露出受伤的柔弱姿态,甚至还搬出自家老爹对杨烈的救命之恩。 杨烈眸光微微晃动,显然有些犹豫。 见状,本来不想插手此事的萧晋煊,也沉下了眉眼,“当断不断,反受其害。赏罚不明,何以治军?” 平日里看杨烈挺拧得清的,怎么在一个女人身上犯糊涂? 杨烈跟赵易毕竟有从小长大的情分在,有他爹三番两次的照拂之情在,甚至赵管家还因为就他丧命。 他是真心将赵易当做亲妹子看待的。 但此事闹到这个地步,甚至险些波及那么多条人命,不惩处,如何立得住规矩? 看杨烈因为别人一句话,又开始动摇起来,赵易一时情急,训斥了萧晋煊一句,“侯爷做决定,何时用得着你多嘴?” 她还以为,跟在杨烈身后的,不过是军营里的一个普通将领。 萧晋煊淡淡抬起眼眸扫了她一眼,一身凌厉气势,如剑锋出窍,寒光湛湛。 都不必说话,便能让人背脊发寒。 这人给她的感觉,竟不比方才废 她双腿跟手筋的人差! 杨烈见状,瞬间又怒又急,“我们说话,又哪里容得了你多嘴?当真是我平日里对你太过纵容,让你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念在你父亲对本侯的恩情上,留你一条性命。但即日起,收回你所有官职,跟府内之权。日后若无我的准许,不许再踏入侯府半步!” 对赵易而言,收回这些身份,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握着刀剑,可以不屑地看着宋玉秋,觉得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妇人,还不是得靠自己保家卫国才能安稳度日? 可剥去这些,她不过是个管家之女,是奴籍,是下等人。 她怎么能容忍,那个自己最不屑的宋玉秋依旧高高在上,而自己只能仰望? 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她抱住杨烈的腿,“侯爷,您就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保留我的职位吧!您走的这些时日,我每日巡城检视,护卫百姓,甚至为了保护御赐的玉如意,一天一夜没合过眼,我的忠心天地可鉴啊!” 正说得声情并茂呢,士兵火速来报—— “侯爷,存放在虎威堂的御赐玉如意,不翼而飞!” 赵易听到这消息的瞬间怔愣住了,甚至连哭嚎都忘记了。 宋玉秋看了夜无缺方向一眼,心想看来是十三那边得手了啊。 她微微一笑,很是愉快地落井下石,“看得出来,赵大人全是苦劳,是一点功劳也没有啊!” 第360章 这也行? 事情全凑到一堆来,杨烈一个头两个大。 他看了眼赵易,沉眼拂袖,“还不把她带下去!” 追回御赐玉如意是重要,但现在人命关天更重要。 把赵易处置以后,杨烈顺便下令,把那替换药材的大夫也拖下去打了五十大板。 然后才抬头,看向宋玉秋,“如此,你可满意了?” 对赵易就是撤去职位,对听命行事的大夫就重拳出击? 宋玉秋嘲讽地勾起唇角,“满意,满意得很!” 罢了,原本她嫁给杨烈就是各取所需,又不指望跟他过日子,何必在意这些细节? 杨烈立即道:“那你赶紧拿出药方,救救那些人!” 事到如今,他竟还是在怀疑她拿出来的是假药方? 宋玉秋气着气着气笑了,“我已经说了多少遍,给你们的就是对的药方!甚至药材我也跟你联系人准备好了,你拿了钱去,药材自然便送到府上来!” “那买药的钱……”杨烈有些羞于启齿。 “钱?什么钱?我主动拿钱的时候,你们不稀罕。现在我不想管了,你们爱咋滴咋滴吧。堂堂长兴侯,总不至于惦记自己妻子这点私房钱吧?” 宋玉秋一番话,说得杨烈有些无地自容。 尤其是身旁还有煊王殿下在场,这不是白白让人看笑话吗? 他解 释,“只是暂借,日后我会将管家之权交给你,到时候整个侯府都是你的,你再……” “打住打住!”宋玉秋见他还想把赵易留下的这堆烂摊子丢给自己,连忙叫停,“管家之权大可不必,你既是借,便打个欠条吧!”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自己夫君给自己打欠条,这是有多不信任他? 杨烈表情难看,跟吞了只死苍蝇似的,可想到那么多人性命危急,到底还是咬着牙让人取来纸笔,把欠条写了。 “现在可以了吧?” 宋玉秋扫了眼欠条,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招手,让梅儿去取了银票出来。 钱到位,药材也很快送了进来。 宋玉秋让人把所有药材都搬进怀桑院,被人质疑,她就一记冷眼飞出去,“你知道怎么熬制吗?知道怎么掌握火候吗?知道什么药性才能发挥最大作用吗?而且我不亲自盯着,万一再出事,你负责任吗?” 怼了一通之后,便谁也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且有夜无缺坐镇那里,他都不需要做些什么,只需在屋子里慢条斯理地喝着酒,就足够对所有人形成威慑。 药材搬进内院以后,宋玉秋没停着,立刻大刀阔斧地开始捣鼓起来。 梅儿看她忙前忙后的,忍不住嘟囔,“夫人你性子就是太好了, 他们那样对你,你还又出钱又出力的。” “啊?”宋玉秋心想,她也没亏着啊。 这些药材,她原本就是要给自家灼宁姐买的。 现在有杨烈报销,那不等于自己一分钱没花吗? 不仅没花,反倒大挣了一笔呢。 因为按照原定计划,她就没打算用自己的嫁妆来当人情,那可都是灼宁姐费心费力给她争取来的。 让十三去偷御赐玉如意,一方面是为了分走赵易注意力,另一方面就是为了把那玩意儿卖了来抵买药钱的。 现在药得了,钱也得了,不仅让赵易栽了个大跟头,还坑了杨烈一大笔,一举好多得。 不得不说,她家灼宁姐的连环计,就是高啊! 正开心着呢,谢灼宁招手,让她进屋。 她忙在身上擦了擦手,快步跑进去,“灼宁姐,你找我?” 进了门,确定没有隔墙有耳,谢灼宁压低了声音问,“杨烈回来了?”“嗯,回来了。” “你可跟他说上话了?” “说倒是说了……” 宋玉秋摸了摸后脑勺。 不过那会儿她被赵易气得不轻,光顾着跟杨烈斗气去了。 再者,夜无缺就在一旁直勾勾盯着呢,她也根本不敢有半点小动作啊。 谢灼宁想了想,让她把耳朵凑过来,“来,我教你怎么做……” 说完,她看着宋玉秋,“可都记住了?” 宋玉秋忙不失迭地点头,“嗯,记住了。” 谢灼宁拍了拍她,“那好,去忙吧。” “嗯。” 宋玉秋出了门去,让梅儿给她搬了一坛子的蜂蜜来。 她让各大药材商将药材打碎混合的目的,就是为了方便自己制作药丸儿的。 加蜂蜜,加水,加药材…… 撇沫,翻动,揉搓…… 她每一步都有条不紊,一瓶瓶药丸儿便制作而成。 这些药材都是救命的药,平时可以用来滋补续命,需要吐血的时候还可以拿来当吐血玩儿,简直居家旅行必备良药! 刚美滋滋地打算把药收好,梅儿便进了门来,“夫人,侯爷派人来了好几次了,问药熬好了没有?” 宋玉秋一顿,立刻招呼梅儿往刚刚熬药的锅里加了一大锅水,洗刷洗刷以后道,“好了,送过去给他们喝吧。” 梅儿:“啊?我还以为这是刷锅水呢!” 合着这就是药? 宋玉秋打了个响指,“恭喜你,猜对了,这就是刷锅水。” 他们身上的红疹本来就可以自然消退,喝了赵易喂的药狂喷血也是因为补过头了,灌点刷锅水涮涮肠胃便得了。 梅儿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拿刷锅水给人治病?这也行? 宋玉秋推了推她,“去吧,没事儿,就跟他们说,若是喝下去明天早上还不好,我拿我项上人头去给他们抵命!” 梅儿抽了抽嘴角,到底还是让人用桶将这些刷锅水提了出去。 而杨烈跟一众人看到那所谓的“药”,表情变了又变,眼神同样疑惑,“这是,药?” 梅儿便把宋玉秋说的那番话,原模原样地说了一遍。 闻言,杨烈迟疑片刻,到底还是让温焱将“药”分发给众人喝下。 “这怎么那么像刷锅水呢?” “喝着也像。” “有点甜滋滋的,好像隐约有股药味。难道是用什么特殊方法,熬制过的?” “这玩意儿,当真能治咱们的病吗?” 一群人死马当作活马医,闭着眼睛,“咕噜噜”全部灌了下去。 有人怕药效不够,还多了几碗,结果越喝越像刷锅水。 偏那几大碗刷锅水灌下来,众人竟然当真开始好了起来。 慢慢地不流血不吐血了,甚至身上的红疹也开始消失了。 所有人欢呼雀跃,“我得救了,哈哈我得救了!” 杨烈又请了几个大夫来,确定所有人都没事了以后,终于松了口气。 此时凌风却走过来,“侯爷,我家爷找你。” 杨烈问,“煊王殿下找我有何事?” “您去了就知道了。” 第361章 那人是谁 杨烈快步进门,便看到萧晋煊坐在太师椅上,微微低着头,指腹似在摩挲着一块双鱼玉佩。 明明那样清贵自持的男人,此刻却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索。 他顿了顿,上前行礼,“煊王殿下。” 萧晋煊收起玉佩,抬头看他,“都处理好了?” “嗯,差不多了,众人服药以后,都有明显好转,看样子,应该天亮以后,身上的红疹便能彻底消除。” 闻言萧晋煊微微颔首,说起了自己叫他过来的目的,“你可有仔细留意,今日跟凌风交手的那人?” “嗯。”杨烈点了点头,提起这个他就有些郁闷。 那人出手伤了赵易,他本想拿他问罪的,但宋玉秋却说赵易是罪有应得,且那是她的救命恩人,敢动他就跟自己拼命。 后来宋玉秋熬药的时候,那人挡在门口,也不让人进后院,长兴侯府的一众侍卫竟拿他无可奈何。 萧晋煊低垂眼眸,“宋玉秋不让你动他,兴许是好事。” “好事?”杨烈不解。 “此人性情阴鸷,武功奇高,凌风都不是他的对手。” 若他那会儿真要强行拿下对方,吃亏的也只会是他。 杨烈神色一凛,“那人究竟是谁?” 是啊,萧晋煊也很想知道那人是谁。 明明素未 相识的面貌,为何会给自己熟悉之感。 “你觉不觉得,时疫一事,太过蹊跷?” 时疫一旦爆发,必定会波及很多人,说不定全城都会被传染。 可现在,却只局限在小小的长兴侯府内。 再者,宋玉秋那边反应迅速,立刻便联系上药材商收购药材,不过一天便治好了所有人。 那疫.情来得快,去得更快,快得仿佛叫人怀疑是否真实存在过一般。 “您是说,这件事,是有人捣鬼?”杨烈若有所思,而后猛地抬头,“是宋玉秋!” 她从来南阳第一天起便跟赵易以及家里的管事们不对付,有作案动机。 且她年纪虽轻,却不知从何处学来一身怪异医术,大可让大家一夜之间身染“时疫”,这也能解释她为何能够第一时间便拿出治病的药方。 “可宋玉秋没这脑子。”萧晋煊不否认杨烈的那些推测,但却提出了最关键的一点漏洞。 在京城时,宋玉秋成日屁颠屁颠地跟在阿宁身后,自己对她也算有几分了解。 那丫头空有一身好医术,但对那些弯弯绕绕的算计一窍不通,否则也不会几次三番身陷绝境。 要不是阿宁,她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 所以,在今日的这场局里,要么她只是一颗被人操纵 的棋子,要么她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杨烈立刻明白了萧晋煊的意思,“您的意思是说,今日之事,极有可能是跟凌风交手的那人在背后操纵?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让众人染病,又治好他们,到最后只是为了处置一个赵易吗? 修长指节轻点桌沿,萧晋煊眉目微皱,如明月染雾,“要想知道他的目的,先要知道他的来路。” “我问问温焱。”杨烈立刻着人,把温焱叫了过来。 他一直留在南阳,想来应该有所了解。 很快,温焱匆匆赶来,朝杨烈行了个礼后,便迫不及待地问,“侯爷,阿姐的婚宴如何?是不是特别热闹?嫁给煊王殿下,她一定很开心吧?她有没有……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又满脸希冀。 方才府中情况危急他不好问,现在没事了,他才敢问出心中所想。 杨烈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萧晋煊,嘴巴张了张,不知道怎么开口。 南阳离京城太远,消息还没传过来。 温焱只怕还不知道,煊王殿下娶的,只是谢大小姐的牌位。 而萧晋煊听到这些话,心口蓦地紧缩了一下,像是被人用铁丝,一圈圈地缠绕勒紧。 “咔嚓——” 手中握着的瓷杯,被 他无意识地捏成碎片,手掌也被扎出一片鲜红。 “您流血了!”杨烈吓得连忙站了起来。 萧晋煊回过神,拿出手帕淡淡地擦了擦手,“没事。” 温焱也被这情形吓了一跳,虽并没有认出易容过的萧晋煊,但他却隐约察觉出来杨烈对旁边这人十分恭敬,且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有些怪怪的。 他刚想问是不是阿姐出什么事了,杨烈反倒先话锋一转,开口问他,“温焱,你可知夫人身边那几人,是什么来头?” 听到问话,温焱也放下心头疑惑,转而认真回答,“夫人失踪几日后回来,身边便多了几人。她说那对夫妻是岳州的商户,碰巧救了她。且那商户的妻子生了重病,为了报恩,夫人便将他们带回府中替她医治。哦,对了,同行的还有个驾车的仆人,寡言少语的,是个练家子。” 一般有钱人家都会请几个高手护卫,所以他当时也没当回事。 杨烈越听越糊涂,“什么叫失踪了几日?为何我从未收到过宋玉秋失踪的消息?” 温焱顿了顿,“赵易以夫人贪玩外出为由,把此事给隐瞒下来。” 甚至好不容易回来,还被赵易拦在城门外。 若不是自己,宋玉秋恐怕连自己家都回不了。 杨烈听到这些,简 直不敢置信,下意识地道,“不可能,赵易不是这种人!” 温焱叹了口气,“侯爷,你可以不相信我说的,但赵易是什么样的人,你今日不是已经亲眼见到了吗?” 明明是她让人擅改药方,出了事却反咬一口,将罪责全部栽赃到夫人身上。 更别提这过程中,屡屡提质疑使绊子,挑唆众人对夫人产生仇恨。 其心险恶,可见一斑。 杨烈一愕,显然也想到了这些,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原以为,宋玉秋跟赵易,不过是性格不合,所以划不来。 可没想到,这明里暗里,竟已经到了要置对方于死地的程度。 且不说这次时疫之事,就说失踪一事,宋玉秋再贪玩也不至于悄悄消失好几日。 她说那几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可见这过程之中,必定是遇到了危及她生命的事。 然而赵易,却根本没当回事,甚至压下消息,连派人找寻都不曾。 若是宋玉秋没有被人所救,那会有什么后果,杨烈根本不敢去想。 萧晋煊声音清冷,“要想知道那些是什么人,要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如问问本人来得恰当。” 不管怎么说,杨烈跟宋玉秋总归是名义上的夫妻,关心关心,也不为过吧? 第362章 理亏 翌日一早。 宋玉秋打开房门,伸了个懒腰,刚准备活动活动身体,一条青色的小蛇,便悄无声息地环绕上她的脖颈。 那冰凉湿滑的触感,猩红的蛇信子,叫她背脊一僵,瞬间原地石化。 “这不科学啊,这大冬天的,蛇应该在冬眠啊!” 这玩意儿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 对了,蛇药,灼宁姐叫她研制的蛇药…… 她慢慢地摸向腰间的腰带,霎时间更绝望了。 丫的,忘带了! 难道天要亡她? 正呜呼哀哉的时候,一道人影优哉游哉地晃荡过来,“哎呀,小青,你又调皮了,吓到人了怎么办?” 那小青蛇听到动静,还抬起头来,欢快地吐着蛇信子,似乎更兴奋了。 宋玉秋一看来人,似明白了什么。 好嘛,她说这蛇怎么那么逆天,都不冬眠的,合着是夜无缺养的。 一个逆天的妖孽主子,养一条不冬眠的蛇,似乎好像还挺合理的? 合理个头啊! 宋玉秋咆哮,“你快让这鬼玩意儿走开啊!” 被咬到一口,真的会死人的啊! 夜无缺却不疾不徐地走到她面前,“不听话的人,咬一口,长长记性也好。” 宋玉秋深呼吸一口气,立刻露出讨好笑容,“我说太子爷,我有什么 做不对的地方,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何必这么残忍呢?你说是不是?” 漫不经心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夜无缺凑到她面前来,过分接近的距离,能叫人将他那冷如蛇信的目光看得一清二楚。 “小草儿已经醒过来了,对吧?” 咽了咽口水,宋玉秋说,“灼宁姐一直昏迷着,不信你大可自己进去看。” 夜无缺嗤笑一声,“别把本宫当傻子,你这个狗脑子,想不出来昨天的局。本宫一直配合你们,就是想看看你们到底想搞什么鬼。” “现在看来,对付那个姓赵的女人是其次,最主要的目的是想把事情闹大,让那长兴侯尽快赶回来救你们吧?” “你以为就凭他,就能救出你们俩吗?” 宋玉秋一颗心沉了又沉,脸色也微微泛白。 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甚至,他还故意主动配合她们…… 这得多大的自信跟底气,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现在本宫只问你一句,”夜无缺目光寒凉,“忘情花种,可是真的?” 那一瞬间,宋玉秋只感觉自己像是掉进冰窟窿一般,冷得她直哆嗦。 那种压迫感窒息感,叫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迅速开口 ,“忘情花是真的!灼宁姐讨厌你,装昏迷也是不想见到你,让我在侯府挑事也的确是想要不惜一切代价离开你!” “但是我却只想救她!” “煊王殿下远在京城,远水救不了近火,只有你成了她的心爱之人,你的血才能成为他的药引!” 劈里啪啦的一堆话倒豆子似的说完,生怕说慢了一句,自己就只剩一具尸体。 夜无缺听完,神色肉眼可见地缓和,甚至还温柔抚摸着一下她的脖子,“吓坏了吧?小青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听到这话,宋玉秋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又躲过了一劫。 偏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怒吼,“你们在干什么!” 循声看过去,便见杨烈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他几乎一夜未睡,一大早便开始拾掇起来,打算好好地来找宋玉秋谈一谈。 可没想到一来怀桑院,便看到这两人离得极近,还拉拉扯扯! “这蠢货!”宋玉秋暗骂一声,心想你找死也别害我。 霎时语气不善地开口,“你来做什么?” 一听这语气,杨烈更气,“这是我府上,我为何不能来?倒是你,身为侯夫人,为何会在这儿?” 宋玉秋冷嘲地勾了勾唇角,“我为何会在这儿,你心里没点数吗?不 是你让赵易把我安排到这儿来的吗?” 从始至终,人家赵易就没认她是当家主母,反倒把她当成是客人呢。 杨烈霎时一噎。 他从京城回来,便忙着拔除自家叔叔留下的隐患,忙着接手南阳军,忙着培植嫡系亲信,对府宅内的事情反倒没那么上心。 再加上赵管家因救他而死,府上霎时如一盘散沙,赵易便在那时挺身而出,替他打理了不少家事。 他见状,便将府上的事让赵易全权处理。 那时赵易给他说,已经帮夫人安排了住所,而宋玉秋也从未提过这事儿,他便也没在多问。 谁知道,竟会安排在客院! 这两日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在颠覆赵易在他心中的印象。 他心头理亏,但看到宋玉秋旁边那男人一脸好整以暇看戏似的表情,又忍不住眯起了眼,“那他呢?他为何会在这儿?” 宋玉秋翻了个白眼,“这是客院,他是客人,不安排住这儿安排住哪儿?更何况我每天晚上跟他夫人同宿,他住在前院也是为了方便照顾他夫人,你以为谁都同你跟赵易似的,不清不楚?” 杨烈被她怼得脸色涨红,好半晌才说,“我跟赵易清清白白。” 可宋玉秋却掩着唇,噗嗤笑出了声,“哎哟 ,难得啊,长兴侯居然也有向我解释的一天。该不会是又缺银子了,来找我借钱的吧?那不好意思,我的嫁妆都是灼宁姐给我的,可不是拿去喂养不熟的白眼狼的!” 本来杨烈是想好好跟宋玉秋说说话的,可她现在这态度,哪里像好好说话的样子? 他气得霎时黑了脸,转身欲走。 宋玉秋却叫住了他,“等一下!”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就被一锭碎银子砸中了脑袋。 “这二两银子是本姑奶奶赏给你的,毕竟你也就值这点银子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 杨烈脸都绿了,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拂袖,气呼呼地离开。 目送他走远,宋玉秋脸上霎时堆起笑,“太子爷,您看,我是绝对不会出卖您的,要不您发发慈悲,把这小青蛇给拿走吧?” “嗯。”夜无缺懒洋洋地一伸手,那小青蛇便顺着他的手腕爬到了身上去。 他摆了摆手,宋玉秋如释重负,立刻飞快跑开。 看着眼前紧密的房门,夜无缺目光幽邃,如看不见底的海,无声翻涌着浪涛。 半晌以后,他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罢了,她现在不肯见自己,那便再等几日。 一旦忘情花开,他们便可以永永远远、生生世世在一起…… 第363章 阿宁,可能还活着!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杨烈觉得,自己跟宋玉秋肯定是上辈子的冤家,要不然怎么跟炮仗遇到火似的,一见面就炸? 他进门来,猛灌了一口冷茶,都没把心头那口气顺过来。 萧晋煊跟凌风对视一眼,凌风试探着问,“侯爷跟夫人,是没谈拢?” “我跟她没什么好谈的!”杨烈越想越气。 不就借了她一些银子吗?他又不是还不起,只是手中暂时没那么现银罢了。 她又何必当着外人的面,如此不给他颜面,还拿二两银子侮辱他,说他只值这么点儿! 等等…… 神色一顿,杨烈眼眸骤然眯起,“二两银子,怎么偏偏是二两银子?” 见他表情有异,萧晋煊剑眉一敛,“有问题?”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之前谢大小姐便是花费二两银子将我从人牙子手中买了下来,还说我只值那么多,多一分也不愿意给。” 说起这事儿,他心头还有些小郁闷,但这也是他此生最重要的转折点。 若不是谢灼宁把他买下,让宋玉秋给他解毒,帮助他夺回爵位,那他可能早就已经不知道死在那个犄角旮旯。 所以杨烈一想起来,当初情景依旧历历在目。 以至于他回想起宋玉秋方才说的话,总觉得在暗示他什么似的。 暗示什么呢?跟谢大小姐有关吗? 可,谢大 小姐不是已经死了吗? 却不料萧晋煊听到他的话,却猛地站起身来,黝黑眸底犹如漩涡涌动,神色难得一见地失控。 “阿宁……阿宁可能还活着!” 听到这话,杨烈跟凌风表情一愕,一脸不敢置信。 凌风更是心生怀疑,自家爷是不是思念王妃过度,已经到了有些疯魔的程度。 当初他们那么多人,亲眼看到王妃被炸成碎片,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可他们爷却说,他们王妃还活着? 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凌风顿了顿,道,“爷,逝者已矣,您要节哀……” 萧晋煊知道,他们怕不是以为他疯了,甚至他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但是他此刻的神智无比的清醒,甚至脑海里将从前忽略的一系列细节全部都串联在了一起。 能让凌风都觉得对付不了的人不多,屈指可数。 而其中气息诡谲邪魅,透着股熟悉感的,萧晋煊只遇见过一个。 “昨日跟凌风交手的那个人,是楚太子,夜无缺!” 此言一出,杨烈差点没咬断自己舌头,“楚太子?那家伙长得也跟楚太子不挨边啊!” 他见过夜无缺,那家伙性子讨厌,但一张脸却比女人更让人惊艳。 “易容。”萧晋煊言辞笃然,“我们为了掩人耳目都能易容,他自然也能。” “可楚 太子不是应该已经回西楚了吗?为何会来南阳?”凌风提出自己的疑问。 过了索桥,再往前行半日,便入西楚国界。 夜无缺都到家门口了,却又返回境内,是不是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萧晋煊眸色深深,“因为出了变故。” 在索桥时夜无缺说,他根本不喜欢谢灼宁,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引自己上钩,好将自己重创。 那时情况危急,千钧一发,命悬一线,根本不给人一丝一毫思忖的时间。 以至于萧晋煊事后回想起来,总有种说不出的蹊跷。 如果说夜无缺当真对谢灼宁一点感情都没有,那谢灼宁被雍王死士所伤时,他当时所有的着急愤怒,都是假的吗? 难道他为了做戏,甚至意气用事地愿意冒着一众西楚暗桩暴露的危险,也要将雍王死士绞杀,又一个个地将尸体人头挂在雍王府门口? 如果是,那他为了入戏,未免也太得不偿失。 更何况当时在索桥绞杀自己时,夜无缺身边那个最厉害的影卫十三并未在场。 如果他的主要目的,当真是要自己死,那为何十三不在? 极有可能,那时夜无缺的最主要的目的,是让自己亲眼目睹谢灼宁的死,其次目的才是要自己死! 如果自己死,那便是一箭双雕。 如果自己没死,那也会因为谢灼宁的死备受打击。 而夜 无缺他只需要一个替罪羊,便可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移花接木,将真正的谢灼宁带回西楚,从此天高海远,谁还能奈他何? 可就在这过程中,却出现了差池…… 杨烈捏了捏下巴,猛地想到一种可能,“我知道了,是他那位生病的夫人!” 温焱说过,宋玉秋带回来的是一对夫妻外加一个仆人。 而从宋玉秋说过的话里也可得知,她为了方便给人治病,一直都跟那位夫人住在一起。 仔细想想,宋玉秋莫名其妙消失几日,遍布疑点。 对方既不要命,也不索财,把她掳走,图她些什么? 自然是图她一身医术,可以救人性命! 也就是说,那些人不是她的救命人,就是掳走她的人! 假设掳走她的、跟凌风交手的人,当真是夜无缺,那他的那位夫人,便有极大可能性就是谢灼宁。 再加上宋玉秋今日的暗示,整个推测形成闭环,足可证明,谢灼宁还活着! 听到这个消息,杨烈既高兴又激动,“那咱们还等什么,快点去把谢大小姐救出来呀!” “不可鲁莽。”萧晋煊心里比谁都着急,因为他知道,能够让夜无缺放弃回西楚,转而来到大邺寻找大夫,那说明阿宁肯定是付出了非常惨痛代价。 但此刻,他却不得不逼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 “还记得昨日蹊跷的时疫 事件吗?我原怀疑是不是宋玉秋被人胁迫了,但现在看来,更偏向有人在她背后指点。” 结合今日的推断,指点她的人,呼之欲出。 当初谢灼宁在京城时,轻而易举便将谢府众人玩弄于鼓掌,坑得宋玉秋的亲爹继母分毫不剩,更是让太子雍王哑巴亏一个接一个地吃…… 搞出那么大的阵仗,与其说是对付赵易,更像是在引杨烈回来。 为何她们要如此大费周折?甚至连传递一个消息都不能? 说明她们如今被夜无缺控制在手中,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若是贸然动手去救人,说不准,反倒是害了她们!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杨烈询问道。 萧晋煊眉头一锁,静静思索。 凌风跟夜无缺交过手,已经漏了底。 自己若是出手,夜无缺必然立刻认出自己身份。 恐怕还不止他们。 若对方当真是夜无缺,肯定在他们一行人入城时,就已经被摸了底。 顿了顿,他吩咐凌风,“飞鸽传书,让凌霄跟夏橘入夜前赶到南阳城,夜探怀桑院。” 他们来时为了不引人注目,兵分几路,凌霄跟夏橘要落后一些。 凌霄武功虽及不上凌风,但轻功更好。 而夏橘对自家主子更为熟悉,易容术更是炉火纯青,就算是谢灼宁易过容应该也能被认出来。 凌风立刻应声,“是!” 第364章 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入夜。 宋玉秋急不可耐地钻进被窝,朝谢灼宁委屈倾诉。 “灼宁姐,你都不知道,今天那姓夜的狗东西拿毒蛇威胁我,我都害怕死了。难怪你不喜欢他,那就是个三观扭曲的变态!” 边说边抱住香香软软的娇躯,满足地一声喟叹。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来寻求安慰的,还是故意找理由来贴贴的。 谢灼宁听到她嘴里蹦出来的那些新鲜词,一脸稀奇,“什么叫三观扭曲的变态?” 难得自家灼宁姐也有不懂的东西,宋玉秋嘿嘿一笑,开始解释起三观跟变态的含义,“三观嘛,就是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 一通滔滔不绝地解释,听得谢灼宁深以为然,“照你这么说来,那夜无缺的确是个变态。但也诚如你所说,变态的形成,多数由一个个扭曲残缺的环境造就。” 单从夜无缺的成长经历来说,想不变态都难吧? 宋玉秋撅了噘嘴,“灼宁姐,你怎么还替他解释上了?” 谢灼宁笑了笑,笑意在唇角轻轻漾开,“我只是实事求是地分析罢了。” 说不准,还能从中找到夜无缺的弱点,变成他们的筹码。 “你说的这些东西挺有意思的,有时间多讲些来听听。” 相较于谢灼宁的从容不迫,宋玉秋总一种化不开的担忧,“灼宁姐,还有几天忘情花就要开了,这已经是我能拖延的最后时间了,咱们能得救吗?我照你告诉我的,都跟杨烈都说了,可那个愣头青,光顾着跟我置气 去了,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指望他,还不如指望一头猪! 轻轻地摸着她的头,谢灼宁神色从容,笑弧微勾,“若旁人指望不上,不是还有我们自己吗?” 她们这样拼命努力地给杨烈传递消息,不就是为了让夜无缺以为,她们费尽心思,回到南阳,制造时疫,就是为了向杨烈求助,把他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从而忽略掉,她们真正的目的吗? 就在谢灼宁跟宋玉秋入睡不久,两道人影悄无声息地接近怀桑院。 “夏橘你慢一些!”凌霄压低声音提醒。 知道她着急,但她先别着急。 自从知道她家大小姐可能没有死的消息,她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路飞奔赶到南阳城,马都累死两匹。 如今眼看她心心念念的人近在眼前,更是急不可耐,速度快得都只剩残影了。 这般着急鲁莽,很容易暴露的喂! 而不必他提醒,夏橘便似感觉到了什么,骤然一停,“有人。” 怀桑院里,安寂静谧。 烛火尽灭后,便仿佛被暗黑的怪兽笼罩在阴影中一般。 但夏橘身为杀手的直觉,仍旧敏锐地察觉到,这附近有人,且,不止一个。 凌霄闻言,眯起眼睛,“看来爷预料的分毫不差。” 那夜无缺表面只带了一个仆从,但暗地里那些影卫已经悄无声息地潜伏在了暗中。 若他们再往前,那便势必会暴露行踪! 但此时的夏橘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按耐不住地想要确认,她家 大小姐还活着。 凌霄看着她竟不管不顾地往里进,霎时急得不行,“看来得直接用第二招了。” 他当即从背后抽出一支裹了火硝箭羽,用火点燃,朝前院射了过去。 同时扯起嗓子大喊,“不好了,着火了,来人呐!” 说话间,他一个纵身,朝着前院飞奔而去。 夏橘皱了皱眉,知道他是在给自己制造机会,立刻趁着他吸引众人视线的空档,悄无声息地直奔后院而去。 可等她赶到时,却看到一道瘦削身影,抱着刀靠在屋脊的一角上。 哪怕相隔不远处一片喧嚣,他也岿然不动。 仿佛他候在这儿,就是等着人来。 手中宝镯一转,射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金蚕丝,夏橘没有废话,直接动手。 对方也不是什么多言的性子,抬脚一踢,刀刃出鞘,立刻便迎了上来。 二人从楼顶一路打到地下,一路刀光剑影。 她这边还能打个有来有回,凌霄那边可就惨了,一群影卫包抄过来,什么暗器招势都朝他身上招呼,他一边跑一边吐血,差点以为自己小命要交代在这儿了。 就在这时,杨烈领头,带着一群士兵冲了进来,“快,抓刺客!别让他跑了!” 凌霄见状,立刻主动朝他们直奔过去,自投罗网。 见人落入长兴侯手中,一众影卫立刻撤退隐匿。 显然,他们并不想让侯府的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杨烈趁着羁押凌霄的世间,询问道:“情况如何?” 凌霄沉了沉眉眼 ,“他们把火灭了,十三不在前院。” 他本意是想放火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让夏橘去后院。 可若是十三守在后院的话,那夏橘此去危矣! 杨烈心领神会,立刻命令,“把刺客羁押下去!” 说完后,他让人去敲开夜无缺的房门。 夜无缺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出来,奇怪地看着众人,“这大晚上的,长兴侯搞那么大阵仗,是要作何?” 杨烈上前一步,扬声道,“有刺客偷偷潜入长兴侯府作乱,现在抓住一个,还有一个逃到了怀桑院中,还请阁下配合一下,以免刺客伤及无辜。” 夜无缺翘了翘嘴角,“配合,自然配合。” 话音未落,十三便拖着一个受伤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正是夏橘。 如果说一开始两人还能打得有来有回,可当十三听到一声哨响,局势便瞬间扭转。 夜无缺身边的影卫个个都是万里挑一,而十三是影卫里又挑一。 凌霄说过,此人武功能跟凌风打个平手。 夏橘虽厉害,却到底不是十三的对手。 瞧见这副情景,夜无缺扬眸一笑,“长兴侯说的刺客,应该是她吧?” 杨烈看见夏橘身上的累累伤痕,压制住自己想揍人的冲动,语气沉沉地挤出话语,“没错,是她,还请阁下将此人交给我们关押审理!” 夜无缺一招手,十三便立刻将夏橘丢了过去。 杨烈让人接住夏橘,眸色泛黑,“走!” 火速将人带回去,让大夫来替夏橘处理了 伤口。 好在,性命无虞。 凌霄跟夏橘两人并排躺着,浑身缠满绷带,万没想到,这一次试探,差点试探去了半条命。 萧晋煊看着两人,目色寒冷威严,“你们俩,为何不按计划行事?” 本来让凌霄跟夏橘装作刺客,夜探怀桑院。 就算他们没得逞,制造点动乱立刻撤退,也可让杨烈以缉拿刺客的名义光明正大地进去搜查。 如此,也能保证他们俩的安全。 可他们倒好,一个两个都是直接竖着进去、躺着出来的。 夏橘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凌霄便立刻讨好地一笑,“爷,是我,是我贪功冒进,坏了您的计划,您要罚就罚我吧!” 夏橘霎时眼神奇怪地看着他。 明明是她的错,他又何必帮自己揽下罪名? 萧晋煊看了凌霄一眼,好歹是跟了自己那么多年的人,心里打什么小九九,只一眼便看得一清二楚。 他没再追究这事,而是问夏橘,“十三当时,为何没杀你?” 她是“刺客”,十三是夜无缺的守卫,就算杀了她,也有光明正大的理由。 而且杀了她,还能威慑他们,不敢再派人去试探。 可十三却只伤了她,并没有杀她。 夏橘摇头,“不知道。” 当时她受了不少伤,本来十三是要一刀结果了她的,谁知道怎么就突然改了主意? 萧晋煊见问不出来什么,便也没在多问。 不过派人去怀桑院试探是行不通了,得想法子,让他们自己主动出来才行…… 第365章 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阿玉,昨夜你可听到什么动静?” 翌日一早,谢灼宁起床梳洗时开口问道。 宋玉秋正在桌前准备蛇药,想着下次夜无缺要再敢放出他那条小青蛇,她就让它有来无回。 闻言头也没抬,随口说,“听说是来了俩刺客,还是一男一女的雌雄大盗呢,结果还没入门就给擒住了。灼宁姐你说,这些贼人胆子是不是也太大了,也不搞清楚这里住的是谁就敢来招惹!” 人家都是挑柿子软的捏,那俩倒霉蛋偏偏专挑硬的来。 谢灼宁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你说那两人,会不会是杨烈故意派来试探的?” 江湖上的盗贼偷东西之前都事会先踩点,要去偷也是去偷主院书房库房等地,谁会偏偏往客房里闯? 这一说,倒让宋玉秋立刻抬起头来,眼睛瞪大,“灼宁姐你是说,杨烈听懂了昨天我给的暗示,知道你在这儿了?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聪明了?” 谢灼宁嘴角一抽,“杨烈本来也不笨。” “是,他是不笨,就是被赵易几句话就玩儿得跟条狗似的。” 宋玉秋翻个白眼,那神色那语气,可见对他怨恨之深。 谢灼宁笑着说,“你若当真不愿意跟他过,那等咱们脱离夜无缺的掌控之后,你便跟我走吧。女子自有自己的人生天地,又何必被一个男人束缚住自己的脚步?” 反 正后路,自己从一开始就给她留好了。 那二十多万两的嫁妆,是她这一辈子都可以活得自由自在的底气。 宋玉秋万没想到,自己在这男权为上的时代,还能听到这样一番话,心头动容,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可说好了,到时候我就屁颠屁颠地跟在灼宁姐你的身后,就算你烦死我了,也休想把我甩掉!” 说话间,便扑过来,又要贴又要抱,跟个小孩子似的。 谢灼宁被她闹得受不住,赶紧叫停,“好了好了,咱们说正事,杨烈他们派的人被夜无缺的影卫阻拦着进不来,咱们得设法从怀桑院出去,告诉他们咱们的处境。” “想法子出去?”宋玉秋冥思苦想,而后眼睛一亮,“有了!” 二人凑在一起,嘀咕了好一会儿。 下午时分,宋玉秋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前院找了夜无缺。 一进去,她便开门见山,“我要带带灼宁姐出去!” 夜无缺正盯着已经发了芽长出叶的忘情花,甚至花叶中间,已经起了一个米粒大小的花苞。 他割开手指,鲜血滴在叶片土壤中,那植物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快速地将血液吸收。 慢条斯理地做完这一切,夜无缺接过十三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这才抬起头瞥了宋玉秋,“你又在发什么疯?” 那一眼淡淡的,却仿佛能洞悉一切 。 宋玉秋“咕噜噜”咽了咽口水,说,“我今天去看灼宁姐,发现只要一关上房门,她便开始出现头晕、冷汗、潮红、心悸的症状。这是典型的幽闭恐惧症,再继续拘束着她,她的病情只会越来越恶化!” 幽闭恐惧症?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病,但是从字面上,也能大概推断出来一些。 夜无缺眯着眼,危险地看她,“不是让你看好她吗?为何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宋玉秋立刻反驳,“就算是个正常人,日日被关在屋子里,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都会发疯的吧?更何况灼宁姐本来就身中情毒,情绪很不稳定,就更容易憋出其他病来了。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却一点也不为她的身心健康考虑,你的喜欢未免也太虚伪了!” 虽然她巴拉巴拉一通输出是爽了,但看着夜无缺仿佛笼罩浓雾的一双眼,心里还是紧张得不行。 手里更是握紧她刚配的蛇药,生怕这家伙恼羞成怒就把小青蛇扔出来威胁她。 偏就在局面最紧张的时候,梅儿找她找到了前院来,“夫人,侯爷来了,说要见你。” 夜无缺似笑了一下,那笑笑得宋玉秋警铃大作。 她立刻凶巴巴地道:“不见,让他滚!天天来,烦不烦?!” “哦哦哦。”梅儿得了吩咐,刚要出去。 夜无缺便慢悠悠地开了口,“ 见,为何不见?你若避而不见,万一长兴侯以为你出了事,带着人冲进这怀桑院可怎么办?” 说着,对梅儿道:“去,把你们侯爷请进来。” 很快,杨烈便迈步进来。 看到夜无缺在场,他霎时皱起眉头,“我们夫妻谈话,不希望外人在场,还请阁下回避一下。” “嗯?”夜无缺抬眸,看向宋玉秋,“我需要回避吗?” 宋玉秋被那目光看得打了个哆嗦,明白里面的威胁之意。 她霎时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对杨烈道,“他是我的客人,你少对他颐指气使。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没什么就赶紧滚!” 那态度,实在算不得客气。 换做以往,杨烈早扭头走了。 但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竟半点不恼,还叫人提了个食盒进来。 “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蜜饯果子,都是你爱吃的,你尝尝,若是喜欢,我再去给你多买一些。” 这异常举动,叫夜无缺挑起眉梢。 宋玉秋余光一瞥,也立刻一脸警惕地跳开,“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该不会是在蜜饯果子里下药了吧?” 这丫头,就不会往好的地方想吗? 自己在她心里,难道就是这样的人? 杨烈心里忍到内伤,可面上仍旧保持微笑,“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怎么会那么对你?只是这两日 从温焱那里得知你的功劳跟委屈,深觉对你不住,所以今日来,也是想跟你道歉的。人都说,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尾和,你就原谅我这次,咱们以后都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宋玉秋被那双深情不悔的眼睛盯着,心跳都差点漏了一拍。 杨烈这是被人给夺舍了? 事出反常,必然有妖。 虽然宋玉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立刻就配合上了。 她委屈地一撇嘴,眼泪便控制不住地涌出来,“我还以为你心里只有赵易呢。” “怎么会?”看到她变脸便得那么快,杨烈眼睛一跳,却还是温柔伸手将她搂入怀里,“对她我只是感激她爹的救命之恩,而你才是跟我相携一生的人啊。” 宋玉秋听了直翻白眼。 怪不得那么多女子会被男人的花言巧语欺骗,这些话说起来简直一套一套的。 她捂着嘴,露出感动得快哭的表情,“侯爷~~~” “好了,小傻瓜,别哭了,”杨烈温柔地替她拭去眼泪,“今夜城南会有新春烟花会,咱们一起去好不好?你不是说你最喜欢看烟花了吗?” 宋玉秋霎时心念一动。 这不是瞌睡一来就有人递枕头吗? 她跟灼宁姐正愁没机会出怀桑院呢! 可一想到好整以暇在旁边看着他们的夜无缺,宋玉秋立刻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 第366章 怎么可能,认不出她? “为何不行?”杨烈有些急迫地问。 宋玉秋瞥了身后的夜无缺一眼,故意道:“我得照顾病人,走不开。” 杨烈立即说,“就晚上出去看完烟火就回来,又用不了多久。再说了,你也可以叫上你的救命恩人一块去啊,这烟火盛会,大家一起看才热闹,日日闷在屋里,那还不得闷出病来了啊!” 呵,宋玉秋心想,夜无缺要愿意去一起去,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正想着,没曾料夜无缺却突地出声,“烟火盛会?听起来似乎不错。” “唉?”宋玉秋愣了愣,惊掉下巴。 这……这么容易的吗? “那就说好了,晚上我派人来接你们!” 杨烈一锤定音,满脸喜色地离开。 夜无缺回眸,见宋玉秋还愣着,开口道,“不是你说,要带小草儿出去透透气吗?还不回去准备?” 宋玉秋立刻反应过来,他是把自己方才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要说夜无缺在乎灼宁姐吗? 肯定是在乎的。 但这种在乎就像是强加的枷锁,越在乎,越叫人窒息。 他啊,怕是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好好地爱一个人吧? 傍晚。 杨烈等在门口,不停地张望着府内。 一旁,侍卫打扮的萧晋煊,同样内心动荡,波澜起伏。 他 握紧拳头,竭力忍住翻涌的心绪。 很快,宋玉秋一行人走了出来。 她手里扶着一个身着狐狸披风的女子,那女子头戴帷帽,罩了个严严实实。 萧晋煊霎时抬起头,目光如炬,似要烧穿那帷帽一般。 “这位便是尊夫人吧,倒还是第一次见呢。”杨烈怕他失控,立刻上前两步开口。 夜无缺回道,“她身子弱,吹不得风,还请长兴侯海涵。” “理解理解。”杨烈笑哈哈地说着客套话,“那便上车吧。” 宋玉秋扶着谢灼宁上车,踩上马凳的时候,脚下一滑,眼看要摔。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两道身影同时冲了过来,“小心!” 冲向的,却是谢灼宁。 宋玉秋一屁墩坐在雪地里,一脸无语。 他们有没有看到,自己才是摔倒的那个人啊! 然而没人搭理她。 夜无缺跟萧晋煊视线对上,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我家夫人,就不劳旁人操心了。” 一旁的杨烈甚至顾不得将宋玉秋扶起来,赶忙地冲到中间,打着圆场,“时候不早了,烟火大会快开始了,咱们还是快点出发吧。” 可就在这时,谢灼宁突地开口,“慢着。”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夜无缺温柔地问,“怎么 了?” “人家冲过来也是为了救我,理应道当面一声谢才是。” 谢灼宁语气如常,心头却已经翻起惊涛骇浪。 她不敢相信方才自己听到的声音,那样的熟悉,熟悉到叫她心都跟着颤了颤。 有可能吗? 真的有可能吗? 明明应该远在京城,刚刚成婚的男人,怎么可能出现在南阳? 但那声音,她比任何人都熟悉,也绝不会出错。 萧晋煊,他就在这里,就在自己眼前! 缓缓地撩开帷帽,她抬起眼眸,朝眼前的男人看过去。 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脸。 与此同时,萧晋煊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脸上。 是个美人,可轮廓五官,却与谢灼宁没半分相似。 两人在对方那张找不到丝毫眼熟的脸上梭巡一圈以后,目光直直对上。 只这一眼,便胜过所有。 容貌身材可以改,唯独眼神是不变的。 两个人在对视上的那一刻,不用言语,却已说明一切。 竭力忍住自己的异样,谢灼宁客客气气地道,“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夫人客气。”萧晋煊拱了拱手,语气在那“夫人”两个字上,加重了几分。 不像是在唤别人家的夫人,倒像是在亲昵地呼唤自家夫人一般。 夜无缺眯 了眯眼,朝谢灼宁伸手,“我扶你进去。” 缓缓收回目光,谢灼宁进入马车,表面一如往常,却要用指甲掐着手心,才能克制住那汹涌而来的欣喜。 原来不是自己一个人在泥潭中挣扎,原来还有一个人在同自己双向奔赴。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让人激动欣喜的事吗? “你好像,很高兴?”虽然她竭力隐忍,但终究还是被夜无缺看出了端倪。 宋玉秋并不看他,而是撩起车帘,看向热闹的街道,“能出来看看人间烟火,自然高兴。” 这还是从她一心寻死地服下情人花后,第一次好好跟他说话。 夜无缺一笑,立刻道,“你若想看,我日后天天陪你出来看。” 与此同时,马车外。 杨烈凑到萧晋煊身边,小声道:“这看着也不像谢大小姐啊!” 可萧晋煊却目光灼灼,斩钉截铁地说,“是她。” 他最喜欢谢灼宁的眼睛,黑瞋瞋的,一笑间,带着几分狡黠跟聪慧,仿佛连天气都明媚些许。 不笑的时候,她又惯会用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你装可怜,澄清明亮,如春光酿成。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每一个小细节,每一个小习惯,都镌刻在他的脑海里,他怎么可能认错?! 她还活着…… 她真的还活着 ! 那种狂涌上心头的幸福感,来得太过猛烈,撞得胸腔一阵钝疼。 摔倒在雪地里的宋玉秋:“……” 所以没人管她的死活呗? 杨烈余光瞥见,似乎才想起她来,赶紧伸手去捞她,“你没事吧?” 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将宋玉秋给提拧起来。 宋玉秋盯着十三,呵呵一声冷笑,“……我真是谢谢你!” 这姿势跟抓个小猫小狗,有毛区别? 十三把她丢进马车,自己则坐在驾车位上,一挥鞭,马车便朝城南驶去。 一行人到达城南时,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 “卖花灯咯!卖花灯咯!” “猜灯谜,猜灯谜……” “好吃的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哎!” 沿途充斥着商贩们的吆喝声,热闹极了。 杨烈解释说,“烟火盛会,是南阳这边的老传统了,每年正月初五,都会大.大地放上一场,所以就连附近城镇的人,也会早早地赶过来观赏。” “都正月初五了,真快。”谢灼宁听着,不禁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这个年关,各种事一件接着一件,一没留意,竟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她目光不着痕迹地扫看周围,想要找到萧晋煊的身影。 夜无缺却挡在她的面前,声音轻柔,却又近乎刻骨,“在找谁?” 第367章 许愿 心头猛地一跳,谢灼宁收回眼眸,跟夜无缺四目对上。 旋即她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在找谁?在找你爹啊!” 呼,果然阿玉说得没错,有时候人没素质一点,还真挺爽的。 夜无缺眸色微黯,浓郁雾色在眼底化开,转而化为灿烂笑容。 “看来今日你心情当真不错,都会跟人说笑了。” 谢灼宁毫不留情面地说,“只要不看见你的话,我心情一直都挺好的。” “小草儿说这话,本宫可就伤心了。” 这句话夜无缺是微微俯身凑近谢灼宁身边,几乎咬着她耳朵说的。 暧昧的距离,悱恻的气息,以及他唇角微勾起的笑意,落在旁人眼中,仿佛情人之间的缠绵低语。 谢灼宁试着把他推远一些,却被禁锢着,动弹不得。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他难道是看出了什么端倪,想故意激怒萧晋煊吗? 而杨烈跟凌风见状也显然意识到了什么,几乎下意识地去按住萧晋煊,“殿下,冷静,冷静一点,不要被他激怒,一切以谢大小姐的安危为先……” 没彻底摸清楚夜无缺藏着多少底牌之前,任何一次的轻举妄动,都有可能造成不可预知的后果。 上次死的是替身,那这次呢? 万一夜 无缺抱着得不到就毁掉的想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呢? 萧晋煊眸色幽邃,心里杀意汹涌而起,如野兽一般冲破胸腔,险些叫他控制不住。 好在宋玉秋十分激灵,立刻从夜无缺他们中间穿插过去,分开两人,顺手挽住了谢灼宁的胳膊,“那边好像有棵许愿树呢,咱们去看看吧。” “好啊。”谢灼宁顺势便跟宋玉秋一道去了前面。 夜无缺见状也没说什么,缓步跟上。 杨烈追了上去,跟他并行,半开玩笑地说,“阁下对夫人真是感情深厚啊,一眼都舍不得移开。这附近都有官兵驻守,那么大的人,你还怕她丢了不成?” 夜无缺侧目看了眼杨烈,又看了眼他身后,意味不明地一笑,“是啊,心爱之物,不看紧点,丢了怎么成?贵府的玉如意那么多人看着,不也照样被人偷了么?” 杨烈:“……” 他最近正头疼,御赐之物丢失,上面若是问责下来,自己该怎么交代呢。 这家伙,还真是知道怎么往人伤口上撒盐。 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杨烈道,“咱们还是去看看她们许的什么愿吧。” 许愿树下支着好几个摊位,五十文便可以买一个拴着红绸的木牌。 许愿之人可以自己写下愿望, 拴在许愿树上,也算是一种祈福仪式。 宋玉秋拿着毛笔支着颔,想了许久,然后歪歪扭扭地写上,“我希望,富可敌国,左拥右抱,走上人生巅峰!” 刚写完准备挂上去,就被杨烈把木牌给抢走了。 他黑着脸,很是不满,“你还想左拥右抱走上人生巅峰?” “还给我!你还给我!”抢不到,宋玉秋就跳起来抢,气得恨不得踹上这狗男人几脚。 两人闹嚷间,夜无缺已经走到谢灼宁的身边。 见她一直没写,他略微挑眉,“怎么不动笔?” 谢灼宁一脸恹恹的,“没什么好祈愿的,那就祈盼大家新年过得开心快乐吧。” 说着,她提笔,在木牌上写下四句新春贺诗。 “高楼明月三春酒,梅开雪退人日诗。 “自古风光多流转,旧岁一除又一时。” 夜无缺盯着看了好半晌,夸赞道:“诗不错,字也不错。” 谢灼宁不想理他,“你倒也不必没话硬夸。” 谁不知道她写字,是公认的丑? 夜无缺一笑生春,“大抵应了你们大邺的古话,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眼里,你做什么都是好的。” “那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谢灼宁没半点好脸色给他。 将木牌上的墨迹吹干, 她抬头望着高大的许愿树,似正头疼怎么将木牌挂上去。 不等夜无缺开口,萧晋煊已经站了出来,“我帮夫人挂上去吧。” 谢灼宁将木牌递给他,微微颔首,“有劳。” 递过去时,指尖在木牌上轻轻一敲。 二人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萧晋煊接过木牌,瞥了眼木牌上的四句诗,立刻收敛眸光,纵身一跃便上了树。 没多时,便将许愿牌挂好。 夜无缺拊了拊掌,饶有意味地问,“轻功不错,不知阁下师承哪派?” 萧晋煊淡淡道,“家师不愿透露名姓。” 闻言,夜无缺弯唇,笑了笑,“无妨,不过是觉得阁下武功路数跟一位好友比较相似,所以以为你们是同门罢了。” “哦?不知那位好友,是谁?” “他也不愿透露姓名。” 二人目光对视,如针尖麦芒。 本来正跟宋玉秋抢木牌的杨烈见状,立刻开口打断他们,“马上就要开始放烟花了,咱们还是快去看台上吧!” 夜无缺率先收回目光,轻柔地看向谢灼宁,“夫人,走吧。” 谢灼宁却要宋玉秋同她一起,“我还是跟她一块吧。” 眼见几人走上看台,拐角处,萧晋煊压低声音,叫住凌风,“计划取消。” 凌风一 愕,“取消?” 他们都安排部署好了,为何他们爷突然决定取消? 但他只迟疑了一瞬,立刻领命,“是!” 璀璨烟火升空,绽放出刹那的美丽。 可烟火之下的众人,却心思迥异。 十三悄悄走到夜无缺身边,附在他耳边,“他们把人撤走了,似乎取消了行动。” “哦?”夜无缺微微眯起眼睛,眸中诡色翻涌。 燃放烟花这会儿人最多也最乱,正是浑水摸鱼的大好时机。 若是他,必然选择在此时动手。 怎么会突然间取消了呢? 似想到了什么,夜无缺桃眼微眯,“你去许愿树那里,把她写的那块牌子给我取回来。” 那许愿树枝繁叶茂,已有千年树龄,上面长年累月挂着的许愿牌密密麻麻,早已成千上万。 要想从中找出谢灼宁的那块许愿牌,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十三还是立即去办了。 欣赏完烟花,众人回到侯府。 杨烈冲进客厅,几乎迫不及待地问,“煊王殿下,为何取消行动,难道您不想救出谢大小姐了吗?” 萧晋煊从怀里,取出一块拴着红布的许愿牌,“因为这个。” 杨烈蹙眉不解,“这不是谢大小姐写的四句诗吗?跟咱们取消行动有什么关系?” 第368章 动手 “因为诗,有时候不止是诗。”萧晋煊指腹轻轻摩挲着许愿牌,思绪却回到从前。 当初调查卖官鬻爵一案时,他同阿宁仅凭简良留下的两句诗,就推断出了交易名单的时间跟地点,并以此钓出来背后的大鱼。 今日阿宁递许愿牌给他的时候,在牌子上轻轻敲了几下,他仔细看过之后,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高楼明月三春酒,梅开雪退人日诗。自古风光多流转,旧岁一除又一时。” “这诗中的‘人日’,一般指正月初七,也就是传说中人诞生的日子。” “而我们除旧岁,一般是指除夕日除去旧岁迎接新年。可这诗中,却是人日除旧岁,你们说是为何?” 这样一解释,杨烈几乎顷刻间便豁然开朗,“除旧岁,是指除掉夜无缺!” 谢大小姐这首诗的意思,是说正月初七,才是除掉夜无缺的最佳时间。 所以煊王殿下,才会取消今晚的行动! 萧晋煊点了点头,“没错。” 虽然他不知道阿宁为何要选在初七这日,但想来她应该有自己的打算。 只怕他们贸然行动,会打乱她的计划跟部署。 听完缘由,杨烈却不由有些担忧,“可当时谢大小姐是当着夜无缺的面写的诗,她就不怕咱们没看出这诗里的含义,反倒被夜无缺先 看出来吗?” 萧晋煊道:“西楚纪年跟大邺不一样,并不时兴这些。夜无缺兴许知道除夕新年,却不一定知道人日来历。” 更何况,阿宁很明显已经认出了他,所以才会参照当初简良留下的讯息,给出这种提示。 一旁的凌风又问,“虽说王妃已经告诉我们人日行动,但一日有十二个时辰,什么时候才是最佳时机呢?” 萧晋煊点了点桌面,唇角噙起一抹笑意,“她不是已经说了吗?梅开雪退之时。” 梅花一般在清晨和傍晚开放,早上和晚上是欣赏梅花的最佳时刻。 而雪退则是在太阳升起之后,便可以排除是后者。 后日一早,便是动手之时! …… “没有找到许愿牌?” “是。” 听到十三的回答,夜无缺的身形隐没在阴影里,神色有些晦涩难明。 半晌后,他才开口,“按计划行事吧。” “是。” 初七一大早,夜无缺便让十三去将谢灼宁跟宋玉秋请到前院。 谢灼宁坐在梳妆台前,自己选了一支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戴上,起身对宋玉秋道,“走吧。” 这一天,总归是要来的。 进了门,便看到夜无缺正在割血喂花。 那忘情花的花苞已经有鸡蛋大小,隐隐有要绽开的趋势。 吸起血来,毫不 留情。 夜无缺唇色微微泛白,心情却很不错,见二人进门来,便招呼她们过去。 “来得正好,一会儿可以同本宫一起欣赏忘情花开。” “什么忘情花?我不想看。”谢灼宁很不给面子,转身便要走。 夜无缺却将她拉入怀中,透骨的目光如蛇信子一般在她脸上游弋,“小草儿啊,你怎么就一点都不乖呢?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不会这样了。” 一旁的宋玉秋也劝道,“灼宁姐,要不你就再等一会儿吧,等花开了就好了。” “什么意思?你们两个……”谢灼宁似明白了什么,愤怒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弋,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阿玉,你是我最好的妹妹,你居然跟夜无缺勾结起来对付我!” 宋玉秋赶忙摆手,解释道:“不是的,灼宁姐,我也是为了你好啊!你的情毒只有心爱之人的心头血可以解,我也只能压制一时半会儿,到时候你情毒发作只能是死,我也是为了救你,不得已而为之!” “你……你!”谢灼宁手指颤抖,明显被气得不轻。 夜无缺见此,玩世不恭地桃花眼微微上挑,凑到她耳边说,“小草儿那么恨她,不如本宫替你杀了她如何?反正如今忘情花马上开花,想来也不必留她性命了。” 谢灼宁心头猛地一跳。 她就跟宋玉秋演演戏,他却是要真动手啊! “那倒也……不必如此。” “是吗?小草儿还是如此心软。”夜无缺勾了勾唇角,“那就暂且留她一条性命好了,反正小草儿犯错本宫也舍不得罚,到时候就罚她如何?” 宋玉秋浑身哆嗦了一下。 合着她的命就不是命了呗? 死死地掐着掌心,谢灼宁明白,夜无缺这是在拿阿玉的性命要挟她乖乖听话。 她冷呵一声,“夜无缺,你还真是个混蛋!” “多谢夸奖。”夜无缺笑得光华流转,一双桃眼满是勾缠。 谢灼宁跟宋玉秋被强迫着重新坐回桌前,静候着忘情花开。 此时,怀桑院外。 温焱带着几人,走了进来,“叶公子,冒昧打扰,之前府上玉如意丢失一事,似与跟着阁下的那位仆从有关,还请阁下交出那人,配合官府调查。” 夜无缺看了眼他们的阵仗,高高挑起眉梢,“这是抓捕?” 温焱回道:“叶公子误会了,只是请去配合一下调查,若无旁的情况,很快便会将人送回来。” 夜无缺若有所悟,对十三淡淡颔首,“那你便去配合一下吧。” “是。”十三应声走了出去,便见温焱让人取来枷锁,他霎时皱眉。 温焱淡淡一笑,“别误会,只是走个形式。” 没再多说什么,十三伸出双手,戴上枷锁,跟他们离开。 可才行至半路,十三突地暴起,双掌撑开枷锁,一掌便将温焱击退数丈。 温焱吐了口血,正要拔刀反击,就被凌风一声轻笑打断,“小子,你退后,他今天的对手,是我!” 而就在这边开战的瞬间,杨烈迅速派兵,将怀桑院包围得密不透风。 “夜无缺,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劝你乖乖把人放了,还能饶你一命!” 然而话音未落,便从院子XX出无数暗箭。 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影卫,纷纷现身。 眼看就要伤到众人,数道飞云卫一跃而起,眨眼便将全部暗箭拦下。 便是连受伤的凌霄跟夏橘,也跟了过来,纷纷出手。 杨烈见状,压低声音训道,“不是让你们俩好好养伤吗?来干什么?” 夏橘神色坚毅,“我要救,大小姐!” 凌霄也说,“是我把王妃弄丢的,我要把人找回来!” 这次萧晋煊离京为了掩人耳目,所带飞云卫不多,哪怕再加上杨烈的人,也至多跟那些影卫打个平手,互相牵制。 但,足够了。 萧晋煊瞄准中间,射出一箭。 那箭带着雷霆之势,贯穿寰宇,竟让人不敢抵挡,纷纷闪开。 他足间一点,一跃而上,踩着箭羽,一路飞入怀桑院中! 第369章 忘情花开 怀桑院外,剑戟相交,血液飞溅,仿佛一个小型的战场。 怀桑院内,夜无缺却仿佛没听到那屋外的动静一般,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忘情花。 眼看着那艳丽如梅的花瓣一点点绽放,他的嘴角也缓缓勾起弧度。 “开了……” 等了那么久,终于开了! 可不等他高兴多久,便感觉到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意轰然而来。 他目光一寒,立刻摘下忘情花,捏开谢灼宁的嘴巴,喂进她的嘴里。 甚至还用内力顺气,帮着她快速咽了下去。 他声音很轻,近乎蛊惑,“小草儿,吃下这个,你的情毒便有解了,乖一点,乖一点好吗?” 可谢灼宁那满含恨意的目光,却刺得他眼眸发疼。 他轻轻笑了笑,自我安慰道,“没事,我知道你现在恨我,但你很快就会爱上我,我们两个才是这天地间,最天造地设的一对……” “砰——” 房门破开,萧晋煊拔出软剑,剑尖直指。 “夜无缺,你也配肖想她?!” 暴戾的怒喝,仿佛裹挟万钧杀意,要生生将眼前一切撕碎一般。 谢灼宁看着来人,忍不住笑了,“萧晋煊,你来了……” 听到她的称呼,夜无缺并不意外地看着眼前男人。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夜无缺就在他身上察觉到一股令人熟悉又讨厌的气息。 萧晋煊,果然是他。 凭什么他能得谢灼宁全身心的托付跟信任? 凭什么让她心心念念殷殷期盼? 她从未,从未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轻松灿烂明媚的笑容…… 心里的不甘翻涌,眼底翻涌浓雾,夜无缺取出武器,当即挥出一剑,抵挡住那几近暴虐的攻势。 “萧晋煊,我很后悔,当初在索桥没能杀了你。” “不过,现在也不晚。” 凡是阻碍他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萧晋煊眉目深敛,“是吗?那便来试试,看谁先死!” 剑意磅礴交锋,似能横扫一切。 宋玉秋拉着谢灼宁躲在桌子底下,看着屋外的飞沙走石,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武林高手的对决。 “我的天爷,五百的特效都搞不出这样的阵仗!” 谢灼宁听不懂她的“疯言疯语”,只默默地计算着时间,“还有一炷香。” 只要再有一炷香的时间…… 一线血痕在夜无缺的脸上飘过,他脚尖落在屋檐,伸手一抹,看着指尖红色,忍不住笑了,“世人皆传大邺煊王箭术无双,却不知这武功亦是绝顶。” 萧晋煊攻势不 减,“对付你,绰绰有余。” “是吗?那来试试。”夜无缺眸色幽寒,一拂袖,甩出数条毒蛇,直袭面门而去。 却还未靠近,就被那内力震得寸寸断裂! 宋玉秋目瞪口呆,“这一招好帅!灼宁姐你能不能让煊王殿下教教我?” 这样一来,她就再也不怕别人拿毒蛇威胁她啦! 谢灼宁嘴角抽抽,“教是没问题,但要到这程度,你起码得习武一甲子。” “那还是算了。” 就在她们说话间,二人又过了数百招。 掌心对上,地板掀飞,萧晋煊跟夜无缺同时退后数丈,吐出一口鲜血。 就在这时,谢灼宁突地心口一阵绞痛,而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直奔向夜无缺,满目担忧紧张,“你受伤了?怎么样?我看看,痛不痛?” 这情形,看着众人均是一愣。 萧晋煊凤眸眸孔陡缩,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而夜无缺也意识到,恐怕是忘情花起效果了。 巨大的欣喜从心底涌起,他眼睛都亮了起来,“小草儿,你是在,关心我吗?” “我……”谢灼宁的眼神挣扎了一下,随即便变得笃定起来,“废话,我不关心你关心谁?” “哈哈哈哈!”夜无缺忍不住大笑起来。 成了,竟然真的成了! 他挑起眉梢,朝萧晋煊看过去,“煊王殿下,咱们俩再打下去,也无非两败俱伤。既然咱们俩目的相同,都是为了同一人而来,不如问问她本人意见,愿意跟谁走如何?” 萧晋煊隐约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立刻朝谢灼宁伸出手,语气紧张又焦急,“阿宁,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谢灼宁的身上,等着看她的反应。 她看了眼萧晋煊,却又立刻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躲在了夜无缺身后,“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什么……”见他认不出自己,萧晋煊浑身一震,惊愕错愣。 而直到此刻,夜无缺心里那口气才终于全部松下。 她当真把萧晋煊忘了! 从现在起,她的心里,只会有自己存在的痕迹! “煊王殿下,真是抱歉,看来小草儿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他唇边的笑意还挂在嘴角,却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僵在那里。 “噗嗤——” 谢灼宁手握发簪,狠狠地插进他的后背。 他回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为什么……为什么……” 不光是背后的伤口,甚至连他的眼睛鼻子耳朵,也开始缓缓流出鲜血。 谢灼宁退后 一步,眼神冷冷地看着他,“那不是忘情花,是无垢花,你日日夜夜以血滋养,激发毒性,潜移默化之间,早已身中剧毒!” 无垢花九日开花,花开之日,便是毒发之时。 她一直在等的时机,便是这个。 夜无缺霎时变了脸色,在得知她一直在设计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我喂你吃下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宋玉秋,立刻给她吃解药,听到没有?!” 都到这会儿了,他最在意的,竟然是谢灼宁的安危。 宋玉秋叹了口气,“放心,这花于你来说是毒药,于灼宁姐来说却是你下的软筋散的解药。” 所以他花开之日,是他毒发之时,却也是灼宁姐的解脱之时。 夜无缺松了口气,满脸鲜血地踉跄站起来,忍不住仰天大笑了几声。 “哈哈……果然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不是没怀疑过那颗忘情花种子的真伪,只是内心总是抱着一丝丝的希望,想着万一是真的呢? “终究,是我奢望一场……” 勉强站定身体,他看向谢灼宁,倏儿灿烂一笑。 “罢了,我勉强你一场,今日折半条命在这里,便当是赎罪了。” “你就行行好,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第370章 萧晋煊,我回来了 “休想!” 不等谢灼宁回答,萧晋煊便果断坚毅地否决。 若不是夜无缺,怎会生出那么多波折是非,他跟阿宁又怎会差点阴阳两隔? 事到如今,他竟还有脸求原谅? “小草儿,我要亲口听你说。”夜无缺固执地看着谢灼宁,想要一个答案。 谢灼宁抬起眼眸看向他,一双眼儿,明亮昭昭,“如果我也说,不呢?” 夜无缺轻笑一声,竟一点也不意外,“你倒是比从前在雪山时,果断不少。” 谢灼宁道:“因为我最后悔的,便是当初在雪山的时候,没有杀了你!” 听到这话,夜无缺目光渐渐黯淡,自嘲地笑了笑。 再抬起眼眸时,他神色沉静,竟意外从容。 “既然谈情面谈不上,那便来谈条件吧。” “南阳大营十万士兵的性命,换本宫与十三平安出境,这买卖,不知煊王殿下做不做?” 萧晋煊抬眸,沉沉看他,“你做了什么?” 他笑了笑说,“也没什么,不过是提前在你们军营安插了个内奸,到时辰便向饮水里投毒罢了。” 若是外敌侵入,士兵们可能很快就会发觉。 但如果,那投毒的人,本身就是军营里,且最不容易被人怀疑的人呢? 从十万人里找 出内奸,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行的。 等他们查出来时,恐怕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就看,他们付不付得起这个代价了。 “他果然备了后手。”谢灼宁蹙了蹙眉,却并不意外。 夜无缺此人,你能说他残忍说他变态,可他能从北齐逃回西楚,能从一众皇子中杀出,就证明他不是一个没有谋略的人。 数十万性命握于萧晋煊一念之间,他这是把萧晋煊架到火上烤! 这个坏人,得她来做。 谢灼宁略作沉吟,大声喊道,“萧晋煊,别听他的。放他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到时候搅动风云,死的人何止万千?倒不如现在付出一点代价,把他扼杀在大邺境内!我这就让阿玉去南山大营,解毒救人!” 夜无缺眯起桃眼,“小草儿,你可有想过,杀了我,大邺跟西楚必定开战!” “大邺跟西楚签有议和条约,并且你是偷偷来的大邺,谁能证明你死在这儿?更何况你死了,西楚的几位皇子说不定还要感谢我们!” “哈哈哈……看来你当真是恨毒了我,当真要置我于死地啊。” “除非,再加个条件。西楚答应十年不与大邺开战,也不许跟北齐合作!” 合着说了半天,在这儿等着他 呢。 夜无缺霎时笑开,“小草儿还真是精明,分毫必争啊。” 分明已经决定达成交易,却偏偏要做出一副誓要杀了他的架势,只为了多增加一些筹码。 “这条件也不是不能答应,不过你就不怕本宫答应之后,回去便反悔?” 谢灼宁并不担心,“无妨,我会让阿玉把无垢花的解药分十年给你,你若反悔,依旧是死!” 他留有后手,难道她就没有? 夜无缺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真是因果轮回,从前自己被她所救,如今又栽在她的手里。 “好,你的条件,本宫答应便是。不过,你说话,能做得了旁人的主吗?” 目光似笑非笑地扫向萧晋煊,他语气幽幽。 谢灼宁还真挺佩服他的,被她扎中要害,还中了毒七窍流血,都这模样了,都不忘挑拨一下。 萧晋煊心头杀意翻涌,却也明白谢灼宁为何要跟夜无缺谈条件。 将士们为大邺出生入死马革裹尸,若没战死沙场,反倒死在这种情况下,该有多憋屈? 更遑论那些将士们都有家人,以数万性命给夜无缺陪葬,绝非明智之举。 这种时候,绝不是拆她台的时候。 压下所有情绪,萧晋煊沉静开口,“夫妻一体,她是本王的 王妃,说的话,自然代表本王意见!” 夫妻?王妃? 谢灼宁听着这些话,还有些晕乎。 就见杨烈、凌风带着人进来,齐齐向二人行礼,“参见王爷、王妃,除十三以外,院外所有影卫均已绞杀!” 而十三情况也不怎么好,他手臂被斩断一只,断口处涌动而出的鲜血,几乎将他染成血人。 夜无缺忙出手,点住他的周身大穴,止住流血。 本来还想再拖个一时半会儿,便是要达成交易,也让他们损失些人马的。 见状,夜无缺轻叹一口气,罢了。 他开口道,“内奸是赵易。” “赵易?!怎么会是她?!”杨烈表情惊骇,明显不敢置信。 “因为她心有不甘。” 这类人,是最好利用的。 只要许她承诺,她便可以毫无底线地为你做任何事。 “那你给她承诺了什么?” 夜无缺表情奇异地瞥了他一眼,觉得他似乎问了句废话,“自然替她杀了宋玉秋。” 虽然早就已经有所预感,但杨烈还是没忍住身形一晃,“为什么……”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萧晋煊得到答案,立刻看向温焱,声音低沉有力,“你立刻带着人去抓捕赵易!” “属下领命!” “ 我也去。”杨烈突地语气坚定地说。 这场孽缘,由他而起,还是由他去亲自处置得好。 萧晋煊眸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二人立马带着人离开。 作为交换条件,宋玉秋也拿出了一份解药递给夜无缺。 谢灼宁道:“余下解药,我会每年派人送到西楚。” “好。” 夜无缺定定地看着谢灼宁,虽然有许多话已经到了唇边,但最终还是只化为一个字。 “来人,送楚太子回国!”萧晋煊直接站在他面前,挡住他的视线,身上戾气逼人。 夜无缺见状,轻笑,“没能杀了我,看来煊王殿下很不甘心啊。” 萧晋煊眉目冷厉,满是煞气,“迟早的事。” “那就,恭候大驾。” 说完,夜无缺同十三主仆二人,拖着残躯败体离开。 谢灼宁见状,还不放心,“得派人跟着,亲眼看到他们回去才行,免得又……” 她话还没说完,就突地被一个怀抱,抱了个满怀。 那样大那样狠的力道,仿佛失控一般,要将她的骨肉都按揉到与他融为一体。 谢灼宁被勒得生疼,一抬头,却看到萧晋煊猩红的双眼,连身体都微微发颤。 她一愣,旋即扬起笑颜,“萧晋煊,我回来了。” 第371章 打啵不会吗? 萧晋煊,我回来了。 听到谢灼宁一如既往含笑的声音,萧晋煊只觉得像做梦一样。 他颤抖着手,将她紧紧抱着,不留一丝缝隙,声音嘶哑得厉害,“真的……真的是你吗?” 谢灼宁踮起脚尖,以额头抵住他的额头,“你不是都已经摸到碰到了吗?难道还会是假的?” 直到肌肤相贴的真实触感传来,萧晋煊才有了几分真切实感。 可他仍旧害怕,害怕这只是他午夜梦回的一场幻觉。 他幼时丧母,跟随祖母没两年便去军营历练,性子冷清,不喜与人过度亲密,甚至连伺候的下人也不许近身,好似与谁都保持着恰到距离,孑然一身,却也没什么不好。 直到遇见她,又失去她,他才明白,若是见过光明,又如何能忍耐漫漫无尽的黑暗?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日索桥之上,眼睁睁看着她炸成碎片的场景。 那一瞬间,他也似乎也跟着死了一场。 他忽地变得迷茫,不知道自己这一生读那么多的书,练那么多的武有什么用?到头来拼尽全力,也无法救下一个她。 若不是为了完成她的愿望,为了帮她报仇,他甚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来支撑自己继续活下去。 来 到南阳,推断出她还活着的那一刻,他心头动荡,恨不得立刻来见她,却又顾忌着她的安危,只能压抑隐忍。 跟她眼神对上,确认她真的还活着的那一刻,无数狂喜涌上心尖,他高兴得差点失态。 这分别的日日夜夜,每时每刻,于他而言都是无尽的折磨。 唯有此刻,重新将她拥入怀中,才终于让人看到,星河散尽,凛冬长明。 真好。 她还活着,真好。 “大小姐!”夏橘看到谢灼宁,难得也露出激动神情。 不过冲过去的途中,就被凌霄给拦住了,“王爷跟王妃分别了那么长的时间,让他们先独处一会儿吧。” 一旁的宋玉秋听到这话,猛地转头问,“你怎么叫灼宁姐王妃?煊王殿下不是已经成婚了吗?” 一想到这儿,宋玉秋猛地一拍脑袋,“对啊,煊王殿下现在是有夫之妇,灼宁姐怎么能跟负心汉拉拉扯扯?那不是上赶着当小三吗?” 眼见她也要冲过去分开两人,凌霄赶紧阻拦。 “宋姑娘,你就别瞎掺和了行不行,我们爷根本没有娶别人,他娶的就是谢大小姐!” “你说谎!”宋玉秋双手叉腰,并不相信,“成婚之时,我可是跟灼宁姐在 一块儿呢,你们爷跟谁成的婚?” “跟……” “跟谁?说啊?怎么了?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了?” 凌霄见她咄咄逼人,干脆闭着眼睛,大吼出来,“我们爷跟谢大小姐的牌位成的亲,你满意了吧?!” 这声音太大,就连谢灼宁那边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方才听到“夫妻”、“王妃”的称呼,就觉得奇怪,如今再听到凌霄的解释,心里霎时明白了一个七七八八。 “萧晋煊,你傻吗?活人不要,娶一个牌位。” 一块木头板子,他娶回府去做什么? 萧晋煊眉目轻扬,目光望着她,悠悠荡荡,“我只要你。” 生是她,死亦是她。 无论生老病死,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只会娶她为妻,她也只能嫁他为妻。 谢灼宁眼睛酸酸涨涨的,却又仰头憋了回去,没让自己流眼泪。 有什么好哭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该是高兴的事儿。 她紧接着又问,“那我爹呢?他怎么样?” “我已经派人,送岳丈大人回了北关。” 萧晋煊不仅说了谢霆的情况,还将她关心的人都说了一遍。 见他替自己安顿得那么好,谢灼宁也终于长松一口气,舒展眉头的同时, 故意揶揄道,“还是夫君想得周到~” 萧晋煊脸部线条一软,静静地盯着她,“好听。” 怎么看也看不够,怎么听也听不够。 “再叫一遍。”他开口说。 饶是谢灼宁脸皮厚,也禁不住红了脸,抬起头东张西望,故意转移话题,“哎,对了,你怎么突然来南阳了?” 要不是他来得及时,仅凭杨烈跟自己里应外合,怕是还奈何不了夜无缺呢。 “为了查霍为案。”萧晋煊没有瞒着她。 为了避人耳目,他偷偷离京时并未带多少飞云卫,所以便跟杨烈说好,必要时,他这边派遣南阳军支援。 结果二人临到半路收到消息,听闻长兴侯府爆发时疫,他怕事态失控波及百姓,这才决定先同杨烈来南阳看看。 谢灼宁嘴角噙起一抹笑意,“原本这鱼饵只想钓一条鱼的,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呢。” 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萧晋煊嗓音温润,“辛苦我们阿宁了。” 身陷囹圄之中,面对比自己强大数倍的敌人,她却从未有过丝毫放弃,抓住每一个从身边稍纵即逝的机会运筹部署。 她这些日子,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谢灼宁觉得自己泪点真的有些浅了,被夜无缺带 走的时候她没哭,看到一排排人头摆放在面前的时候她没哭,听到萧晋煊成亲的消息时它也没哭,可如今怎么只听着他的声音,眼睛就开始发酸呢? “真是的,眼睛进沙子了。”她抬手,揉了揉眼睛。 “我看看。”萧晋煊捧着她的脸凑近了,在那颤抖的睫羽上,轻轻却又郑重地落下一吻。 一旁的宋玉秋忙捂住自己的眼睛,又忍不住偷看。 “哎呀哎呀,亲什么眼睛,亲嘴啊,亲嘴儿!打啵都不会吗?” 凌霄跟夏橘,齐齐回头看向她。 她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这也不是为了你们主子以后的幸福生活着想吗?” 话音未落,萧晋煊拂袖一甩,一阵劲风席卷而来,直接将他们几个甩出门外去。 凌霄跟夏橘都有武功,一个卸力,便稳住了身形。 可怜宋玉秋摔了个大屁蹲,疼得“哎哟哎哟”直叫唤。 夏橘见状,忙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她刚打算抱怨他们俩也不顾着她点儿,便见温焱朝她走来。 “夫人,侯爷请你去监牢一趟。” “去做什么?”屁股正疼着,宋玉秋语气不太好。 温焱顿了顿,说,“赵易,她想见你。” 第372章 有大病! 监牢并不是什么好地方,阴暗潮湿,还散发着阵阵血腥跟恶臭。 宋玉秋很不喜欢这里,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最里面的牢房里,只关着一个人。 她仰着头,正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一方只有巴掌大小的窗户。 看得出来,温焱还算留了几分情面的,这间牢房打扫得很干净,且赵易的身上,也没有用过刑的痕迹。 但她被夜无缺废了双腿跟手筋,想来也绝不会好过。 宋玉秋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打开牢房门走了进去,“说吧,你让人把毒药藏哪儿了?” 来的路上,温焱便将事情经过全部告诉了她。 当他同侯爷找到赵易的时候,她还在装傻装委屈,说自己一直在养病,连下床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去下毒? 以往她用这招百试百灵,但这一次,却失了效。 杨烈冷眼看着她演戏,让人下令将屋里屋外搜了个遍,还让人去彻查跟她来往密切的人员。 她这才有些慌了神,苦苦哀求。 可当信任跟感情一点点消磨之后,留下的,便只剩下猜忌跟心寒了。 赵易似乎也明白过来,于是便提出条件:要她交代毒药藏匿的地点可以,但是她要见宋玉秋一面。 “终究还是你赢了。” 回过头来,看着宋玉秋,赵易面目几分嘲讽。 “看到我沦落到现在这副模样,你现在应该很高兴吧?我再也不会跟你争,再也不会跟你抢了,侯爷他是你的了。” 宋玉秋蹙眉,“我高 兴个毛啊!” 杨烈那破男人,搞得跟谁稀罕似的! 可赵易却根本不听她的,兀自自己说着,“你知道吗?从见他第一面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他了。” 那时她跟着自家父亲进来给主子们拜年,她却盯着茶几上的精致糕点嘴馋。 “你要吃吗?”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将糕点递过来,浅浅一笑,好看极了。 她开心极了,接过糕点狼吞虎咽,可是回到家后,却被自家爹爹揍了一顿。 “我爹说,他是主子,我是奴才,我们两个就是云与泥,让我谨守做奴才的本分。” 可是老天爷却那么眷顾她,很快,长兴侯府便出了巨大变故,老侯爷战死沙场,侯府也换了当家人。 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少爷,也只能靠仰人鼻息过活。 她仗着自家爹爹是总管,偷偷地指使那些奴仆欺压他,然后再跳出来替他出头。 他们俩,终于不是云泥之别了。 但后来她爹却告诉她,让她离他远一些,因为家主要对他动手了,她爹也是参与者之一。 她被关了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可是后来,他回来了,不仅治好了病,还打败了曾经的家主,承袭了爵位。 他们俩又变成了高洁的白云跟卑贱的泥土。 他回来以后没多久,就开始清算老家主的人马。 她爹说,查到他头上是迟早的事,与其如此,还不如豁出性命去,成全她一场。 他知道老家主的人打算什么时候动手,于是躲 在不远处,在杨烈遇刺的时候,果断地冲了出来。 “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血,就是我爹流的。我扑过去,拼命地按住伤口,却怎么也按不住。” “他交代侯爷,要好好待我,侯爷答应得好好的,可倒最后还是反悔了,哈哈,反悔了,就因为你,就因为你!” 她一边癫狂地笑着,眼泪却跟止不住似的往下流。 那眼眸里,蓄满尖锐疯狂的恨意。 “宋玉秋,你不是想知道那些毒药的下落吗?只要你现在自尽,我就告诉你!” 而宋玉秋听完她的内心剖白,却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不是,你有病吧?” “你跟杨烈的恩恩怨怨,扯上我做什么?我嫁给他本就是不得已的避祸之举,他娶我也是为了治病,我们俩就是各取所需罢了。” “我来这边,原也不是奔着跟他过日子来的,所以他屡次站在你这边,我都忍了。你安排客院,我便住,你要管家,我也从未插手过一分,你在他面前争宠,我连争都懒得跟你争。我与你无冤无仇,可你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使绊子!” 排挤、陷害、污蔑…… 她的小手段,还真是花样百转,层出不穷。 后来时疫的事,自己虽为了出口恶气,设计了她。 但她若不抱了要害死自己的心思,是根本不会一步一步地走到那个地步的。 “赵易,你惯会甩锅,什么都是别人的问题,却从没想过,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宋玉秋这番话 也是憋了许久了,终究是忍无可忍,也无需再忍。 “可是他喜欢你!”赵易红着眼眶怒吼道。 “啊?”宋玉秋听到这话,着实愣了愣,随即嘴角一抽,“你眼瞎吗?喜欢我他天天站你那边?喜欢我他天天气我?” 她绞尽脑汁仔细回想,愣是没找到一丝一毫杨烈喜欢她的证据。 赵易咬着牙道:“他对我好,却只因为小时候的情分跟我爹救了他的缘故,把我当成妹妹,从不肯越矩一分。而他把你当成家人,所以才能在你面前无所顾忌,做回真正的自己!” 这什么歪门邪道的理论? “对别人大方宽容,对家人苛刻自私,这些在你眼里,就是喜欢?” 宋玉秋很不理解,并且大受震撼,“我看你不仅有病,还到了晚期!” 喜欢一个人最基本的一点,就是尊重对方的个人意愿。 就像是夜无缺,他喜欢灼宁姐吗? 喜欢。 堂堂太子,竟也会因为喜欢心生卑微,竟也会害怕失去,竟也会愿意为一个女人豁出性命去。 可是他,从未给过灼宁姐选择的机会。 他一意孤行,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哪怕把灼宁姐变成他手中精美的任人摆弄的傀儡,也要将她据为己有。 这种扭曲的喜欢,她实在不敢苟同! “我走了,你慢慢呆着吧。” 宋玉秋实在不想跟脑XX病的人继续交流,转身就要走。 看她走得这么干脆,赵易瞬间瞪大眼眸,“你不想知道毒药的下落了 ?你不管南阳大营那些将士的死活了吗?” 宋玉秋淡淡道:“我就是一个弱女子,管不了那么大的事。更何况我也没有那么崇高的道德品质,可以牺牲自我去挽救他人。再者他们让我进来跟你谈话就是拖延时间,让他们趁机去追查毒药下落的,压根儿就没指望我能从你这里套出话来。” 她们俩这关系,就算赵易肯说,她也不敢信呐! “噗——” 赵易被气得七窍生烟,口吐鲜血。 宋玉秋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一口气,睁开眼睛走了出去。 一出门,杨烈跟温焱都侯在门口等着她,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怪异。 尤其是杨烈,涨红着一张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宋玉秋奇怪地看着他们,“毒药没找到?” 温焱回答说,“找倒是找到了……” 毕竟赵易行动不便,势必要找人替她去做事。 只需排查跟她来往密切的心腹,顺藤摸瓜,便找到了藏匿毒药的地点。 若不是怕她有后招,也不会让宋玉秋过来拖延时间。 闻言宋玉秋更是不解了,“找都找到了,你们干嘛露出这副表情?” “咳——”温焱小声地说,“牢房里有暗孔。” 她跟赵易的话,他们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 宋玉秋一听,霎时明白过来,挑起眉梢,无情嘲笑,“哈哈哈,我说某些人的脸怎么那么红呢,原来是知道自己被人家父女俩耍得团团转后羞红的啊!” 本来想说什么的杨烈:“……” 第373章 花烛夜 怀桑院里。 萧晋煊把宋玉秋跟凌霄他们全部赶走之后,整个院落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谢灼宁唇畔梨涡浅浅,有些好笑,“你把他们赶走做什么?” “叽叽喳喳的,碍事。”萧晋煊一本正经地说。 谢灼宁可太喜欢看他明明窘迫却故作正经的模样了。 她跟他正对而立,踮起脚尖,几乎整个上身都贴着他,然后仰着头,鼻尖跟气息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唇角,明知故问。 “哦?他们在这儿,碍着煊王殿下什么事了?” 熟悉的暖香,盈盈逸入鼻间,无端生出几分悱恻缠绵。 萧晋煊眼睑低垂,便能瞧见那明润清艳的脸庞,两弯月牙,如星河浪漫。 喉咙一动,他伸出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真是可惜,没能看到你穿着红嫁衣嫁给我的样子。” 他都无法想象,会有多好看、多令人惊艳。 谢灼宁愣了愣。 若说不遗憾,是假的。 她曾那么欣喜地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想象着萧晋煊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她的样子。 那出嫁的嫁衣,青月跟湄娘母女俩,给她绣了那么久,每一个花纹跟图腾她都看了又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凤冠霞帔上用的东珠跟南珠,都是从前萧晋煊送给她的,镶嵌上去,熠熠生辉,好看极了。 虽然世间事,大多如此,难得圆满,但心里 总归是有些遗憾的。 想到这儿,谢灼宁突地提议,“萧晋煊,要不咱们现在补一个成亲仪式吧?” 萧晋煊一愕,“现在?” “嗯,就现在,就此刻,就此地!” 她眉目飞扬,斩钉截铁。 “会不会太简单了些?我让杨烈他们布置一下礼堂婚房。” 萧晋煊怕委屈了她,不想就这么草率了。 可谢灼宁却摇了摇头,“你不是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娶过我一次了吗?这一次,是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婚礼。” 她不想有任何人打扰。 “好。”萧晋煊望着她,眉目清隽温柔。 就在院子里,两个人跪地,一拜天地。 而后又起身,朝着谢霆所在的北方磕了个头。 最后夫妻对拜,两个人行礼起身,相视一笑。 “礼毕!”谢灼宁还挺有仪式感地说了句结束语,然后迫不及待地拉扯着萧晋煊进屋,“快点快点!” 这模样,把萧晋煊弄得有些发蒙,“进屋做什么?” 谢灼宁理所当然地说,“你傻呀,拜完高堂,当然是送入洞房了!” 他们拜堂成亲都补上了,洞房花烛怎么能不补上? 萧晋煊眼皮子蓦地一挑,而后叹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克制着,怕她受了太多苦,怕再伤着她分毫,却总是徒劳。 既然克制不住,那便彻底放纵一场。 一进房门,他便立刻 捧着她的脸,便吻了上前。 唇舌勾缠,勾缠又蛊惑。 谢灼宁微微地喘,嘴上低声地笑,“萧晋煊,你身上怎么那么烫啊!” 不光身子烫,连贴着腰身的手掌,也热度惊人。 萧晋煊声音哑得厉害,脸也红得厉害,竟羞臊地想去堵她的嘴,“别说话。” 这也不是两人第一次了,但也不知道是时隔太久,还是赋予了特殊意义,总让人心头有种不一样的激荡心情。 就连萧晋煊也忍不住自嘲,他这会儿好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伙,兵荒马乱。 “去那边。”谢灼宁指了指里屋。 背脊靠着门框,被磨得有些发疼。 萧晋煊立刻将她打横抱起,三步并两步地往屋里走。 落在柔软的被窝里,而后一道身影倾轧而下,紧接着便是密密麻麻的吻。 谢灼宁抬头望着他,一双眼睛雾蒙蒙的,像是春水的水波荡漾,暖暖涨涨将人包裹。 …… 翌日一早。 萧晋煊睁眼醒来,看到怀中人儿,心里被充斥满满的,忍不住一笑。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上一吻。 小丫头还没醒,脸上却露出抗拒神情,“不要了,不要了……” 明明要开始的是她,结果受不住的也是她。 “乖,不碰你了。” 萧晋煊起身,给她掖好被子,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又盯着她看了好 一会儿,才去更衣洗漱。 让凌霄叫了宋玉秋来,他询问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他推断夜无缺本来早该带着阿宁回到西楚,可那家伙又是将宋玉秋掳走、又是冒着风险来南阳,必然是因为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极有可能,是阿宁的身体,出现了让他们都无法解决的问题。 宋玉秋听到她的问话,一愕,“灼宁姐没跟殿下说吗?” 萧晋煊以拳抵唇,低咳了一声,“她需要休息。” “哦~~~”宋玉秋拖长了语调,露出一个意味深长“我都懂”的表情。 然后她便将灼宁姐吃下情人花的事,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先前我用药延长了情毒的发作时间,算起来也差不多到极限了。一会儿只取煊王殿下的一点血做药引,便可大.大延缓情毒的发作时间。” 情人之血为药引的效果,可比她用药的效果强上很多了,起码可保半年不会发作。 等快到下次发作的时间时,提前喝下解药即可。 萧晋煊捏紧指节,“这情毒,不能彻底根除?” 宋玉秋摇了摇头,“殿下你忘了情人花的传说了吗?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若是情毒可以根除,不再需要心爱之人的血作为药引,又拿什么作为二人的羁绊呢? 但她还是给萧晋煊吃了颗定心丸,“不过煊王殿下你放心,只要您定时地 给灼宁姐以血入药,这毒对身跟心也没什么影响,甚至还能让你们彼此更加相爱。” “只是前提是,你对灼宁姐不能变心。一旦变心,你的血于她而言,便变成了毒药。” 顿了片刻,萧晋煊的声音才响起,“那如果,我死了呢?她怎么办?” 皇权更迭,累累白骨,谁也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 他不怕自己变心,只怕自己万一不慎先走一步…… 那她该怎么办? 宋玉秋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就只能祈祷灼宁姐尽快爱上别人了。” 她心里若是一直都只有他一人,谁也走不进去,那情毒就会慢慢侵蚀她的五脏六腑,再扩散到四肢百骸。 除非她再遇到一个跟她两情相悦的人,成为她的药引,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但人这一生,能遇到一个真爱已经是万幸。 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便忘记对自己刻骨铭心的那个人,转而喜欢上别人呢? 沉默了许久,萧晋煊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会尽量让自己活着,不光为了自己,也为了她。 “哦对了,还有,”宋玉秋才想起一件事来,“半年内,灼宁姐不能怀孕生子,我会抓几副温和滋补的避子汤,你跟灼宁姐谁喝都行。” “我喝吧。”萧晋煊并没什么犹豫便开了口,随即问,“她不能怀孕,是因为情毒的缘故吗?” 第374章 落子方 摇了摇头,宋玉秋解释说,“情毒跟怀不怀孕没关系,你们感情越好,情毒反倒越不容易发作呢。” 要不怎么说,孩子是两个人爱情的结晶呢? 萧晋煊指尖曲起,眉目肃然,“那是为何?” 宋玉秋略作沉吟,道:“灼宁姐最近一段时间应该是服用或佩戴了含有麝香、红花、母草之类的落子方,导致她现在身体虚寒,并不适合受孕。” 就算是怀孕,也很容易滑胎。 所以她才说最好半年内不要怀孕生子,等自己给灼宁姐调理好,再要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宝贝也不迟。 “落子方……” 萧晋煊脸上划过显而易见的错愕神色。 下一瞬,他突地起身,一身戾气地冲了出去。 似一阵风,眨眼就不见踪影。 宋玉秋眨了眨眼,愣了愣,“煊王殿下这是干什么去啊?” 正嘀咕着,睡到大中午的谢灼宁,终于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走了出来。 见到宋玉秋,她挑了挑语调,“嗯?你怎么来了?” 宋玉秋说,“煊王殿下叫我来问问灼宁姐你的情况。” 点了点头,又抬头环了一圈,没看到那熟悉的人影,谢灼宁疑惑的问,“那萧晋煊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 这事儿宋玉秋也忍不住纳闷呢,“先前煊王殿下还好好在这儿的 ,结果突然之间那气场便变得好可怕,疾步匆匆地便出门去了。” 那模样,像是要杀人似的。 谢灼宁听着也是诧异,“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能几句话便让萧晋煊那么生气,她也是有点本事的。 “也没说什么啊,就说你最近服用或佩戴了含有麝香、红花、母草之类的落子方,你们俩日后亲热的时候最好喝一碗避子汤,半年内不要有孕……” 其实这对见惯了疑难杂症的宋玉秋来说,都不算什么事儿。 灼宁姐用落子方的时间并不算长,调理半年,保管比正常人还要正常。 也不知道煊王殿下怎么会突然间那么生气? 谢灼宁皱着眉想了想,似想到了什么,霎时抬起眼眸,“坏了!” 她立刻换好衣裳,叫夏橘牵来两匹马,翻身而上,追了出去。 宋玉秋看着两道身影飞快消失在街头,一脸茫然,“不是,这一个两个的,究竟怎么了?” …… 大邺跟西楚交界处的一个破庙里,破败的神像早已被蜘蛛结满了网,到处都蒙着厚厚的一层灰。 夜无缺将脸色苍白的十三扶起来,递给他一个水壶,“喝些水吧。” “主子,怎能让您做这些……”十三诚惶诚恐,连忙推拒。 夜无缺一笑,“无妨,都这种时候了,你就别在 意这些了。” 说起来,他们主仆二人还真是惨啊。 那么多人出来,到最后只活了他们两个。 十三被砍断了手臂,他也没好到哪里去,虽暂时吃了宋玉秋给的解药,但背后可是结结实实地挨了谢灼宁一簪子。 那丫头,下手是真的狠。 回想起来,他都忍不住“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也是他活该。 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将水壶又递了递,“行了,别逞强了,你得先活着,以后才能继续保护本宫不是吗?” 听到这话,十三这才接过水壶,“谢主子。” 说完,便咕噜噜地喝了起来。 夜无缺嘴里叼了棵干草,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瞧。 突地问,“凌风那人,跟我对过一掌,按实力,应该跟你半斤八两,为何你会输得这么惨?” “是属下无能!”十三立刻想要起身请罪。 夜无缺又将他按了回去,“好好躺着休息,本宫就是问一问,没别的意思。” 他只是想知道,那叫凌风的,是不是藏着什么杀手锏。 十三一顿,满脸迟疑,看得出来心里很是纠结。 他在犹豫权衡,是否该将事情说出来。 这对于一个把忠诚看得最重要的影卫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夜无缺有些惊奇,只略作思忖后,便道, “是不是跟那天他们派去怀桑院刺探的那位女刺客有关?” 那是十三第一次违背他的命令。 本该弄死的人,十三却只是打伤带了出来。 如果十三在跟凌风对战的过程中,当真出了什么意外情况,那十有八、九,跟那女刺客脱不了干系。 十三一愕,没想到自家主子那么敏锐。 但转念一想,自家主子那么聪慧,又怎么可能有事情瞒得过他呢? 十三老实地回答道:“她手臂上的胎记,跟我妹妹身上的很像。” 那一夜他准备杀她的时候,飞刀过去,她抬手挡住,衣裳被割破,露出里面胎记。 他见状一阵恍惚,第一次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心软,饶了她一命。 再后来,在跟凌风对战的时候,她也加入了战局。 他怕伤着她,招势之间,总留了几分余地。 但高手对战,输赢都在毫厘之间。 凌风趁机抓住他的破绽,这才斩断了他的手臂。 “原来如此。”夜无缺恍然点头,倒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缘故。 他这会儿倒庆幸十三没有杀了夏橘了,要不然以谢灼宁的性子,非得跟他不死不休不可。 但现在十三跟夏橘有了这一层联系,岂不是又给了自己跟她联系的机会? 唇角笑意还没来得及勾起,一阵罡风呼啸而来,夜无 缺蓦地抬头,毫不犹豫地抓着十三踩着桌案一跃而起,直接从破烂的房顶飞了出去。 而就在他们离开的瞬间,整个破庙被人一剑劈成了两半,轰然倒塌,变成废墟。 很明显,是奔着要他命来的。 抬头看着来人,夜无缺眯了眯眼,“煊王殿下这是做什么?难道是想出尔反尔?” 萧晋煊目光幽深,浑身透着寒戾气场,“为何要给她喝药?!” “喝药?”夜无缺莫名其妙,“什么药?” 萧晋煊抬剑指他,声音含冰,“少装糊涂,落子方,不是你给她喝的吗?” 落子方…… 夜无缺还真纳闷了一会儿,随即好像反应过来,不由讥诮地勾起唇角。 “本以为大邺煊王光明磊落,没想到竟也会用这种倒打一耙的伎俩。若不是本宫,小草儿还不知道要被那串红珊瑚的手串毒害多久呢!” 萧晋煊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红珊瑚手串?” 夜无缺恶劣地勾起唇角,“就是小草儿随身携带的,煊王殿下你送给她的,那串景泰蓝红珊瑚的定情信物啊!” “本宫一颗颗敲开来看了,里面可都是麝香、红花等物,给小草儿看的时候,她伤心得差点昏厥过去,这才决定跟我离开京城的。” “怎么?煊王殿下自己送的东西,竟会不知道这些吗?” 第375章 他才是,罪魁祸首 “什么……” 萧晋煊胸口咯噔一声,像是被人用一记重锤狠狠敲击在脑袋上。 害阿宁不能怀孕的罪魁祸首,不是夜无缺,而是自己? 脑袋一阵恍惚,他很快又镇定下来。 夜无缺此人惯会蛊惑人心,说的话一句都信不得。 他笃定地道,“绝无可能!那串珊瑚手串,是当初高祖跟孝懿皇后的定情之物,绝不可能有问题!” 若是有问题,他们夫妻又怎能相携走过三十载,夫妻恩爱,子孙满堂? “是啊,人家戴就没问题,小草儿戴就有了问题,煊王殿下难道不该想一想,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池吗?” 夜无缺好整以暇,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看来这大邺,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这么太平啊。 “哪个环节出了差池……” 萧晋煊听到这句话,心里一个答案呼之欲出,“皇兄……” 这景泰蓝红珊瑚手串,孝懿皇后临死前交代不予陪葬,这些年一直收藏于国库之中。 直到昭文帝给他跟谢灼宁赐婚时,才让人取了出来,特意赏赐给了他。 他早该想到的…… 因为他是皇室亲王,因为谢灼宁的背后有镇阳侯跟几十万镇北军。 所以哪怕准许了他们的婚事,但帝王的疑心跟忌惮,也绝不会容许他们有孩子! 甚至昭文帝 三番几次想要将镇阳侯诱回京都拿下,只怕也是怕他兵权在手,起兵造反吧? 原来皇家,当真没有一点血脉亲情…… 原来自己仰赖的皇兄,步步届时权衡算计…… 萧晋煊脚步一个踉跄,以剑插地,稳住身形,一口鲜血喷出! 夜无缺乐得看戏,甚至心念一动,在想要不要趁着萧晋煊这会儿心神晃荡的时候,搞个偷袭什么的。 这次自己吃了那么大的亏,灰溜溜地跑回西楚,总得在临走时候找点场子回来吧? 结果还没盘算完,就听到阵阵马蹄声疾驰而至。 抬头看到马背上谢灼宁英姿飒爽的身影,他挑了挑眉稍,“看来是没机会了。” “吁——” 谢灼宁勒住缰绳,停住马儿,同夏橘翻身而下,直奔萧晋煊面前。 “萧晋煊你怎么样?哪儿受伤了?是不是夜无缺使诈伤着你了?” 这话说得…… 夜无缺忙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无辜,“小草儿你太看得起本宫了,本宫跟十三两个残兵败将,可不是煊王殿下的对手。” 抬眸瞪了他一眼,谢灼宁并不相信,开始检查萧晋煊的伤势。 萧晋煊一下子握住她的手,看向她的一双凤眸里,布满血丝,“阿宁,抱歉,是我没保护好你,我不知道,那手串有问题……” 听到这句话 ,谢灼宁叹了口气,便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当初知道那手串有问题的时候,她的确伤心了片刻,就很快想通了关节。 谁最不想要她怀上萧晋煊的孩子,又是谁把那手串赐给的萧晋煊,答案几乎不言而喻。 她当时故作恼怒悲恨,也是为了放松夜无缺的警惕罢了。 再后来没告诉萧晋煊手串的事,也是怕他心里会有负担。 没想到阿玉那个大嘴巴,没遮没拦的什么都给交代了。 听到萧晋煊气势汹汹地骑马外出,她便知道他肯定是误会夜无缺对自己做什么了,这才急急忙忙地赶过来阻止。 夜无缺看着谢灼宁居然还能有这么温柔说话的时候,心里都快酸出味儿来了。 “小草儿,被冤枉的是我,差点被人砍死的也是我啊,为什么你不来安慰安慰我呢?” 说来若不是他早点发现手串有问题,还不知道会酿成什么后果,他们怎么都应该感谢感谢他吧? 结果倒好,感谢没有,差点命还没了! 谢灼宁瞥了他一眼,蹙眉,“废话真多!还不赶紧回你的西楚去,难道还想挨一簪子?” 得,那个张牙舞爪凶神恶煞的谢灼宁又回来了。 夜无缺领着十三便打算走,可十三的目光却落在谢灼宁身后的夏橘身 上。 见状,夜无缺便问谢灼宁,“你这丫头我瞧着眼熟,年岁多大了?哪里生人?家中可有别的亲属?” “你想做什么?”谢灼宁顿时警惕心起。 夜无缺无语,“你能不能总是把我想的那么坏?” “你不仅坏,还变态!” 谢灼宁赶紧叫夏橘站自己后面去,别让夜无缺给盯上了。 一旁的十三赶忙开口,“谢大小姐您别误会,我家主子是替我问的。幼时家乡饥荒,我与家妹走散。那时年纪小,我只记得她手臂上,有一个形似茶壶的胎记……” 茶壶的胎记? 谢灼宁有些印象,连忙拽过夏橘的胳膊,撩起衣袖来看。 “还真的有……夏橘你……” 难道当真跟十三,是亲身兄妹? 夏橘也一脸迷茫,“我,不知道。” 幼时的事,她都记不太清楚了。 自她记事起,就已经在杀手组织里。 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十三见状,不禁有些失落。 夜无缺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等先回去养好伤,本宫特许你来这边找妹妹。” 兄妹二人分隔多年,没感情是正常的,多相处相处,感情自然就有了。 十三眼睛一亮,“谢主子。” 主仆二人,相携离开。 可算把这祸害送走了。 谢灼宁刚松一口气,一件 披风便披在她身上。 萧晋煊伸手给她系上带子,“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就出来了?” 山风冷寒侵体,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谢灼宁怕他还在在意手串的事,便半开玩笑地说,“这不是怕你一气之下,把夜无缺宰了嘛。” 知道她是故意的,萧晋煊也半挑眉梢,“哦?你还挺关心他的死活?” 谢灼宁唇角弯弯,噙着笑意,“因为只有夜无缺,才能镇得住西楚的那些魑魅魍魉,也只有他,能够做得到让西楚十年不进犯大邺。” 只要他不跟北齐串通,那大邺所要面对的强敌便只有北齐一个,便不会面临左右夹击腹背受敌的危险。 那他们,便可以趁此机会,收拾大邺国内的混乱局面。 “萧晋煊,你知道,为何我给的期限,是十年吗?” “为何?” “因为十年不是我给夜无缺的期限,而是给我与你的期限。如果十年之内,我们身死魂消,大邺日后国运如何,已经不关我们的事了。如果十年之后,我们还活着,那我相信,到那时候,谁也没办法再阻挡我们!” 清凌凌并不算太大的声音,在空谷里回响,竟也说得萧晋煊心头一阵激荡。 既然世道不公天子不仁,那便不管输赢,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 只要一路有她,有何惧怕? 第376章 和离 “吃火锅咯!” 宋玉秋说今年这年没一个人过得舒坦的,要不然干脆跟灼宁姐补成婚礼一样,补过一个得了。 没想到这么离谱的建议,竟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同意。 她立刻同厨房一起,制作锅底准备食材,打算把所有人聚集在一块儿,热热闹闹地吃火锅。 自从时疫的事情过后,长兴侯府的一众管事奴仆对宋玉秋的态度一改从前,变得殷勤又主动起来。 不光是因为救命之恩,以及知道了她才是真大腿,还因为杨烈终于意识到她受的漠视跟委屈,把所有人都叫来厉声训斥敲打了一番,强调了她当家主母的地位。 宋玉秋听说这事儿的时候正在指挥众人准备食材,闻言也只是顿了顿,便立刻抬头,“毛肚记得洗干净一点,还有牛肉得快点腌上……” 有些事情当时可能会很在意,但一旦过去,便不过是过往云烟罢了。 夜幕降临,烟花盛放。 众人热热闹闹地入席。 萧晋煊牵着谢灼宁落座,凌霄凑到夏橘面前絮絮叨叨,温焱也凑到自家阿姐面前嘘寒问暖。 杨烈侧头,看了眼宋玉秋,刚要过去找她。 就见她直接跑到凌风面前,殷勤地给他夹肉夹菜。 一边是宋玉秋的过分热情,一边是杨烈的带 刺目光,凌风只觉得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侯夫人,您有事直说行吗?” 她这样,让人害怕。 宋玉秋嘻嘻一笑,“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向你学点武功。” 主要是煊王殿下她不敢去麻烦,凌霄吊儿郎当的她又瞧不上,夏橘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根本没办法教人…… 思来想去,她便盯上了凌风。 这段时间经历了那么多事,让她深刻明白,没有武功傍身是多么无助的事,简直就像只待宰的小羊羔一般。 她若有点身手,不说打赢别人,至少遇到危险的时候还能够有一线生机逃走不是。 凌风松了口气,这才有了点笑意,“原来是这样啊,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教您也不是不行,但习武是个长期过程,我马上就要随爷离开南阳,怕是教不了你什么。” 一旁的杨烈立刻见缝插针地冲过来,挡在两人中间,对宋玉秋道,“我南阳军中有不少好手,你若想学武,我可以让人教你。” 宋玉秋一愕,旋即摇了摇头,“不必麻烦了,我跟凌风学就行。灼宁姐的身体需要调养,我已经决定跟他们一道走了。” “你要走?!”杨烈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拔高的声音,也将谢灼宁他们的视线吸引过来。 “你小 声些。”宋玉秋蹙眉,怕影响大家吃饭的心情。 杨烈憋了一肚子火,拽着宋玉秋便离开席位。 萧晋煊见状问谢灼宁,“管不管?” 谢灼宁淡定收回目光,伸手夹菜,“都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了,我相信阿玉会处理好的。快尝尝毛肚,别烫老了。” 走到没人的院落,宋玉秋一把甩开杨烈的手。 “你到底想干什么?都拽疼我了!” 杨烈在气头上,倒忽略了这些细节,见状忙去拉她的手腕,“我看看,伤着没有?” 宋玉秋一阵别扭,赶忙抽回手,背在身后,“也没什么大事,你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真叫杨烈说,他嘴巴张合,好半晌都吐不出一个字。 宋玉秋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你还是回去吃饭吧。” “你能不能不要走!”见她离开,他一着急,大喊出声。 脚步一停,宋玉秋又回过头来。 抬眸看着杨烈,她眼眸里,情绪复杂,“为什么?” 为什么…… 杨烈急迫地寻找着把她留下的理由,“你不是来帮我治病的吗?我,我病还没有好。” “你身体已经恢复差不多了,剩下的调理我也开了药方,交给了大夫,并不需要我留在这儿。” “那,那你是我夫人!” “我当初之所以嫁给你,是因为我爹要把我嫁给殷家那个大傻子。可现如今我爹跟继母都死了,也没有人再害我,我也不需要借婚姻来给我当掩护。合离书我已写好,本来打算离开前给你的,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那便提前给你好了。” 宋玉秋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杨烈。 杨烈这个时候才真切地意识到,她是真的要走。 她悄悄地安排好了所有的一切,然后打算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心里苦涩蔓延开,他望着她,想上前一步,又怕她会退,他抱着最后希望问,“那你有没有……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 “算了。” 杨烈泄了口气,生怕得到的答案是自取其辱,索性放弃。 见状,宋玉秋也没再说什么,“那就这样吧,祝侯爷日后,得遇佳人,一生顺遂。” 这一瞬间,杨烈竟有些羡慕她,任性洒脱,没心没肺。 她这样的人,活得应该很自在吧? 正想着,那个跑了一半的人,竟又似想到什么一般,折返回来。 宋玉秋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杨烈,我知道你这一生过得艰难,可能也没人教过你,该怎么对一个人好。如果,如果你以后遇到你喜欢的人,记着要好好地包容她爱护她尊重 她。” 故意的招惹贬低惹人生气,跟小孩子扯喜欢的女孩子的头发一样,幼稚又可笑。 说完这些,她又火急火燎地离开,“我就先撤了,再耽搁下去,刚下锅的嫩牛肉就要老了!” 杨烈愣愣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看了许久许久…… 回到桌前,宋玉秋立刻便开始大快朵颐。 瞧着她胃口那么好,谢灼宁朱唇微勾,“谈妥了?” “嗯呐!”宋玉秋点了点头,“在我心里,只有灼宁姐是真爱,其它都是意外!” 萧晋煊霎时眯起眼睛,第一次审视地望向宋玉秋。 难道他一直忽略了,最强情敌,其实一直隐藏在身边? 宋玉秋察觉到一旁目光不善,赶忙打了下嘴,“口误口误,灼宁姐永远都是我的好姐姐,煊王殿下你也永远是我的好姐夫。” 简直求生欲满满。 温焱喝了些酒,有些醉了,听到这话,立刻不满地跟她争论,“你说错了,是我的阿姐!” 宋玉秋不甘示弱,“我的!” 温焱:“我的!” 两个人像个小孩子一样,互不肯让,争得那叫一个面红耳赤。 谢灼宁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直接倒在了萧晋煊的怀里。 而男人顺势将人搂住,语气坚决,不容置喙,“她是我的。” 第377章 十室九空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翌日一早,谢灼宁同萧晋煊起了个大早,准备一同出发前往西川。 这是他们商议一晚上得出的结果,谢灼宁如今在明面上已经是个死人了,此时回京并非明智之举。 更何况自从发生夜无缺将她带走的事件后,萧晋煊生怕她再出什么意外,总得带在身边才放心。 而她也想跟着萧晋煊去西川看看,霍为跟殷家勾结在一起,到底在搞什么勾当。 杨烈带着温焱,到门口送他们,“我会让温焱在南阳边界随时候命,若殿下在那边发现异常,即可传令温焱,立刻带人驰援!” “好。”萧晋煊点了点头,刚要下令准备出发。 就听到府内传来一声大喊,“灼宁姐,等等我!” 宋玉秋昨晚喝了些酒,睡得太沉,等醒来发现时间快来不及了,赶忙提拧着大包小包追了出来。 好在是赶上了。 她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身上叮叮哐哐的也不知道带的些什么,弄得偌大马车瞬间就逼仄起来。 谢灼宁瞧见她那模样,意外又好笑,“我还以为你改主意了,不走了呢。” 宋玉秋打了个哈欠,还有些睡意朦胧的,“怎么会?我是个犟种,决定好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的。” 更何况,这个地方,也没什么 值得她留恋的了。 马车外,杨烈苦涩一笑,觉得自己方才没看到她出来,以为她改变主意决定留下来而产生的欣喜,在这一刻显得着实有些可笑。 他抬手,朝萧晋煊一拱,“那便祝王爷王妃,一路珍重。” 还有宋玉秋,盼此一别,余生欢喜。 “出发!” 凌霄抬手一招,队伍开拔。 赶了几日,终于到了西川边界。 西川多山,地势险要,山峦起伏,连绵无尽。 巍峨雄浑的美景之下,却是一片荒凉。 马车行进过程中,遇到许多户人家,可屋子里竟都没有人居住,只剩下到处的残垣断壁。 甚至土地农田里,也长满了密密麻麻枯黄的杂草。 “这人都去哪儿了?”谢灼宁蹙着眉,觉得奇怪。 难不成是逃荒? 可西川近几年来并没遇到什么灾害,也没有发生什么战乱啊! 萧晋煊叫来凌霄,“你去附近打听打听,什么情况。” “是。”凌霄点了点头,骑着马离开。 没多时,便又去而复返。 他回禀道:“爷,王妃,我去附近看过了,这周围好像都是这种情况,十室九空,十地九荒,连个活人影子都难得瞧见。” 简直跟个鬼村似的。 直到他又跑远了些,到了一处镇子上,才拉住一个 人询问起缘由。 但对方似乎十分忌讳这个话题,连连摆手说不知道。 他拿了锭银子出来,那人才说了句实话。 “他说这附近的村民不是死了,也不是逃了,是上山当土匪去了!” “当土匪?”谢灼宁跟萧晋煊对视一眼,有些意外,却也觉得在情理之中。 西川多山,土地贫瘠,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便上山去当了土匪,专门打劫过往的行商。 朝廷屡禁不止,每年都要拨下一大笔款项给西川军,专职用于剿匪。 宋玉秋趴在马车窗口,指着外面的土地,奇怪地问,“可这些田地都空着啊,若是一家人都勤劳一些,也不至于说饿肚子吧?” “再者,有那个钱剿匪,不如从根部解决问题,多免点赋税,减轻一点老百姓们的负担,不是更好吗?” 萧晋煊解释道:“朝廷并非没有派过专人前来治理,但此地民风彪悍,实难教化,光是半路被山匪杀死的钦差就有三个。” 更别提官府内的大.大小小官员,这些年都是提着脑袋在这里当差。 对那些山贼,管不了,也不敢管。 唯有西川军,才能与那些大.大小小的山寨抗衡。 谢灼宁若有所思地支着颔,“我记得当初殷国舅就是靠着剿匪的功劳,被破格封为的 郑国公,对吧?” 殷太后当初从小小秀女登顶皇后宝座以后,便开始大肆提拔自己娘家的人。 她将自己的弟弟殷桓塞进西川军挂了个闲职,到最后却每一场战役的功劳他都名列首位。 慢慢地,他官职越升越高,权势越来越大,在西川军里,疯狂地培植心腹上位。 及至后面,昭文帝继位以后,忌惮郑国公在西川军中威望太重,便给他加了一堆虚衔,明升暗降地把他召回了京。 但郑国公在西川军中的势力已经成熟,哪怕他人不在,重要职位都是由其心腹把持。 宋玉秋撑着下巴,满脸不解,“皇帝为什么不替换他们呢?” “因为不敢。”提及原因,萧晋煊只觉得嘲讽。 他曾经也自荐过,要不由他接手西川军,彻底解决匪患困扰。 但昭文帝忌惮他曾经在军中的声望,怕他接手西川军以后,西川军只知煊王,不知圣上,所以找了个理由便回绝了他。 至于其它优秀的将军将领,昭文帝同样不放心。 毕竟西川山高路远,一旦拥兵自重,便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成了实打实的土皇帝。 于是派过来的人,都是绝对忠心于他且没有野心人。 但要么人还没到,就被山匪杀死在路上,要么根本没实力,镇不住 西川军的那些将领。 再加上雍王跟殷太后的从中阻挠,以至于这边的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 而朝廷还得靠着西川军解决匪祸,抵御西楚入侵,自然不敢再轻易换将。 谢灼宁斜靠在藕荷色的软枕上,若有所悟,“难怪皇帝会压着霍为案,不让你调查呢。” 瞧这样子,应该是怕继续调查下去,查到霍为跟西川军勾结的事,逼得雍王狗急跳墙,直接带着西川军造反吧? 所以昭文帝才会那么急不可耐地想要夺取她父亲手里的兵权,恐怕就是为了能跟西川军抗衡! “还有一种可能,”萧晋煊挑眉思索,“他想要从霍为口中套出跟他勾结的官员名单,然后逐一根除!” 不管哪种可能,亦或是都有,都说明昭文帝对西川军是猜疑忌惮的。 他们这次若是能找到霍为跟西川军勾结的证据,便可借昭文帝的手,顺理成章地瓦解掉雍王这最后的底牌! 一旦雍王没了威胁,那他们的对手,就只剩下太子了。 而要查西川军,自然得先搞清楚,那些村民为何有地不种,全都跑去当土匪的原因。 “呵,真有意思。”谢灼宁似笑非笑地扬起眉梢,“霍为这个兵部尚书,每年下拨那么多银两剿匪,为何这土匪,反倒还越剿越多呢?” 第378章 不一样的绑架 正当谢灼宁跟萧晋煊讨论着,该从何处入手的时候,马车行至一处山坳前,蓦地一停。 凌霄撩开帘子,压低声音道:“爷,前面路上埋着绊绳,树上挂着渔网,两边埋伏着八个、哦不,七个半人,应该是遇到附近山寨的山匪了,咱们还继续走吗?” 八个就八个,七个就七个,七个半人是什么意思? 人还能半个半个地论吗? 谢灼宁跟宋玉秋霎时露出“你他丫在逗我”的表情。 不过他们正愁该从哪儿查起呢,就有山贼自己送上门来,这不就相当于人饿了天上就掉馅饼下来吗? 萧晋煊不假思索,“继续前进,就让他们劫。给凌风他们传递消息,让他们别动手。”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跟阿宁扮作游历山水的夫妇,身边只带着妹妹跟一个丫鬟一个小厮。 至于凌风,则带领其他飞云卫隐匿前行。 凌霄传递完消息以后,立刻如常地驾着车,继续往前走,仿佛没看到那些拙劣的陷阱似的。 但他装看不到,马儿却看到了。 拉车的马,是身经百战的战马,察觉到危险的瞬间,它便停下来不走了! 这不完犊子了吗? “走啊,快点走啊!”凌霄一边催促一边挥鞭,就差没给这马大爷跪下来磕一个了。 此刻,两边的山坡上。 一人偏头问,“那马不往陷阱那边走了,怎么办?他们是不是发现咱们了?” “ 既然被发现了,那咱们也别磨蹭了,小心叫大鱼跑了。他们只带了一个丫鬟一个仆从,优势在咱们,冲!” 一声令下,众人立刻大声叫喊着,举着手中的钉耙跟柴刀,挥舞着就从山坡上冲了下来,把马车团团围住。 “站住,打劫!” 宋玉秋偷偷地从缝隙里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只有七个啊,哪有七个半?” 对方山贼一共七人,其中六个倒是跟正常人无异,而站在最前面的那人,却高得有些稀奇,仿佛一个巨人一般。 他手持一把锈迹斑斑的大刀,怒目瞪着凌霄。 旁边山贼叫嚣道,“还不快点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要不然咱们力大无穷的铁头将军发了怒,一刀就削掉你半个脑袋!” 铁头将军? 小小山匪,竟也敢妄称将军! 不过那家伙,好像的确高大得有些过分了。 谢灼宁侧目问萧晋煊,“你怎么看?” “没什么武功。”萧晋煊只瞥了一眼,便看出这些人都不足为惧。 眼睛一转,谢灼宁压低声音,让凌霄照着自己的话说。 凌霄立刻开口,对山贼们道,“我们没有钱,也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山贼们自然不信,“你有这么好的马,这么好的马车,怎么可能没钱?莫不是诓我们?我告诉你,敢骗我们的人,下场都是很惨的,死在铁头将军手底下的人,没有三五千,那也有千八百了! ” 哟呵,听起来还是个悍匪! 凌霄眼睛都亮了,这可是送上门来的立功机会啊! 但他还是按谢灼宁说的,叹了口气,“唉,上一波打劫我们的山贼也是这么认为的,车里车外都搜刮空了。要不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你们把我们几个绑架回去,然后再让我们老爷跟太太写信回家里要赎金,也不能让你们白打劫一场不是?” “这……这……” 山贼们也懵了懵,见过嘴硬的、求饶的,还没见过巴不得被绑架的! 众人的目光,全都望向那个巨人。 巨人思索片刻,立即道:“写信勒索太过麻烦,万一他们趁机搞什么幺蛾子怎么办?我看这匹马跟马车都挺不错的,应该能卖不少钱,咱们见好就收!” 一众山贼一听有理,立刻便冲上来,要把他们赶下马车。 结果车帘一撩开,便从里面飘出一道女子身影。 夏橘宝镯在手腕上一转,一缕金蚕丝射出,钉在一根树干上。 她拽着一头转了半圈,眨眼间便将所有山贼踢上了天又踩落了地。 尤其是那巨人,还没来得及挥刀,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狠的。 当即摔倒在地上,直接断成了两节。 没错,就像被腰斩一般,断成了两截! 断成两截不说,那脑袋竟还自己爬起来跑了! 跑!了! 夏橘一愣,一个掠身过去,将他抓起来,扯掉外面衣裳,才发现那脑袋有 手有脚。 竟是个侏儒! 宋玉秋看得目瞪口呆,“好家伙,还真是七个半啊。” 他们山贼也真是会想,让一个侏儒骑在正常人头上,再穿上宽大的衣裳,让人误以为是一个巨人,下意识地产生惧怕心理。 怪不得凌霄说是七个半呢,合着那半个在这里啊。 夏橘将那侏儒拧过来,丢在马车面前。 那侏儒跟一众山贼鼻青脸肿,不停地磕头求饶。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贵人,还请贵人们高抬贵手,饶了小的们这条贱命吧!” “小的们都上有老下有小,没了我们,他们该怎么活啊……” “求贵人饶命!求贵人饶命!” 凌霄见状,不免叹气,“你们说你们,乖乖地把我们绑回去,不就没那么多事吗?非得打一顿才听话。” 一众山贼以为他在说反话,又是一阵求饶,“您说笑了,我们哪敢绑肉票啊?” “是啊是啊,我们都不会写字,根本不会写勒索信啊!” 马车里,谢灼宁听得好笑。 没想到这些山贼,还怪实诚的勒! 怪不得方才让他们绑架,他们嫌麻烦,合着是不会写勒索信呢。 凌霄刚绷起的脸差点没绷住,赶忙肃穆了神情,厉声道:“谁跟你们说着玩儿了?让你们绑我们上山就绑我们上山,再推三阻四的,小心我让夏橘揍你们!” 夏橘环抱手臂往旁边一战,跟个冷脸女魔头似的 ,可比方才的铁头将军更有威慑力多了。 山贼们满肚子苦水无处倒,又不敢不从,只能恭恭敬敬地把他们带上山。 毕竟绑是不敢绑的,他们还得殷勤地去牵马呢。 一路上他们都在想,这到底什么世道啊?居然还有逼着山贼绑架自己的? 顺着山路七弯八拐,没多时,便到了一处山头上。 远远的,便听到有孩童追逐打闹的声音。 遥遥看过去,还能看到几个老孺妇人坐在一棵倒地的枯树上,一边说这话,一边搓着麻绳编着草鞋。 “几位大人,咱们寨子到了。”别看侏儒小,他可是这里的话事人。 几个山贼全都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看向马车。 凌霄撩开车帘,萧晋煊先一步下车,然后伸手,小心翼翼地将谢灼宁扶下来。 宋玉秋倒是不必人管,兀自跳下马车。 抬头四顾,她有些惊奇,“原来你们山贼,还真的上有老下有小啊。” 山贼有些尴尬,“瞧您说的,我们山贼也是人不是。” “那倒也是。”宋玉秋点了点头,说,“没想到一个山贼窝,瞧着反倒比那些村落看着更有人气一些。” 说话间,寨子里的孩子跟妇人老孺,也全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铁柱,这些人是谁啊?你请的客人吗?” 侏儒脸色尬了尬,“呃……他们是我们绑的肉票。” “那铁柱叔,你怎么跪着请他们下车啊?” 第379章 奇葩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铁柱真想跳起来,赏着兔崽子一顿爆栗。 他涨红着脸,气道:“要给你说多少遍,我是站着的,我是站着的!” “哦,”小孩儿似懂非懂地摸了摸头,又问,“那铁柱叔,什么叫肉票啊?” 铁柱拉着脸训斥道:“小孩子家家的,别乱问那么多!” 那小孩儿眼睛一亮,好像又懂了,“我知道了,这两个漂亮大姐姐是铁柱叔你们抢回来的压寨夫人对不对?我听说隔壁寨子看到漂亮的姐姐,都会抢回山寨里的!” 一听带回来的是“压寨夫人”,一群凑过来看热闹的妇人可就坐不住了,霎时间全冲了过来,撸起袖子就直奔自家男人而去。 “好啊,王二娃,你胆子不小啊,寨子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居然还有心思找女人?” “什么?耳朵疼?轻点拧?轻点拧你会长记性吗?张骡子我告诉你,我今天不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老娘跟你姓!” “相公,你躲铁柱后面做什么?他都挡不住你脑袋。乖乖过来,咱们回屋说。” “不要,不要啊,嗷——!” 顷刻间,满寨子都回荡着各种惨叫。 宋玉秋揉着耳朵,听得心惊肉跳,“灼宁姐,咱们要不解释两句啊?” 谢灼宁想了想说,“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咱们还是别掺和了。” 这外人插手夫妻俩的事,说不准还会适得其反。 宋玉秋叹了口气,心想奇葩事儿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有见过山贼自己起了内讧,把绑架的肉票丢一旁不管不顾的吗? 又过了一会儿,吵闹声小了一些,侏儒铁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整理了一下衣裳头发,过来请他们进客厅去坐。 一行人同他再往前走了些,便看到几间搭建得很潦草的木屋,顶上铺的也不是瓦片而是干茅草。 就这摇摇欲坠的屋子,怕是下雨大一点都能冲垮。 宋玉秋环顾四周,嘴角抽抽,“你别告诉我,这就是你们山寨客厅?!” 尴尬地笑了笑,侏儒忙点头哈腰地道,“地方简陋,还请几位不要嫌弃。” 萧晋煊同谢灼宁先走了进去,见这地方虽然破烂简陋,但好在收拾得还挺干净。 便道:“能否劳烦,为我们准备些饭菜?” “自然自然,我已经让他们去张罗了。”铁柱忙点头,指着窗外。 众人瞧过去,便见那些山贼们拿出自己打劫用的那些家伙事,砍柴的砍柴,挖地的挖地,忙活得热火朝天。 这场景,叫谢灼宁他们几个都不禁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这地方,当真是个山贼窝吗? 没多时,饭菜便送了过来。 一盆黑漆漆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粥,一盘煮熟的红薯,唯一奢侈的,便是一碗熏干的兔肉。 众人看着这些东西,视 线再一次凝固。 侏儒生怕他们不满意,苦哈哈地赔着笑脸,“几位大人莫嫌弃,这苦苕粥别看难看,但是可顶饱了,喝一碗能顶一天。” 宋玉秋叹气,“这苦苕本就是胀气之物,可不是吃一碗就饱得不行了吗?” 但那种饱只是假饱,肚子还是空的,没精神也没力气。 铁柱又赶忙道,“那吃红薯,这红薯都是我们自家在山背后种的。就是这地方土地背阴,收成不太好,比较小个,但味道还是不错的。还有这兔肉,都是我们自家捉来熏的肉干,很好吃的!” 见他这么说,萧晋煊跟谢灼宁率先开动,夹起一块兔肉尝了尝。 干巴巴的,很柴,还没有盐,味道绝对说不上好。 宋玉秋见他们都吃了,立刻也拿着筷子开动,结果刚塞嘴里,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哇,好难吃!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她端起土碗,作势便要起身倒掉。 几个小孩儿却一窝蜂地冲进来,在那盘子里胡乱一抓,便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侏儒见状大惊失色,忙冲过来赶他们,“去去去,别吃了,这是给贵客们准备的!” 其中一个小孩儿哀求道,“铁柱叔,就让我们吃一口吧,我都好久没吃过肉了,都忘了肉是什么味儿了。” “是啊,求求你了……” 面对着孩子们的祈求,铁柱也有 些于心不忍。 但这已经是他们寨子里能拿出的最后一点肉了,给他们吃了,后面这几尊大佛吃什么? 就在这时,谢灼宁开了口,“就让他们吃吧。” 一听这话,一众孩子立刻欢呼一声,眨眼间,便将那碗兔肉狼吞虎咽地吃完。 看到这副场景,宋玉秋心里着实有些不是滋味。 她觉得自己够命苦了,但不管在新世纪还是在这儿,她从未为吃穿发过愁,也从未有过这种缺衣少食的日子。 跟这些小孩儿一比,她不知道幸福多少。 “灼宁姐,马车上还有些蜜饯果子,我想拿出来分给大家。” 临走时候她别的东西带得不多,唯有那些小零嘴塞了好几袋子。 谢灼宁点头,“嗯,去吧。” 铁柱赶忙摆手,“这怎么使得?小孩子们不懂事,把肉都吃光了,已经够对不住各位了,哪儿还能要你们的东西啊?” “又没给你吃,给孩子们吃的。”宋玉秋不理他,径直出了门,招呼着一众小孩儿便往马车那边去。 萧晋煊也让凌霄拿了几张银票出来,对铁柱道,“你叫几个人同他下山去买点米面肉上来,先让大家吃个饱饭再说。” 铁柱看到银票,眼睛都瞪圆了。 他们不是被前面的山贼搜刮一空了吗?怎么还会有银票? 既然这些人有银子,又为啥要跟着他们回山寨里来蹭吃 蹭喝? 而且他们可是穷凶极恶的山贼哎,这些人竟然还拿钱买米面肉来让他们吃饱饭? 萧晋煊淡淡瞥了他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铁柱回过神来,忙不失迭点头哈腰,“是是是,我这就叫几个力气好的下山去买。不过……能不能让你们那个武功高强的女侠也跟着去啊?” 凌霄霎时警惕地看他,“你想干什么?想把人支走了对咱们爷下手?” “不不不!你误会了!”铁柱连忙摆手,“主要咱们这一带,三步一个小山寨,五步一个大山寨,我们揣着这么多钱,怕是还没到街上就被人抢没了……” “噗——”凌霄没忍住,“你们这地儿,还兴黑吃黑啊!” 铁柱苦笑,“那谁叫咱们打不过别人呢?” “放心,”凌霄拍了拍胸脯,“我跟你们去,我武功可不比那位女侠弱!” 有了这话,铁柱放心不少,顿了顿,又道,“那个大人,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萧晋煊看向他,“说。” “这钱,能不能只用一半来买食物,另一半直接折现成给银两给我们啊?” 萧晋煊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 凌霄就率先忍不住了,插着腰破口大骂,“臭侏儒,小小个子,全是心眼儿啊你,这种要求你居然也好意思提,这个钱你竟也好意思克扣,你昧不昧良心啊你!” 第380章 大邺,早就从根上烂透了! “是是是是……” 被凌霄骂了狗血淋头,铁柱也不敢还嘴,一副唯唯诺诺老实巴交的模样。 谢灼宁伸手按了按萧晋煊的胳膊,轻轻摇头,“要不先问问原因?” 那侏儒如果真想要自己私吞,大可私下想法子动歪脑筋,何必当着他们的面就直接问出来? 萧晋煊点了点头,抬眸扫了他一眼,问他,“你要这钱做什么?” 不算重的语气,却带着扑面而来的强势与威严,叫铁柱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脸都白了白,瞬间便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要胆敢说一句谎话,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钱……这钱是用来纳税的。”他磕磕巴巴地说。 “什么?!”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谢灼宁跟萧晋煊同时露出不敢置信地神情。 纳税不稀奇,山贼不稀奇,稀奇的是,都跑来当山贼了,竟然还要纳税?! 萧晋煊目光一眯,冷锐地问,“这税谁来收?官府?” 若是官府,那可就相当于官匪勾结了。 “不是不是,”铁柱忙摆手摇头,“是绿林盟收。” “绿林盟?”萧晋煊跟谢灼宁对视一眼,显然都没听过。 “ 一看你们就是外地人,西川这边的,就没有人会不知道绿林盟的。”铁柱说,“绿林盟是由咱们西川最大的三个山寨组成的,听说盟主可手眼通天,只要按时向他们缴纳税款,他们就会保护咱们,不让官府派兵剿我们!” 这什么绿林盟,竟还有这等本事? 谢灼宁柳眉微蹙,又问,“那如果不缴纳或者缴纳的钱不够呢?官府当真会出兵来剿匪吗?” 铁柱点头,“是啊,毕竟官府也要抓点山贼,给上面交差嘛!” 要不是为了纳税,他们这群人在山上,种点红薯,打点野味,大不了刮点树皮,靠山吃山,也不至于饿死。 但上面下了强制命令,命他们每年得上供一百两银子,他们勒紧裤腰带,把打猎来的皮毛山货全拿去卖了也不够数,逼不得已,只能下山去打劫过往路人。 听到这些,萧晋煊愣是给气笑了。 呵,这跟官匪勾结,有何区别? 叫凌霄先带着人下山去买东西回来做饭,他把铁柱留下,继续询问。 “既然你们当山贼过得这么苦,为何还要拖家带口地上山来?” 山下随处可见荒废的房屋跟田地,那些地方,不比山上好 ? 铁柱叹了口气,小小个子,竟也满面沧桑,“若能有活路,我们哪个愿意背井离乡?” 待在山头上虽然吃不饱也穿不暖,但总好过没了性命吧? “怎么回事?”萧晋煊疑惑地问。 待在村子里就没活路? 难道他们犯了什么事? 但犯了何罪,能让整个村子整个村子的人都上山来当土匪? 铁柱叹了口气,缓缓地说,“其实原本我们西川百姓的日子,都还算过得去的。田地虽然不多,但背靠大山,农闲时弄点山货,贴补一些家用,也不至于缺衣少食。” 直到有一次,西川军跟西楚交战,打了个大败仗,退回到如今的河溪村那边休整。 当时河溪村的里正跟族长带领全村的老老少少,给他们做饭送水,一刻都没得闲。 结果那领头的将领怕上头责怪降罪,竟动了歪心思,将整个村老老少少全部屠戮,又把人头砍下来拿回去请功,说这是他们杀的西楚人! 没想到,竟还真的成功了! 铁柱咬着牙说,“听说捷报传回京城,皇上高兴极了,还赏赐了将军一把宝剑,让将军能杀更多的敌人!” “宝剑?”萧晋煊那时年岁还 小,但隐约有些印象,“平西之战,郑国公以三百人灭敌军三千,大震士气,帝心甚喜,赐宝剑破军。” 可那宝剑拔出,没挥向敌军,而是全斩向了那些无辜的老百姓! 平西平西,原以为是平西楚,却没想到,平的是河溪村! 铁柱又道,“自那以后,一旦大邺与西楚交战失利,便有村庄被屠,有时候为了凑人头数,甚至不惜屠灭好几个村庄。” 各个村落的人都怕了,生怕哪天这个厄运就落在自己头上,这才迫不得已,纷纷收拾好东西,携家带口地躲到了这深山老林里来。 后来西楚退兵,跟大邺议和,他们以为终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不曾想,那些官爷们更不可能放过他们了。 他们没办法杀敌涨军功,只好靠剿匪来立功。 老百姓们上了山,变成了匪,那便给了他们更加名正言顺的杀人理由。 好在官府每年剿匪的名额几乎是固定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多,灭谁不灭谁,就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于是绿林盟就此成立,放话只要缴纳税额,便可保命。 “只是西川这边的名声都臭了,没人愿意往这边来,也没商队肯从这边 路过,如果没有遇见你们的话,估计我们寨子就在这次的剿匪名单里了。” 铁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感慨还是庆幸。 萧晋煊跟谢灼宁对视一眼,明显意识到,这里的情况,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严重。 “原来这就是西川匪祸不止的原因。” 西川匪祸作乱,西川军便可以趁机向兵部要钱要粮。 有霍为这个兵部尚书在京城周转,很快便可以将钱粮下拨过来。 而西川军拿到钱粮以后,便跟绿林盟通气,将交不起钱的山匪剿灭,用以向上头交差。 官、兵、匪勾结,几乎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模式! 上能挖空国库,下能榨干百姓! 为了上位,为了权势,为了钱财,他们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萧晋煊闭着眼睛,沉了沉气,才复又启开,“阿宁,我越来越觉得,你说的话是对的。” 这大邺,早就从根上烂透了! 谢灼宁伸手,与他十指紧扣,目光明润地望着他,“萧晋煊,你知道,那么多萧家人,我为什么选择你吗?” “为何?”他不解地抬头。 她一字一句,说得郑重其事,“因为在我心里,你是最有可能改变一切的人!” 第381章 容不得,尔等宵小猖狂 很快,凌霄便带着山匪们买了肉跟米上山。 男女老少见状,全都高兴得欢呼起来,赶忙烧水架锅。 没一会儿,肉香跟饭香便四溢而出。 一贯上山爬树下海捉鱼的孩子们,树也不爬了鱼也不捉了,就那么排排坐着,眼巴巴地望着。 等凌霄大喊一声“开饭了”,立刻捧着破烂的土碗一拥而上。 谢灼宁跟萧晋煊见状,也出门去,帮着凌霄给他们打饭打菜。 “别急,慢慢吃,还有……” 说是别急,可是孩子们一个个都吃得狼吞虎咽,恨不得一口连碗都一起吞进去。 唯独几个老妪妇人捧着碗,却小口小口的,没舍得吃。 谢灼宁见状,过去问道,“你们怎么不吃呀?” 妇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给孩子们留着,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等这顿吃完,还能多吃几顿。” “可放着不是坏了吗?” “没事,这天气,坏不了,煮好的肉烘成肉干,每次吃一点点,这些肉能吃好久呢!” 说话的时候,她们脸上都带着笑,谢灼宁心里却是堵了又堵。 一碗肉,一碗米饭,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她们却舍不得吃一口,要省下来留给孩子们。 而高门大户内, 光是一道酒酿鸭舌,就得费鸭子数百只,不要肉,只取舌尖那么一丁点儿。 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大人,夫人,你们也吃一些吧。” 侏儒铁柱这时候走过来,手里捧着刚出锅的肉跟米饭。 谢灼宁心里堵得慌,着实没什么胃口,便道:“我的那份,也分给孩子们吃吧。” 萧晋煊说,“你身子还没恢复,多少吃一些,把我的那份拿出去分了吧。” “这怎么好意思……”铁柱百般推辞,最后好说歹说,才拿去给孩子们分了。 看到孩子们吃得那么欢,一个大汉抹了把眼泪。 铁柱见状,过去低声训斥了一声,“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那汉子就是之前扛着铁柱冒充将军的那位,他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没,我没哭……铁柱,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铁柱皱眉怒斥,“你胡说什么?” 他垂着眉眼说,“我们下山去买肉的时候,遇到绿林盟的人了。” 也是他们倒霉,回来的路上正好便撞到了他们枪口上。 那群人见了他们就想抢,被那叫凌霄的打得落花流水。 “他们逃走的时候说,让咱们等着,很快就会禀报盟主副盟主,派人来收 拾咱们。” 铁柱脸色顿时巨变,“你怎么不早说?” “那我看到大家都那么高兴,没好意思说……” “唉,你啊你!” 铁柱赶忙找到凌霄,讨好地询问他,是不是跟绿林盟的人起了冲突。 凌霄点头,“是啊,都是群乌合之众,我三两下就打跑了。” 要不是他对附近地形不熟,那几个喽啰一个都别想跑。 铁柱心里一阵呜呼哀哉,赶忙地把众人叫来,让大家收拾收拾东西,赶紧离开这儿。 “怎么要走?”谢灼宁疑惑地问。 铁柱叹了口气,“我们也不想走,但是这位凌霄大人得罪了绿林盟的人,他们睚眦必报,不会有咱们好果子吃的。现在收拾行李,往深山里去,虽然有更多危险,说不准还能有一条活路。” 话到最后,他说,“你们也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儿吧。” 没曾想,正招呼着众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底下放哨的人便跑过来说,“铁柱,不好了,绿林盟的人来了!” 铁柱黢黑的脸色都吓得白了白,“怎么来得那么快?” 没法儿,他赶忙调整笑脸,迎了过去。 却才刚刚走近,就被人一脚踢倒,踩在脚下。 领头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 他,用力在他脸上踩了踩,“哟,铁柱,出息了啊,都吃上米面猪肉了,我这老远就闻到香味儿了,客人来了,你们就不拿点出来招待招待?” 一旁的老妪妇人们,赶紧把自己没舍得吃的肉,小心翼翼地捧过来,“各位大人,请用……” 抬眸瞥了一眼,领头那人给旁边使了个眼色,另一个人直接上前,抬手一掀,“拿这些给我们吃,你打发叫花子呢!” 热腾腾的炖肉洒落一地,妇人们心疼不已,赶忙趴在地上去捡。 那些人却恶劣地用脚踩在肉上,猖狂地大笑。 “吃,我让你们吃,想吃的话,跪着在地上舔着吃啊!” 山寨一众人见状,全都压抑着怒火,敢怒不敢言。 他们手里的武器,是生锈的柴刀,挖土的钉耙。 可那些绿林盟人的手里,却全是杀人的钢刀。 领头那人又在铁柱脸上碾了一脚,才放开他,“铁柱啊,我们这次来呢,也没别的事,就是你今年的税,是不是该交了?” 铁柱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脸色就是一变,“这不是……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那领头的人瞥了他一眼,“今年都提前了,你不知道吗?” 铁柱一脸为难,“可我们 现在实在是拿不出一百两银子来……” “你们不是绑了几个富贵肉票吗?连米面肉都吃得起,怎么就拿不出银子来了?还有,谁跟你说税银是一百两的?今年涨价了,要五百两!” 听到那惊天数字,铁柱两眼一抹黑,差点没晕过去。 一百两银子他都拿不出来,更何况是五百两!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让你们交出东西的时候,你们不是挺有种的吗?有好东西敢独吞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揍我的人?” 那领头的冷呵一声,一招手,瞬间跟在身后的十几个手下齐齐拔刀。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上交五百两的税银,否则我就一个个地杀你们的老人小孩儿,直到杀光为止!” 话音未落,便传来一道杀气凛凛的声音—— “大邺境内,还容不得尔等宵小猖狂!” 寒气逼人的声音,如刀剑出鞘,带着凛然气势。 那领头的一抬头,便看到五人从屋内出来。 两男三女,有眼尖的立刻认出来,那说话男人身后跟着的,就是揍他们的那个家伙。 然而那领头的,目光却落在那说话男人身边的女子身上,眼睛瞬间变得痴迷。 “好漂亮的小娘子……” 第382章 杀无赦 “这些人是谁?”绿林盟领头的那家伙,将侏儒铁柱揪了起来,侧头询问。 铁柱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什么来头,嗫嚅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他们……他们是我们绑架的肉票。” 肉票? 那领头的本来对萧晋煊还挺忌惮,方才一句话,差点没让他汗毛倒竖起来。 看得出来,对面这群人是有些身份地位的。 但若是在西川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们不可能没听说过。 所以这群人,明显是外面来的。 既然是外面来的,那就没事了,就算有个厉害的随从又如何,他们才几个人? 西川有西川自己的规矩,他就算在外面是条龙,来西川了也得乖乖趴着变成虫! 那领头大笑几声,满意地伸手拍打着侏儒的脸,“哈哈,铁柱啊铁柱,没想到你这小小山寨,居然还有这种好货。早把小娘子交出来,不就好了吗?” 说话间,他大摇大摆地朝谢灼宁走过,一边走一边说,“小娘子别怕,我们是绿林盟的人,你若跟了我们,保管吃香的喝辣的……” 宋玉秋在一旁都看呆了。 当着煊王殿下的面抢人老婆? 这是吃了几颗花生米啊,醉成这样? 铁柱见此情形,脸色涨红,扯着嗓子对萧晋煊、谢灼宁他们大喊,“快跑 ,你们快跑!” 这些人都是畜生,被他们糟践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不知道有多少,若是她们落到他们手里,肯定就没有活路了! 这话无疑惹火了那领头的,他霎时扭头,一脚给铁柱踢过来,“你他娘的,还挺仗义啊,我叫你仗义……” 话才说到半句,踢出去的脚也还悬在半空,变故突然横生。 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他身上的佩刀不知何时被人拔出来的,腿也不知道是何时被人砍断的。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待腿上的疼痛传到全身,他低头去看,膝盖往下,齐齐断裂,喷涌鲜血! “啊……我的腿……啊,我的腿!” 他倒在地上,抱住剩下的半条腿,痛苦大叫。 其它一众绿林盟的人,赶紧围了过去,“头儿,你没事儿吧?” 没事?他这像没事的样子吗? “敢对绿林盟的人动手,我看你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命令众人,“都给我上,把他们杀了,都杀了!” 谢灼宁见状,叹了口气,转头对宋玉秋道:“阿玉,该干活儿了。” “来嘞!”宋玉秋立刻开始行动。 二人转过身,立刻将老幼妇孺全都带进屋子里。 那些想要追过来的绿林盟人,还在半道就被凌霄跟夏橘给打了回去 。 直到周围再也看不见老人女人跟孩子以后,萧晋煊才收回目光。 他手里还拿着方才砍断领头那人腿骨的钢刀,抬手一折,那钢刀竟在他手里寸寸断裂。 “杀无赦!” 冰寒到极点的语气,犹如冰霜过境,瞬间便判了那些绿林盟一众人的死期。 直到这会儿,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劲,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跑。 可那刀刃断片分散飞出,精准地割断他们的喉咙。 整个过程,甚至没有听到任何的哀嚎声。 所有绿林盟的人,全部都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徒留那个领头的,瑟瑟发抖,甚至连腿部传来剧烈疼痛,他也不敢哼上一声。 目光望向面前的这几人,他心头惶惶。 自己这是招惹上了什么人啊? 这哪里是人,这简直就是阎罗王啊! 就连铁柱等一众山寨的人,也被眼前景象,吓得说不出话来。 一想到自己之前居然不自量力地胆敢去打劫他们,霎时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浑身都被衣衫湿透。 有人拉了拉铁柱的衣袖,“铁柱,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铁柱把快掉地上的下巴扶起来,面色沉重地道,“事到如今,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说着,他一个流利滑跪,直接开始磕头,“大人饶命 !大人饶命啊!” 山寨里的一众汉子被他这举动惊了惊,随即忙不失迭地跟着一并跪下,一边磕头一边求饶。 萧晋煊走到他们跟前,让他们起来。 凌霄赶忙宽慰他们,“放心,我们爷只杀作恶多端之人,你们都是被逼无奈,是不会杀你们的。” 听到这话,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凌霄又道,“不过得让你们帮个忙。” 铁柱赶忙应声,“您说。” 只要不是要他们命就行。 “劳烦诸位把他们尸体拖到那边的林子里,用化尸粉处理了,免得一会儿孩子们看到害怕。” 听到这儿,一众人才反应过来,方才谢灼宁他们为何要将孩子跟女人带进屋。 是怕他们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会惊吓过度吧? 铁柱眸子晃了晃,立刻指挥众人,“来,大家都动起来,快点把尸体处理了!” 汉子们忙得热火朝天,夏橘跟凌霄则把仅存的活口——那个领头的,拎着便往空中一扔,让他好好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空中飞人。 “来了!” “哟呵,看我飞踢!” “接着!” “完了,扔偏了,没接住……” 伴随着凌霄一声遗憾轻叹,那领头的从半空重重摔在地上,差点就断了气。 好在有宋玉秋,三根钢钉般粗的 金针扎进去,那领头的又幽幽醒了过来。 此刻的他,腿被人砍断一只,浑身骨头都好像散了架,五脏六腑如被刀搅一般疼。 更别提,那三根叫人眼前一黑的金针,疼得那叫一个扎心。 他此刻忍不住想——救他干嘛?还不如让他跟其他人一样,痛痛快快地死了呢! 凌霄蹲下,拍了拍他的脸,“哥们儿,我家爷跟夫人想去你们绿林盟玩玩儿,带个路呗!” 他冷哼一声,“呸,你们休想,我是绝对不会背叛绿林盟的!” 此刻他只想赶紧激怒他们,给自己一个痛快得了,自己还能得一个忠义名声。 凌霄叹了口气,指了指旁边的夏橘,“知道她吧?平生最恨别人亵渎她主子。就你方才对夫人说的那几句话,她就恨不得挖你的眼睛、割你的舌头、戳穿你的耳朵、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把全部酷刑都给你用一遍!” 说着,他又指了指另一边的宋玉秋,“这位的本事,想来你方才也看到了。你别想着死了就一了百了,你就算是咽了气,这位姑奶奶也能把你从鬼门关拽回来,继续受刑,你自个儿想想吧。” 那领头的哭丧着脸,直接崩溃了,“我带,我带还不行吗?” 这群到底是什么人啊? 怎么比他们当土匪的还狠啊! 第383章 有问题 临行前,萧晋煊让凌霄带着铁柱,领着山寨里的一众人去南边。 西川跟南阳的交界处,温焱带着人驻守在那里。 这些人到了那边,安全跟生存就有了保障。 可铁柱跟山寨里的几个青壮年,却全都站了出来,“我们就不去那边了。” 凌霄霎时急了,“为什么啊?” 难道他们还舍不得这破山寨,怀念打家劫舍的日子? 铁柱目光坚毅地说,“虽然几位大人武功高强,但绿林盟匪众数十万,还坐拥天堑屏障,想要进去难如登天。” “我们兄弟几个,虽没什么大本事,但多个人,总归多份力量。就请诸位大人,带我们一起吧!” 听到这话,就连萧晋煊也颇感意外了一下,“你们既知此行危险,为何还要跟去?就不怕是去送死吗?” “怕。” “怕为何还去?” “大人替我们安顿好了老幼妇孺,此等大恩,我们只能拿命来报!” 萧晋煊本来还犹豫,但看着几人坚毅目光,一顿之后,点头应允,“好,便带你们去。” 几人顿时高兴起来,立刻去扛钉耙的扛钉耙,拿柴刀的拿柴刀。 铁柱跳起来,拍了下其中一人的膝盖,“你们傻吗?刚才那些绿林盟人带了那么多兵器来,就不知道换把利索的?” “ 对哦!”几人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换了手中家伙。 宋玉秋嘴角抽抽,“灼宁姐,带着他们真的行吗?” 一个侏儒,带一群傻子,这组合挺别致啊。 谢灼宁浅浅一笑,不置可否,“走吧。” 山寨里的大块头,一边肩膀扛着铁柱,另一边则将断了腿的那个绿林盟小领头扛在肩上。 一行人,正式朝着绿林盟出发。 “从这片山林里穿过去,就到绿林盟的山脚了。”那小领头的指着前面说。 谢灼宁冲着夏橘点了点头,夏橘立刻一掠飞了进去。 她轻功好,又对机关陷阱熟络,若有问题,能够第一时间探明。 没多时,夏橘便出来了,她摇了摇头,说,“没机关。” “哦?”谢灼宁跟萧晋煊对视一眼,有些意外。 山脚之地,竟没设立防护,连岗哨都没设立一个,这合理吗? 萧晋煊抬剑抵住那小头领的喉咙,“说,你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小领头的忙摆手,“我没撒谎,从这里过去,就是绿林盟的山脚!” 只不过,他隐瞒了一点小小内情罢了。 这片林子里,常年毒雾弥漫,暗藏杀机。 若是不提前服用辟毒丹,进入里面,便会变得神志不清,狠戾癫狂,互相残杀,直至全部死在里面! 好在他身上还带着一颗辟毒丹,一会儿找机会服下。 等他们全都死绝,便是自己逃脱之时! 铁柱立刻提议,“要不我们先打头阵吧?” 他们冲锋在前,若有什么问题,他们后面也来得及作反应。 没用的。 那小头领在心里摇了摇头,冷嗤一声。 不管前面还是后面,一旦走入林子中间,被毒雾包围,就是他们死期! 谢灼宁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而后侧头问,“阿玉,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宋玉秋摇了摇头,“有没有问题,得进去以后才知道。不过西川这边山高林密,不光有毒虫毒草,还有各种毒雾毒瘴,保险起见,大家还是先吃颗我新研制的百花解毒丸吧!” 说着,她便将解毒丸一一发了下去。 众人拿到手里,立刻吞下。 小领头的也得了一颗,却很不屑。 这百花解毒丸,听着名字倒是挺厉害,谁知道有没有用? 他没有吃,而是偷偷换成了自己带的辟毒丹。 “走吧。”萧晋煊开口。 一众人进入林子。 谢灼宁突地感觉手掌一热,一低头,掌心被男人的大手包裹。 “牵稳,别丢了。”他没回头,声音低磁有力。 谢灼宁挑了挑眉,无声翘起嘴角。 这一路,他们走得异常 顺利,唯一的波折就是遇到一群霸王毒蜂朝他们冲过来,却也在闻到他们身上的百花解毒丸的气息时,掉头离开。 倒是那小领头的运气不好,被毒蜂蜇了一下屁股,瞬间便肿胀起来,撑得屁兜圆滚滚的。 宋玉秋惊诧地道:“不应该啊,百花解毒丸防虫咬的,怎么对你没什么用呢?难道你抗药性比较高?不过也没事,这毒死不了人,几个月就消下去了。” 几个月才消下去! 那他岂不是只能一直趴着? 那小领头的两眼一抹黑。 辟毒丹只能解毒雾,谁知道会遇到霸王毒蜂啊! 抬头看到山脚,谢灼宁都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出来了,看来他真没说谎。” 不过让她搞不懂的是,那家伙眼里一闪而过的那抹算计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正的杀招在后面? 那小领头的听到这些话,郁闷得快要吐血。 但没事,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呢。 “从这里过去,会有一个天堑沟壑,只有几根锁链相连,来往的人只能坐在挂在锁链上的篮子里,由人转动轮盘送上去。” “而上面安排得有数道岗哨,一旦发现来人不对,立刻便会射出火箭,点燃篮子,坐在里面的人不是被烧死,就是篮子烧坏以后掉落下面摔死!” 绿林盟的前身青龙寨,就是靠着这道天堑,抵挡住了官府的无数次剿匪,在整个西川屹立不倒,稳坐龙头的位置。 宋玉秋嘴角抽抽,“这不就是简单人力版本的缆车吗?” “缆车?”谢灼宁疑惑地看向她。 她忙连比带划地解释,“这玩意儿在我们那边,是专门拿来做山顶观光的。” 谢灼宁恍然,回头问萧晋煊,“既然这地方只靠几根钢索连接,为何官府不将这钢索截断?” 如此一来,那些山贼下不来,粮草物资上不去,他们不就被困死在上头了吗? 萧晋煊略作思忖,说,“官匪勾结,历来有之,若是官兵们得了好处,留他们一条生路也是有可能的。” 但那么多年,那么多批剿匪的,不可能每个官员都被他们收买。 所以,他们必定还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谢灼宁支着下巴,“既要有退路,那退路也不是随意而建的。必须隐蔽,不易让人发觉。” 萧晋煊补充,“还得根据山峰走势,利用山险地要。” “最好能够跳出官兵的包围圈,直接到达安全的地方。” 符合所有条件的地方,就是绿林盟的后路! 萧晋煊一跃而上,跳到一棵大树顶端,环顾四周,观察地形。 很快,他便确定路线,“在那!” 第384章 杀无赦 第382章 “这些人是谁?”绿林盟领头的那家伙,将侏儒铁柱揪了起来,侧头询问。 铁柱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什么来头,嗫嚅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他们……他们是我们绑架的肉票。” 肉票? 那领头的本来对萧晋煊还挺忌惮,方才一句话,差点没让他汗毛倒竖起来。 看得出来,对面这群人是有些身份地位的。 但若是在西川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们不可能没听说过。 所以这群人,明显是外面来的。 既然是外面来的,那就没事了,就算有个厉害的随从又如何,他们才几个人? 西川有西川自己的规矩,他就算在外面是条龙,来西川了也得乖乖趴着变成虫! 那领头大笑几声,满意地伸手拍打着侏儒的脸,“哈哈,铁柱啊铁柱,没想到你这小小山寨,居然还有这种好货。早把小娘子交出来,不就好了吗?” 说话间,他大摇大摆地朝谢灼宁走过,一边走一边说,“小娘子别怕,我们是绿林盟的人,你若跟了我们,保管吃香的喝辣的……” 宋玉秋在一旁都看呆了。 当着煊王殿下的面抢人老婆? 这是吃了几颗花生米啊,醉成这样? 铁柱见此情形,脸色涨红,扯着嗓子对萧晋煊、谢灼宁他们 大喊,“快跑,你们快跑!” 这些人都是畜生,被他们糟践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不知道有多少,若是她们落到他们手里,肯定就没有活路了! 这话无疑惹火了那领头的,他霎时扭头,一脚给铁柱踢过来,“你他娘的,还挺仗义啊,我叫你仗义……” 话才说到半句,踢出去的脚也还悬在半空,变故突然横生。 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他身上的佩刀不知何时被人拔出来的,腿也不知道是何时被人砍断的。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待腿上的疼痛传到全身,他低头去看,膝盖往下,齐齐断裂,喷涌鲜血! “啊……我的腿……啊,我的腿!” 他倒在地上,抱住剩下的半条腿,痛苦大叫。 其它一众绿林盟的人,赶紧围了过去,“头儿,你没事儿吧?” 没事?他这像没事的样子吗? “敢对绿林盟的人动手,我看你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命令众人,“都给我上,把他们杀了,都杀了!” 谢灼宁见状,叹了口气,转头对宋玉秋道:“阿玉,该干活儿了。” “来嘞!”宋玉秋立刻开始行动。 二人转过身,立刻将老幼妇孺全都带进屋子里。 那些想要追过来的绿林盟人,还在半道就被凌霄跟夏橘 给打了回去。 直到周围再也看不见老人女人跟孩子以后,萧晋煊才收回目光。 他手里还拿着方才砍断领头那人腿骨的钢刀,抬手一折,那钢刀竟在他手里寸寸断裂。 “杀无赦!” 冰寒到极点的语气,犹如冰霜过境,瞬间便判了那些绿林盟一众人的死期。 直到这会儿,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劲,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跑。 可那刀刃断片分散飞出,精准地割断他们的喉咙。 整个过程,甚至没有听到任何的哀嚎声。 所有绿林盟的人,全部都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徒留那个领头的,瑟瑟发抖,甚至连腿部传来剧烈疼痛,他也不敢哼上一声。 目光望向面前的这几人,他心头惶惶。 自己这是招惹上了什么人啊? 这哪里是人,这简直就是阎罗王啊! 就连铁柱等一众山寨的人,也被眼前景象,吓得说不出话来。 一想到自己之前居然不自量力地胆敢去打劫他们,霎时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浑身都被衣衫湿透。 有人拉了拉铁柱的衣袖,“铁柱,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铁柱把快掉地上的下巴扶起来,面色沉重地道,“事到如今,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说着,他一个流利滑跪,直接开始磕头,“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山寨里的一众汉子被他这举动惊了惊,随即忙不失迭地跟着一并跪下,一边磕头一边求饶。 萧晋煊走到他们跟前,让他们起来。 凌霄赶忙宽慰他们,“放心,我们爷只杀作恶多端之人,你们都是被逼无奈,是不会杀你们的。” 听到这话,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凌霄又道,“不过得让你们帮个忙。” 铁柱赶忙应声,“您说。” 只要不是要他们命就行。 “劳烦诸位把他们尸体拖到那边的林子里,用化尸粉处理了,免得一会儿孩子们看到害怕。” 听到这儿,一众人才反应过来,方才谢灼宁他们为何要将孩子跟女人带进屋。 是怕他们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会惊吓过度吧? 铁柱眸子晃了晃,立刻指挥众人,“来,大家都动起来,快点把尸体处理了!” 汉子们忙得热火朝天,夏橘跟凌霄则把仅存的活口——那个领头的,拎着便往空中一扔,让他好好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空中飞人。 “来了!” “哟呵,看我飞踢!” “接着!” “完了,扔偏了,没接住……” 伴随着凌霄一声遗憾轻叹,那领头的从半空重重摔在地上,差点就断了气。 好在有宋玉秋,三根钢钉 般粗的金针扎进去,那领头的又幽幽醒了过来。 此刻的他,腿被人砍断一只,浑身骨头都好像散了架,五脏六腑如被刀搅一般疼。 更别提,那三根叫人眼前一黑的金针,疼得那叫一个扎心。 他此刻忍不住想——救他干嘛?还不如让他跟其他人一样,痛痛快快地死了呢! 凌霄蹲下,拍了拍他的脸,“哥们儿,我家爷跟夫人想去你们绿林盟玩玩儿,带个路呗!” 他冷哼一声,“呸,你们休想,我是绝对不会背叛绿林盟的!” 此刻他只想赶紧激怒他们,给自己一个痛快得了,自己还能得一个忠义名声。 凌霄叹了口气,指了指旁边的夏橘,“知道她吧?平生最恨别人亵渎她主子。就你方才对夫人说的那几句话,她就恨不得挖你的眼睛、割你的舌头、戳穿你的耳朵、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把全部酷刑都给你用一遍!” 说着,他又指了指另一边的宋玉秋,“这位的本事,想来你方才也看到了。你别想着死了就一了百了,你就算是咽了气,这位姑奶奶也能把你从鬼门关拽回来,继续受刑,你自个儿想想吧。” 那领头的哭丧着脸,直接崩溃了,“我带,我带还不行吗?” 这群到底是什么人啊? 怎么比他们当土匪的还狠啊! 第385章 一招 几个当家的听到这话,哈哈一笑,并不当回事。 三当家的笑骂道,“你小子,喝酒喝糊涂了吧?西川境内,谁敢来惹咱们绿林盟,怕不是活够了吧?” “哎,三弟万不可那么说,说不定真有不开眼或者活腻了的呢?”二当家拈着八字胡,笑吟吟地说。 每年总有那么几个自诩正义人士,要跑来伸张正义,结果呢? 不是在毒瘴森林发狂而死,就是在掉入天堑尸骨无存。 白白牺牲一条命,却连绿林盟的山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看到他们都不当回事,那小喽啰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行,“几位当家,我真没说谎,真的有人打上来了!” 几人一凛,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奇怪,“西川军那边没说今日有人要来剿匪啊?” 他们每年给西川军那边送去那么多金银珠宝,朝廷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都能立刻知道,提早做准备。 就算是每年西川军要杀点土匪向朝廷交差,也是由他们决定剿灭哪个寨子。 二当家的立刻询问,“来者何人?什么旗号?约有多少人马?” 小喽啰回答说,“来的不知道什么人,也没见他们有什么旗号,至于人马,男男女女的约有十一二个… …” “什么?!”几个当家立刻露出“你在逗我玩儿”的表情。 当初西川军八万人马围剿绿林盟都没能攻打下来,他们十一二个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怕不是连前两关都没过得了,就全死绝了。 还男男女女都有…… 当他们绿林盟什么地儿了?来春游的吗? 大当家的更是直接不耐烦地一摆手,“行了,多大点事儿,让门口的兄弟们自行解决,别打搅我们兄弟几个喝酒!” “可是……”小喽啰本还想继续说什么,直接被几个当家的吩咐人拖了下去。 三当家颇为不满,“看来得找机会敲打敲打一下大家了,安逸久了,就什么都不会做了,连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处理不好。” “好了三弟,别说这些了,影响咱们喝酒的兴致。来,咱们一起敬大哥一杯。” 几人举杯一碰,正欲一饮而尽。 一道人影却从门外径直飞了进来,“砰”地砸在桌子上。 桌子四分五裂,几个当家的也被波及,手中酒水尽数撒出。 摔进来的人捂着胸口,“大当家……他们打进来了……” 几个当家的连忙抬起头来,便看到门外逆光走进来的几道人影。 领头的是对夫妇,一个龙章 凤姿、一个清绝明媚,俱是绝色。 一进门,仿佛整个忠义堂都亮了几分。 三人霎时间惊骇万分。 还真有人打上山了?底下那些层层岗哨,都是干什么吃的! 大当家的给二当家使了个眼色,二当家立刻开了口,“敢问来者何人,闯我绿林盟有何贵干?” 萧晋煊淡淡地抬起眼睑,开口道,“听闻绿林盟负责征收各个山头税收,我们几个在别地混不下去了,也想来这里混口饭吃。” 听到他们是在别处混不下去了,过来投奔的,几个当家的神色霎时轻蔑起来。 “你们几个能从山脚一路闯到山顶,也算有几分本事,正好我们的先头部队缺几个能干的,你们就先去跟着混吧。若立大功,我们自不会亏待你们。” 二当家心里暗忖,先头部队是整个绿林盟死伤最多的地方,这些人若有异心,早点弄死了事。 更别说,他身边那女子绝色倾城,一下衬得山上那些女人全成了庸脂俗粉。 到时候她男人一死,她自然也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正想得美,却听对面男人冷冷地说,“我想几位当家的误会了,我们不是来讨饭的。你们收缴各个山头的税费,我们要抽两成!” 听到 这个离谱的要求,几个当家的霎时全都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在开什么玩笑?” 两成,他知道两成什么概念吗? 收缴上来的税银,他们不仅得拿出大部分给西川军那边,剩下的还得维持偌大绿林盟几万人的开销。 他们几个领头的,到手也不过两成左右。 他一张口就要两成,这绿林盟当家的位置,给他做得了! 二当家的眯了眯眼,“我敬阁下是条汉子,阁下却在拿我们绿林盟开涮,看样子,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就是说,你们不答应了?”萧晋煊目色一沉,似有凛冽威严气势,四溢而出。 三当家的直接大吼,“二哥,少跟他废话,不叫他知道一下我们的厉害,他还真当咱们绿林盟是吃素的!” 说话间,他双手取过旁边兵器架子上放着的双板斧,朝着萧晋煊便横劈了过去。 萧晋煊对夏橘道,“保护好你家主子。” 话音未落,他便飞身掠了出去。 能当上绿林盟当家的,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 那三当家的双板斧,舞得虎虎生风,力道无穷。 等闲人抗上一板斧,脑浆都得砸得稀碎。 可此时的谢灼宁跟宋玉秋却没露出半分担忧神色,反 倒开始打起了赌。 “这家伙看起来挺厉害的,我赌煊王殿下三招解决他!” 谢灼宁朱唇微勾,“我赌一招。” “一招?”宋玉秋皱眉,“不能吧?好歹是绿林盟的三当家啊……” 话音未落,“砰”地一声闷响。 三当家的双板斧飞了出去,钉在忠义堂的牌匾上。 而他本人双膝跪地,连地板都被砸出深深的痕迹。 当真连一招都没挺过去。 宋玉秋嘴角抽抽,“他也太没用了吧?” 谢灼宁好笑地说,“你以为萧晋煊的一招,谁都能接得住的?” 另一边,二当家的跟大当家的震惊地看着眼前情景,心头暗道不好。 能一路闯到山头上来的,果然不是等闲之辈,他们不该掉以轻心的! 二人对视一眼,大当家的立刻取过自己的大戟,对上萧晋煊,“我来会会你!” 而二当家则退后两步,偷偷召集众人,朝谢灼宁他们摸过去。 “这种时候,居然还敢带些拖后腿的女人来,简直不知所谓!” 只要擒住她们几个,还不怕那家伙乖乖束手就擒? “灼宁姐,冲着咱们来了呢。”宋玉秋挤眉弄眼地说。 宋玉秋嘴角噙起灼灼笑意,“那便让他们,瞧瞧咱们的厉害。” 第386章 不要小瞧任何女人 “冲啊,兄弟们!” 二当家的首当其冲,带着人直奔谢灼宁而来。 “来得正好。”谢灼宁微挑眉梢,嘴角轻扬,一手握弓,一手拿箭,“唰唰”几箭齐发,便射倒一片。 看着遍地哀嚎,二当家的脸色铁青,万没想到这女人看着弱不禁风的,竟还有这等本事! 而其他没中招的山贼们见状不妙,也不敢再近谢灼宁的身,纷纷掉头冲着夏橘而去。 可没想到夏橘手中宝镯一转,瞬间眼神凌厉,冷气直冒,“找死!” 她身形如鬼魅,于山贼中来回穿行,走哪儿哪儿便血花四溅。 就连二当家的,也被她打得连连后退,狼狈至极。 他咬了咬牙,心头急躁,“该死,难道今天要折在这几个女人身上?” 目光一转,落在宋玉秋身上,他霎时眼睛一亮。 那丫头从进门来就怯生生地躲在人后,一看就是没什么武功底子,肯定是最好拿捏的。 他当即吩咐众人,“抓住她!” 山贼们立刻挥舞兵器,朝宋玉秋冲过去。 “不……不要……”宋玉秋见此情形立刻瑟缩了一下身子,看起来害怕极了。 众山贼立即大喜,还以为终于挑着软柿子捏了。 没想到等他们全都冲过去时,宋玉秋一改刚才的胆小怯弱,下巴一扬,眉目飞 扬,朝着他们就撒出一大把颜色艳丽的粉末。 “嘿嘿,疯疯癫癫逍遥粉,好好享用,不必客气!” 毒粉从耳鼻喉吸入,山贼们的眼神瞬间变得呆滞起来,开始摇头晃脑,又哭又笑,又唱又跳,有的还扭打成一团。 “我是小鸟,自由的小鸟,我会飞~” “哈哈哈,我终于当上大当家的了!还不赶紧叫那三个蠢货爬过来拜见我!” “滚开,我是你爹!” 就连二当家的也没幸免,抱着一棵树又亲又抱,“嫂子,大哥是个粗人,不懂得怜香惜玉,你别伤心,我来疼你。” 谢灼宁跟宋玉秋诧异地对视一眼—— 哟呵,还有意外之喜? 另一边,大当家的被萧晋煊当胸踹了一脚,连连退后稳住脚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偏在这时,还听到自家二弟说的那些悖伦的话,刹那间瞠目欲裂,“赖老二,你竟敢打你嫂子主意,老子杀了你!” 说罢,一抹嘴上鲜血,抗着大戟便朝人劈了过去。 二当家的手臂上挨了一刀,剧烈的疼痛也让他清醒过来,连忙大喊,“大哥,我没那个意思,我是被人陷害的,那个药粉有问题,你相信我啊!老三已经站不起来了,你我再内讧的话,绿林盟就真要毁了!” 几句话,犹如一盆凉水迎头 浇下,大当家的被愤怒冲昏的头脑也冷静下来。 是啊,现在大敌当前,他们要是再不团结一心,这绿林盟,怕是当真要拱手让人了。 他狠狠瞪了二当家的一眼,又冷哼了一声,却到底收了大戟,没再动手。 二当家的松了口气,都顾不得处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赶忙对萧晋煊他们表明态度,“诸位,切莫再动手了,一切好商量,一切好商量。” 说罢,立刻叫了人,将一片狼藉的忠义堂收拾出来。 两边人马落座。 大当家的抬眸落在对面萧晋煊身上,见他连坐姿都矜贵落拓,透着贵气,眉目之间,又饱含上位者的威压,心头暗暗叫苦不迭。 他也是,怎么就没看出来的这几位气度非凡,来者不善呢? 这一架打得,丢尽脸面,他以后还如何在兄弟们面前抬起头来? 二当家的则弯着腰,露出小心翼翼又讨好的笑容,“敢问诸位,该如何称呼?” 这次的态度,可比之前好太多了。 看来比拳头,果真比讲道理有用得多。 萧晋煊淡淡开口,“你无需知道这些,只告诉我,我提的条件,行,还是不行。” 说起这个,大当家跟二当家顿时露出苦哈哈的表情,“爷,您好歹高抬一下贵手,稍微减点成吗?我们几兄弟养着 那么多号弟兄,也是要吃饭的啊,你们拿了两成,我们真的没法儿活了!” 一旁,谢灼宁轻轻拨弄圆润指甲,浅然一笑,“二位当家的说这话就没意思了,你们收了那么多税,我们只要两成,你们怎么就没法儿活了?莫不是看不起我们夫妻,想试试死字怎么写?” 明明不算高的语调,神情看起来也轻描淡写,但却威慑性十足。 经过方才的打斗过后,也叫几个当家的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千万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女人! 二当家的赶忙解释,“夫人别误会,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啊,不是我们不给,而是我们真的给不出来啊!” 杏眸浅浅一抬,谢灼宁状似不经意地问,“哦?那你们收缴的税银,都去哪儿了?” 两位当家的对视一眼,没说话。 见状,谢灼宁眉目微微一挑,直接对萧晋煊道,“夫君,你看他们,好像不想跟咱们合作呢。” 黏黏软软的声音,如同撒娇。 却能一句话,便决定他们的命运。 萧晋煊听得墨眉一挑,“既如此,那便将头砍下来去砌墙,身子剁碎了丢下山谷喂狼。” 得了命令的夏橘,立刻将奄奄一息的老三率先拖出来,磨刀霍霍,如宰牛羊。 “咔擦——” 一只手臂便被剁了下来。 三当家的疼得痛哭惨叫,几欲昏厥。 他这辈子杀人无数,没想到自己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这副情景,看得大当家的跟二当家的心惊肉跳。 这些家伙,来真的啊! 也对,仅仅几个人,就敢往山贼大本营里闯的人,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本来两人还打算隐瞒编造一些的,这会儿什么都一股脑地往外倒。 “税银大半部分都被西川军收去了,我们也就挣个辛苦钱,而且今年何将军还订了新规矩,送去的税银还得再加一成。” “可现在的西川在外臭名昭着,都没什么人从这里过了,大.大小小的山寨连自己都养不活,从哪儿凑银子?我们也正为此事发愁着呢!” 所以不是他们说谎,而是他们真的拿不出两成的税银来啊! “何将军……”听到这个名字,谢灼宁略微一顿,想了起来,“何文军是吧?郑国公的侄女婿。” 郑国公表面上交兵权,回到京都。 实际上这西川军,仍旧牢牢把握在他的心腹手中。 这何文军,就是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而如今何文军好端端的,突然多增加一成税银,这么急不可耐的敛财,是想干什么? 谢灼宁跟萧晋煊对视一眼,显然都想到了一块儿去—— 雍王怕是,要按捺不住了! 第387章 受制于人 三位当家的原以为,把西川军抬出来,会让面前这几人多少忌惮几分。 没想到萧晋煊根本不在乎,“既然你们拿不定主意,那便叫何文军来跟我谈!” 正好,他也想先会会这位西川军的将领。 三位当家的听到这话,差点没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们三个这些年替西川军收缴不少税银,都只能是逢年过节偷偷去何将军府衙上去拜见一下。 他一个黑吃黑的,竟敢叫一个将军来见他? 二当家的委婉提醒,“何将军公务繁忙,怕是没那个时间。这种事,一般都是他旗下的孙统领来办的。” 萧晋煊气定神闲,很是笃然,“他会来的。” 今年的税银,不是还没送过去吗? 他既急着想要钱,便要他自己上门来取便是! 这胆魄,叫几个当家的看了都忍不住暗暗吃惊。 但转念一想,若是没胆子,又怎敢几个人就跑进山贼窝里,来虎口夺食? 谢灼宁让宋玉秋拿出一个装着药丸儿的小瓷瓶来,看向几位当家,微微浅笑。 “我们几人可能要在这绿林盟叨扰一段时间,但说实话,几位当家的人品我们信不过,所以还请几位把这鬼幽丹给吃了,也好让我 们安安心。” 大当家的立刻警惕,“我不吃。” 鬼幽丹,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二当家的也赶紧赔笑道,“几位放心,你们要做什么,我们一律配合,绝对不会有任何异心。这鬼幽丹,就不必了吧?” 谢灼宁浅笑着解释,“几位当家的不必担心,这虽是毒药,但并非无解。每三日服用一颗解药,九十九日之后,自会痊愈。你们若是当真乖乖配合,不在私底下给我们搞什么小动作,我们自然也不会为难了你们。” 话虽如此,但这样一来,就等于他们哥儿几个,要一直受制于人,根本不敢有丝毫反抗! 大当家的怒火涌上心头,刚想拒绝,就被二当家的拦住。 二当家的多了个心眼,询问道,“若是超过三日没得到解药,会如何?” 轻轻拨弄指甲,谢灼宁缓缓说,“若是超过三日没有服用解药,便会从五脏六腑开始溃烂,直至全身像是在锅里炖烂了一样才会死亡。” “而且你们放心,我们这里有最好的神医,毒发后你们想死,我们也会把你们从鬼门关里拽回来,绝不会让你们早早就去了。” 同他们一起过来的那个小统领,听到这话深有同感。 他这一路都是那么过来的, 就是想死也死不掉啊! “要我们吃那鬼玩意儿,你做梦!”大当家的一股火气直冲云霄,当场掀桌。 可下一瞬,夏橘手中的金蚕丝就勒在了他的脖子上。 稍稍一动,便会尸首分家。 谢灼宁冷了眼眸,明明是女子,话语却比男儿还要冷硬几分,“我们这可不是在跟你们几个商量。” 这鬼幽丹,他们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吃吃吃,我们吃。”二当家的比较识时务,立刻便主动服下。 但其实那药丸儿入喉以后,并未吞下,而是藏于舌苔之下,等到无人之时,再伺机吐出。 他给大当家的使了个眼色,大当家的立刻心领神会,改了态度,“好,我吃就是。” 然而二人那点小心思,哪里躲得过萧晋煊的眼睛? 眉目一抬,他顺手取过两只桌上茶杯,抬手便朝两人飞掷出去,正正击中二人胸口。 “啊!”二人痛得瞬间张大了嘴。 宋玉秋见状,干脆把瓶子里的鬼幽丹都倒了出来,一人塞了一把在他们嘴里。 这舌苔之下,一颗还藏得住,这一把怎么藏? 哪怕他们想立刻吐了,也总有一颗两颗漏网之鱼,顺着喉咙滑落下去。 就连断臂之后痛昏死过去的三当家,宋玉 秋也一视同仁,塞了一大把在嘴里。 大当家跟二当家脸色铁青。 这下他们可真得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直到这会儿,底下瘫痪的岗哨全部轮换了一批人,才终于恢复正常,将消息传上来。 “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不好了,有人擅闯绿林盟,各部已经派人赶过来增援……” 话未说完,那回禀之人便察觉到了忠义堂内的诡异气氛,不由得“咕噜噜”咽了咽口水。 “大当家,二当家,你们……没事吧?” 大当家的强压着杀人的欲望,满脸写着“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 那么多道岗哨,愣是没发觉那些人的行踪。 要是消息早点传出,大家赶过来支援,他们怎么可能被打得这么狼狈凄惨? 现在倒好,孩子死了,他来奶了! 谢灼宁单手撑着下颌,靠在桌子上,漫漫悠悠地一眼瞥了过去,“大当家,人问你有没有事呢,你怎么不回答呢?底下那么多兄弟,可都等着你发话呢。” 说话间,她手里转动着一个小药瓶,是鬼幽丹的解药。 大当家的一肚子火愣生生憋在那里,几乎咬牙切齿地说,“我们没事,去告诉大家,都散了吧,这几位都是我绿林盟请来的贵客!” 那来通禀消息的人扫了一眼四周,三当家断臂,二当家点头哈腰,大当家咬牙切切,这怎么看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但既然大当家的说没事,他也只能装作没事地退了出去,让大家都散了。 随即二当家的忙前忙后,赶忙给几人安排了最好的住所。 “这地方推开窗便可以看到云雾缭绕,瀑布飞泻,是我们绿林盟最好的院子。一会儿晚上我们还准备了晚宴款待诸位,还请诸位务必赏光。” 谢灼宁跟萧晋煊都挺满意的,便让他先回去了。 二当家的离开时,还体贴地带上房门。 谢灼宁轻笑,“他倒是挺能屈能伸啊。” 萧晋煊眉目一深,“心思莫测,最是危险。咱们身处贼窝,万事更要小心些。” 谁也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等着他们。 另一边,大当家的看着二当家的一回来,就让底下人张罗好酒好菜,便是重重一声冷哼。 “赖老二,你还真是一条好狗,为了主子真是尽心尽力啊!” “大哥,你误会我了。”二当家的左右看了看,见没外人,这才附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大当家的眯了眯眼,“当真?” 二当家的面露一丝阴狠神色,“今夜席上,大哥就等着瞧好吧。” 第388章 敲打 夜里,二当家的热情邀请谢灼宁跟萧晋煊他们,一定要出席他特意准备的招待晚宴。 谢灼宁杏眸微抬,问萧晋煊,“要不要去?” 也不知道那二当家的,憋着什么招等着他们呢。 萧晋煊薄唇溢出一个字,“去。” 不去怎么知道他们耍什么花样? 反正从上山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深陷漩涡的准备。 说不准还能趁此机会,敲打敲打他们。 这答案跟谢灼宁不谋而合,她笑了笑,让夏橘跟宋玉秋去通知铁柱他们。 今天晚上,可以好好给他们开顿荤了。 一行人到达忠义堂,二当家的立刻殷勤地迎了上来,“几位快请上座。” 萧晋煊倒也不客气,径直去往上首处的左尊位坐下。 大当家的见状,本想去坐右尊位,却见谢灼宁已经与萧晋煊并排着安然落座。 这场景,看得大当家的都恍惚了。 到底谁才是这绿林盟的老大? 不过一想到体内的鬼幽丹,又想到老二的计划,他将一肚子火愣生生憋着,自己找了个下首处的座位坐了下来。 二当家的一拍手,无数舞姬鱼贯而入,开始歌舞表演。 婢女们也端着各式美味佳肴,一路送到送到众人面前。 二当家的满脸堆笑地说,“地方简陋,也没什么 拿得出手的,还请诸位不要嫌弃。” 话还没说完呢,就见铁柱他们几个一阵风卷残云,桌上的饭菜就已经被一扫而空。 也不知道是多久没吃饱饭了。 二当家的嘴角抽抽,“呵呵,呵呵,几位壮士还真是……不拘小节。” 铁柱一抹嘴巴,不满地说,“那还不是因为绿林盟今年提高了税银,我们成天省吃俭用,根本吃不饱吗?你们只顾着自己,哪里管过底下小寨子的死活?” 换做从前,他哪儿敢这么跟绿林盟的二当家说话? 但现在,他们跟着新头领,底气十足! 二当家的听到这话,愕然了一下,不是很确定地问,“你们是……哪个山寨的?” 铁柱拍了拍胸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们是,二狗子寨!” 萧晋煊表情龟裂。 谢灼宁抬手扶额。 其实这山寨名,改一改也不是不行。 西川山头林立,自立为王的山贼不知凡几,二当家的管理绿林盟的账目,对一些稍有势力的山寨都有所了解。 而如这种听都没听过的二狗子寨,按往常惯例,那基本都是送给西川军作军功的。 可如今偏是这样不起眼的小山寨,攻上了绿林盟的总部。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二当家的一顿,立即亲自提拧着酒 壶,给众人倒酒,“来来来,喝酒喝酒,这是我们绿林盟自己采山上果子酿的酒,诸位一定要尝尝。” 倒完萧晋煊、谢灼宁他们,他还不忘给自己跟大当家的也满上。 随即他给大当家的使了个眼色,大当家的当即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朝萧晋煊他们方向举杯,“这一杯,我敬几位!” 说罢,一饮而尽。 可萧晋煊他们,却动也未动,连举起酒杯客气一下都不曾。 大当家的瞬间涨红了脸,憋得额角青筋狂跳,“几位这是什么意思?不给我面子?” 谢灼宁轻轻然然一笑,悠悠开口,“大当家的别误会,我们不是不给你面子,只是这酒太咸了,我们喝不惯罢了。” “你胡说,酒怎么可能是咸的?”大当家的觉得这女人在戏弄他。 可谢灼宁却一脸真诚,“真的是咸的,大当家的不信,大可尝尝。” 说着,便让夏橘将自己面前未动过的酒,端起来递到大当家的面前。 大当家的却脸色一变,额头上冷汗涔涔。 他们自己喝的酒水倒是没事,可面前这几人的酒水里却是下了药的。 老二说,既然对方能用毒药控制他们,那他们为什么不能用毒药也控制了对方,逼得对方交出解药呢? 他一听也觉有理,甚至 还主动配合。 可现在,这毒酒,却被送到他面前! 他心头转得飞快,下一瞬,直接一把将二当家的扯了出来,“要不,老二你来尝尝?” 反正他早就看这赖老二不爽了,竟还敢胆大包天,觊觎自家妻子,正好一杯酒毒死了他最好。 没想到二当家的连考虑都没考虑,立刻果断开口,“这酒的确是咸的,几位要是喝不惯,我这就让人去换一种。” “那就有劳二当家的了。不过我跟我夫君忌口甚多,吃住都有讲究,还请二当家尽点心,千万不要再弄错了。否则我夫君生起气来,可是很可怕的。” 谢灼宁一贯笑盈盈的,又加上长得明艳绝致,说话间眉目那叫一个动人。 可她身边的萧晋煊却漫不经心地抚摸着佩剑,一股无形的强势跟威严,便犹如疾风骤雨扑面而来。 一刚,一柔。 一个笑意盈盈,一个肃杀酷烈。 混合在一起,便是令人心肝儿一颤的无形杀机。 二当家的立刻读懂了他们的意思,一时间额上豆大冷汗簌簌掉落,忙不失迭地点头哈腰。 “是是是,我一定好好留意,绝不会再弄错。” 他知道,再弄错,他就没有机会再站在这里开口说话了。 就连桌上的毒酒,他也立即让人尽数撤了下 去,重新换上了新的。 见他们安分不少,宋玉秋跟萧晋煊这才满意了。 一旁,宋玉秋好奇地往自家灼宁姐身边凑,“灼宁姐,你跟煊王殿下什么时候学医了?” 她端起酒杯,就闻出那酒水有问题了。 结果还没来得及说呢,他们俩就已经发觉了。 谢灼宁不疾不徐地吃了口菜,说,“我跟萧晋煊没学过医,也没看出酒水有毒。” 宋玉秋满脸不可思议,“那你们刚才纯纯是在诈他们?” “倒也不全是。”谢灼宁压低声音说,“我跟萧晋煊虽没看出酒水有问题,但看出那酒壶有问题。那壶叫鸳鸯两心壶,内廷杀人兵不血刃,最喜用此物。” 萧晋煊出生皇室,又手掌御抚司,对这些阴私下作的手段,最是了解。 而谢灼宁上一世在皇室时,萧璧城也利用这酒壶,借她的名义,害死了不少忠臣良将。 所以甭管那酒水有没有问题,那二当家的拿出这个酒壶,就足以证明这里面有猫腻了。 而他们正想找机会敲打他们呢,他们就主动送了把柄来,不用白不用。 宋玉秋听完感慨唏嘘得很,“怎么感觉像是满级大佬血虐新手村呢?” 这些山贼打又打不过他们,耍心眼也被全面碾压,上蹿下跳的,简直像只秋后的蚂蚱! 第389章 太喜欢了,克制不住 鸿门宴成了敲打宴,大当家的跟二当家的犹如霜打的茄子,看起来焉了吧唧的。 哪怕他们心里再不满,想要耍什么心眼,都得多思量思量敢不敢了。 晚宴结束后,萧晋煊传书给凌风,让他们尽快将税银被扣下的消息传到西川军那边。 只有利益被触动的时候,才能让那些魑魅魍魉慌张起来。 一进屋,便看到谢灼宁刚洗完澡,正坐在一旁擦着头发,他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接过毛巾,“怎么也不叫我帮你?” 男人擦头发的时候,灌注了些许内力,不光头发干得快,还暖烘烘的,舒服极了。 谢灼宁享受地眯了眯眼睛,轻笑,“这点小事,就不至于劳烦煊王殿下了吧?” “至于。”萧晋煊板着脸,很认真地说,“你身体还没调养好,不能再着凉。” 谢灼宁轻轻叹了口气。 她单手拉弓能射四箭,怎么到萧晋煊眼里,就变得娇弱不能自理了呢? 罢了,他既乐意,自己也乐得清闲。 谢灼宁美滋滋地享受着堂堂煊王的贴心服务,顺口问,“萧晋煊,你对何文军这人了不了解?” 她倒是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只不过她上一世一直待在京城,对这些外地官员知晓不多。 而萧晋煊之前在军营时,正 巧跟何文军打过交道。 “何文军此人,武功不错,是冲锋陷阵一把好手,对郑国公忠心耿耿,就是有些过于刚愎自用了。” 谢灼宁拧了拧眉心,“也就是说,他还是个硬骨头?那看来对付绿林盟几个当家的手段,对他不一定有用了。” 要让何文军死很简单,关键是,如何从他手里拿到他们这些年官匪勾结的证据。 一旦证据在手,扯出萝卜带出泥,郑国公跟雍王,就跑不了了。 萧晋煊微微垂头,便看着她支着颔,认真思忖的模样。 火光噼啪,映照得她眼眸明润,跟水洗过似的,圆润小巧的脸蛋儿亦被热气熏蒸得粉润鲜嫩。 可她却似乎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诱人,还在头头是道地进行分析。 “既然不能用常规办法,那索性便反其道而行之,萧晋煊,我跟你说……” 她一抬头,就见萧晋煊收了毛巾,整个人逆着光覆了下来,将她后面的话语尽数吞咽。 “等会儿说。” 烛光摇曳,夜很漫长。 …… 翌日。 谢灼宁浑身酸软地醒过来,气得想把那个不知节制的家伙打上一顿。 萧晋煊认错态度倒是很好,“抱歉,太喜欢了,克制不住。” 他一触碰到她,就跟疯了一样,恨 不能将她的每一寸骨血,都与自己融为一体。 谢灼宁看着堂堂煊王,露出那可怜巴巴的表情,又忍不住心软。 “哼!”她立即板起脸冷哼一声,表明自己的态度,怕自己又被他糊弄过去了。 萧晋煊无法,只好叫来了宋玉秋。 宋玉秋一进门,便看到萧晋煊端坐在上位,正漫不经心地喝着茶。 隔得老远,便能感觉到那股逼人气息,扑面而来。 她心如擂鼓,心想自己最近安分守己,应该没得罪煊王殿下吧? 要不保险起见,她去把灼宁姐叫来给自己撑撑腰? 正想着,萧晋煊的声音响起,“你过来,本王有些事要问你。” 宋玉秋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您……您说。” 萧晋煊肃穆着神色,“假如,有人惹你生气了,要怎么做,才能哄得你开心?” “啊?”宋玉秋讶异地张大嘴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他一副威严强势仿佛随时能让人人头落地的模样,居然只为了问她这种问题? “煊王殿下,你该不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你看本王像在开玩笑?” “呵呵,不像。” 宋玉秋尬笑了两声,开始高速运转起小脑瓜,想到一种可能性,“那煊王殿下,您该不会是,惹灼宁 姐生气了吧?” “没有。”萧晋煊面色如常地否认,“我是问你,如果你生气了,该怎么哄!” 这么嘴硬的吗? 宋玉秋强忍着笑,回答说,“如果是别人惹我生气的话,那简单,送我十车稀有珍贵的药材,那我就不气了!” 她有好多古方,就是因为找不齐材料,都没机会试试呢。 萧晋煊微微蹙眉,对这个答案,显然不满意,“还有呢?” “还有?还有给我银子也可以啊,这谁看到钱能不高兴啊,如果不高兴,那一定是给的钱太少啦!” 说得挺有道理,但萧晋煊早就把煊王府的家底都翻出来交给谢灼宁了。 “还有呢?” “还有……要是十个八个美男站在我面前,脱光光了让我摸腹肌,那我也不是不能消气的。如果再有十个八个大美人儿环绕在我身边,我的天爷,那就算对方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也会选择原谅他!”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光想一想那场面,宋玉秋就开心得不行。 而一想到谢灼宁左拥右抱的场面,萧晋煊的脸色就顿时一黑,“成何体统!” 宋玉秋被吓得一哆嗦,从美梦中回到现实。 便见萧晋煊已经满身寒气地拂袖而去。 她心里怪委屈,不是他让自己说的 吗? 萧晋煊惹了媳妇不知道怎么哄好,正烦躁着。 就见二当家的带着一队穿盔甲握着佩刀的官兵走了过来。 领头那人眼睛一挑,上下打量着萧晋煊,见他连个像样的随从都没有,神色霎时间变得轻蔑起来,“就是你狮子大开口,要抽两成税银?” 萧晋煊淡淡瞥了他一眼,又淡淡地收了回来,用眼神问二当家:这谁? 二当家的赶忙解释说,“爷,这位便是西川军的孙统领,他今日来,是要将今年的税银运回去的。您看……” 西川军的人? 凤眸一敛,萧晋煊并不意外,“动作倒快。” 他刚让人把消息散播出去,西川军那边就来了人。 但只派一个孙统领来,显然不够格。 “税银扣下,叫何文军来跟我谈。” 从容淡定的一句话,叫孙统领瞬间破了大防。 他是何将军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 结果竟然没被一个当山匪的放在眼里! 他神色顿时凶狠,“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扣西川军的税银?今个儿这税银,我必须带走。你,我也得教教做人的规矩!” 话音落,官兵们齐刷刷亮出兵刃。 萧晋煊本来就心情就不好,眼睛顿时一眯,似疾风骤雨横扫,“找死!” 第390章 搞得花里胡哨的,就这? 二当家的一看情况不对,立刻退避三舍,躲得远远的,以免殃及无辜。 内心里,他自然是希望孙统领赢的。 若是他赢了,便可以把鸠占鹊巢的这帮人给除了。 脑子里,他却知道是不可能的。 连他们武功最高的大当家都赢不了,更别提孙统领了。 果不其然,孙统领很快为自己的轻蔑付出了代价,不过两三招,就被人打得狼狈逃窜。 这还是在萧晋煊没有下死手的情况下。 孙统领当即大声命令,“布阵!” 他们是当兵的,又不是武林中人,摆什么单打独斗,比什么武功高低? 当然是比配合,比谋略,比阵法了! 眼看一种士兵飞快呈合围之势,进退有度地开始进攻。 二当家的眼睛一亮,竟忍不住生出一丝希冀—— 看这样子,孙统领未必会输啊! 换做其他武林高手,这种阵仗,未必能够突围出来。 但今日围住的,偏偏是萧晋煊。 他自懂事起,就开始研读兵法,后来上战场没多久就因屡立奇功,而被招回京城。 对阵法,他知道摆法,更知道破法。 都不必用武器,他随手从边上树枝上摘了把叶子,而后朝着阵法中的几个士兵飞掷出去。 “此阵乾坤,阴阳颠倒,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话音落,叶片精准命中。 那小小的薄薄的一个叶片,起初没人放在眼里。 孙统领甚至不屑地想,搞得花里胡哨的,就这? “与其垂死挣扎,不如干脆认输。你若肯乖乖跪下来,叫我一声主人,学几声狗叫,我也不是不能……” 话还没说完,那几个被命中之人,突然脖颈上现出一条血线,鲜血突地狂涌而出! 孙统领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他两股战战,咽了咽口水,赶紧逃跑。 可还没跑到几步,一大把叶片便径直朝他飞过来。 那些叶片并不伤及要害,却更折磨人,在他的脸上身上手上腿上四处划拉,没多时,他便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血人。 萧晋煊不疾不徐地走到他身边,神色淡淡,饱含威仪,“回去告诉何文军,我在这里等他。若他不愿意来谈税银分成的事,那今年所有的税银,他一分也别想带走。” 孙统领浑身疼得发颤,连面目都有些扭曲,却仍旧咬着牙在放狠话,“你们胆敢忤逆犯上,西川军不会放过你们的,何将军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到时候把你们这绿林盟几万人全杀了,都送去京城邀功,赏银照样大把下来!” 二当家的脸色一变,底下都是自家兄弟,他好歹得顾及一下他们死活。 于是赶忙对萧晋 煊道:“爷,您为求财,兄弟们也为求财,您就给大家留条活路吧。” 杀了西川军的孙统领,那就等于是公然宣布跟西川军对着干。 那他们这帮子野路子,哪里抵得过正规的军队啊? 到时候真一怒攻上山来,他们山上的这些弟兄们该怎么办? 萧晋煊本来是打算留孙统领一命,让他回去报信的。 但当他听到那家伙说的那些话之后,顿时改了主意。 这些山寨里的人,不乏有为非作歹十恶不赦的坏蛋,但大多数都是被逼不得已才落草为寇的。 几万性命,于西川军来说,就像是圈养在羊圈里的羊羔。 不高兴了,便杀几头拿去卖了换钱。 明明是保家卫国的将士,却一步步将百姓逼入绝境! 这样的人,留着做什么?让他继续为非作歹祸害别人? 萧晋煊动手利落得很,劈手夺过旁边士兵的刀,反手挥下,便人头落地。 孙统领瞪大眼睛,脸上还挂着一抹得意嘲讽的笑,似乎笃定他们这帮子山贼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这可把二当家的吓傻了,他浑身颤颤,面如死灰,“这下真的完了,要被他们害死了……” 本想着他带着孙统领来找萧晋煊,让他们鹬蚌相争,自己好渔翁得利。 没想到萧晋煊竟下手那么狠,直 接把人给弄死了。 杀了西川军的统领,那他们绿林盟,可真就成被剿的山贼了。 他一会儿要不先收拾收拾东西逃走算了。 可逃走了,肚子里的鬼幽丹又怎么办? 二当家的正想着呢,萧晋煊开口对他说,“你提着这孙统领的人头,去西川军找何文军,把我刚才说的话带给他。” “什……什么?”二当家的满眼写着震惊。 他是山贼啊,去威胁一个统领一军的将军,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可萧晋煊一记冷眼横扫而来,似乎在说,你不去,死得更快。 二当家的满脸苦涩跟无奈,“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他一边走一边想,要不去的时候带份厚礼,让何将军网开一面,留他一命? 另一边,宋玉秋正在跟谢灼宁说起萧晋煊找她问话的事儿。 “灼宁姐你不知道,我问煊王殿下是不是惹你生气了,他那个嘴硬得啊……” 既然他不承认,那她也装作不知道咯。 说是找几个美男摸腹肌,那都是故意说来刺激他的。 果不其然,给刺激跑了。 谢灼宁听了还觉得好笑呢,冷不丁宋玉秋好奇地问了一句,“所以灼宁姐,煊王殿下怎么惹着你了?” “额……”谢灼宁神色一尬,“我们俩在讨论战术的时候,出现 了分歧。” “分歧?”宋玉秋眨巴眼睛,一脸疑惑,“什么分歧啊?” 这丫头,都嫁过人又和离了,可还没跟杨烈圆过房呢。 该怎么跟她解释呢? 总不能说,自己被萧晋煊折腾惨了吧? 谢灼宁想了想,说,“他说兵马充足,建议打持久战。我觉得时间拖太长身体吃不消,建议速战速决。” “哦,原来如此。”宋玉秋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他们现在貌似就几个人吧? 至多再加上隐匿在暗处的一众飞云卫,跟一直驻扎在西川跟南阳边界的温焱及一众南阳军。 人数不说比西川军,哪怕是比绿林盟地下的山贼,也是连零头都比不了的。 怎么就兵马充足了? 谢灼宁见她还真打算刨根问底,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好在这时外面传了消息过来,说萧晋煊把西川军来搬银子的孙统领给杀了。 还把头颅砍下来,让二当家的拿回去给何文军。 宋玉秋听完吓一跳,“煊王殿下把人给杀了?杀完还让人送回去示威?他也太生猛了吧!” 难道是自己说那几句话,把他给气着了,他找人撒火呢? 谢灼宁若有所思地垂了垂眼睫,突地勾起酒窝,“萧晋煊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他此举,可是一箭三雕呢!” 第391章 不可能是煊王殿下 “什么一箭三雕?”宋玉秋就一点好,不懂立马就问。 就是这种求知若渴的精神,才让她年纪轻轻就习得一身好医术。 谢灼宁道:“这第一雕,是那孙统领。” 孙统领这人是何文军的左膀右臂,听说还沾点亲戚,十分得用。 要不然,何文军也不会把来绿林盟拿银子的重任,交到他手上。 此人一除,何文军短时间内势必没办法再培养一个心腹来顶替,多少会受一些掣肘。 “这第二雕,萧晋煊这是在逼迫绿林盟,跟西川军形成对立。” 正如宋玉秋所说,杀了孙统领,便代表绿林盟跟军方撕破脸面。 两边对立,对他们是有好处的。 否则西川军已经那么多人马了,再跟绿林盟联合起来,这股力量,足可威胁撼动大邺江山。 “这第三雕,是请君入瓮。” 萧晋煊让二当家的提着孙统领的人头去找何文军,便是为了告诉他,自己不怕他们,来绿林盟只为求财,要是挡了自己的路,谁也别想活。 有威胁之意。 再加上萧晋煊扣下了全部税银,要何文军自己上山协谈。 他如果还想拿到税银,不敢不来。 宋玉秋震惊道:“可如此一来,你们就不怕何文军一怒之下,直接领着西川军来把绿 林盟灭了?” 绿林盟这么多年能安稳度日,就是因为他们按时定期地贡献大量税银当保护费,以及送上部分山匪给西川军冲业绩。 可现在不仅斩杀来使,还不愿意给钱,那不就是撕破脸的意思吗? 西川军那边,怎么可能容得下他们在自己地盘上蹦跶? 反正朝廷剿匪,名正言顺,还可以拿他们换粮草换军功。 灭了他们,大不了再扶持起来一个蓝林盟、紫林盟什么的,反正这西川别的不多,就山匪多。 如此一来,不就又可以恢复到从前的局面了? 谢灼宁点了点头,“分析得很好。” “我说对了?”宋玉秋欣喜地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不可思议地神情。 他们总说她不懂这些阴谋诡计,不知世间人心险恶。 那都是她没认真思考! 上万种药材,她说三天背完就三天背完,师父都夸她是天才。 她怎么可能是傻白甜呢? 正得意着呢,就听到她家灼宁姐紧接着说,“不过下次还是别分析了。” 宋玉秋有些泄气。 她就说嘛,如果她是对的,那岂不是代表煊王殿下做事情不过脑子只凭一时意气? 那灼宁姐也不可能说他一箭三雕啊! 谢灼宁见她挺沮丧,又改了口,“不过你能勇于 思考,也很值得表扬。” 宋玉秋:“……” 思考半天还思考错了,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呢。 谢灼宁给她解释,“何文军他不敢攻打绿林盟。” 其实换做往年说不准,因为西川军需要一个听话的傀儡,如果你不听话,那自然是如宋玉秋所说,要换一个的。 但今年朝局动荡,雍王在京中几次受挫,如今被一压再压,已经到了触底反弹的边缘。 再加上西川军今年突然提高税银抽成,说不准,就是在收敛钱财筹备粮草,准备要造反了。 在这种情况下,攻打绿林盟是极其不划算的。 “我们来时已经看到了,这绿林盟有毒瘴做屏障,有天堑做隔绝,且有几万匪众聚集,还有一条秘密的逃生通道。” “就算是西川军兵强马壮,远胜绿林盟,但要想剿灭山上匪众,势必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牺牲的将士,消耗的武器粮草,以及被拖延的时间。 这些都是现在雍王急需的东西。 他若当真一怒之下意气用事地发动剿匪攻势,那雍王跟郑国公怕是第一个饶不了他。 “所以他不仅不会攻打绿林盟,还会为了急于拿到今年绿林盟收上来的税银,亲自过来,跟萧晋煊洽谈分成事宜。” 毕竟少分点,总 比一分都没分好吧。 宋玉秋听完,只有一个感想,“我还是好好研究药吧。” 她只想到第一层,他们都已经想到第五层去了。 谢灼宁虽然跟萧晋煊呕着气呢,但是想着正事要紧,还是打算去找他一趟。 没想到还未起身,便听到萧晋煊的声音,“需要你,帮个忙。” 事情发展,果如谢灼宁预料的一样。 很快,何文军便派人先递了信过来,说会亲自登门拜访。 而与此同时,凌风那边也已经传了消息过来,西川军全面开拔,直逼绿林盟而来。 三大当家的跟底下众人人心惶惶,生怕战事一触即发。 没想到萧晋煊还让他们派人下去,拦在入口,“其余下属一律不不许带,只允许何文军一人上山。” 几位大当家的觉得他已经不是得寸进尺了,简直就是在人头顶上拉屎。 他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人家西川军可能答应吗? 果不其然,此话一经传达,西川军人人恼怒。 “绿林盟欺人太甚!” “他们肯定有别的阴谋,孙统领已经死了,将军您万不可以身犯险啊!” “将军快下令吧,我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可没想到,何文军竟抬手阻止了一众人的叫嚣。 “对方既要见我, 那我去见一下又有何不可。我何文军虽微不足道,但我的西川军可不是吃素的。” “众将听令,若我酉时没有下山,即刻带领兵马,攻入绿林盟,不得有误!” “是!” 一众将领齐齐抱拳领命。 何文军被人领着,往山上走。 他一身盔甲,皮肤黝黑,长着一脸络腮胡,身上威严气势尽显,杀气腾腾的,一个人便走出一群人的气势。 有能当上一军统帅的能力,也有敢一个人就进匪窝的胆识,单单这两点,就足以看出他不是一般人。 上了山,带路的人并未带着他去忠义堂,而是一路蜿蜒徘徊,来到后山。 后山有个水池,水池旁坐着一人,正在垂钓。 他戴着面具,五官看不真切,只看到挺直的脊背,似锋锐开光的剑刃,隐隐让人生畏。 这种气势,何文军还只在一人身上看到过。 那便是当朝的煊王殿下。 可煊王殿下自从娶已过世的谢家大小姐为妻之后,便消极颓败,被皇帝下令,近乎软禁地闭府不出。 更何况,若他当真是煊王殿下,又怎会来贪墨山贼的银两?谁不知道,煊王殿下最是刚直不屈。 何文军按捺下那个荒谬的想法,上前一步,“就是阁下要来与我洽谈税银分成的事?” 第392章 拉拢 “坐。”萧晋煊没回头,只开口,示意何文军在旁边坐下。 命令式的语气,让何文军很不喜。 他眯了眯眼睛,握住手中刀柄,眼眸里闪过一丝戾气。 他想把这家伙给宰了。 倒不是因为这家伙的态度,而是他有种感觉,这家伙危险的很,若不弄死,恐怕会坏大事! 但这念头只冒出来一瞬,就又被他按了下去。 他既敢上山来,自然是查到一些消息的。 这家伙带着几人就敢闯进绿林盟山顶,三两招便将绿林盟三大当家控制,为自己所用。 可见武功绝对不低。 在不清楚对方实力之前,贸然动手,是大忌。 且三大当家如今都被这家伙所控制,必然会带领绿林盟一众人襄助对方。 他大军都在山脚,要冲破层层防御攻上山顶,也需要很长时间。 再加上今年税银还没到手,京城那边传来消息,这笔银钱至关重要,是万万不能出现任何差池的。 思及此,他撩袍,于萧晋煊旁边坐下。 一根鱼竿摆在他面前,他见状,便也在鱼钩上上了饵,抛了出去。 “阁下真是好雅致,本将军的大军囤积山脚,随时可以攻上山来,你竟还有闲心钓鱼。” 萧晋煊不急不缓,“富贵险中 求,我既敢做,自然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他态度实在太过平静,平静到叫何文军心头都暗暗纳闷。 难道他背后,还有什么后手跟倚仗? 也是,若无倚仗,他哪里敢打上绿林盟,跟西川军作对? 何文军眼睛轻眯,心头疑惑顿起,“阁下既要求富贵,那为何不在打上绿林盟后,就将所有税银带走,非要与我洽谈,只抽两成?” 萧晋煊冷嘲地勾了勾唇角,“何将军以为,我只抽今年的吗?” 听到这话,何文军浑身一震。 他刚开始还觉得,这人真有意思,既要从他们西川军口中夺食,费那么大周折,却只夺两成。 现在他才反应过来,这家伙胃口大得很,他要的是每年税银的两成! 把今年的全部拿走固然是多,但哪里多得过年年分成,细水长流? 何文军眼神冷了不少,“胃口大是好事,但也要看你拿不拿得到,拿不拿得稳!” 萧晋煊姿态随意冷淡,声音却铿锵有力,“我既敢张口要,自然有要的本事!” 二人对视,剑拔弩张。 何文军以为凭借着自己在军中多年淬炼出来的威势,可以压他一头。 结果没想到,自己反倒有种被压制的感觉。 他心头翻涌,意识到 自己方才没有贸然动手是对的。 他可能,当真不是此人对手! 想到这儿,他立刻换了副面孔,“阁下好魄力,屈居这绿林盟中,只要那么点抽成,实在太委屈你了。” 萧晋煊挑眉,“哦?何将军莫不是打算再多让几成利?” 何文军噎了噎,“本将军的意思,是问阁下有没有兴趣,做笔大生意。” “说说看。”萧晋煊仍旧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鱼竿,仔细看,却能发现他眸光敛了几分。 “阁下可知,雍王殿下?”何文军盯着他的脸问。 萧晋煊道:“何将军问这话何意?大邺百姓,谁人不知雍王殿下?” 何文军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阁下既知道雍王,便该知道,他虽行五,却是先帝一众皇子中最年长的那个,又是当今太后亲生,占嫡占长,本该为皇室正统,可如今却被宵小之辈窃夺皇位取而代之。” “再加上天下百姓,苦昭文帝久矣,民怨沸腾。阁下文韬武略,有经世之才,何不与我们一起,助雍王成事?” “待事成之后,你便是从龙之臣,到时候加官进爵,封赏食邑,不在话下,如此,不比冒着风险从这些山贼手里搜刮税银来得痛快?” 他说这些话,有让对方放松 警惕的意思,却也有几分真心的拉拢。 武将的眼睛是很毒辣的,一个人厉不厉害,只一眼便能见分晓。 这样的人,放到他们对立面,那便是十分难对付的劲敌。 萧晋煊挑明了问,“雍王要反?” 关于昭文帝并非正统的传言,由来已久,如今看来,怕是雍王没少让人四处传播宣扬,为自己造反起势。 何文军吹胡子瞪眼,“阁下这话便说得不对了,雍王殿下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怎么能叫造反呢?” 这番无耻言论,听得萧晋煊冷嘲地勾起唇角。 虽然如今昭文帝人之将死,为了替太子收拢权力,行事越发心狠手辣不留情面。 但不可否认,他刚登基的几年,的确是为天下百姓做了些实事的。 而雍王呢? 光是一个西川,就给祸祸成如今人间炼狱的模样,不敢想象,他若登基,这天下百姓该怎么过活! 但萧晋煊仍旧露出一副心动表情,“从龙之功,加官进爵,听起来,好像还不错。何将军,可否详谈?” 何文军当然巴不得,如果能拿回税银,还拉拢来一位能人,那他此行可就立大功了。 另一边。 夏橘紧赶慢赶,终于将人皮面具赶制出来。 但她看了看,却 并不满意,“有瑕疵。” 如果能用泥膜在何文军脸上按一按,她能制作出九成九相似的人皮面具来。 但如今她只是在何文军上山来以后远远地看了几眼,所以弄出来总会有一些细节欠缺。 但总体上看来,相似度已达到八分。 谢灼宁看了眼,很满意,“够用了。” 说着,她拍了拍手。 凌风立刻带了个跟何文军身形一致的飞云卫来,穿上盔甲,便已有几分形似。 再将那人皮面具戴上,远看之下竟有个八分相似。 夏橘跟凌风再拿刀拿剑在他身上一顿划拉,泼上鸡血制造伤口,甚至连脸上都没放过。 这样一来,便连那些细微差别也被掩盖住,足可以假乱真! 谢灼宁不忘仔细交代,“此去深入虎穴,极有可能被人认出来。凌风你带飞云卫随时支援,见状不妙立刻撤退。咱们此行带的人不多,务必不要有任何伤亡。听明白了吗?” “是!”二人抬手一拱,转身出门去。 宋玉秋看着他们,满脸担忧,“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看命。”谢灼宁也不敢保证这计划最终能进行到哪一步。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们所带人数不多,也不可能当真同几万大军为敌,唯有智取。 第393章 恐怕今日,你走不了了 “快,追上他,别让他跑了!” “何文军,你已经被包围了,劝你不要再做无谓抵抗,乖乖束手就擒!” 一群绿林盟的山贼,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 “何文军”受了不少外伤,从小路仓皇逃窜下山,一路直奔西川军跟前。 “将军!” 西川军的一众将士看到这副场景,个个瞠目欲裂,赶忙将人扶住。 绿林盟的一众山贼见对方那么多人,也不敢追了,对视一眼,“走!” 众将士见状立马就要追上去替自家将军报仇,却听到“何文军”虚弱地说,“撤……”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军令如山,更何况如今他们将军身受重伤,也急需立刻治疗。 “军医,叫军医来!” 亲卫立刻叫了军医过来,“何文军”却轻轻摇了摇头,“立刻回府……我有要事跟夫人交代……” 众人一听,心头“咯噔”一声。 难道他们将军快死了,想给家里交代一下遗言? “快,快回府!” 众将士将“何文军”抬了起来,一路疾奔回城。 路上速度太快,军医也没办法细致处理伤口,只上了些药,简易包扎一番。 等到将军府,何文军的夫人郑氏已经接到飞鸽穿书,侯在门口了。 看到自家夫婿身受重伤,她一脸震惊,“怎会伤得那么重?” “回夫人的话,绿林盟让将军一人上山谈判,结果竟对将军暗下毒手。若不是将军骁勇,只怕就着了他们的道了!” 郑氏听到 回禀,一阵头晕,险些站立不稳,赶忙让人将自家夫婿扶到房间。 “夫君,夫君你怎么样了?疼不疼?你别急,我立刻叫大夫来救你,你一定会没事的……” 可“何文军”却摆了摆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下郑氏在屋中。 他声音带着受伤后的嘶哑,跟平常有些许的不同,语气却坚定不容置喙,“我快死了……绿林盟里有朝廷的人……你立刻将所有东西取来……当着我的面……全部焚毁……” 郑氏是郑国公堂弟独女,何文军与京中往来,皆经由她之手。 她一听便知道自家夫君说的事什么,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忙让人准备火盆,又把自己的奶母嬷嬷都支了出去。 见屋中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她这才拧动一个博古架上的花瓶,打开一个一尺见方的暗格。 但暗格上仍有机关锁,郑氏自己拨弄了几下,然后问“何文军”,“夫君,剩下的怎解?” “何文军”有些愣住了。 这夫妻二人还真是谁也不放心谁,连个机关锁也得二人合力才能打开。 可他是假的,又如何知道剩下的怎么解呢? 郑氏见他迟迟没说话,眼眸缓缓一眯,“夫君?” “何文军”咳嗽两声,装作一副快要死了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我……我不行了……” 郑氏听到这话眼泪又掉了下来,“夫君,咱们先治病好不好?等治好了你,再销毁那些东西也不迟。” 说话间,她拿出帕子, 轻轻擦拭他脸上血迹。 “何文军”心头越来越急。 这张脸只有八分相似,若擦去血迹,郑氏作为何文军朝夕相处的枕边人,不可能发现不了端倪。 正在这时,一枚银针从窗外飞了进来,扎进郑氏脖子。 郑氏身体一软,便倒在了床上。 “何文军”将人推到一旁,赶忙打开窗户,将窗外的人放了进来,“头儿。” “嘘——”凌风让他压低声音。 这何文军的确有些本事,将军府防御固若金汤。 若不是因为假“何文军”受伤引起骚乱,再加上他轻功比旁人好,还真不一定能混进来。 “情况如何?”他问道。 假“何文军”说,“暗格已经找到,但是上面还有一个机关锁,何文军跟郑氏一人知晓一半解法,现在还剩一半未解。” 凌风立刻上前查看,眉心也霎时拧起,“六爻玲珑锁。” 这锁一旦强行打开,便会触动隔层磷粉。 打开的瞬间,里面的东西就会立刻自燃。 所以解锁过程中,出不得丝毫差池。 凌风深呼吸一口气,开始慢慢滑动锁盘。 却在这时,屋外面传来喧喧嚷嚷准备强闯的声音—— “滚开,我要见我父亲!” “老爷,你不能这样离我而去啊,你快看看你的儿子们啊!” 听声音,似乎是何文军的一众妻妾们。 只怕是眼看他快死了,却只留郑氏一人在跟前,那些妾室子女们生怕所有好处都被郑氏一人占了,想要冲进 来略表几分孝心,顺便分一杯羹。 凌风压下心头焦躁,“拖住屋外面的人。” 假“何文军”点了点头,憋足了底气,一声怒吼,“都滚!以为老子死了吗?门口侍卫听令,尔等若敢放一人进来,立斩不饶!” 此话一出,门口静默了一瞬。 众人面面相觑。 不是说快要死了吗?怎么还中气十足的? 而且他受伤了不医治,只留郑氏在屋中,到底要做什么? 虽然心有疑惑,但鉴于方才的那番话,谁也没当出头鸟去触霉头。 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 众人越等越不对劲,终于何府的大公子率先开口,“让开!再敢阻拦,我爹要是出了任何差池,我唯你们是问!” 说话间,直接带着自己的亲卫闯了进去。 这一进去,众人傻了眼。 郑氏昏迷地半趴在床榻上,而身受重伤的“何文军”,早已不见踪影! …… 另一边,绿林盟里。 真正的何文军正与萧晋煊相谈甚欢,甚至引为知己。 见时辰不早,马上就要到自己与众将士们约定的时间,他起身告辞,“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年税银,由我全部带回。等回去后我便立刻上报上面,定许贤弟一个满意职位!” 萧晋煊却头也没抬,猛地一拽鱼竿,拉起一条鱼来。 他不急不缓地将鱼从钩上取下,放进鱼篓里,“恐怕何将军今日走不了。” 何文军一听这话,猛地意识到不对劲,“你想毁约?你就不怕 我数万西川军打上山来,让你一分钱也捞不着!” 他已经跟众将士传令下去,酉时未见他踪影,便立刻攻上绿林盟。 就凭这些乌合之众,是抵挡不住正规大军的! “那就让他们打上山来便是。”萧晋煊拍了拍衣裳站起来,提着鱼篓准备回去给谢灼宁熬鱼汤喝。 几个飞云卫从他背后一涌而出,将何文军团团围住。 “何将军,得罪了!” “呵,就凭你们?”何文军压根儿没将他们放在眼里,直接以鱼竿为武器,跟他们打斗起来。 一众飞云卫论单打独斗,自然不是何文军的对手。 但飞云卫进退有度,配合默契,你攻我退,你扫我劈,不给何文军一丝喘息机会。 没多时,何文军便被拿下。 他心中惊惶不定,“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敢闯绿林盟,已非寻常胆色,如今竟连一军要领朝廷大员都敢抓,他们不要命了? 这明显不似求财的态度,既然要抓他,方才何必谈那么多? 看起来,不像是为了争夺那几分的利益,而是为了拖延时间一般。 这些人,分明别有所图! 图什么呢? 何文军突地有了种可怕猜想—— 他一直觉得,钓鱼那家伙,有几分煊王殿下的影子。 会不会是狗皇帝已经发觉了什么,所以秘密派遣煊王殿下来西川调查? 那岂不是意味着,西川军危矣,郑国公危矣,雍王殿下危矣! 不行,得赶紧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 第394章 有意见? 萧晋煊进了院子,把手中鱼篓递给夏橘,让她去炖成鱼汤。 听见动静,谢灼宁立刻从屋里出来,“何文军拿下了?” “嗯,已经让飞云卫看管起来了。” 他拥着她进屋,刚初春的天气,又在这山顶之上,站在屋外还是有些冷的。 谢灼宁听到只是看管起来,便知道何文军是留的活口了。 不管今日凌风他们那边是否事成,这何文军上了山,便是一定要留下来的。 若是那边没成功,他便是他们与西川军那边谈判交换的筹码。 若是那边成功了,那何文军作为罪魁祸首之一,自然是不能叫他跑了的。 下一步怎么做,就看凌风那边的结果了。 好在凌风没让他们等多久,戌时一刻刚过,他便跟假扮何文军的那名飞云卫返回绿林盟,将得到的东西呈递上来。 一个记载历年税银的账本,以及十几封跟郑国公以及霍为来往的密信。 有了这些东西,便足以证明,郑国公、兵部尚书霍为以及何文军这些年来,官匪兵三方勾结,欺上瞒下,贪污朝廷拨款,私自收纳税银,致使国库空虚,百姓饿殍遍地,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萧晋煊看着上面的一笔笔账目,以及密信的内容,直看得浑身发抖,气红了眼眶。 “他们怎么敢,怎 么敢?!” 他们有没有把西川的百姓,当成活生生的人?! 谢灼宁一颗心也沉沉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也难怪她老爹上一世,宁愿选择虚伪的萧璧城,也不愿意选择雍王,说他这人阴邪得很。 如今看来,岂止是阴邪,能把老百姓们全逼上山当山匪,榨干所有血肉以后,再拿去给西川军当军功,便是用十恶不赦也难以形容! 她轻轻地问,“萧晋煊,你说这些事,咱们那位圣上知道吗?” 如果他不知道,那他为何要在给霍为定罪的时候,特意命人将他另行关押起来? 如果他知道,那他这些年为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这些苦难视而不见? 其实萧晋煊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换做从前,他一定选择相信自家皇兄。 因为他觉得昭文帝是明君,定然是受奸人蒙骗,才会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可现在越来越多的事浮出水面,让昭文帝的面目在他心中也变得越来越陌生起来。 “阿宁,现在的皇兄,好像跟我记忆里的皇兄不是一个人一样,有时候我都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谢灼宁暗暗说:其实都是。 只不过上一世昭文帝死得早,真面目还没来得及漏出来。 而这一世,阿玉强 行给他续了一次命,让他暴露了出自己的真实性情罢了。 其实有时候谢灼宁都挺后悔,给昭文帝续命的,害得针对自家父亲的计划提了前,差点出了大事,也害得自己被夜无缺掳走,差点跟萧晋煊永世分离。 但仔细一想,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计划提前,各个环节部署不周,总有纰漏,也就是那些纰漏,给了萧晋煊同自家老爹转圜的余地,化解了这次危机。 且因为昭文帝未曾驾崩,避免了雍王跟太子的兵戎相见,也给了她跟萧晋煊筹备计划的时间。 “不管圣上他以前知不知道,但现在,他该知道了。”谢灼宁意味深长地说。 若是昭文帝再装糊涂的话,西川军只怕就要打到京城去了。 萧晋煊也深知此刻不是多想的时候,立刻让凌风带着所有证据去南阳。 “切记,务必将所有东西亲自交到长兴侯手中,让他连夜派人送到京城。” “是。” “还有,传令给温焱跟凌霄,让他们带着一众人化整为零,乔装上山,我派人在山脚接应他们。” “是。” 凌风知道事关重大,顾不得劳累,立即动身,前往南阳。 此事萧晋煊不能露面,因为他是偷溜出京。 谢灼宁也不能露面,因为她是已死之人。 唯有让长兴 侯宋烈出马,是最合适不过的。 再加上太子萧璧城一直都以为宋烈是他的人,必定会在京城那边全面助他,好叫他拿一个泼天大功在军队立稳脚跟, 如此一来,此事亦可顺利不少。 而他们现在最缺的,便是时间。 “好了,别想那么多,尝尝鱼汤,我今日特意去钓的。”萧晋煊将鱼汤端进来,给谢灼宁盛了一碗。 谢灼宁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嗯,好鲜!” 这山上的鱼,确实别有风味。 萧晋煊见她笑,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你若喜欢,明日再去给你钓。” 谢灼宁忙摆手,“那倒不必了,你还是忙正事要紧。” 萧晋煊不以为意地说,“没事,今日不也没耽误吗?” 听到这话,谢灼宁惊诧地挑了挑眉。 她原以为,萧晋煊是为了营造出世外高人高深莫测的形象,以利于拖延谈判,才将何文军约去后山天池钓鱼的。 难道,他就单纯想给她炖鱼汤喝,才把人约到那地方去的? 好嘛,的确没耽误。 她哑然失笑,给他也盛了一碗,“你也喝。” 子夜时分,温焱也赶到了绿林盟,先来见过萧晋煊跟谢灼宁。 “煊王殿下,阿姐。” “咳,”萧晋煊纠正他,“该叫姐夫。” 他知道,温焱已经被 镇阳侯收为义子,是上了族谱的。 温焱本来还有些迟疑,见谢灼宁朝着他点了点头,便立刻改了口,“姐夫!” 就这一个小动作,也没逃出萧晋煊的眼睛。 他算看出来了,这温焱,只听他姐的。 他抬头问,“你这次,带了多少人过来。” 温焱如实回答,“一共三百,皆是精锐。” 急行军,又是到西川军的地盘,不可能一下子带太多人过来,否则目标太大了。 萧晋煊点了点头,“三百,够了。” 他到忠义堂,连夜叫了三位当家的议事。 大当家的骂骂咧咧、二当家的若有所思、三当家的畏畏缩缩,倒也全都按时到了。 萧晋煊扫视他们一眼,没什么废话,直截了当地开口,“把调令交出来。” 绿林盟几万人,自然也是跟军队一样有组织有纪律需要号令才能调遣的,否则就是一盘散沙,也没办法管理了。 只是这纪律,肯定没军队的严格便是了。 听到他的要求,大当家的磨牙霍霍,“欺人太甚!” 若将调令交出,那他们三个还算什么当家,跟这山寨上的其他人有何分别? 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想要掀桌。 但是没掀动。 萧晋煊只用一根手指头压住桌沿,便让他动弹不得,“有意见?” 第395章 反贼 大当家的咽了咽口水,又坐下了,“没意见。” 二当家的跟三当家的看了眼大当家的,也纷纷表示,大当家的都没意见,他们也并没意见。 说罢,便掏出自己的调令,放在桌上。 萧晋煊用调令叫来绿林盟一众小头领,让他们将底下匪众划分成两三百人的小队,而后将温焱带来的人,分开安插在各个小队之中当领队。 此举自然引来一众小头领的不满,纷纷表示抗议,“贸贸然便让外来人当领队,只怕底下兄弟会不服!” 萧晋煊却没惯着他们,“不服就让他们去挑战领队,谁赢了我便让谁当领队!若挑战之后还不服,杀无赦!” 命令下达下去,的确有不少不服气要挑战的。 但温焱带来的人,都是从南阳军里挑选的精锐,骁勇善战,杀得那些山匪们那叫一个落花流水。 分好队后,便是练兵操练。 看着一下子正规起来的绿林盟,几个当家的却越看越心惊。 大当家的想到一种可怕可能,“他把税银扣了,又把何将军抓了起来,现在又开始练起了兵……他该不会要带着咱们绿林盟的人跟西川军对着干吧?那不成反贼了吗?” 二当家的幽幽地说,“咱 们不就是贼吗?” 大当家的激动地说,“那怎么能一样!” 以前虽也是山贼,但却是跟官府通过气的。 只要按时足量地缴纳税银,他们便没有性命之忧。 可现在绿林盟跟官兵对着干,那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反贼,被惹恼的西川军肯定会攻上山来,将他们统统消灭! “完了,完了……全完了……” 大当家的焦急地来回踱步,想着要不将何将军偷偷放了,说不准念及此,他还能饶自己一条性命…… 而西川军那边,一通寻找没发现何文军下落之后,很快意识到有诈。 何文军的大儿子及一众将领,立刻带着西川军,再次开拔,来到绿林盟山脚,让他们识趣的话,立刻将何将军交出来,再乖乖投降,可饶他们一命。 没想到绿林盟中却走出一人,大喊道:“何将军的确在我们手中,你们若再敢上前一步,我们就在他身上捅一个窟窿眼儿,上前两步,就捅两个窟窿眼儿,有本事就上来啊!” 西川军一众人听到这话瞠目欲裂,一时间两拨人马顿时僵持在了那里。 可这样对峙也不是办法,西川军内有人提议,“要不偷偷联系绿林盟里的暗线,暗中将何将军救出 来?” 绿林盟发展成如今的规模,西川军不可能不忌惮,自然早就在内部安插了无数暗桩。 虽然此举会有暴露风险,但事到如今,也顾不得了。 而山顶之上,萧晋煊跟谢灼宁也深夜未眠。 “只怕单用何文军拖不了多久,西川军跟绿林盟终将兵戎相见。” 一个是兵,一个是匪,就像是猫跟耗子,天生就是捕食者跟被捕者的关系,也就导致绿林盟的一众人在面对西川军的时候,还未开打,气势就要矮上一节。 再加上军队训练严苛,绿林盟一众人训练松散,临时的加练也弥补不了长年累月拉开的差距。 真要打起来,绿林盟毫无胜算。 而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两军交战的时间。 谢灼宁想了想,意味深长地说,“他们这会儿为了不被我们牵着鼻子走,肯定会想方设法救出何文军。咱们不如,给他们一点希望……” 听到这话,萧晋煊立刻懂了,不由亲了亲她的额头,“听你的。” 但谢灼宁这个不解风情的,却仍垂着眼眸,认真地想着,“绿林盟内必定有西川军的内线,该怎么不着痕迹地放水呢?” 见她想得那么入神,萧晋煊揉了揉她的脑 袋,“眼下不是有现成的吗?” 那三位当家的个个都有小心思,若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肯定会有所行动的。 …… 就在西川军跟绿林盟对上不久,杨烈带着人,一路快马加鞭进京,将所有证据,呈递上去。 这段时间,昭文帝的身体越发不行,强续的生命最终一步步地走向衰败。 太子萧璧城刚刚服侍他服过药,准备睡下,便听到有重要军报,又起了身来,让人送来与他瞧瞧。 看到那些罄竹难书的罪证,他气得一阵剧烈咳嗽,咳得白帕上满是血,“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等朕死了再闹?” 西川那边的情况,他知晓吗?自然是知晓的。 但那边沉疴已久,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 而他不想让自己这一生,在史书上留下任何污点,所以他扣下霍为,不想让萧晋煊继续审理,怕审理出其它线索,到最后收不了场。 可没想到,纸包不住火,终究还是被人捅了出来。 萧璧城一听,却觉得这是他们的机会,“父皇,这些罪证在手,正是我们收回西川军的大好时机啊!” 昭文帝咳咳了几声,“西川军将领只知郑国公,不知朕,如何收回?” 若能收, 他早就收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萧璧城笑道:“眼下不是有现成人选吗?” 杨烈得他举荐平反,对他最是忠心耿耿。 南军西调,便不必动用京师守备。 若赢了,固然是好。 若是败了,也消耗了西川军的力量,就算打入京师,也没办法跟京畿军抗衡。 昭文帝听到这些话,赞赏地看向自家儿子,“好,很好,你比父皇有魄力!” 他这些年,忌惮流言蜚语说他得位不正,忌惮别人说他不孝顺,忌惮来忌惮去,反倒留下了那么多隐患。 如今,也是时候将那些毒瘤一一拔除了。 “来人,郑国公跟兵部尚书及西川军勾结,同山贼巧立名目,逼百姓落草为寇,致使老百姓流离失所,民怨沸腾,着令褫夺国公封号,即刻下狱!” 不光郑国公,连同他家人也没放过,全部抓捕查抄。 只可惜那些账本跟密信都是郑国公经手,并未跟雍王扯上联系。 昭文帝略作思忖后,以“保护雍王”为由,派兵将雍王府团团围住。 就连殷太后那边,也派人过去,将人软禁在福安寺。 既然她要祈福,就好好祈福,不要回京瞎掺和了。 这一夜,京城好多人家,灯火通明。 第396章 雍王府,乱了 雍王府内。 一众谋士脸色肃然,心如死灰。 虽然外面包围他们的人说的是以“保护雍王”的名义,但谁都知道,这跟监禁无异。 雍王更是怎么想也没想明白,西川军准备造反的事情,一直秘密进行了那么多年,怎么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在他们行动之前便发现了。 他青筋狂跳,气得不轻,“到底是谁把这件事捅破出来的?” 易子晏隐约听到一些风声,“说是长兴侯杨烈。” 一听是他,雍王更气,“他不好好在他的南阳待着,跑西川去做什么?” “据说是西川有部分被逼落草为寇的百姓逃命逃到了南阳,他察觉不对,派人去查,结果顺藤摸瓜,便查到了西川军官匪勾结的事。” 这理由乍一听好像挺合理,但那些事何文军干了那么多年,一直办得滴水不漏,就算昭文帝三番五次派钦差去,也找不到证据,最终只能不了了之,怎么偏这次被杨烈随便一查就查找到证据了? 雍王咬牙切齿地说,“这是蓄意针对!杨烈是太子的人,他肯定早就派人暗中盯 着西川军那边了!” 这段时间他们在京城屡屡受挫,底下势力都被一一拔除,就连他自己也险些没了性命,到如今也没好利索。 也因此没谨防,竟叫人钻了那么大空子! 现在舅舅一家都被下了大狱,就连母后也被软禁,昭文帝下令让南阳军去强硬收整西川军,断了他所有后路。 他现在还有什么盼头? “子晏啊,本王是不是输了?是不是输了?” 他脚步踉跄,身形摇晃,仿佛承受不了打击一般。 易子晏连忙扶住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声音却深情款款,“王爷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离开您的。您放心,就算是太子赢了,我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的。” 他还有另一半的千金楼,等他找到机会传令出去,让所有人都想方设法接近太子,对付太子,哪怕那些势力对眼下的局面已经无力回天,但是狠狠咬萧璧城一口还是做得到的。 既然不让他们好过,那便谁也别想好过! “子晏,还好有你。”雍王叹息一声,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对于眼前的情况,府内的谋士们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下一瞬,却见一人提剑冲进屋内,气势汹汹地便朝他们二人劈砍过来,“我杀了你!” 易子晏眼 睛看不见,但身体却能敏锐地感觉到杀气跟攻势。 他下意识地掏出暗器,飞掷出去,正中那人胸口。 还不等叫人将刺客拿下,就听到旁边雍王颤抖的声音,“弈儿!” 一众谋士也惊慌失措地大喊,“世子爷!” 整个厅堂内,瞬间乱作一团。 “我……王爷,我以为他是刺客……”易子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什么,想解释两句,却被雍王一把推开。 “来人,叫太医,叫太医!” 可现在他们整个王府都被监禁,去哪儿叫太医? 只能找来府上年迈的府医,给萧弈诊治。 可府医检查以后,却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这暗器直奔要害,还淬了毒,出手这般狠辣,明显是要置世子于死地啊,老夫实在是无力回天。” 雍王听到这话,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他一转头,便看到萧弈在大口大口地吐着黑血,一颗心瞬间如刀搅一般。 他走到床边,拽住自家儿子的手,“弈儿,弈儿,你看看父王,父王在这儿……” 可萧弈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抽了回去,“别……碰我……我嫌脏……” 雍王听到这话,如被雷劈一般,“你说什么?” 自己可是他父王啊! 萧弈吐着血,一字一 句地说,“母妃怎么死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 那年他七岁,母妃突然茶饭不思,天天呕吐,太医说,母妃肚子里是有小宝宝了。 母妃问他,想要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他好苦恼,又想要个小弟弟陪自己玩耍,却又想要一个乖乖巧巧的软萌妹妹。 母妃说,你父王去办公务了,很快就会回来,等到时候,就由你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好不好啊? 他欢欢喜喜地应着,一天天地掰着手指头,等着他父王回来的日子。 只是他贪玩,也没想着父王会提前回府,便出府去玩耍去了。 而在王府内散步的母妃,却无意听到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那易子晏叫得那样大声,就像是故意引着母妃过去一般。 当母妃看到自己的丈夫,在与另一个男人,做着那样令人恶心的事时,心里的厌恶到达了极点。 她忍着恶心,转身就跑,却因为实在太过伤心,泪水模糊了眼睛,失足掉落进了池塘。 而他的父王不是没听到动静的,却在情欲头上,只以为是什么小猫小狗,转而错过了救人的最佳时机…… 等他回到府上时,只看到母妃被水泡得惨白的尸体,跟微微隆起的小腹。 所 有人都告诉他,母妃是自己失足掉落水中才被淹死的。 而这些年来,父王也打着对前王妃深情不改的旗号,一直没有续弦。 但只有府里的人,才知道他父王有多虚伪。 父王的身边从未断过男宠,尤其是那易子晏,一直跟了他那么多年。 他拼命地想要逃离这个恶心的魔窟,四处在外面花天酒地,竭力地不想看到那些令人作呕的画面。 可偏偏,他们偏偏当着一众人的面卿卿我我,不知收敛,毫不避讳! 他恨…… 恨自己不能杀了易子晏这个贱人,替母妃报仇! 也恨自己父王,恶心又肮脏! 更恨自己,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雍王为自己辩解道,“你母妃之死,真的是意外。是她心眼小,自己容不下人。这京城里的达官显贵,有几个不豢养男宠的?怎么别人养得,本王便养不得?不管本王喜欢谁,也不会动摇她王妃的位置啊!她为了这点小事便与本王置气,最后害死自己不说,还害死本王的孩子,本王还觉得委屈呢。” 萧弈听到这些话,只觉得荒谬得厉害,他惨然大笑了两声,然后怒吼,“滚!” 第397章 雍王世子,殁了 “你你你……你这逆子!” 听到自家儿子竟然敢叫自己滚,雍王顿时气得脸色涨红,怒发冲冠。 “本王这么辛苦谋划是为了什么?不都是为了你跟子孙后代吗?你成日里不思进取不知道帮我也便罢了,还心怀埋怨,让本王滚,你简直气死我算了!” 萧弈冷脸看着他,兴许是失望到了极点,以至于听到这些话,他竟半点波动也没有,甚至还冷笑了一声。 “为了我?你真好意思说。你天天跟你那群男宠琢磨造反,不就是因为你不甘心吗?你明明是嫡长子,可偏偏皇爷爷不立你当储君,你心有不甘,你满怀怨忿,所以才天天想要谋权篡位。你若当真为了我,那可有问过我,你所谓的为我好,我是否真的需要过?” 雍王觉得他意气用事,在说气话,“天下尊位,谁不想要?难道你不想当皇帝,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我不要……”萧弈呕出一口鲜血,语气哽咽,“我不要什么皇位,我只要我母妃回来……” 这些年,他躺过那么多女人的怀抱,可为什么,没有一个怀抱,像母妃那样温暖? 他眼前总是浮现一个小小的身影,白白胖胖软软糯糯的,在追着他叫哥哥。 好在,马上他就可以跟她们团聚了。 雍王还在喋喋,“母妃母妃,你就忘不了她是吧?男子汉大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连这点小事都忘不掉,哪里有资格当我儿子?” 原来母妃的死,在他眼里,竟是再小不过的小事吗?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没有资格当他的儿子吗? 那便不当好了。萧弈想。 反正这烂透的世界,他早就不想再待了…… “我说话你听到没有?你别装死……”雍王说着说着,越来越不对劲,他赶忙伸手去探鼻息,一股冷意瞬间从脚底窜了起来。 “弈儿,你别吓父王……父王不是故意要吼你的……”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部署了多年的计划一夕尽毁,他心浮气躁,一股怒火憋在心里,所以连说话也没能收敛住脾气。 可是萧弈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啊,他怎么舍得让他死? “弈儿,弈儿,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他抱着萧弈已经没了气息的尸体,拼命地摇晃着。 府医见状,赶忙去请了易子晏,“易先生你劝劝王爷吧,这人死不能复生,得先让世子爷入殓啊!” 易子晏也知雍王一直抱着一具尸体不是办法,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他伸手从后面搂住雍王,“王爷,节哀。想来世子爷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你这般伤心……”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雍王一把甩开,“来人,易子晏谋害世子,把他给本王抓起来!” 此话一出,易子晏愣在那里。 他虽然看不见,但光听着这冷冰冰的话语,就能够想象得出,雍王此时看他的眼神有多怨毒。 可他仍不死心地唤了一声,“王爷,你当真要如此绝情吗?” “我是杀了世子,可是我都说了,我以为他是刺客,要刺杀你,所以才会下死手!” “这些年来,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见不得光,我什么也没说,默默地隐匿在你身后。” “你不方便杀的人我杀,你不方便做的事我做,我什么都愿意为了你去做……” 他做了那么多,就换来这个结果吗? 雍王几乎咬着牙说,“可你不能给我生儿子!” 不仅不能生,还断了他唯一的后。 他现在还有什么指望? 易子晏愕然地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原来在他心里,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那曾经对自己的那些山盟海誓,又算什么呢? 被府兵拖去地牢的时候,易子晏连挣扎都没挣扎。 地牢里 到处都是腥臭腐烂的味道。 这里曾经关押了许许多多的犯人,好多都是被易子晏折磨而死的。 而今,他也成为了其中一员…… 翌日一早。 宫门刚开,一封折子就送到了宫里。 萧璧城打开看了一眼,顿时大笑起来,“哈哈哈,真是报应不爽,雍王叔干了那么多缺德事,如今也终于轮到他头上了!” 白映雪抱着孩子走了进来,笑吟吟地问,“发生什么好事了,太子爷这么高兴?” 走过去,接过自己的大胖儿子,萧璧城一边逗弄,一边道:“今早雍王府送了治丧的折子入宫,说是他们雍王府的世子得了急症,突然殁了。” “怎会那么突然?”白映雪觉得有些奇怪,“会不会是雍王耍的什么手段,想逃离京城,去跟西川军会合?” “笑一个,来,笑一个……”萧璧城一边给小娃娃做着鬼脸,一边说,“不会,昨夜禁军就来回禀过,说是雍王世子好像出了事,要找御医,被拒了以后找的府医去医,恐怕是真出事了。” 毕竟萧弈是雍王府的独苗苗,雍王再如何,也不至于诅咒自己儿子死了。 白映雪摆了摆手,让屋里的宫人们都出去,“那太子爷打算怎么做? ” 眼睛漫不经心地一抬,萧璧城说,“雍王府请宗亲府派人治丧,孤自然是要准的。” 毕竟现在只处置了郑国公,而雍王府那边是以保护的名义监禁起来的,理论上,他还是大邺的亲王。 如今还留着他,一是为了稳定京城里的一些雍王党官员,二是在等杨烈镇压下西川军。 只要西川军那边蹦跶不起来,那雍王也就没任何用处了。 “对了,让你张罗选秀的事,进展得如何了?”萧璧城逗够了孩子,抬头问白映雪。 如今雍王大厦将倾,他正好借选秀之机充盈东宫,不仅能够稳固一下自己手底下的一些重臣,还能给雍王党一些官员一个投诚的机会。 提起这事,白映雪脸上的笑容不变,“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过两日我便把筛选过的名单拿来给您过目。” 萧璧城欣慰地伸手抚摸了下她的脸颊,“雪儿,你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太子过誉了,都是雪儿应该做的。”白映雪娇羞低头,忍住心头恶心。 呵,明明已经是个阉人,偏还要去祸害那些女子。 但这又关她什么事? 反正那些女人,永远也不会有孩子。 只要她皇孙在手,就没有人能够影响到她的地位。 第398章 怎么报答王妃 “爷,长兴侯的加急密信!” 绿林盟,山顶小庐,谢灼宁跟萧晋煊正在用晚饭,就见凌风拿着密封好的密信,急匆匆踏风而来。 萧晋煊伸手接过,立刻打开来看了一眼,眉目霎时扬起,“好!” 郑国公下狱,殷太后被软禁,雍王府也被重兵包围。 京城局面被稳住,如今就只需等着杨烈带着南阳军过来驰援,便可一举拿下西川军! 这无疑是这段时间以来,听到的最好消息。 他立刻将谢灼宁抱起来,转了个圈,又在她的额头上,狠狠地亲上一口,“阿宁,雍王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了。” 谢灼宁也不知道是被抱着转圈转得头晕,还是被这消息砸得头晕,反正她脑袋混混沌沌的,好半晌才终于回神。 如果她在刚刚重生的时候对人说,她要将这大邺最高的两座山峰铲平,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她疯了。 但是现在,她做到了,他们扳倒了雍王! “萧晋煊,你不会骗我吧?当今圣上忍了那么久都没敢动雍王,怎么现在那么干脆利落地就对雍王下手了?” 谢灼宁仍不肯信,总觉得像做梦一样。 萧晋煊却觉得,所有的成事,都并非偶然。 “如果你没有救下杨烈,那么如今南阳军就 是杨烈的叔叔杨贺当家,杨贺亲近雍王,南阳军跟西川军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京城那边只怕更不敢动雍王半分。” “但如今由杨烈呈上西川军的罪证,将郑国公跟西川军干的那些恶事昭告于天下,就等于是公开与西川军为敌。” “京城那边,用起杨烈来自然便没了顾忌。” 听完萧晋煊的话,谢灼宁忍不住乐弯了眼睛,“当初本来只是想萧璧城的手,好让杨烈顺利袭爵。没曾想,如今却成了咱们最大的底牌。” “是啊。”萧晋煊也忍不住感慨,“倒是我跟着王妃沾光了。” 不光有了镇阳侯的支持,还有杨烈作为后盾。 别人苦心算计的,他家王妃全都替他准备好了。 谢灼宁清媚地扬起唇角,“那煊王殿下该怎么回报我啊?” 对着那双灼灼有光的杏眸,萧晋煊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本王身无长物,若王妃不弃,愿以身相许。” 煊王殿下的身材自然是没得说的,一笑之间,更似勾人魂一般。 谢灼宁差点没被迷了眼,但终究是抵住了诱惑,“那不行,你这身心早就许给我了。你拿属于我的来回报我,实乃奸诈小人之举!” 瞧见她说得头头是道的,萧晋煊点头,“王妃所说有 理。那依王妃所言,该如何是好?” 谢灼宁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突然变得有些不对劲起来,“其实那天阿玉跟我说,有种男人闺房穿的衣裳……” 虽然她后面的话语压低了声音,但凌风从他们爷拧得越来越紧的眉心看得出来,他们王妃说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这会儿心头纠结,自己是告退啊还是不告退啊? 如果告退的话,是悄悄走啊,还是出声行个礼再走啊? 看来还是应该把凌霄叫回来,他比较擅长应付这种场面。 犹豫半晌后,他还是轻轻地开了口,“爷……” 本来脸色就已经乌云密布的萧晋煊,听到他出声的那一刹那,脸色直接黑如染墨,“滚!” 凌风霎时如释重负,“哎,好嘞!” 当即麻溜地离开了。 谢灼宁忍着笑意,拽着萧晋煊的手,软软地撒娇,“好不好嘛?” “这……成何体统!”萧晋煊别过头,一脸抗拒。 耳朵却已染上红晕。 “刚才还说要报答我呢,这小小要求,你都不肯答应。”谢灼宁眼睫低垂,一脸失望。 那模样,看得萧晋煊又有些不忍起来,“倒……也不是不可以,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灼宁立刻抬起眼眸,笑 得唇畔笑弧飞扬,“那可就说好了,不许反悔哦~” 萧晋煊:“……” 他好像答应了一件很要命的事。 但好在方才说的是回京以后再说,兴许过一段时间她兴头过了,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呢? 没多时,就见刚离开不久的凌风去而复返。 他捂着眼睛进门,压低声音回禀,“爷,王妃,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只是底下飞云卫传来线报,山头上的小鼠,要开始行动了。” “你捂着眼做什么?”萧晋煊声音一冷,压低眉宇。 凌风心想,这不是怕看到不该看的吗? 可等他把手拿下来,才发现自家爷跟自家王妃,如今正站在简易版的舆图前,似在讨论战术。 反倒是他支支吾吾藏头露尾的,显得十分怪异。 谢灼宁转过身来,轻笑,“既然他们都开始行动了,那咱们也该收网了。” 之前对于那些暗桩的动静,他们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人以为可以有机会将何文军救出去。 如此一来,西川军那边就会首先顾忌何文军的安危,从而延迟对绿林盟的进攻。 而今那些暗桩决定动手,要么就是他们以为自己准备得万无一失了,要么就是西川军那边群龙无首已经等不及了。 凌 风早就等着收网的指令了,谢灼宁的话一出,他立刻发信号通知飞云卫,即刻动手。 而此刻,牢房里。 大当家的跟三当家的已经劈开门锁,将何文军救了出来。 “何将军,我们来救你了。先前我们也是受奸人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还请您看在我们孝敬您那么多年的份上,能够宽恕我们这一次。我们愿为西川军充当内应,到时候里应外合,剿灭那些叛党,还西川一片晴天!” 大当家的说的信誓旦旦,心里也是有自己想法的。 与其像现在这样跟个傀儡一样地活着,还不如联合西川军,重新夺回绿林盟的控制权,再逼迫那些人交出鬼幽丹的解药。 而何文军此时急着离开,心头对绿林盟这些人有再多的怨恨,脸上也表现出欣慰神色,并且立刻承诺,“你们放心,本将军相信你们,等把那些奸人剿灭,绿林盟还是交由你们继续管理!” 大当家的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带着人,护着何文军冲了出去。 结果刚出地牢门口,一众人便傻了眼儿。 密密麻麻的火把,严阵以待的飞云卫。 以及站在中间,笑盈盈看着他们的谢灼宁,跟一身凌冽寒气的萧晋煊。 “何将军,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啊?” 第399章 羞辱 何文军一见这情景,便知道自己是中了圈套了。 瞬间怒目瞪向大当家的跟三当家,“你们敢骗我?” 大当家的跟三当家的慌里慌张连忙否认,“我们哪儿来的胆子敢骗将军啊?” 可不料这时二当家的从谢灼宁他们身后走出来,意味深长地说,“大哥、三弟,你们的任务完成了,也不必再跟何将军演戏了。” 大当家的气得眼睛都起了血丝,“赖老二,你血口喷人!你早就叛变了,这一切都是你跟他们联合在一起布的局!” 但即便他这么说,何文军也不肯相信他了,趁人不备,何文军一把夺过三当家手中的兵刃,想杀了这两个家伙,再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去。 结果刚拿起兵刃,手腕便一阵酸软,没握紧的大刀砸在他脚背上,痛得他“嗷”地一声,叫唤起来。 “我的功夫……我的功夫呢?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谢灼宁红唇轻启,轻轻一笑,“也没什么,不过是在你的吃食里下了点药罢了。” “不可能,食物里根本没毒!”何文军一脸不敢置信。 他不是没有警惕吃食的,但关了那么久,他不可能水米不进活活饿死。 所以他特意抓了老鼠来,喂它们吃了食物,见他们没被毒死自己才吃的。 谢灼宁点头,“对啊,是没毒啊,都跟你说了,是下的药,又没说给你下毒。” 毕竟他何文军可是一员猛 将,对他提防一些,下点让他内力尽失的药,没毛病吧? 何文军听到这些话,彻底破防了,气得破口大骂,“你们这些腌臜贱人,有本事跟我单挑啊,使这些阴谋手段算什么本事!” 萧晋煊闻言眉目一沉,正要怒,却被谢灼宁拦住。 她冷冷淡淡地扫了何文军一眼,讥嘲地勾起唇角,“怎么了?何将军这点委屈都受不了,想要讨个公平正义了?只是,你配吗?” “食君俸禄,为君分忧,你却与郑国公、雍王勾结,暗行谋逆之事,是为不忠!” “身为保家卫国的将士,本该护黎民安危,却横征暴敛,逼人落草,再杀民顶功,此等畜生行径,既是不仁也是不义!” “如你这般不忠不仁不义的家伙,跟你单挑,都怕脏了我们的手!” “知道为什么只给你用药没给你下毒吗?因为就那么让你死,太便宜你了。我要把你挂在墙头上,跟墙头那些枉死的累累白骨挨在一起,让你一辈子冤魂缠身。再让攻打绿林盟的每一个西川军都看到,他们的头领将军,最是屈辱狼狈的样子。我还要卸掉你的牙齿挑断你的手脚筋,让你想死都死不掉!” 对于保家卫国出生入死的将士,谢灼宁向来报以最大的敬意。 因为她在边关待过,知道将士们吃的苦,知道战争的残酷,死亡的绝望。 很多人跟家里人分别,好的兴许几年能见 上一面,坏的可能一去便是永别。 就连她重生了那么久,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跟老爹见上一面。 所以她才那么憎恶像何文军他们这样的人,那些将士们辛苦打拼积累下来的名声,就是被这些畜生败得一干二净! “你你你!”何文军被怼得哑口,涨红着脸大喊,“我是朝廷命官,你焉敢如此对我!” 谢灼宁嗤笑,“你怎么好意思称自己是朝廷命官的?就你这样的,充其量就是个狗官。哦不,说你是狗官,都玷污了狗,人家狗给饭吃都还知道保家护院呢!” “你你你!”又是一阵语竭之后,何文军终于找到了一个攻击点,“你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后宅相夫教子,跑出来添什么乱?简直牝鸡司晨,不知所谓!” 说着又转而对萧晋煊说,“阁下堂堂七尺男儿,难道就任由一个女人骑在头上发号施令?未免也太让瞧不起了!” 见自己不占理,何文军便开始明目张胆地挑拨起了两人的夫妻关系。 萧晋煊却淡淡道:“人的尊严跟面子,都是靠自己挣的。强者,只会抽刀向更强者,而不是靠镇压女子来获得优越感。你不是不服吗?” 他抬袖一掌,轰开一旁地牢的半个屋顶。 那样轻描淡写的姿态,那样大的动静,看得在场众人全都瞠目结舌。 萧晋煊垂眸问他,“现在呢?” 身体一点一点颓然地软 了下去,何文军心里霎时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差距。 对方明明可以一掌劈死他,却偏偏留着他的性命。 仿佛就是在告诉他,他们连杀他都不屑,都嫌脏。 对一个武将最大的羞辱,莫过于如此。 他羞臊不堪,却仍旧嘴硬地说,“单打独斗算什么英雄,我有数万万西川军,足可在瞬息之间,踏平绿林盟!” 这人真有意思。 飞云卫配合默契地捉住他,他说有本事单挑。 发觉打不过萧晋煊以后,又开始仗着自己人多势众。 谢灼宁也不废话了,直接让飞云卫按她说的,把人挂到山门上的骷髅墙上去。 “既然你那数万万西川军那么厉害,那就让他们踏平绿林盟,把你救回去吧。” 说完她一顿,又压低声音,饶有深意地在他耳边补充了一句,“如果他们真想救你回去的话。” 此话一出,何文军脸色苍白,竟霎时间失了血色。 他之前敢一个人上山,不可否认,的确有些自信过了头,以为区区几个山匪,不足为惧。 但更多的,是因为他有西川军充当他的底气。 可是他当时明明下了命令,说他若酉时没有下山,便立刻攻上山,为何过了那么久都没有动手? 他不是没怀疑过这些,但只想着自己落到敌人手中,下面的人担心他的安危,才不敢动兵。 可谢灼宁的话,却让他不得不往最不愿意去想 的方向想—— 有人想要夺权。 不光是他手底下的那些,还有他那几个野心勃勃的儿子。 所以他们才不来救他,因为所有人都盼着他死! “不,不会的……”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何文军一会儿迷茫摇头,一会儿愤怒咬牙,一会儿又处在自我怀疑之中。 那模样,看得一旁的大当家的跟二当家的一阵汗毛倒立。 他们没听见谢灼宁最后一句话跟何文军说了什么,但能只靠言语就能把一个人逼得神色癫狂,这唇枪舌剑,竟比真枪实剑更叫人犯怵! “哦,倒忘了,还有你们两个。” 谢灼宁打着哈欠,正准备跟萧晋煊回去休息的时候,一眼瞥见了大当家的跟三当家的,便让二当家的直接将他们关了起来,等候发落。 二当家的恭敬一拱手,“是。” 说完,便立刻领着人,将大当家的跟三当家的全都带走了。 萧晋煊有些意外,“他倒是听你的话。” 一开始他原以为,这二当家的心眼最多,只怕会在暗中给他们使不少绊子。 倒没想到,最后老大跟老三的上蹿下跳,倒是这老二投了城。 谢灼宁轻轻一笑,“因为我给了他一个承诺。” 萧晋煊好奇,“你答应饶他一命?” “不是。”她卖关子地说,“等这里一切结束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第400章 真正的考验 另一边。 看到曾经的手足兄弟,居然这么对自己,大当家的怒骂道:“赖老二,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这么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等到时候西川军攻打上来,你是要我绿林盟上下毁于一旦吗?” 他们所有的身家全部都在这山上,既不想叫人平白夺了,也不想让西川军给毁了。 所以那些西川军的暗桩找到他们的身后,他们才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去救何文军。 二当家的摇着头叹了口气,“我说你们,怎么到现在还没看清楚形势?我且问你们,何文军的背后靠山是谁?” “自然是雍王、太后娘娘、郑国公!” “没错。那既然知道他背后有如此之大的靠山,你说那些人,为何会一点忌惮之心都没有?” 老大跟老三对视一眼,说,“那是因为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根本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祸!” 二当家的被他们给蠢笑了,“真是榆木脑袋!你们也不想想,普天之下,谁有那胆子跟雍王作对?还有那对夫妻身边的护卫,你们看着像是一般的练家子或者江湖人士吗?以及他们安排分进各个小队的那三百人马,亦是纪律严明杀伐果断,分明就是行伍出身!”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些人的身份几乎等于是明示了。 老大呐呐地张了张嘴,“他们,是也是官府的人!不,一般官员也不敢跟雍王作对,所以他们,是当今 圣上的人!” 所以他们才敢抓何文军,所以他们才不怕西川军,所以他们才不忌惮雍王,因为他们背后有更强的靠山! 二当家的冷呵一声,“现在才想明白,晚了!” 他统管绿林盟的所有账目,也清楚上上下下的人手布置,再加上在山寨里他一直干文职,手上没有沾上人命,才靠着主动交代转了阵营。 至于这刚愎自用老大、跟逞强好斗的老三,留他们一条性命,不过是为了等着秋后问斩以平民愤罢了。 回过神来的三当家的直接瘫了,明白自己这次是彻底完蛋了。 而大当家赶忙拽住二当家的胳膊,“老二,你救我,你救我一回,我……我愿意把春媚让给你!” 春媚,便是他娶的压寨夫人,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他知道,赖老二觊觎自家夫人许久了。 二当家的听到这话,却霎时冷了脸。 “你把春媚当什么了?物件吗?看着她好看就把她强娶回来,新鲜劲儿一过又嫌弃她不解风情,跟别的女人鬼混在一起。现在临要死了,倒想起她来了,你还是个男人吗?” “只可惜,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那位夫人已经下令,等事情平息以后,便放所有女子归家。春媚,也在其列。” 听到这些,大当家的知道自己必死的结局已经注定,不过是早与晚的区别,顿时间彻底绷不住了,破口大骂,“赖老二,你出卖 那么多兄弟,能得什么好?你当真以为他们会放过你?别天真了!你即便没亲手杀过人,但你出的那些毒计,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绿林盟的每一笔账,都有你的一分,我们死了,你也别想逃!” 可二当家的听到这些话,却很平静,“我的事,就不劳大哥操心了,我自会有赎罪的法子。” 说完,他转身离开,将身后不绝于耳的谩骂跟诅咒抛诸脑后。 离开私牢,他又去各处巡视了一番,确保各处防御万无一失。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考验,马上就要到了。 营救何文军失败之后,又得知绿林盟将人挂在了山门上,西川军的一众将士全都怒了。 这无疑是对他们赤裸裸的挑衅! 而西川军内部的几股势力,听到这个消息,也全都心思迥异。 有的想救,有的想杀,虽目标不同,但相同的是,所有人都决定出兵。 绿林盟在西川盘根错节,势力庞大,若是任由他们挑衅了西川军的权威,那日后人人都想反抗,就没办法好好管了。 总得把他打痛了,打散了,才能让他们知道,在这西川,谁才是王! 山上,飞云卫将西川军开拔的消息,在第一时间回禀了萧晋煊。 萧晋煊听到消息,却眉梢一扬,“好!” 这段时间,他一直派飞云卫在半路拦截京城方向来的密报,以确保西川军那边得不到郑国公下狱、雍王跟太后 被软禁的消息。 否则他们若是情急之下,不来对付绿林盟,而是掉头挥师往京城去,那就难搞了。 他们大张旗鼓地将何文军挂山门上挑衅西川军,就是为了吸引他们的仇恨跟怒火。 好在一切如他们预期,西川军终究是要打过来了。 “按计划,全部人退到天堑后面,将缆绳砍断。” 有森林毒瘴作为第一道屏障,又将缆绳砍断,依靠着绿林盟的天然地理环境,拖几日是没问题的。 绿林盟一众山匪,分成一列列小队,由温焱带来的三百精锐分开带领训练了几日,如今已初见成效,至少做得到令行禁止。 很快,所有人便全部上山。 而谢灼宁也没闲着,跟宋玉秋带领山上的一众女子,将山上多余的布匹跟旧衣全部搜罗在一起,一张一张地缝制篷布。 顺带吩咐侏儒,“铁柱,你带着二狗子寨的人,去山上砍一些木棍来,要细直坚硬不易折断的那种。” 他们都是山里讨生活的人,立刻知道要砍哪种了,当即应了声,便往后山去了。 宋玉秋生在和平年代,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战争了,她看着所有人神情戒备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灼宁姐,你说西川军打得上来吗?我们,以及这些人,会死在这里吗?” 谢灼宁轻轻叹息一声,“战争是残酷的,谁也不知道谁会死。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避免战争 。” 就像她爹一样,手握重兵,一方诸侯,如果想要造反,几十万大军南下,要不了几日便能直取京城。 所以昭文帝才会那么忌惮他。 但昭文帝太看重那个皇位了,也太看轻了她家老爹。 只要镇北军敢南下,兵强马壮的北齐立刻便会发兵侵入大邺境内。 而镇北军跟京畿军、禁军交锋,无论谁输谁赢,京城都必定血流成河。 而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北齐的铁蹄很快便能踏平半个大邺。 这样的江山,拿来也守不住,守住了也是支离破碎民不聊生。 所以她跟萧晋煊,一直都在寻找能够不动兵戈的办法。 她跟夜无缺约定,十年互不侵犯。 也因为他的保证,他们才敢毫无顾忌地收拾西川军这边的烂摊子。 否则西楚在这时候横插一杠,就算是随便动点手脚,那也足够让大邺元气大伤。 可无论他们多不想打仗,但有时候,战争却是必须的。 能通过一场胜利,换来长久的和平,那就算是有所牺牲那也是值得的。 而如果战争不能避免,那他们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让牺牲的人少一些,再少一些。 宋玉秋仰着头问,“就像咱们现在做的这些事情一样吗?” 谢灼宁弯唇一笑,“是啊,就像咱们现在做的这些事情一样。” 她们哪怕是女子,也能通过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第401章 意义 及至晚上,绿林盟的山头依旧灯火通明。 谢灼宁回去跟萧晋煊商议了一些事后,听说那些女子们还在缝制篷布,便又返回来,想叫她们去休息。 可还没走近,就听到她们在谈话。 “我今天缝了八个呢!” “瞧你得意的,人家春媚缝了十三个都没说什么呢。” “春媚姐,你好歹休息一下吧,别把眼睛熬坏了。” “没事,还顶得住。”春媚头也不抬地说,“多缝一个,便有可能多一分胜算,多活一个人,我们便能多一分回家的希望。” 她想回家,想看一眼爹娘姐姐跟弟弟。 从被掳上山时,她以为此生再也没有回家的希望了。 可现在,却有一束光落下来,让她眼前不再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我也想家了,我娘做的蘑菇饼子可好吃了,比吃肉还香。” “我走的时候我嫂嫂刚刚才生完孩子,小小的一团,粉嘟嘟的,可爱死了,也不知道现在长多大了,会不会叫姑姑了?” “我爹娘腿脚不便,也不知道还没还活着……” 思念跟难过交杂,在场众人听到这些话,无不被勾起回忆,低低地啜泣。 但哭过之后,所有人却开始互相打气,继续比谁缝制得更多。 因为她们比谁都更想早点结束这场战争,早日回到家人怀抱。 谢灼宁 见状,什么也没说,又默默地离开了。 这世间大部分的苦难都落在女子肩头,然后在烂泥潭里,开出坚韧的花。 所以哪怕这一次她跟萧晋煊隐瞒身份得不到半分功劳,但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没想到回去途中,竟碰上了萧晋煊。 他带着一队人马,脚步匆匆地离开,看样子是遇见了急事。 二人对视一眼,便擦肩而过。 谢灼宁没有那么没眼力见儿地拉着他问发生了什么事耽误他的时间,而是立刻回去,把宋玉秋叫到身边,让夏橘同自己一起在住所布置机关跟陷阱。 局势越是严峻,她便越要保证好自己的安危,绝不让自己拖了萧晋煊的后腿。 “王妃。”凌霄这时赶了过来,拱手行了一礼,“爷让我过来同夏橘一起,负责你的安危。” “别碰到机关了,”谢灼宁叫住他,让他从那边绕进屋,直到这会儿才有机会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凌霄回道:“山上还有西川军的暗桩,偷偷递消息出去,把咱们上山的那条道儿给泄露出去了。” 那条道本是绿林盟为逃生准备的退路,当时他们上山时没过天堑,便是从后山那条路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上山的。 如今前面天堑的锁链被萧晋煊下令斩断,那条道便是上山下山唯一的路。 西川 军若是上了山,训练有素的军队对上参差不齐的山匪,那便是单方面的屠杀。 谢灼宁微微蹙眉,暗恼失策,“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原以为用何文军做饵,能把那些想救他的亦或是想杀他的都引出来,一网打尽,没想到竟还有漏网之鱼。 也难怪她身边都已经有夏橘了,萧晋煊也还要把凌霄派回来。 现在绿林盟的人可用不可信,说不准哪一个就是西川军安插的暗桩。 她细细叮咛嘱咐,“今夜大家轮流休息,时刻保持好警惕,不要叫人钻了空子。” 几人重重点头,“嗯!” 而另一边,萧晋煊在去的路上,了解完所有事发经过。 那位绿林盟的二当家在巡视的过程中,发现一些人形迹可疑便起了疑心,结果追查过去才发现,那些人竟杀了后山沿途的所有岗哨,偷偷带着西川军上山,打算奇袭绿林盟! 温焱感慨说,“这次多亏那位二当家发现端倪,立刻派人将消息传达,否则等西川军大军上来,势必会有一场恶战。” “现在也避免不了一场恶战。”萧晋煊眉目更厉,速度如风。 岗哨被杀,西川军也已经上来了一部分,那二当家即便带了些人,应该也抵挡不了多久。 他们慢一分,就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 而此刻,正如萧晋煊所料, 二当家的面对势如破竹的西川军,已经有些独木难支。 “还有箭没有?” “没……没了。” “陷阱呢?启动所有陷阱!” “早就启动了。” 可他们不仅武器简陋,而且有限,再加上他们是山匪,天生就怕官,两军相遇,气势便先矮上了一截。 再西川军首领大喊“剿匪一人奖励五两银子”,重赏之下,那些士兵们跟不要命似的往前冲。 几乎就是单方面的碾压局面! 二当家的脑海里突地想起谢灼宁跟他说的话—— “以你之罪,哪怕主动投诚,也只能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如果你能在对战西川军的过程中戴罪立下大功,那我可以承诺你,给你一个平民身份。” 他这人,幼时跟着父亲读过几年书,学过几年道理。 父亲教他,要做个好人。 但父亲却没教他,在这种这世道,好人该如何活下去。 眼看着自己亲人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只能逼着自己,一步步地变得阴险狡诈,变得满心算计。 他知道山贼都是些莽夫,需要人打理账目,出谋划策。 他就靠着这些,一点点地爬到了二当家的位置。 他以为自己已经烂透了,没救了,一辈子都只能陷在这团烂泥里。 可是她却说,可以给他一个平民的身份。 平 民身份,意味着一张白纸,一切都可以重头开始。 意味着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登门,去求娶春媚,只要她愿意嫁。 意味着他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过正常人的生活。 这于他而言,是多大的诱惑? 他抽出佩刀,这也是他第一次拿刀,可奇怪的是,他竟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 “兄弟们,若让西川军上山,不光咱们得死,还有山上你们的父母媳妇跟孩子都得死!跟着我杀出去,决不能让他们上去!” 他大吼一声,便带着众人大喊着冲向了西川军。 仗着对山上的熟悉,以及四处布置的陷阱,他们竟也跟西川军打了个有来有回。 两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仿佛人命就是这山坡之上,最不值钱的野花野草。 二当家的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受了伤,他只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疼,就连眼睛也被血雾弥漫。 倒下的瞬间,他想,他已经拼尽全力了。 只是有些遗憾,他没来得及去告诉春媚他的情意。 但他又不禁庆幸自己没有告诉她,她值得更好的男人,而不是他一个恶贯满盈的山贼…… 可就当他眼睛快要合上的时候,一抹银光如流星划过,飞入人群之中。 紧随而来的沉稳声音,铿锵有力,传遍四方,“一营救治伤员,二营三营,随我杀退敌军!” 第402章 单挑 “报--先锋军不敌贼寇,已全部牺牲!” “报--第一批弓箭手死伤惨重!” “报--” 西川军内,一声声急报,听得一众将领胆战心惊。 他们原以为,凭借着他们精良的装备跟武器,训练有素的士兵,想要拿下绿林盟这些乌合之众,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哪怕这里有毒瘴天堑,但对于常年跟绿林盟打交道的他们来说,实在不算难事。 “废物,一群废物!”何文军的大儿子何明气得摔杯,“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你们连一群贼寇都搞不定,养你们有什么用!” 这话却引来不少不满之声,“何小将军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若亲自去前线看一眼,便知道现在的绿林盟已经不是从前的绿林盟了。” “是啊,那些匪众进退有度,令行禁止,配合着山上的地形跟陷阱,简直打得人措手不及,显然背后有高人指点!” “尤其是那位黑衣头领,武功奇高,以一敌百,一杆横枪,愣是让西川军不能更进一步!” 据山上探子来报,那位黑衣头领,便是打赢三位当家,将绿林盟占为己有的家伙。 他们原以为,对方至多不过是个武功高强的武林高手,却不料想对方在兵法谋略上还要更胜一筹。 就因为他们对敌人的轻视,才导致了这次夜攻死伤惨重。 何明冷笑一声,不以为意,“呵,照你们那么说,他岂不是天下无敌了?那他不进军队当大将军,跑贼窝里做什么?自己没用就没用,还找那么多借口。来人,清点人马,本将军亲自去会会那家伙!” 另一边。 击退第一波西川军之后,温焱立刻向萧晋煊汇报情况:“共有一百三十二人受伤,十一人死亡,陷阱毁坏九成以上,岗哨全部瘫痪,要恢复起码得一夜时间。” 当然,西川军那边的伤亡,远比他们要多得多。 萧晋煊闻言点了点头,下令让人将伤者送上山去救治,再多增派人手,加强此处防守。 只怕西川军那边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很快纠集人马卷土重来。 果如他所料,没多时,飞云卫斥候传来消息--西川军再次登山! 萧晋煊立刻交待温焱几句,“一会儿你领一队人马兵分两路,配合我这边打游击。” 温焱点头表示明白,当即去办。 萧晋煊则领着人正面守在路口,等着西川军上山。 很快,西川军大部队到达山脚。 一骑马小将手持流星锤,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冲着萧晋煊大喊一声,“对面的,可敢出来,与小爷一战!” 萧晋煊有些诧异地微微挑眉,“你要与我,单挑?” 何明抬起下巴,打量他一眼。 林子 里树影阴郁,叫人看不太清楚脸。 但见他身上只穿着一件软甲,手里拿的兵器还是夺得他们西川军的枪戟,又没长着三头六臂,怎么就被他们神话成了那副模样? 眉眼一扬,何明道:“没错,你敢是不敢!” 萧晋煊问:“若你输了,当如何?” “若我输了,我们便立刻退兵!若我赢了,你立刻让人用八抬大轿把我爹送出来,还要自己在脖子上拴个狗链子,爬过来认我当主人!” 何明知道西川军里,好几个统领不太服他,他这次若不拿出点功绩来, 只怕更难在西川军里立足了。 所以他必须把老爹救出来,争取到老爹跟他底下那些亲信都支持。 萧晋煊一乐,没想到竟还有这种好事。 他们现在要的不是打赢,而是在尽量减少伤亡的情况下拖延时间,等待杨烈带着南阳军赶到。 所以何明的这个提议,于他们而言,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既要战,那便战,有何不敢?”萧晋煊长枪一点,于夜里划开一道银光,“尽管放马过来!” 何明为了以示公平,竟直接弃了马,翻身落地。 一对流星锤对碰一下,火星四溅,充满悍然。 “找死!” 他咬着牙,大喊一声,充满力道的一锤,迎头落下。 萧晋煊侧身,避开,抬腿,一踢,正中何明下巴。 一口血合着牙齿吐出,他的下巴,被踢歪了。 更糟糕的是,他被这一脚踢得头昏眼花,手里的流星锤瞬间脱了手,直接便砸在了他的脚背上。 他疼得龇牙咧嘴,想要哀嚎,结果哀嚎扯动歪掉的下巴,叫他面目都变得狰狞起来。 “哎呦……哦豁……嚯嚯……呜呜……” 那鬼哭狼嚎的声音,听着怪异又渗人。 甚至还有山里的野狼以为遇到了同类,也“嗷呜”了两声作为回应。 西川军一众将士的脸色都青了。 但凡有来有往地过上几招,输了他们也认了。 可人家连武器都没动一下,连一招都使完,他们就输得这般惨烈,丢人也不是这么个丢法儿! 萧晋煊看着何明,也忍不住拧了拧眉,隐露几分不解。 他原以为,这何明既是何文军的儿子,又敢主动上山叫阵,想来武功应是不差的。 所以他出招的时候,决定先用三分力试一试深浅再说。 未曾想,这何明竟比他想象的更弱! “何小将军,还比吗?”萧晋煊垂眸看他,问道。 何明面色臊红,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自己输得太难堪,竟硬着头皮又站了起来,“比!” 萧晋煊微微颔首,“没想到你武功不高,倒还算有几分骨气。” 看在他那么有骨气的份上,萧晋煊第二脚比第一脚又多 用了几分力。 这一脚,直接把何明踢上了天,又重重落了下来,扬起阵阵灰尘。 萧晋煊又问,“还比吗?” “比……” 于是这次,萧晋煊十分尊重对手地用了武器,一枪直挑,穿过何明的肩膀,把他挂在了半空中。 而直到这会儿,何明的后半句才悠悠冒出来,“……不了了……” 萧晋煊一愕:“抱歉,下次你说快一点。” 何明欲哭无泪:“……” 你他丫倒是给机会让我说啊! 既然对手认了输,萧晋煊便收了枪,把他放了下来。 西川军的人赶忙上前,把他扶了过去。 萧晋煊抬眸扫视他们,“既然认了输,是不是该退兵了?” 何明咬了咬牙,“退!” 军队雄赳赳气昂昂地来,灰溜溜地跑。 何明已经预见到,自己回去以后,会面临多少鄙夷跟嘲笑。 行至半路,他越想越气,霎时面露几分阴狠,“既然攻不上山,那便不攻了。他们不让咱们上去,咱们也别让他们下来。来人,将下山的路全部挖断,我要把他们困死在上面!” 下属闻言大惊,“可咱们将军还在上面呢,这样做,万一惹恼他们,拿将军开刀怎么办?” 何明却不以为然,“山上粮草物资有限,困他们一段时间,他们没辙了,自然就会交出我爹来跟咱们谈条件了。” 第403章 人活了,心死了 听到伤员们都被送上山,宋玉秋立刻坐不住了,“我要去救人!” 绿林盟里大夫有限,条件也有限,她过去,能多救一人是一人。 “我同你去。”谢灼宁立刻站起身来。 凌霄本想反对,怕她们有危险,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夏橘就挡在他面前。 于是他到嘴边的话,便变成了,“那……那我也去吧。” 几人来到安置伤员的地方,看着一个个浑身浴血翻滚哀嚎的身影,宋玉秋立刻撸起袖子,开始给他们处理伤口,“我需要几个人打下手。” 谢灼宁点头表示明白,立即去后山找到那些正在缝制篷布的女子,“你们中有谁学过医的?没学过也不打紧,胆大心细就行。” 众人面面相觑,没多时,还真有几个女子站了起来。 西川大山连绵,她们上山之前,都是村里的采药女。 谢灼宁一一扫过众人的脸,最后在最末尾的春媚脸上顿了顿,有些意外,却也没多说什么,让她们都跟自己走。 宋玉秋正忙得焦头烂额,见自家灼宁姐带了那么多帮手来,眉心都舒展不少,“正好,这些轻伤的,就交给你们处理了,留一个过来给我打下手。” 春媚没什么犹豫便站了出来,“我来吧,我爹从前是村里的郎中,从前我也经常给他打下手的。” “那就你了,”宋玉秋也没时间挑选了,继续投入治疗之中,“把我箱子里的斧头拿出来 。” 春媚一愣,“啊?” 拿斧头治伤吗? 但她只愣了一瞬,立刻听话地从宋玉秋的药箱里翻出斧头递了过去。 翻的时候,看着里面的各种刀子锤子镊子剪子,她额角一阵狂跳。 这不像个大夫的箱子,倒像个木匠的。 可看着宋玉秋三两下就处理好一个伤口,她瞬间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宋大夫,二当家的快不行了!” 听到这话,宋玉秋来不及喘口气,立刻直奔二当家的面前。 二当家的身中数箭,还有不少伤口,一直在吐血,甚至已经开始神志模糊地胡言胡语了。 宋玉秋侧耳听了听,都听乐了,“不愧是读过书的,这时候还不忘背三字经呢。” 她要了烈酒,开始给二当家的伤口挨个儿消毒。 那么多口子,消杀起来,跟泡酒缸子里差不多了,剧烈的疼痛,叫二当家的“嗷”地一嗓子,竟瞬间清醒不少。 “清醒了?清醒了最好,我要开始拔箭了,你忍着点啊!” 宋玉秋话音未落,便猛地用力,一支箭瞬间便被拔了出来,倒刺上全勾着血肉,可见有多疼。 二当家的疼得脸色都白了,浑身都在冒冷汗,然而当他看到一旁站着的春媚时,竟愣生生把那惨叫声给咽了回去,“不……不疼……” 宋玉秋在一旁似看出来什么,立刻道:“春媚,你去给他擦擦脸上的血跟汗。” “好。”春媚立刻 照办。 这下可好,二当家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 宋玉秋趁热打铁,动作飞快,连拔三箭,都没给二当家的反应时间。 等反应过来时,他爆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啊!” “怎么样,还行吗?”宋玉秋忍笑问。 二当家的牙关紧咬,从牙缝里挤出话语,“行……” 男人不能说不行。 尤其还是当着自己心仪女子的面。 宋玉秋道:“既然行的话,那咱们翻个面,把屁股上那一箭也拔了吧。” 那一箭射得缺德,正射在他的屁股上。 为了方便搬运,箭羽已经被剪断,就剩个剪头在肉里面。 二当家的表情有些僵硬地问,“拔可以,能不扒裤子么?” 宋玉秋一挑眉,“不扒裤子怎么拔?” 那一箭只剩箭头,还得用刀划开口子,才能用镊子夹出来,必定是要把裤子全剪开的。 “好了,别墨迹了,再墨迹下去你就要死了!” 面对着宋玉秋的催促,二当家的偷偷瞥了眼一旁的春媚,认命地翻过身去趴着。 他想,这么丢人,还不如死了呢。 谢灼宁则在一旁,统筹安排伤员的安置问题。 这些事她原在北关的时候就见过,做起来也是轻车驾熟。 萧晋煊回来时,看到一切有条不紊,处处细致妥帖,没有一个伤员死亡或伤势加重。 他眼里溢出点点笑意,“阿宁,你做得很好。” 谢灼宁扬起 唇畔,“这我可不敢居功,都是她们的功劳。” 是一刻没有停歇的阿玉,是那些穿梭在伤员中给他们包扎的娘子军们。 “嗯,都给她们记上一功!”萧晋煊说完又问,“那赖老二情况如何?” 这次若不是他及时发现,恐怕得付出比现在多数倍的代价才能取胜。 谢灼宁想了下,说,“人活了,但心死了。” 萧晋煊:“嗯?” “总之就是活了。”谢灼宁问他,“山下情况如何?” 萧晋煊说,“何文军的儿子带队,又来攻了一次。” 谢灼宁微微诧异,“那怎么没见伤员?” “他要跟我单挑。” “哈?他怎么那么想不开?” “不知道。”萧晋煊摇了摇头,“不过他离开时,让人把下山的路全部给挖断了。” 西川军这是打算采取围困战术了。 截断绿林盟的退路,让他们所有人只能困在山上,等到弹尽粮绝之时,便是他们死期。 谢灼宁听到这话,却噙起一抹笑意,“我还怕他们不用这一招呢。” 他们自断前面桥锁,又在后山痛击西川军,让他们觉得上山无望,只能在山下采取围困战术。 这样一来,西川大军便被拖住脚步,只能长期驻守山脚。 而绿林盟这边,也能避免跟军队的直接交锋减少伤亡人数。 至于被围困死? 不存在的。 待杨烈大军一到,西川军就无暇顾及绿林盟了。 看着远处快要亮的天,谢灼宁呢喃着说,“接下来的几天都是个艳阳天呢。” …… 接连围困了绿林盟好几日,西川军里也有不少人坐不住了。 他们找到何明,坚决要求出兵。 “在这里守,守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去,将军就没命了!” “不仅如此,我觉得这件事很不对劲。对方领头那家伙那么厉害,为何被咱们围着,却一点反抗都没有?是不是有什么后手?” 可何明却固执己见,“你们就是把对方想太厉害了,那家伙不过身手比我好些,可毕竟出生草莽,能有什么策略?再围几日,他们没粮草了,自然就投降了,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到那时候,他们还不得恭恭敬敬地把我爹当祖宗一样送出来?” 这话引得不少亲近他的人附和,但跟萧晋煊交过手的人却并不赞同。 如果对方只是一个莽汉,那他们也不会直到现在都没攻下绿林盟了。 正当何明侃侃而谈的时候,斥候们接连来报—— “报——西边大营遇到敌袭!” “报——东营粮仓已被人占领!” “报——北边有大军逼近,恐有数万人马!” 一个接一个地禀报,把何明一众人砸得晕头转向。 “怎么回事?绿林盟的人什么时候下山了?难道还有我们不知道的路?” “不是,不是绿林盟的人,”斥候气喘吁吁地回答,“来的是南阳军!” 第404章 参见煊王殿下,王妃娘娘! “你说什么?南阳军?”何明表情错愕,满脸不可思议。 他们西川军跟南阳军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那南阳军不好好镇守南阳,来他们西川做什么? 且现在也无战事发生,无军令调动一方兵力,那长兴侯难不成是想造反? 斥候一抹额上冷汗,继续说道:“属下跟一众探子确认过了,确实是南阳军无疑。且那些南阳士兵一边进攻,一边还大喊着雍王跟郑国公已经伏诛,还让西川将士不要再继续助纣为虐,投降不杀……” “大胆!雍王殿下跟郑国公在京城里好好的,你竟敢胡乱造谣!本将军看你就是敌军派来动摇军心的细作!来人,把他拖下去砍了!” 何明不等那斥候说完,便立刻让人堵了嘴,拖下去杀了。 他心惊肉跳,慌得不行,根本不敢听完。 如果雍王跟郑国公都没了,那他们岂不是也要没了? 就连其他平日里总跟何明争锋相对那些人,这会儿也不挑刺了,而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也不知道这些消息是不是真的?” “不过好像是有几日京城那边传递消息过来了。” “肯定是真的啊!要不然杨烈那厮怎敢调兵过来的?他可是太子的人!” “那怎么岂不是全完了?” 何明怒吼道:“闭嘴!都闭嘴!他们不过放点虚假消息,就把你们迷惑了?雍王是先帝嫡长子,还有太后在,怎么可能出事?肯定是杨烈那厮野心勃勃,起兵造反了!众将士整军,随我迎 敌!若能打败南阳军,便是大功一件,封侯赐爵,指日可待!” 他说得振奋人心,可在场的却没一个行动的。 西川军听到雍王跟郑国公伏诛的消息,本就已经开始军心涣散,再加上何明毕竟不是西川军真正的将领,威慑力太弱,一众将领全都有自己的小九九,谁也不肯听他的。 更有甚者,直接撂担子,“就你这幅站都站不起来的样子,还领军迎敌呢。军队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大少爷要玩儿就回家去找你娘玩儿,老子不奉陪了!” 一人牵头,立刻便有人接连响应。 有识时务打算去主动投降的,有拉着人马打算另起炉灶的,还有打算收拾细软逃之夭夭的…… 看到众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何明是真的慌了。 他之所以找各种理由,迟迟不肯将他爹从绿林盟里救出来,就是为了趁机夺权,掌控西川军。 结果权势还没握手里呢,西川军却要没了! 他身体霎那间凉了半截,赶紧叫来他爹留下的一众亲信,将近卫军全部收拢,护送自己离开,“快,快走!立刻离开这儿!” 原先他仗着自己是何文军的儿子,在军营里树敌不少,保不齐会有人把他绑了,送去南阳军那边邀功。 为了掩人耳目,他还故意留下一部分人马,去主动抵抗南阳军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好便于自己逃跑。 哪怕他知道,这些负隅顽抗的亲信,下场只有可能是一个死字。 但是他现在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哪还顾得 上那么多? 山下狼烟四起,萧晋煊站在山顶,凤眸一抬,遥遥望去,“终于来了。” 谢灼宁那边,立刻带领铁柱他们跟一众姑娘们,开始用砍来的木棍将缝好的篷布撑了起来,很快便组装成一架架的滑翔伞。 温焱领头,率先上阵。 谢灼宁替他系好绳索,“一切小心,好好活着回来。” 他咧开嘴笑,“阿姐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罢,他神色一收,满目凛冽,直接从山顶上,朝着西川军的方向飞了出去。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 何明以为自己被亲信团团围着,南阳军就拿他没办法了。 直到他一抬头,看着一只只从天而降直接飞入中心的“大鸟”,瞬间无法淡定了。 滑翔伞上装着机关,一拉便是一排箭雨射下。 何明一边大叫着“保护我”,一边将身旁的亲兵拉出去挡箭。 那些亲兵并非他的亲兵,而是他爹的亲兵,本来就因为他迟迟不肯迎回何将军而有些不满。 如今见他根本不把他们当人,一颗心顿时寒了个彻底,顿时开始四处逃窜,根本不搭理他的死活了。 他又害怕又愤怒,心头慌张到了极点,“你们竟敢丢下我?我要军法处置你们!军法处置你们!你们回来!谁要是能救我出去,我酬谢一百两黄金,不,一千两!” 可惜他的大喊大叫没有引得那些人回头,反倒将温焱他们全都吸引过来。 他孤零零地立在战场中,成了最显眼 的活靶子。 “放箭!”伴随着温焱一声令下,无数箭雨齐发。 下一瞬,何明瞪大眼睛,口吐鲜血,身上直接被扎成了一个刺猬。 温焱见状,跟众人纷纷解开绳索落到地面,开始清扫战场。 而另一边,杨烈带着南阳军,一路势如破竹,越打气势越盛。 西川军首领被抓,群龙无首,就连靠山雍王也倒了,一个个的,哪儿还有心思打仗呢? 然而西川军数万万人,总有几个难啃的骨头在负隅顽抗。 就在杨烈也感觉到棘手的时候,温焱骑着马飞奔而至,直接将一颗人头丢入敌军,“你们的何小将军已经伏诛,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那些人看到那颗血淋淋的人头,终于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放下了武器。 杨烈看到温焱,高兴地朝他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来得正是时候!煊王殿下跟王妃呢?” “在山上。”温焱说。 山上还有好几万的绿林盟匪众,煊王殿下得留下来坐镇,以免发生暴乱。 杨烈立即道:“西川军基本上已经大势已去,只剩下些零碎了,你留下来收编整合,我上山去拜见他们。” 从温焱下山时,萧晋煊便已经开始让人修路了,等杨烈带着人上山时,路已经全部恢复。 甚至萧晋煊还让人大开方便之门,主动迎接杨烈他们的到来。 绿林盟的人对待杨烈都很殷勤,一路上点头哈腰小心翼翼,生怕怠慢了这位贵客。 消息传得很快,现在所有人都知道, 南阳军大败西川军,如今这片地界已经换了人当家做主。 且这位长兴侯,据传还是太子亲信,很受重用。 在摸不准新长官的路数前,他们心里全都是忐忑不安的,不知道对方要怎么处理他们,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就连受了重伤的二当家,也非要让人扶他起来,要同萧晋煊跟谢灼宁,一并迎接长兴侯的到来。 谢灼宁见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劝道:“你要不还是回去休息吧?” 二当家的却摇头,“我没事。” 他虚弱些才好呢,说不准能靠自己的一身伤,卖一卖惨,搏一搏那位侯爷的同情,给山上的人谋求一条生路呢? “夫人,你们给长兴侯办事,应该最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吧?您给我透个底,他上山以后,当真不会拿咱们绿林盟去充军功吗?” 谢灼宁神色奇妙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 他们什么时候,变成给杨烈办事的了? 而萧晋煊见他那么紧张,倒也认真地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你放心,南明军不会乱杀人,自会给绿林盟人重新安排出路。” 可二当家的听完,却叹了口气,“咱们这些当土匪的,除了砍头跟坐牢,还能有什么去处?” 他觉得他们在诓他,心里越发没底。 而就在这时,长兴侯杨烈也到达忠义堂,众人纷纷起身见礼,“见过侯爷!” 可长兴侯却直接分开众人,一路走到萧晋煊跟谢灼宁面前,郑重地行礼一拜,“参见煊王殿下,王妃娘娘!” 第405章 出路 “煊……煊王殿下?王妃娘娘?” 二当家的瞪圆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萧晋煊跟谢灼宁。 他很聪明,通过蛛丝马迹,猜测到他们绝非普通人,极有可能是替当今圣上办事的秘密钦差,亦或是长兴侯的亲信。 但他又不太聪明,因为他想破脑袋也想象不到,一国王爷,竟会孤身犯险,跑到山贼窝里来当卧底! 难怪他那么厉害,连何文军都不是对手;难怪他带着绿林盟这些乌合之众,便能挡住西川军的进攻;难怪他安排部署周密详尽,让绿林盟在这次大战之中几乎没有多少人员伤亡。 也难怪他敢自信笃然地让自己放心,说南阳军绝不会乱杀人! 当将眼前男人跟传说中战无不胜大名鼎鼎的煊王殿下重合在一起后,似乎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就连二当家的都如此,更别提铁柱他们,一个个更是目瞪口呆,震惊当场。 萧晋煊抬了抬手,“不必多礼,坐吧。” “谢殿下。”杨烈行礼起身后,立刻眼巴巴地看向谢灼宁的身旁,然而却并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身影。 心里忍不住有些失落,他一撩袍,在下首处坐下。 “你们也坐吧。”萧晋煊对绿林盟的其他人说。 一众人这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唯唯诺诺地赶紧落座。 萧晋煊扫了一眼在场众人,这才缓缓开口,“诸位都是绿林盟 的老人了,应该也清楚,朝廷连西川军都要重新整编,是决计不可能任由你们这么大一个隐患存在的。但西川匪寨匪众,超大半是因为形势所逼不得不落草为寇。所以,本王给你们指一条明路——” “除身负数条人命罪大恶极无法宽宥者,其余匪众,无人命在身者,罪减一等;有立功表现者,罪减一等;此次伤亡匪众的亲属,罪减一等。” “满足这三条其中一条者即可无罪释放,我们会免费发放路费让你们回老家重新开始。如果你们不愿意回老家,亦可加入南阳军,成为南阳军的一份子。” 众人听到这些话,瞬间眼神狂热,抑制不住地激动。 原本他们还在担心南阳军来,会不会杀了他们,要知道,这可是大.大的军功啊! 而现在,他们不仅不用死,甚至还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 “从前我没得选,只能当个土匪。而现在,我想做个好人。我要加入南阳军!” “我家里还有几亩薄田,我想回去当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再也不过打.打杀杀的日子了。” “我要去建功立业!” “我要去娶妻生子!” 所有人在憧憬者未来,踌躇满志,信心满满。 萧晋煊见状,微微颔首,“既然大家无异议,那便去通知绿林盟众人,找各队的小队长登记吧。” 绿林盟的一众人立刻站在中间,齐齐给萧晋 煊行了个大礼,“遵令!” 这才转身,快步离去。 他们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其他人。 “哎,还有我!”二当家的伸手遥望。 他受伤太重,是被人抬着过来的,结果这些人太高兴了,竟把他给忘在这儿了。 谢灼宁见状掩唇忍笑,问他道:“绿林盟解散以后,二当家的打算何去何从?” 何去何从? 二当家的愣了愣,默默收敛眼睑。 他还真不知道,离了绿林盟,他能去哪儿。 回家?他的家人早就被狗官给害死了,田地也被人侵占,他连家都没有了。 当兵?他这身子,本就不是当兵的料,如今还受了那么重的伤,活着也是苟延残喘。 想了想,他说,“我会写字,可能以后去哪个城镇上支个小摊子,替人写写信之类的吧。” 谢灼宁闻言眼眸微弯,“你这满肚子的阴谋诡计,去写信,太屈才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做到绿林盟二当家的位置,足可见他的心机手段。 二当家的嘴角一抽。 一时分不清是在骂自己还是在夸自己。 再说了,论算计,他哪儿算计得过他们夫妻俩啊。 他不卑不亢地回道:“王妃娘娘说笑了,赖某不过一个升斗小民,能有个谋生手艺就已经很不错了,实在谈不上有才。” 谢灼宁挑起眉梢,“你以为我说笑?我可是说认真的 。如今绿林盟里,只怕有大半的人会加入南阳军,杨烈那边正缺个对这些人知根知底的人去管理他们。再者,杨烈性情耿直,容易被人蒙蔽,说直白一点就是缺心眼儿,你正好心眼儿多,留在他身边当个谋士,跟他互补互补。” 杨烈一阵汗颜:“……” 就因为被赵易蒙蔽的事,他在他们心目中,是彻底抬不起头来了。 不过能让谢灼宁主动推荐的人,他还是很看重的,当即起身行了一礼,“赖先生,还请来南阳助我一臂之力。” “这这这……这怎么使得!侯爷您快快请起!”二当家的一瞬间受宠若惊,连说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他连忙抬手,不敢受杨烈的礼。 可杨烈却纹丝未动。 谢灼宁笑道:“你今日要是不答应,他怕是起不来了。” 二当家叹息一声,堂堂侯爷,肯放低姿态来请他,他若是再不答应,就委实有些不知好歹了。 “蒙侯爷不弃,赖某虽受之有愧,但愿以已之余晖,照君日后之坦途!” 杨烈赶紧直起腰来,去扶住二当家的,“你别起来,当好好养伤要紧。” “好好好。”二当家的声音颤抖,显然还沉浸在激动之中。 萧晋煊让人把二当家的送下去休息,他还有些事情要跟杨烈商议。 而谢灼宁心里惦念着后山的那些女子,便也离开忠义堂,一路来到后山。 “排 好队,不着急,一个个地来!” 宋玉秋正站在银箱旁边,根据名单,给一众女子发放遣返路费。 这些银两正是今年各个山寨上缴的税银,连同本该送去西川军的那份,被萧晋煊一并扣了下来。 如今也算取之于山贼,还之于山贼。 且谢灼宁念及女子生存,比男子更是不易,且她们全都是被抓掳上山的受害者,所以特意嘱咐,女子的路费是男子的两倍。 然而谢灼宁却发现,拿了银子的女子里,却没几个高兴的。 她奇怪地问,“你们怎么了?要回家了,不开心吗?” 几人看到她来,咬了咬下唇,说,“我们……我们已经没有家了,家里人都已经死绝了。” “我倒是还有家人,只是我被掳到山上来失了清白,若再回去,一家人肯定都一辈子都要被别人指指点点。与其如此,我还不如死在外面比较好。” “我们村子里,未婚女子失了贞洁,是要被浸猪笼的,我……我不敢回去。” 这世道艰难,于女子而言,更要艰难百倍。 谢灼宁想了想,说,“实不相瞒,其实我原本打算在南阳那边开一家霓衣坊的分店的,可是缺少大量花工绣娘,你们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去南阳那边帮我。” 明明是她帮了她们,却说让她们去帮她。 一众女子眼角溢泪,纷纷跪地,朝谢灼宁叩首,“谢夫人大恩!” 第406章 公道自在人心 从后山出来,宋玉秋主动跟谢灼宁说,“灼宁姐,要不我替你去南阳开店吧。” 谢灼宁有些诧异地望着她,“你不是不想再跟杨烈扯上关系吗?” 明知道杨烈上山,她便故意找理由不去前面见他,如今怎么愿意主动前往了? 宋玉秋说,“我好歹在南阳待过一段时间,那边我熟。再说了,霓衣坊的款式大部分都是我画的,我最清楚。所以我去,是最合适的。再说了,我是去做生意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最主要的,她在山上这段时间,见证了太多女子的不幸跟苦难。 她也想为那些可怜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谢灼宁清然一笑,倒是她把阿玉想得太狭隘了,“你都那么说了,我岂有不让你去的道理?等南阳军开拔回去的时候,你便带着那些女子同他们一起过去那边吧,这样也安全一些。” “嗯!”宋玉秋点了点头,眼角溢出泪花,忍不住抱住谢灼宁,“灼宁姐……呜呜呜……” 谢灼宁无奈一笑,“你这是做什么?又不是见不到了。” 宋玉秋哽咽,“我就是舍不得你嘛。” 揉了揉她的脑袋,谢灼宁说,“你放心,等回京城以后,我立刻派管事过来南 阳这边帮你。你若想回来,随时可以。” “那说好了,拉钩。” “嗯,拉钩。” 这一夜,绿林盟灯火通明。 所有人连轴转,终于处理好了绿林盟那么多人的去留问题。 飞云卫将收押的几个罪魁祸首,以及那些为虎作伥的恶徒,连同奄奄一息还有一口气在的何文军,一并交给长兴侯,拿去给上头交差。 杨烈有些担心,“他们会不会把殿下供出来?” “不会,”萧晋煊说,“审讯完毕拿到他们的口供以后,宋姑娘便给他们都喂食了神志不清的药物。” 有那些证据跟口供在,足可定他们的罪了。 而山上知道他们身份的人并不多,都已经打过招呼,不会乱说出去的。 他跟谢灼宁来过西川的事,就像是一粒砂砾落入水中,没有任何痕迹,也不会激起任何水花。 杨烈叹息一声,觉得有些不公,“明明你们才是最大的功臣,却连在功劳簿上提一提的资格都没有。” 就因为他们一个本该在京城的王府里软禁,一个更是已经变成了死人。 萧晋煊同杨烈一路走过,路过的人纷纷向他们见礼,目露真心实意地感激。 他一笑,如朗月入怀,“就算没上 功劳簿又如何?上面的人看不见,但下面的人却看得见。” 听到这话,杨烈也释怀了,“没错,公道自在民心。” 经此一役后,南阳军收纳数万新兵,迅速壮大,实力今非昔比。 如同一条假寐的蛟龙,只待合适时机,便腾飞而起! 二人回到忠义堂,便见谢灼宁同宋玉秋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她将要在南阳开个霓衣坊分店安置那些女子的事给他们说了,萧晋煊点头表示赞许。 “还是阿宁思虑周到,就那么办吧。女子生存不易,杨烈你到时候行些方便,让她们在南阳能够早日安家落脚。” 杨烈听到宋玉秋要回南阳的消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忙不失迭地点头答应,“没问题!” 可宋玉秋却别过头,看都懒得看他。 正说话间,凌霄快步进门来,“爷,王妃,京城那边的最新消息!” 萧晋煊接过,扫视一眼,然后递给了谢灼宁,“太子选秀,充盈后宫,这是这次入宫秀女的名单。” 谢灼宁看了一眼名单,眼眸里墨云翻涌,唇含讥诮,“他还真是会挑,此次入宫的,全都是重臣要臣家族里的女子。” 许多还是上一世的熟面孔。 上一世她入宫以 后,宫里也来了不少新人。 萧璧城哄骗每个女人,暗中挑拨她们彼此争斗,然后在榨干价值利用完毕以后,再借她的手搞垮或是弄死她们,将罪名推到她的身上,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为了争宠才那么做的。 如此一来,萧璧城既在白映雪那里保持住了深情人设,又可以让她一人承受所有人的怒火。 到最后,他把该除的人都除了,觉得她没用了,还可以把她这位“罪魁祸首”推出来杀了,用以平息民愤。 而他呢?完美隐身在背后,成为人人称颂的明君。 宋玉秋惊讶地瞪大眼眸,“可太子不是已经被灼宁姐废了那里,不能人道了吗?他收那么多女子入宫,这不是纯纯祸害人家姑娘吗?” 谢灼宁道,“皇室联姻,讲究联合制衡,本就跟寻常百姓家的嫁娶有着本质区别,感情反倒是这里面最不重要的东西。” 更别提,这里的许多女子,还是家里主动送进宫去的。 毕竟现在雍王倒台,太子一家独大,下一任皇帝是谁,如今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大家当然得赶紧抱紧大腿才行。 她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名字上面,沈姝玉,太子侧妃。 似想起什么,她抬起头问杨烈 ,“京城那边,可有说派谁来接手西川军?” 杨烈摇头,“暂时还没得到消息,我跟煊王殿下倒是预测了几人。” 他一一说出,都是大邺比较有实力的猛将。 西川军如今就是一堆烂摊子,若是不派个厉害点的人来,恐怕镇不住。 谢灼宁却持有不同意见,“我猜一个吧,信国公沈渊。” 此话一出,惹得萧晋煊跟杨烈同时侧目。 杨烈嘴角抽抽,不太相信,“不能吧,信国公都快七十了。” 信国公沈渊当初跟随顺德帝,有救驾之恩在身,受伤后便急流勇退,安享了几十年荣华富贵。 年轻的时候他都不想争,如今快入土了,又怎会跳出来蹦跶? 谢灼宁不急不缓地说,“多猜测一些人,提前做些准备,总没坏处,不是吗?” “阿宁说得对。”萧晋煊点了点头,随即便开始分析起了信国公此人。 杨烈暗自嘟囔,“你家媳妇,当然说什么都对。” 没想到被一旁宋玉秋听到了,顿时翻了个白眼,“总好过某些人,自家妻子说得永远都是错的,外人说的永远都是对的。” 杨烈顿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他想,完了,这事儿怕是永远也翻不了篇了。 第407章 你家阿姐,好像会未卜先知 西川军营里。 温焱正在校场清点西川军人数,便听到一道扬声大喊—— “圣旨到!” 他连忙整肃衣冠,快步上前,跪地迎接圣旨。 来的一队人马,皆着京卫盔甲样式,领头的是位精神矍铄的老爷子,一身兽头盔甲,看起来威风凛凛。 就是凸起的小腹,瞧着有些富态。 那老者扫视一眼众人,点头朝旁边侍从示意。 那侍从立刻上前一步,打开圣旨,朗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何文军欺上瞒下,兵匪勾结,为虎作伥,意图谋反,褫夺其将军之位,株连三族。封信国公为兵马大元帅,统帅西川军,钦此!” 温焱听完,立刻便意识到,眼前这位老者,应该便是信国公了。 但他们才刚攻下西川军不久,信国公就带着圣旨到了,说明什么? 说明可能长兴侯杨烈自京城离开之时,就已经下了这道圣旨了。 皇宫里的那对父子,想要利用杨烈收回西川军,却又怕他在攻下西川军以后趁机壮大自己的实力,所以早早就安排好了后手! 宣读完圣旨后,信国公站了出来,扫视一眼士兵,“你们别以为圣上只处置了何文军 ,你们便没事了。我知道,你们每一个手上都不干净。所以现在,本元帅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攻上绿林盟,戴罪立功!” 听到这话,温焱瞬间便急了,“元帅,绿林盟及周边一众山寨的人多是被逼无奈才上山落草为寇,侯爷那边已经决定招安!” 他想将杨烈抬出来,意图阻止。 但信国公却根本不听,“一群贼寇,死不足惜。留着他们也是祸害世人,有什么招安的必要?众将士听令,立刻发兵绿林盟,如有不从者,军法处置!” 他刚刚被委以重任,接手西川军,正是需要一场军功立稳脚跟的时候。 所以不管别人说什么,这场仗,他是必然要打的。 “元帅,人无信不立,您这样做,岂非让长兴侯失信于人?” 温焱还想据理力争,但信国公已经面露不耐之色,“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本元帅的命令,如有不从者,军法处置吗?” 信国公成为西川军首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有眼力见的将领,立刻拔出兵刃,对准温焱,“将士们,速将此人拿下!” 温焱一下子成为众矢之的,在围攻之下,到底不敌 对方人多势众,失手被擒。 信国公看也不看,挥手道,“打一百军棍,再把他挂起来,让军中众人看看,不听号令的下场!” 他现在首要做的,就是在西川军内,树立威信,方便领导。 偏温焱主动撞上来,自然便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他被堵住嘴巴,按在长椅上,特制的军棍高高扬起,一棍子就足以让人皮开肉绽。 就在那军棍要落下的瞬间,一杆长枪横中飞出,击退行刑的士兵。 紧接着,一阵整齐铿锵的脚步由远及近。 杨烈带着人分开人群,快步上前,走到温焱面前,摘掉他嘴里的布条,“没事吧?” 温焱摇头,“没事。” 见此杨烈稍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信国公,“敢问国公爷,他违反了哪条军令?” 信国公遥遥跟杨烈对视,气势剑拔弩张,“他不听本元帅的号令,发兵进攻绿林盟,难道不该军法处置?” 杨烈下巴一抬,不甘示弱,“他温焱是我的人,要听也是听我的号令。我令他不许出兵,他遵守军令,何错之有?” 信国公眉目一沉,“所以长兴侯是要跟我对着干了 ?” “呵,”杨烈冷呵一声,也不惯着他,“国公爷说笑了,你要做什么,关我什么事?我只是来把我的人带走罢了!温焱,把名册交给信国公,咱们走!” 温焱立即挣开几人束缚,冷着脸,将自己整合的名册拍在桌上,随即转身跟杨烈走人。 本来想杀鸡儆猴立个威,却根本没立起来,信国公胸腔起伏,憋了满肚子火。 可杨烈好歹一军主帅,又是太子心腹,此番又立大功,正是风头最胜的时候,跟他起冲突,明显是不智之举。 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人大摇大摆地离开。 旁边人见信国公面色不虞,犹豫着请示,“元帅,咱们现在……” 话没说完,信国公就冷声斥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拿着名册,立刻点兵,攻打绿林盟!” “是!” 西川军内,一众士兵立刻调动起来。 军营外,还未走远的温焱听到动静,皱着眉说,“侯爷,你就任由他们去攻打绿林盟吗?” 杨烈却半点紧张情绪都没有,反倒舒朗地大笑了起来,“他要去就去呗,又没谁拦着他。反正山上,早就一个人也没有了。” 他下山之 前,绿林盟山上的人,不管回家的也好,当兵的也好,全部都已转移,信国公带兵过去,也不过白忙活一场罢了。 温焱面色讶异,“那么多人,这么快就转移走了?难道你们已经提前知道信国公会来接手西川军,还打算对绿林盟动手吗?” 说起这个,杨烈双眼一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从心底起,“温焱,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家阿姐,好像会未卜先知一样。” 当时他跟煊王殿下猜测了许多人选,谢灼宁却另辟蹊径,偏偏猜了信国公。 他当时还觉得好笑,甚至煊王殿下分析此人的时候,他都觉得没什么必要,因为实在是太离谱了。 大邺再怎么缺将领,也不至于派个快古来稀的老头儿来领导西川军吧? 可当他看到信国公的那一刻,满脸的不可思议。 她猜得最离谱,却偏偏最准确! 她甚至连信国公接手西川军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山剿匪,也猜得一丁不差! 想到这里,他都不免有些后怕,“幸亏听了她的,提前做好准备,将山上的人全都转移了。” 要不然等信国公带兵攻打上山,不知道要枉死多少人命! 第408章 阿宁,你欠我一个解释 “那阿姐跟煊王殿下他们呢?”温焱询问道。 “回京去了。”杨烈低声说,“煊王殿下久未露面,已经开始惹人怀疑了,据飞云卫传来的密报,已经有好几拨人到煊王府试探了。” 再不回去,只怕要穿帮。 虽然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温焱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他都还没来得及跟阿姐好好告别呢。 杨烈瞧见他情绪不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起精神来,请功奏折已经递上去了,你以卧底身份,潜入绿林盟,里应外合与我共破绿林盟跟西川军,这是头功一件,封赏绝不会少,以后你跟你娘,便再也不会受欺负了。” 温焱却并不高兴,“可做这些的,是煊王跟阿姐他们……” 他怎么能抢他们的功劳? “你这小子,怎么还犟上呢?”杨烈瞪了他一眼,“他们送我们一场泼天大功,是要我们好好接住,日后成为他们最强大的助力的。你也不想永远只当个小小统领,连襄助他们的资格都没有吧?” 温焱立即拼命摇头,“不想。” “那就对了。”杨烈扬了扬眉梢,“到时候封赏圣旨赐下,不管什么赏赐,你都安心受着。要不然煊王跟你阿姐,就真 的白忙活一场了!” 温焱颔首,“我知道了。” 顿了顿,他又问,“可阿姐如今于京城众人来说,已是死人身份,那她又以什么身份回京呢?” 杨烈:“额……听说,替身情人?” 温焱惊掉下巴,“哈?” 她自己替她自己吗? …… 从西川去往京城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而行。 车内,一女子素指纤纤,拈起一块糕点,整个人软若无骨一般,黏上身旁男人。 声音更是娇媚得能滴出水来,“爷,来尝一块嘛~这可是奴家亲手做的~” 萧晋煊额角青筋猛跳,忍了许久才开口,“你确定回京以后要这样?” 谢灼宁眨了眨眼儿,“怎么了?演得不好吗?” “……好。” “好不就得了。” “但我觉得,如果能稍微正常一点,会更好。”萧晋煊很是诚恳地提建议。 谢灼宁捏着下巴想了想,“那要不我走夏橘的高冷路线,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的那种?” 萧晋煊一顿,“那还是这个吧。” “奴家也觉得这个甚好呢~”谢灼宁掩唇低笑,眉目生春,招摇明亮得不像话。 这哪像媚宠的宠姬,分明是画里走出来的精魅。 萧晋煊不禁想起 从前,她一会儿娇嗔痴缠,一会儿楚楚可怜,惯会演戏。 要不然,他又怎会被她一步步套路进去,甘之如饴? 说话间,马车外传来凌霄声音,“爷,王妃,长兴侯那边传来的飞鸽传书。” 车帘掀开一角,密信被递了进来。 萧晋煊扫视一眼后,抬起眼眸,若有所思地看向谢灼宁,“还真给你猜对了,京城那边派了信国公来接手西川军,并且比预料得还要提前得多。” 按时间来看,只怕杨烈刚出京时,信国公便也紧随其后了。 就等杨烈收整西川军后,他好第一时间接手。 若不是他们连夜撤走,这会儿只怕已经跟信国公他们对上了。 谢灼宁星眸微敛,“还真是他。” 看着她毫不意外的神色,萧晋煊眸光深了一寸,“阿宁是不是还欠我一个解释?” 有些事情,他不想深究,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不愿意逼她,想等她想说的时候,自己主动说出来。 谢灼宁其实早就打算跟萧晋煊坦白了,只是故事太长,她一时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萧晋煊,你信来世今生吗?” 她缓缓开口,娓娓道来,仿佛在讲什么志怪故事,将自己重生而来的事情, 告诉了他。 “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猜信国公?因为上一世,沈姝玉嫁给萧璧城以后,他便开始着重扶持信国公一家。” 上一世老爹死之后,便是信国公接手的镇北军。 只是这一世,情况有些不同。 老爹没有死,最先被收回去的是西川军。 若是昭文帝的话,势必会从他跟杨烈猜测的那几名武将之中,派一名过来。 因为如今的西川军就是一个烂摊子,没有点魄力的人,根本就镇不住。 但若是昭文帝已经不行了呢? 按照阿玉的推断,昭文帝续的寿命,已经到了底,国丧估计也是早晚的事了。 而若是萧璧城监国,他是势必不会再派一个强势武将来接手西川军的,因为他怕再一次养虎为患,威胁到自己。 偏巧此时,一个十分合适的人出现了,那就是信国公。 信国公此人,没多大真本事,当初能够获封国公,完全是走了狗屎运,救了先帝一命。他也心知自己几斤几两,所以借着伤退安心当起了富贵翁。 但是这些年来,信国公府一直没出几个有出息的子孙,三代世袭一过,信国公一族可能连朝堂都要淡出去了。所以信国公也不免有些着了急,以至于不 仅将自家孙女送入宫中,且年逾古稀了还出来领兵,只为了给下面那些不成器的子子孙孙再挣点荣华富贵。 年事已高,没有威胁,孙女在手,全家仰仗,偏还位分极高,这信国公于萧璧城来说,简直就是再好拿捏不过的棋子。 “所以我在看到沈姝玉当上太子侧妃的时候,就大胆揣测,萧璧城会派信国公来。而信国公急于挣表现表忠心,是绝对不会放过剿灭绿林盟那么好的立功机会的。” 她当时没把这些话摊开来说明白,一是怕自己猜测有误,误导了萧晋煊跟杨烈他们的方向,二也是因为太过惊世骇俗,怕他们一时难以接受。 “好了,我说完了。”谢灼宁长呼出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从前一直保留几分真心,想着哪怕有朝一日跟萧晋煊分道扬镳,她也可以痛快利落地抽身离去。 但现在,她坦诚相见。 把自己,原原本本地展开在他面前。 萧晋煊声音有种急不可查的颤抖,“疼吗?” 他伸手,抚着她的脖颈。 虽然她说的时候,寥寥几语就给带过了,但他脑袋里却忍不住浮现她脖子被一箭贯穿时的模样,该有多痛? 她上辈子,一定吃了许多苦吧? 第409章 一切都不同了 谢灼宁一愣,没想到他竟会问这个。 她摇了摇头,说,“不疼。” “说谎。”萧晋煊拆穿她,“谢老夫人寿宴时,你见到我,恨不得一砖头拍死我,分明是恨毒了我。” 那时他还奇怪,自己跟她无冤无仇,她的恨意为何会如此强烈。 哪怕后面他们表明了心意,他也总觉得他们二人中间,好像始终有一层摸不到看不着的隔膜。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她,所以看到自己,才会克制不住恨意。 “额……”谢灼宁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我那不是误会是你杀了我嘛,你指望我对仇人能有什么好脸色?” 萧晋煊微微眯眼,神色复杂,“那你当时明明有许多机会杀了我,为何还要救我?” 在福安寺时,他伤得那么重。 她都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把他丢在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他就活不过第二日。 甚至后面,她还用尽计谋,坑了萧璧城一株飞叶佛莲,来给他治伤。 不是把他当仇人,恨死他了吗?为何还要做这些? 谢灼宁低声咳咳,“额……我那不是,爱你爱到无法自拔……” “说谎。” “我说的是真的!” “是吗?” “当然了,也有一点点私心,想着若能挟恩图报,将堂堂煊王玩 弄于股掌之间,该多有意思。” 怕是后面一句,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吧。 萧晋煊又询问了许多事,谢灼宁也说了许多事。 她告诉他,自己从前很少能睡个好觉,因为一闭眼,自家老爹跟那些无辜枉死的人,总会血淋淋地入她的梦来。 “雍王阴鸷狠辣,萧璧城善妒多疑,无论他们俩谁登基,对大邺朝臣跟百姓,都是一场灾难。” “我其实并不想要谋朝篡位,坐上那最高的位置。我只是想要个明君,想要百姓能够好好安居乐业不受盘剥,想要将士能够安心打仗不被猜忌,想要一个河清海晏的盛世。” 她虽女子,亦有雄心壮志。 为家,亦为民。 所以她从决定的那一刻,便做好了准备。 虽万死,无悔矣! 萧晋煊喉结滑动,心头说不上来什么情绪,混乱又复杂,似打翻五味瓶一般,“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这些?” 轻轻叹了口气,谢灼宁说,“我也想过早些跟你坦白的,但好像总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一开始,是她打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犹豫着没有说。 再后来,是一个接一个的意外发生,让他们俩应接不暇,根本找不到机会说。 萧晋煊伸手,轻轻将她搂入怀中,睫羽低垂,“没关系,反正上一世 发生的那些事,这一世绝不会再发生了。” 是啊,谢灼宁忍不住想,一切都与从前不同了。 上一世,老爹通敌卖国的罪名成立,其中亦有雍王手笔。他跟萧璧城,都想要将镇北军握在自己手中。 而今,雍王倒台,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了。 且昭文帝跟萧璧城拿自己的婚事诓老爹回京诱捕失败后,便再不敢有其他动作,怕激怒他,怕他造反,所以眼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只是暂时的。 萧璧城除掉雍王这个心头大患之后,自以为南阳、西川两军在手,等昭文帝一死,他登基为帝,第一件要做的,肯定就是掉头去收拾自家老爹。 卧榻之侧,他可不容许他人酣睡。 所以他们回京以后要做的事,就是废掉萧璧城这个太子,阻止他登基。 而她,会亲自送这个畜生下地狱! 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萧晋煊的怀抱,仿佛有一种特别的魔力,能够让她安心下来。 萧晋煊垂眸望着她,眸色幽幽,“好好睡吧。” 他不敢想象,她上一世,过得有多辛苦。 在谢家,被大房一家嗜血吸髓;以为遇到真爱,梁恪却只惦记她父母给她留的嫁妆;被打个半死的时候以为遇到了救赎,萧璧城却只把她当成趁手的武器、好用的 挡箭牌。 但这一世,她不再是一个人艰难前行。 因为往后的日子,哪怕前面,万丈深渊,刀山火海,他亦愿往,同她一起。 …… 另一边。 信国公浩浩荡荡地带着大军,攻上绿林盟,一路上根本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他还以为是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心里正暗自窃喜,可以用最小代价拿下胜利。 可当他们畅通无阻地直接到达绿林盟山顶时,他终于察觉到不对了。 山顶之上,竟一个人都没有! 若不是那些屋舍岗哨,他都要怀疑,这绿林盟是否存在过! 扑了个空后,他气急败坏地带着人,直接找到杨烈,“绿林盟的那些贼人呢?你弄到哪儿去了?” 一见面,连招呼都没打,就被铺天盖地一通质问,杨烈冷呵一声,没好气地说,“既是贼人,自然是杀了。” 信国公声音尖锐,“那么多贼寇,你全杀了?” 杨烈反讥,“国公爷说的嘛,官兵剿匪,天经地义,怎么了?那些山匪,我杀不得?” “那尸首呢?” “推下山崖,喂野兽了。信国公若不信,可以自己去天堑之下找一找。” 绿林盟山脚之下的毒瘴就足够要人命了,那万丈天堑之下常年黑雾笼罩,根本看不到底,除非是不想活了,才会去 找。 “你!”信国公气得吹胡子瞪眼,“太子还等着审问罪魁祸首,你全杀了,我看你怎么跟上面交代!” “这就不劳国公爷担心了。”杨烈拍了拍手,让温焱将捆绑好的几个罪魁祸首全押了上来。 “何文军及绿林盟的三位当家俱在此,且都已招供,供词在这儿,想来也足够给太子交代了。” 看到他准备得那么充分,信国公一时竟找不到什么错处。 最后梗着脖子道:“太子命我接手西川军,这些贼人自也当交给我!” 他要重新审理一遍,不信审不出其他东西来。 杨烈一抬手,没所谓地道,“请便。” 可信国公将人带回去审讯了半天,又气冲冲地跑来找杨烈算账,“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他们为何全都变成了傻子?” 杨烈无辜地眨了眨眼,“不知道啊,可能关太久了,得了失心疯了吧?” 这种理由,谁信? 信国公气得当即就抽刀动起了手,“竖子,竟敢耍我!” 却才一靠近,就被杨烈空手震了回去,“国公爷,多久没上战场了?还以为自己是年轻的时候呢。你平白捡了那么大功劳,就偷着乐去吧。再来招惹我,我能打败西川军一次,就能打败第二次。” 说完,他一挥手,吩咐下去,“开拔,回南阳!” 第410章 最恨的人,是萧晋煊 东宫,书房。 萧璧城看着杨烈送过来的折子,开怀大笑,“好好好,长兴侯干得好!” 原以为要费些功夫的,没想到他竟那么快就拿下了西川军跟绿林盟。 尤其功劳簿上列首位的温焱,小小年纪,就有那般胆魄,敢只身潜入绿林盟,跟杨烈里应外合,有勇有谋,未来可期。 等多历练一番,自己便又能多得一员猛将! 正高兴时,信国公的折子也递了上来。 他在杨烈那边受了气,哪里咽得下,便在折子上狠狠参了杨烈一本。 说他手段狠辣嗜杀,竟将几万山匪尽数屠灭,还对自己出言不逊,明显不将太子旨意放在眼里! 可萧璧城看到这折子,却很不以为然,“官兵剿匪,天经地义。杨烈手段是激进了些,但如果不这样雷厉风行,如何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获得胜利呢?” “更何况杨烈不是已经将西川军及主要犯人都交给他了吗?哪里没将孤的旨意放在眼里了?” 他继续往下看,信国公这封告黑状的折子,简直又臭又长。 “……何文军乃大邺猛将,想要生擒难上加难,仅凭温焱一个毛头小子,如何能够做到?其中必有蹊跷!且长兴侯将人交 给微臣之时,每个都已成痴傻之态,定是长兴侯为了掩盖什么,才将他们变成那般模样。长兴侯跟温焱二人必有问题,还请太子明鉴!” 萧璧城摇了摇头,“这信国公啊,那么大年纪了,脾气倒是比年轻时候更火爆了。” 他心知信国公跟杨烈此番交接,必定结怨,所以这折子上,多少是带有几分气性在的。 但这对他来说,却不是坏事。 他之所以让信国公在杨烈打赢之后,立刻去接手西川军,就是为了让杨烈误会信国公是来抢他功劳的,跟信国公翻脸。 而西川军跟南明军不合,便能互相制衡,他在京城这边也能安心一些。 不过杨烈毕竟是他如今最能依仗的左膀右臂,虽要敲打,但打了一巴掌还是要给颗甜枣吃,才能让他继续卖命。 “传孤旨意,长兴侯镇压叛军居功至伟,加封二品大将军衔,温焱只身犯险立下大功,封为四品明威将军!” 封赏完,他又特意去了雍王府一趟。 雍王府上下缟素,府外被重重重兵把守,府内气氛低迷,透着死气。 萧璧城进门时,雍王瘫坐在椅子上,胡子拉碴,了无精神。 痛失爱子,他在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 岁。 萧璧城心里畅快,嘴上却说,“逝者已矣,皇叔可要节哀。” “少来假惺惺!”雍王眼神怨毒,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雍王府不欢迎你,滚!” 萧璧城却浑不在意,慢悠悠地说,“王叔何必动怒呢?孤今日过来,可是给你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呢。” 雍王满脸不屑讥诮,“你能有什么好消息?” 萧璧城道:“当然是好消息!西川数万山贼尽数剿灭,从此百姓可以安居乐业,这难道不是好消息吗?” 听闻这话,雍王蹭地一下站起来,双目血红地逼近萧璧城,“那西川军呢?何文军的西川军呢?” 只可惜还没靠近,就被萧璧城身边的护卫擒住,压着跪在地上。 萧璧城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家皇叔那狰狞失控的模样,心头畅快极了,“何文军被生擒,西川军孤已派人接手,就不劳皇叔操心了。” 这些话,对雍王来说,无疑是当头棒喝。 他连挣扎都不挣扎了,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被抽去精气神一般,晕晕乎乎地瘫坐在地上。 这些天来,他一直寄希望何文军知道他们在京城这边的情况,能够带着西川军杀入京城,把他们救出来。 如此,他 兴许还能有一线希望,杀入皇宫,逼昭文帝禅位。 可如今,就连这一线希望,都破灭了。 儿子死了,军队没了,他现在,当真什么都不剩了…… 萧璧城讥嘲地瞥了眼雍王那面如死灰只能无能咒骂的模样,他如今就是拔了牙的老虎,对自己再没威胁。 转身就走,临出门时,他吩咐侍卫,“好好‘照顾’孤的皇叔,可别让他死了。” 照顾二字,加了重音,底下侍卫领命,纷纷表示明白。 等恭送他离开后,几人便立刻捏着拳头走了进去。 “啪——” “你算什么东西?太子殿下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老子今天心情不好,你若从老子胯下爬过去,老子就饶了你。” “还敢自称本王呢,你一个拔了毛的野鸡,充什么凤凰?兄弟们,上!” 拳打脚踢的声音,跟雍王的咒骂声混合,远远都还能听得到。 萧璧城嘲讽一勾唇角。 如今的雍王,让他活着,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从雍王府出来,萧璧城本来打算回宫的,上了马车后,他突地想起什么,问身旁人,“十七叔那边,情况如何?” 雍王如今都变成了那副模样,也不知道萧晋 煊如今怎么样了。 海总管躬身回答,“听安插在煊王府的探子来报,煊王殿下日日在屋内醉生梦死,连门都不出一步,已经跟个行尸走肉差不多了。” 萧璧城听到这话,忍不住一哂,慢悠悠地说,“十七叔伤心至此,孤身为侄子,怎么也当上门慰问一下才是。” 其实若要他说一个最恨的人,萧晋煊一定名列榜首。 因为年纪相仿,从小到大,宫里宫外朝堂上下无不将他们两个进行对比,论文治武功,论军事策论,他样样不及萧晋煊。 他那位十七叔啊,还真是厉害,在军营里待了短短时间便屡立奇功,调回京城成立御抚司后又屡破奇案。 衬得他这个太子,除了一个储君的身份,简直一无是处! 但父皇却一直告诉他,萧晋煊此人,可以用,可以疑,可以掌控,但非到万不得已,不能动他性命。 他原想着,等先联合了萧晋煊,将雍王弄垮以后,再慢慢来收拾他家这位十七叔。 万没想到,一个女子,就将他打击得一蹶不振。 他还真是想去看看,他家那位风光霁月的十七叔啊,如今跌落泥潭之后,是个什么模样。 海公公立刻扬声吩咐,“改道,煊王府!” 第411章 自取其辱 “太子殿下,煊王府到了。” 马车稳稳停住,海公公立在一旁,恭敬回禀。 车帘被人撩开,萧璧城从车内下来,抬眸扫看着煊王府。 这座府邸是先皇所赐,原是一众亲王中最好的地盘,可如今却大门紧闭,连个看门的侍卫都没有。 远远看去,只有个佝偻着背的老头儿拿着扫帚在慢慢地打扫。 看起来,萧瑟又冷清。 萧璧城微微勾起唇角,心里越发期待看到自家十七叔一脸颓废狼狈的模样了。 一个眼色,海总管便立刻过去,对那扫地的老头儿道:“速去府内通报,太子殿下驾到!” 那老头儿抬起头来,满是皱痕的眉头一拧,侧着耳朵,似不太听得清,“你说谁来了?” 海总管耐了耐性子,大声重复,“太子殿下!” “来干什么了?” “自然是来见你们家王爷!” “谁来见我们家王爷?” 海总管皱了皱眉,耐心已经告罄,“你是在故意耍杂家是吧?” 那老头儿露出一脸恍然的表情,“哦,玩杂耍的来见我们家王爷啊。” 听到这话海总管瞬间眉毛倒竖,声音顷刻间尖利起来,“放肆!竟敢不将太子殿下放在眼里,简直就是刁民!还愣着干什么?把这刁民拖下去乱棍打死!” 毕竟是在煊王府的门口,对面便是大街,有不少路人来往。 看到太子车架停留时,已经有不少人驻足观望了,如今听到起了冲突,围观看热闹的便更多了。 看到东宫侍卫去抓老伯,一个个都忍不住义愤填膺起来。 “老伯年纪那么大了,听不清楚不是很正常吗?只是问了几句就要被乱棍打死,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 法了?” “嘘,别说了,那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就可以草菅人命,不把老百姓当回事了?” 萧璧城眉眼一跳,暗骂一声蠢货。 这种贱民,拖去一个没人的角落处理了便是,非要闹这么大做什么? 他眉心一凛,冷声斥道:“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快将老伯放开!” 海公公被训了一通,缩了缩脖子,赶忙让侍卫将老伯放了。 萧璧城为了挽回民心,做戏做全套,竟亲自走过去,将老伯掺扶了起来。 “老伯,您多大年岁了?” “啊?”老伯还是没听清,但是有了方才的教训,不敢再乱答话了。 萧璧城一脸怜悯地说,“可怜的老伯,本该是颐养天年的年纪,却要在这里干这种粗活。” 海公公方才办错了事,这会儿为了将功折罪,立刻机灵地接过话头,“宫内宫女年满二十五会放出宫嫁人,簪缨世家也会定期地放下人出府,没想到这煊王府……” 说到这儿,他立刻住了嘴,故作一副说错话的表情。 萧璧城立刻义正言辞地说,“孤相信十七皇叔不是这种人,从前他公务繁忙,没空管这些家宅小事。本以为成了婚便好了,没想到……又遇到那种事,只怕更没空过问这些了。倒叫府中那些刁滑小人钻了空子,利用这些事来谋取私利。” “来人,去将府内管事叫出来。孤见不惯小人横行,虽是十七叔家事,今日也要越界管一管了。” 宫里也有留守的老太监,世家大族亦有用惯的世代家仆,煊王府有些个老人家,本也不算什么大事,关起门来私下处理也便罢了。 可经由萧璧城这么一说,事情瞬间便闹 大起来。 嘴上他没说萧晋煊半句不好,可字字句句,却都在说萧晋煊软弱无能,才致使刁奴横行。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此事一出,不得不让人质疑,如今的煊王殿下,还似从前那般英明神武吗? 当然,萧璧城的目的,还不止如此。 他还要趁机摸一下,他这位十七叔的底细。 海公公立刻带着侍卫,强行撞开了煊王府的大门。 没多时,一个穿着褐衫的中年男子,带着家丁,快步迎了出来,恭敬行礼。 “小的煊王府管家严和,见过太子殿下。” 萧璧城瞥了他一眼,声音严厉地命令,“把你们府上家仆的名单全交出来,孤要亲自过目。” “这……”严和额上冷汗直冒。 萧璧城声音一厉,“怎么了?你是要抗旨吗?” 威严的声音,抗旨的罪名,严和不敢耽搁,立刻让人将名单取来。 扫看了一眼家仆名单,萧璧城眼眸微眯。 萧晋煊培养的飞云卫,没有一个在这个名单上。 看来他家这位十七叔,还真是谨慎得很啊。 但他却意外发现,如那老伯的老者不是个例,这煊王府从厨房到花圃,从洒扫到擦灰,竟有数百个六十岁以上的家仆! 他眸子微眯,没想到机会来得会般快。 一抬手,他让侍卫去将所有老者全都请了出来。 看到挨挨挤挤站成一片的一众老者,他冷声质问严和,“怎么,你们煊王府是穷得连仆人都买不起了吗?” “不是,他们……”严和本想解释两句,却被萧璧城打断。 “普通人家尚且奴仆成群,十七叔堂堂一个亲王,府上竟全都是些耄耋老者在干活儿,这让别人 看见了,岂非误会皇室苛待于他?” “更何况大邺崇尚尊老爱幼,以仁义治天下,十七叔府上却扣着他们不肯放出府,岂不有违国策?” “孤今日便做主,将这些人全放出府。缺少的奴仆,也由孤派人过来,一应补上!” 此计无疑是一举两得,既做了件好事,赢得了民心,最重要的是,还能光明正大地将人安插进煊王府。 正当他满心得意等着那些老者的感激时,没想到那些人一听这话,当即大骂起来—— “老子不走,老子一辈子就赖在煊王府了,谁赶老子走,老子跟谁拼命!” “谁说煊王殿下让我们干活的?明明是我们这些老骨头闲不住,自己愿意干的!” “我死也要死在这儿,谁赶我走,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看到这情况,萧璧城等一众人也有些傻眼儿。 海公公怒斥道,“你们这些人怎么那么不知好歹?太子殿下放你们去享福,你们不知道感恩便罢了,竟然还口出恶言,简直……简直就是刁民,不可理喻!” “呸,”一老头儿啐了他一脸唾沫,“我三个儿子都在战场上战死了,要不是煊王殿下派人接我来王府,我病死在家里都没人知晓。放我出府去,这不是要我去死吗?” “是啊,老婆子我的儿子也战死了,本来我都已经没指望了,是煊王殿下说,他会给我养老送终,我才活了下来。” “太子殿下,真的不是煊王殿下让我们干活的,我们不想白吃白喝,也闲不住,所以才想干点力所能及的事。你打我们骂我们都可以,就是求你别怪煊王殿下,也别赶我们走。” 这些话一出,围观的老百姓们被 勾起了回忆。 “听我侄子说,煊王殿下虽然在军营没待过多久,但是跟过他的兵,没一个不夸他好的。” “之前我家田地被官员侵占,也是他给我们拿回来的呢。” “我妹妹的儿子之前被人抓走,差点被炼成药,是煊王跟煊王妃救了他……” 提起之前的孩童失踪案,立刻便让人想起,当初很多流言,都跟太子萧璧城有关。 据说他就是幕后主使,据说他是断了命根子所以才抓小孩儿炼制解药。 本来这些流言蜚语都被压了下去,可如今却又被全都勾了出来。 萧璧城脸色铁青,气得发抖。 原想着借机打压一下自家这位十七叔的,没想到反倒成了自己自取其辱。 萧晋煊啊萧晋煊,你还真是得民心啊! “既是这般原因,严总管为何不早些与孤说?”萧璧城目光冷冽地瞥向严和。 严和心想,你倒是给机会让我说啊。 嘴上却说着:“是小的考虑不周。” “罢了,既是场误会,孤亲自去给十七叔道歉。”萧璧城说完,抬步便往府内走去。 身为太子,肯纡尊降贵向一个王爷道歉,这般姿态,立刻便让一部分人对他有所改观。 却没人瞧见,他眼睫之下,眸色翻涌。 这府外动静闹那么大,他家十七叔难道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不可能,飞云卫不可能那么无能。 如果听见了,那他为什么没出来?难道当真沉浸在失去谢灼宁的悲伤中无法自拔,不想理会旁杂事务? 还是说,一切都是障眼法,他之所以不出去,是因为这会儿他压根儿就不在府内! 进了院门,萧璧城立刻开口,“十七叔,孤来看你了!” 第412章 新欢 “哎呀呀,太子殿下可使不得啊……”紧跟而来的管家严和面色焦急,连忙阻止,“王爷下了死命令,不许任何人打搅,还请太子殿下体恤小的们,否则王爷怪罪下来,我们没办法交待啊!” 如果是在府外,萧璧城可能还要假惺惺地装一下,可现在又没外人在,他表情冷而狠,“再不滚,孤让人砍了你!” “王爷这些年为朝廷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子殿下您不能那么做啊……” 严和还想阻拦,却被东宫侍卫直接摁住。 眼看萧璧城已经近到房门前,准备破门而入,他瞬间面色死灰,露出绝望神色。 而这表情落入萧璧城的眼中,却叫他越发笃定,他这十七叔肯定有猫腻。 说不定,真的跟自己猜测的一样,他可能压根儿就不在府中! “于理孤是君,煊王是臣,于情孤是子侄,煊王是皇叔,孤要见十七叔,合情合理。你这刁奴百般阻拦,定是趁着十七叔伤心欲绝之际,对十七叔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才不敢让人进去。” “来人,撞门!” 左右侍卫上前,一个猛撞,瞬间破开房门。 屋内,纱幔摇曳,隐隐绰绰地映照出一抹曼妙身影。 那女子柔软的身子半依半偎,朱红樱唇正叼着颗果子,娇滴滴地准备喂给半躺在贵妃榻上的男人吃。 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啊”地惊叫了一声,急忙扑入男人怀里,“王爷,奴家害怕~” “有本王在,别怕。”男人伸手搂过女子纤腰,温声细语地哄着。 随即抬眸扫了过来,声音不悦,“本王不是说了,任何人不准进来吗?” 萧璧城一脸错愕,万没想到萧晋煊竟当真在府内。 之所以外面闹那么大的动静他都不出去,是因为他此刻正沉迷温柔乡,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回过神,萧璧城开口道,“十七叔,是孤。父皇跟孤都很担心你,所以特意来探望一下你。谁知来之后王府下人一个劲儿地阻挠,孤也是怕十七叔出什么事,所以才擅自闯入,还请皇叔不要往心里去。” 虽是在解释,但语气却十分冷硬,带着高位者的傲气。 萧晋煊也仿佛才认出是他一般,话锋一转,“原来是太子殿下,来人,请太子殿下去客厅,容本王换身衣裳便来。” 说着,他便要起身。 可怀里的小妖精却不肯了,拽着他的衣角,声音软糯,可怜巴巴,“爷~您别 走~奴家害怕~” 萧晋煊看着演戏上瘾的谢灼宁,又气又好笑,却还是柔声细语地配合她,“我很快就回来,你乖一些,自己玩一会儿,要是无聊了,就去书房找几本书看,听话。” 她噘嘴,“好嘛~” 萧璧城见自家十七叔居然对一个女子这般毫无底线地宠溺,就连书房重地也让她随便去,顿时眯起眼睛去细瞧,“这位看着似乎不是之前那位徐夫人吧?” 那女子半埋着头,一张脸几乎贴着萧晋煊,看得并不真切,但是约摸能看出区别来。 倒是那被腰带盈盈束起的腰肢,跟那位徐夫人有些像。 不,与其说跟徐夫人像,倒不如说跟谢灼宁像。 看得出来,他家十七叔喜欢的女子,都是同一款。 萧晋煊似不想让萧璧城多看,将怀中人儿又搂紧了些,随口道,“不过新得的小宠,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 可瞧着他倒是宝贝得很呢! 萧璧城冷笑一声,“没想到才短短时日不见,十七叔竟又有新欢了,还真是可喜可贺啊。就是不知道,若是灼宁妹妹泉下有知,该作何感想?” 没看出来,他家十七叔之前还真是会伪装啊。 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宁愿放弃亲王之位也非谢灼宁不娶,哪怕人死了他也要把牌位迎娶回来,甚至所有人都知道,他因为王妃伤心过度,所以日日把自己关在府中醉生梦死…… 却原来是这种醉生梦死! 怪不得他要闭门谢客谁也不见,这要被谁撞见,那他伪装出来的深情款款的模样不就露馅了吗? 萧晋煊还没开口,谢灼宁便娇娇俏俏地言道:“王妃泉下有知,肯定会很高兴吧?毕竟她也不想王爷一直伤心下去,也没人在他身边知冷知热吧?如果王妃知道王爷身边有奴家陪着,肯定会很感激奴家的~” 萧晋煊满脸无语:“……” 编,你接着编! 这无耻言论,把萧璧城都给震惊了一下,“十七叔,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她说的也不无道理。”萧晋煊以拳抵唇,低低咳嗽了一声。 彻底地把自己色令智昏的形象给坐实了。 萧璧城听到这些话,忍不住嘲讽地勾起唇角,“煊王妃过世不到半年,十七叔说这些话,倒也不怕她伤心。” 谢灼宁啊谢灼宁,这就是你爱上的男人吗? 当初自己不过跟雪儿有些少年情意,你宁愿想尽办法退婚,也不愿意嫁给自己当太子妃。 可 萧晋煊呢?不也是新欢一个接着一个吗? 当初那位徐夫人便闹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发妻过世没多久便又有了娇滴滴的新欢。 你挑来挑去,挑了一个最是滥情的伪君子。 这就是你不选自己的下场! “人死已矣,人都是要向前看的,您说是不是,太子殿下?” 谢灼宁抬起头来,惹眼的五官眉目,满脸的浅笑盈盈。 明明一副如花容颜,却叫萧璧城脸色骤变,险些失态。 “灼宁妹妹……你没有死,你没有死!”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表情,既震惊又愤怒,甚至还夹杂着一点点的喜悦。 他那么恨谢灼宁,恨她没有心,把自己害成如今这幅模样。 他总想着要报仇,要让她向自己低头,要狠狠地折辱她。 所以她死的时候,他是那样的怅然若失。 好像郁结在心头的情绪,在胸腔横冲直撞,找不到一个发泄口。 而今,她居然还活着,哈,居然还活着…… 可没想到那女子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如一盆凉水,朝他迎头浇下。 “太子殿下认错人了,小女子余清宁,可不是王妃娘娘。不过您认错了也正常,王爷第一次见奴家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呢~” 第413章 你不是她 “你……不是灼宁妹妹?”萧璧城语气惊疑未定,目光一寸不眨地盯着谢灼宁。 他仔仔细细,辨认着她的脸,眉眼,鼻梁,朱唇,轮廓…… 像,太像了! 唯有鼻翼上一颗小小美人痣,灼宁妹妹没有。 她的那颗痣,在眼尾。 是啊,一个灼灼耀眼,一个妩媚妖冶,自己怎么会将她们认成同一个人呢? 更何况她是在宫里死的,虽然烧焦得面目难辨,但是在宫内苍蝇都难得飞进去一只的层层守卫之下,除了她,还能是谁呢? “你不是她。”这一次,萧璧城语气笃定。 谢灼宁眸含讥诮,“是啊,我一来就说过,我不是她了。” 回来路上,夏橘给她做了很多副人皮面具,可她挑来挑去,最后只让夏橘给自己遮住原本的泪痣,再在鼻头上伪造一粒痣。 这样细微的差别,连萧晋煊都有些担心,能不能蒙混过关。 她却很有信心。 因为她知道,萧璧城生性多疑,看着越像,便越会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果不其然,萧璧城很快平静心头的波涛汹涌,转而看向萧晋煊,意有所指地说,“十七叔,你觉得这世间当真有如此相像的人吗?小心某些人,别有用心。” 没想到谢灼宁直接挑 破,“太子殿下说的别有用心的人,是我吗?没错,我是别有用心,故意接近煊王殿下的!” 这就……承认了? 看来是被自己看破了小心思,知道装不下去了啊! 萧璧城讥声道:“既如此,那你赶紧如实交代,孤还可以饶你一命……” 话音还未落,谢灼宁便已深情款款地看向萧晋煊,“煊王殿下龙章凤姿,奴家早已仰慕已久,但我知道身份有别,只能将这份心意潜藏在心底。直到煊王妃去世后,我得知煊王殿下深受打击,一蹶不振,心里着急得不得了,这才找机会,故意接近了煊王殿下,想要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曾经我憎恨我这张跟别人类似的脸,但是我现在无比庆幸我拥有这张脸,能够让煊王殿下,能够得到一点点的慰藉。” 抑扬顿挫的语气,叫萧晋煊明知道她又戏精附体了,却还是不免有些动容,“阿宁……” 谢灼宁立刻眼含热泪,“我在。虽然我知道,殿下您叫的不是我,但是只要您需要,我一直都在。我会替王妃姐姐,亲眼看到您重新振作起来的!” 萧晋煊眸光晃动,逐渐转为坚定,“你说得对,如果她还在世,一定不会愿意看到我这副消沉模样。害她的凶手还没 找出来,本王便是死了,也没脸再见她!” 本来想挑拨一番的萧璧城,此刻听到这些话,却止不住地心惊肉跳。 之前谢灼宁死讯一出,他家这位十七叔,就跟疯了一样,把全京城搅和得鸡飞狗跳。 但凡他认为有嫌疑的人,不管太后殷家那边也好,还是他母后这边也罢,都吃了不少暗亏,牵连折损进去不少人马。 如今他重新振作起来,准备再次调查谢灼宁之死,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 此时此刻,萧璧城懊恼至极,无比悔恨自己去雍王府看完雍王的下场后,为何偏要多事地过来看萧晋煊一眼。 来这一趟,不仅脸面扫地,还叫老百姓们都记起了萧晋煊的好,自己的不好。 现在本想挑拨两句,结果说着说着却反倒叫萧晋煊燃起了斗意。 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 萧璧城明显有些破防,语气酸溜溜的,“难为十七叔还惦记着替灼宁妹妹报仇,孤还以为,十七叔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呢。早知道她嫁给你会是这种下场,孤当初一定不会放开她的手。” 他故意说完,又露出一副不小心失言的表情,“孤不过感慨两句,十七叔别介意。” 谢灼宁听到这些话,差点没跳起来大骂萧璧 城无耻了。 他当初答应取消婚约,不是因为他最心爱的白映雪成了圣女,他以为娶她可以得天下民心,所以才在权衡利弊之下选择放弃自己的吗? 怎么这会儿到他嘴里,倒像是他为了她的幸福,主动退让的一样。 真是虚伪。 一旁,萧晋煊眉梢高挑,漫不经心地回答,“自然,毕竟娶到她的人是我,我又怎会介意?” 萧璧城没把萧晋煊气着,自己反倒又生了一肚子的气。 “孤还有事,就先回去了。十七叔要好好保养身体,父皇跟孤,可都期盼着你能早日回到朝堂呢。” 不咸不淡地说完这话,萧璧城转身便走。 萧晋煊以自己衣着不得体为由,也没出门去送,只叫严和把人送出了府。 待人一走,谢灼宁松了口气,“好在及时赶回来了。” 他们赶到煊王府的时候,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堆人,萧璧城的身影赫然在列。 若是他直接入府,那萧晋煊不在煊王府的事情就败露了。 可是他却抓着煊王府苛待老人的把柄,想要压一压萧晋煊的声誉,这才拖延了时间,给了他们从侧门回府的机会。 这人呐,心眼儿不好,连老天爷都不帮他。 萧晋煊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啊,谎话 张口就来,说得跟真的似的。” 要不是知道她是什么性子,说不准就信了她的鬼话了。 谢灼宁理直气壮的说,“我哪里说谎了?我一心为王爷,天地可鉴,你居然说我说谎,我真冤!” 她是真心盼着他好的。 他们现在干的事,都是杀头的事。 如果有朝一日,她真的一着不慎落得身死魂消的下场,她希望萧晋煊好好活着,努力的向前看。 不过找替身这种事情就算了。 她都已经死了,他就算找到一个类似的人,将对自己的爱倾注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再通过别人来缅怀自己,一辈子活在懊恼自责纠结犹豫之中,又什么意义呢? 她希望他爱人的时候,不是因为对方像谁而去爱她,而是因为对方本来就很好而爱她。 但现在,在此刻,萧晋煊是她的。 她伸手,搂住他的腰身,脑袋埋在他胸口,闷呼呼的说,“萧晋煊,你是我的。” 萧晋煊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有些奇怪,“怎么了?”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突然转了性子? 谢灼宁犹豫着,“你……” “嗯?” “之前答应我的,回来穿那什么给我看,还作不作数的?” 萧晋煊:“……” 他就不该多嘴问那一句! 第414章 只要你受得住,我奉陪到底 “你若想玩儿,也不是不可以……” 看着谢灼宁促狭的表情,萧晋煊轻轻叹息一声,竟直接答应了。 但他眸光幽幽,先将丑话说在前面,“只要你受得住,不求饶,我奉陪到底。” 谢灼宁脸上笑意一僵,眼神立刻飘忽起来,“咱们回京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呵呵。” 那缩着脖子的抗拒模样,显然是想起这家伙畜生一样的精力,霎时就怂了。 瞧见她这副模样,萧晋煊忍笑,一本正经地说,“我倒是挺急的。君子重诺,既答应了你,自然应当早日兑现承诺。否则传出去,岂不叫人说我言而无信?你说是吗?王妃。” 谢灼宁嘴角抽抽。 不是,谁会把这种夫妻之间的密话传出去啊! 她从前只觉得萧晋煊古板正经又无趣,可自从给他开了窍以后,才知道他是每天藏着尾巴要吃肉的大灰狼! 目光潋滟一转,她俯身靠近,食指指腹从喉结顺着往下,“夫君说得在理,妾身以夫为天,怎么能让夫君成为背信弃义之徒呢?” 她靠得太近了,近得身上的气息萦绕,朱唇,白颈,纤腰……每一处都透着致命诱惑,诱人采撷。 萧晋煊喉结上下滑动,伸手就要扣住那纤细腰身。 却不料谢灼宁立即起身,让他捞了个空。 她掩着唇,轻 笑,“哎呀呀,只是我才刚想起来,还约了人见面呢,我那么体谅夫君,夫君是否也体谅我一回,别让我失信于人呢?” 萧晋煊不以为意地挑眉,“哦?你约了谁?为夫正巧没事,可陪你去。毕竟如今京城太乱,为夫不放心你一个人。” 他们一路入京,彼此情况心知肚明。 他倒不知道,她何时还跟人约了见面? “那当然是……”谢灼宁脑袋转得飞快,在想拉谁出来当替罪羊。 没想到管家严和快步来报,“爷,王妃,慕容先生到了。” 谢灼宁立刻有找到了台阶,“害,正说着他呢,他倒先来了。” 客厅里。 慕容砚端着茶盏,另一只手拿着杯盖不停拨弄,却连茶水都快冷了他也没喝一口。 仔细看,他浑身绷得直直的,一双眼睛一眨不眨,显然是在出神。 等到两道逆光身影走了进来,他听到动静抬起头去看,霎时惊慌失措地打翻茶盏“蹭”地站了起来,红了眼眶,“大小姐……” 听到她尸骨无存的死讯时,他只感觉天都塌了一块。 炽热烈阳坠落,他的眼前只剩一片灰暗。 他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有能重新见到她的一日。 她还活着,还活着……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呢? 克制住心口翻涌的情绪,他垂下眼眸,在离谢灼宁三 步远的地方停住,拱手行礼,“见过王爷,王妃。” 哪怕在这种时候,他都克己守礼,不逾越半分。 “都不是外人,先生何必多礼?”谢灼宁赶紧让他起来,坐下说。 “我们才刚刚回京,一路都隐藏行踪消息,先生是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了的?” 她有些好奇,难不成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慕容砚解释道:“太子在煊王府闹出那么大动静,我怕出事,听闻消息便立刻赶了过来。没曾想,竟看到太子黑着脸离开了煊王府。” 太子一脸的不高兴,明显是吃了瘪,这偌大煊王府,还有谁能做到呢? “所以我便大胆猜想,肯定是你们回来了。” 慕容砚的心思,原就是最细腻谨慎的。 谢灼宁含笑,“你还真是猜得一点不差。” “不过……”慕容砚有些奇怪地看向谢灼宁,“太子殿下见到您,就一点不吃惊吗?” 换做是谁,看到一个人死而复生,都多少会有些震撼吧? 谢灼宁撑着下巴,“有什么奇怪的,我现在不过是一个跟王妃长得像的替身妾室罢了。” 替身?妾室? 慕容砚嘴角一抽。 这又是外室又是妾室的,煊王殿下的风评岌岌可危啊! 萧晋煊咳咳了两声,赶紧略过这个话题,“说一说京城现在是什么情况吧。” 虽然每日都有飞 鸽给他们传书过去,能了解个大概,但具体的还是要细说一下的。 慕容砚神色一肃,“如今圣上病重在床,雍王被软禁,朝政大事,都由太子一人把持……” 昭文帝大限将至,已经久未上朝。 雍王失了西川军做倚仗之后,殷太后立刻被软禁在福安寺祈福,再不允许回京,而郑国公府满府上下,都被火速下狱。 抄家国公府的时候,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殷家那痴傻儿之前娶了原工部侍郎宋健的嫡女,抄家时,她瘦成了皮包骨,跟骷髅一样,身上伤痕累累,已经不成人形了。据说自她嫁过去之后,每日都得放几大碗血给殷雷做药引,治疗他的痴傻之症。” 不光如此,那殷雷只有几岁孩童的心智,所以每日都要与那宋玉瑶玩儿骑大马的游戏。 那两三百斤的体重,压在骨瘦如柴的宋玉瑶背上,也难为她能活到今日。 谢灼宁回想当初,宋健一家子舍不得攀上郑国公府的机会,又舍不得自己娇宠长大的嫡女,所以满心算计,准备将阿玉嫁过去受苦。 如今贪婪反噬,终让他们一家人都自食恶果。 阿玉跟她娘苦了一辈子,看到他们如此下场,心里也能得个慰藉吧。 慕容砚继续说,“至于雍王及他的一众谋士,被监禁在王府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令人唏嘘的 事。据传雍王世子萧弈,撞见他父皇跟谋士行龌龊之事,气愤之下拔刀相向,却被那谋士直接丢出暗器杀死。” 人前几日才下葬,冷清得无一人吊唁。 谢灼宁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那位跟雍王不清不楚的谋士,是不是易子晏?” 慕容砚诧异地抬头看她,“王妃早就知道?” “猜的。”谢灼宁慢悠悠地说,“之前雍王死士追杀我的时候,我跟他交手过一次,我打不过,便抛出合作条件,没想到他听到我愿意嫁给雍王襄助于他的时候,整个人就不对劲了,非要置我于死地。” 不过她也没让易子晏好过便是了,他那双眼睛,便是在那时被她毒瞎的。 所以要说雍王跟易子晏他俩没一腿,鬼都不信。 而且自家老爹很早时候便说过,雍王这人,其形不正,只怕是早就知道了那家伙的德行。 再者,雍王他是超一品亲王啊,王妃过世那么多年,他都没有收个女子在身边伺候,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谢灼宁扭头又问,“先生可知,那易子晏现在何处?” 她若记得不错的话,当初虽然捣毁了千金楼的一个据点,暴露了包括霍为在内的不少官员,但他们手上应该还有另外一批名单才对。 至少她大伯,未在此列。 她想知道,她家大伯,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第415章 拉拢的人 慕容砚眸光收敛,顿了顿才说,“易子晏,突然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是什么意思?”谢灼宁不解侧目。 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慕容砚解释道:“说是易子晏误杀雍王世子以后,雍王气急之下与他反目,一剑刺穿易子晏胸口,致使他当场暴毙。可当禁军进去收殓尸体的时候,易子晏却不见了。” 地上除了一摊血迹,什么都没留下,可不就是凭空消失了么? 萧晋煊若有所思,“会不会是煊王杀人以后,用了化尸水?” 江湖人毁尸灭迹,化尸水是常用的把戏。 “应该不会,”慕容砚摇了摇头,“从雍王杀人,到禁军听到动静冲进去,时间很短,他来不及。” 知道这消息的人很少,太子下令封锁雍王府后,里面的消息一个也传不出来。 他之所以敢如此笃定,是因为当初谢灼宁拿了一大笔银子给他拉拢人脉,而恰巧这次包围雍王府的禁军里面有人之前受了他的恩惠,所以才冒死将消息透露给了他。 更何况用了化尸水以后虽可毁尸灭迹,但地上终究会留下一些痕迹的。 萧晋煊闻言微微敛眉,似在想些什 么,一抬头见谢灼宁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沿,他挑起眉梢,“阿宁可有什么想法?” 谢灼宁撑着下颌,弯唇轻轻一笑,“我的想法是,与其在这里猜来猜去,还不如直接去问雍王。” 既然禁军在很短时间就冲进屋里去了,那雍王不光没有时间处理尸体,应该也没来得及离开现场才是。 那易子晏是怎么消失的,他应该比谁都清楚。 要么,是易子晏没死,只是受了伤,自己找机会逃走的。 要么,是易子晏死了或是受了重伤,屋内还有第三人,把他给带走了。 鉴于如今雍王府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的情况,谢灼宁更倾向于第一种。 反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凭空消失这种鬼话,她是半点不信的。 萧晋煊朗声一笑,“阿宁所说,正合我意。” 他也打算,从雍王那边入手。 慕容砚眉心紧蹙,并不乐观,“且不说如今雍王府被包围得水泄不通,就是侥幸见到了雍王,他应该也不会如实交代吧?” 他若是会出卖易子晏,就不会撒这么拙劣的谎言了。 谢灼宁朝他一笑,“这事儿就交给我们来办吧,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回去 温书。” 春闱在即,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他崭露头角平步青云的时候,可不能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慕容砚也心知此次春闱事关重要,他必须得入官场谋得个一官半职,才能更好地替谢灼宁铺路。 所以听到他们接手易子晏的事后,便不再管这个,而是从袖口里拿出一份名单,递给谢灼宁。 “对了,这是之前王妃交待让我拉拢的一些书生,现在已经全部成了咱们的人。王爷王妃若没别的吩咐,那我便先告辞了。” 他离开后,萧晋煊在那份名单上扫看了几眼,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名字。 “这些人,似乎都没怎么听过。” “煊王殿下可别小瞧了他们。”谢灼宁倾身凑近,一个个地指着讲解,“这个,一甲第十二名,家乡常年水患,让他对治水有独特见解,不到三年,便让年年水灾泛滥的利州变成鱼米之乡。” “这个,二甲第十三名,三年干到大理寺少卿之位,经手上千起案子,从无冤假错案。” “还有这个,三甲第六十五名……” 这些学子大多来自寒门,所以一开始名声不显。 上一世慕容砚在京城卖字画的时候,正好跟 他们结识。 后来慕容砚当上萧璧城的左膀右臂之后,便开始大肆任用这些有真材实料的寒门学子,让他们一展所长,成为大邺的栋梁。 而这一世她改变了慕容砚的人生轨迹,怕他遇不到之前那些人了,这才凭借记忆,给他列了份名单,让他去收拢。 没想到他还真是不负众望,一个也没落下。 而这些,都将成为沸腾的新鲜血液,注入大邺这具腐朽的躯体! …… 坤宁宫内。 司马皇后拿着剪刀,悠然侍弄花草。 人生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公,马上她全都要拥有了,心情不可谓不美丽。 “娘娘,太子殿下过来了。” “城儿来了?” 她放下剪刀,接过宫人递来的护甲戴上,起身往外走。 远远地便看到萧璧城走了进来,却跟游魂似的,失魂落魄的。 她眉心一拧,忙迎上去,“太子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快传御医!” 萧璧城却抬起头,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母后,你相信这世间,会有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吗?” 这问题问得好生奇怪,司马皇后忙将他带到贵妃榻旁坐下,询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儿臣今日去了煊王府,见到了十七叔,还见到了……见到了一个跟谢灼宁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 萧璧城回想起那女子的一颦一笑,像,太像了,像到他都有些恍惚。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跟谢灼宁几乎一模一样?你把话说清楚!”司马皇后神色焦急,连语气都有些失控。 那姓谢的丫头邪性得很,四处兴风作浪,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若是活过来,那还得了? 而且老皇帝终于要死了,若是她再来给他续续命,谁也别想好过了! 萧璧城回过神,赶紧把原委解释了一遍。 “她说她余清宁?”司马皇后微微诧异。 难道当真是萧晋煊被谢灼宁的死打击到了,所以费尽心思去找了一个相像的替身来? 萧璧城神色呐呐,“可是,太像了……” 像到他怀疑人生。 司马皇后略作思忖后,道,“想知道她是真是假还不简单?出手试探一下便知道了。” 过几日她找个名目设宴把大家聚在一起,这京城里那么多跟谢灼宁熟悉的人,总会有人看出端倪。 “若她当真是谢灼宁,那她没死,便是欺君,足可让她万劫不复!” 第416章 会会他们 谢府。 恭敬地送走传旨太监,谢明远脸色立变,咬牙切切,“爹,皇后娘娘跟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居然让你去煊王府给谢灼宁讨说法?他们不知道那丫头把咱们家害得有多惨吗?” 他的母亲,妹妹,娘子,甚至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哪一个不是因为她谢灼宁,落得凄惨下场? 就连他自己,如今也丢掉官职躲在家里,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听到谢灼宁死的时候,他恨不得放三天三夜鞭炮庆祝,感慨苍天有眼。 可如今却让他们以娘家人的身份,去给谢灼宁讨说法,呵,做梦! 谢恒捋着胡须,略略沉吟后,立刻明白了皇后跟太子的意思,“只怕讨说法是假,试探是真。” 谢明远不解,“爹你的意思是?” “煊王之前对谢灼宁那般情深,宁愿不当王爷也要娶她为妻,哪怕人死也要去牌位过门,怎么会在那么短时间内就另有新欢?” 谢恒一顿,语气越发意味深长,“而且听那意思,那新欢跟谢灼宁长得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你就不觉得蹊跷?” 谢明远心头一个“咯噔”,想到了一个很离谱的想法,“爹你的意思,谢灼宁很可能没有死?” 谢恒眸光幽幽,“她最好没死。” 若是证实那女子不是谢灼宁,一个 替身,倒也不足为惧。 可若她当真是谢灼宁,那她没死,便是欺君大罪,就连她爹也别想逃脱。 上面本来早就想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把谢霆拉下来了,若是谢灼宁欺君罔上的名义坐实,镇阳侯府也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谢明远听得心潮澎湃,顿时改变了先前想法,“那咱们现在就去煊王府!” 可谢恒却抬手,拦住了他,“慢着。” “爹,你还在等什么?”谢明远语气急迫。 报仇机会就在眼前,他可不想放过。 他要镇阳侯府一家子,全都去下地狱! 谢恒却显然比他谨慎多了,“去自然是要去的,但也不光咱们去。你现在派人去侯府那边知会一声,叫上从前贴身伺候谢灼宁的那些丫鬟,同咱们一起过去。” 萧晋煊可不是好惹的,上次为了查找杀害谢灼宁的人,几乎将京城闹了个天翻地覆,管你什么太子雍王、太后皇后,通通不放在眼里。 更别说他这个跟谢灼宁早已分家撕破脸的二叔。 但镇阳侯府那边的人便不同了,让她们去冲锋陷阵,煊王看在谢灼宁的份上,多多少少会留几分情面。 最重要的是,哪有奴才会认不出自己主子的? 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谢明远一听有理,赶忙吩咐下人去镇阳侯 府,声情并茂地告诉茯苓她们,煊王府里有人冒充她们小姐。 偏如今镇阳侯府没一个主子坐镇,即便一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再气愤恼怒,也没法去给自家小姐讨个公道。 而这时谢恒同谢明远适时出现,说他们听到消息也很愤怒,愿意同她们一并去煊王府去给他们小姐讨个说法。 茯苓她们都是从老宅里跟着谢灼宁出来的,对他们父子突如其来的好意,顿时心生警惕。 见状谢明远冷哼一声,“你们以为谁想出这个头?你家小姐姓谢,即便分了府,那也是同气连枝。此时若谢府不站出来,旁人只会更觉谢家没人,越发欺到头上来!” 这样一说,他们父子的举动一下子便合理起来。 茯苓几人纠结犹豫了片刻后,终于松口,“奴婢们愿同大爷去煊王府。” 搞定几个丫鬟还不够,毕竟人微言轻。 谢恒让人一并往宫里也递去了消息,并“恰如其分”地传入云蘅公主跟湘妃耳中。 她们跟谢灼宁那般交好,能容忍煊王前脚深情种种,后脚就另结新欢吗? 有亲朋好友,自然也有敌人。 清漪郡主满心欢喜地等着嫁给煊王,结果大婚之日,煊王宁愿娶个牌位也不愿意娶她,让她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她如果得知自己怎么也得不 到的男人,转头又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而且那人还跟谢灼宁长得很像,不知会作何感想? 于是当天下午,数波人马,浩浩荡荡地便来到了煊王府。 府内。 谢灼宁正跟萧晋煊讨论着怎么接近雍王,让他开口吐露易子晏下落的时候,凌霄快步进了门来。 “爷,王妃,谢家大爷同茯苓她们上门求见!” 话音未落,便又是接连几道通传—— “爷,云蘅公主驾到!” “爷,清漪郡主也来了!” 谢灼宁一愕之后眨了眨眼儿,旋即嘴角噙笑,“真有意思,我那位好大伯居然也来了。” 谁来她都不奇怪,但谢恒确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萧晋煊起身,掸了掸衣袍,凤眸微眯,“那便去会会他们吧。” 谢灼宁一起身,立刻柔弱无骨地依靠在他身上,“那王爷可要保护好妾身呀~~” 边说她还边往萧晋煊胸口揩了两把。 还别说,手感一如既往的好。 萧晋煊嘴角微微一抽,只希望谢灼宁一会儿演的时候稍稍收敛一些。 但垂眸望着此时此刻全身心依赖着自己的女子,他轻轻扬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客厅内。 庄清漪轻轻叹息一声,柔柔弱弱地说,“虽然我与已故王妃曾闹过许多不愉,但看到珩哥今日 所为,不免还是替她不值。” 坐在对面的谢恒也假惺惺地道:“宁丫头尸骨未寒,煊王殿下此举,实在令谢家人寒心啊!” 云蘅公主的火气瞬间便被两人给点了起来,“本公主倒要看看,那狐媚子到底有什么手段,能把小皇叔迷得神魂颠倒!” 甚至她还左右看了眼,然后把一旁的侍卫配刀给拔了出来。 那架势,像是要把人生劈活砍了一般。 听到下人通传“煊王殿下驾到”时,屋内众人齐刷刷抬头看去。 萧晋煊一身黑袍,气息内敛,倒似比从前更具威严。 而与他同行而来的女子,含笑盈盈,明媚倾城。 在场一众人看到那张脸,震惊得瞪大眼睛。 这哪里是什么替身?这分明便是谢灼宁本人! 谢恒眼眸里闪过一丝笃然的得意,知道今日是来对了。 只要云蘅公主跟茯苓她们笃定谢灼宁的身份,便坐实了她的欺君之罪! 庄清漪摇摇欲坠紧紧抓住衣摆,心里恨意翻涌。 为什么,为什么谢灼宁还没死?她是魔鬼吗?为什么要一直阴魂不散的横亘在她跟珩哥哥中间? 而云蘅公主看到那张脸,一愣之后,却更加恼怒了,“居然还敢弄张人皮面具假扮成宁姐姐的样子来糊弄人,看本公主今日不划烂你的脸皮!” 第417章 她是不是骗子,本王清楚 谁也没预料到,云蘅公主会突然发难,每个人的脸上都划过一丝显而易见的错愕。 锋利刀锋气势汹汹,那模样,别说是划破脸皮了,怕是能直接把人脑袋劈砍成两半! 谢灼宁反应迅速,立刻将小脑袋往萧晋煊怀里一缩,都这时候了,还不忘记娇滴滴地来一句,“啊~~奴家好怕~~” “云蘅,你闹够了没?”萧晋煊凤眸一沉,凌冽似二月的雪。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一弹刀刃,便如携万钧之力,将云蘅公主连人带刀直接弹飞了出去。 “哎哟!” 云蘅公主摔了个屁墩儿,疼得直叫唤。 旁边下人赶忙将她扶起来,她看向萧晋煊跟谢灼宁的目光,如在看一对奸夫淫妇,浸满了失望跟委屈,“小皇叔,你居然为了一个冒牌货,这样对我!” 对于云蘅公主的反应,谢恒满脸意外。 原本指望她来认出谢灼宁,结果她却一口一个冒牌货。 他忍不住开口,“敢问公主,眼前这位分明就是煊王妃本人,您为何非要说她是假的呢?” 云蘅公主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不满地道:“你自己看看她,哪里像了?” “站没个站相,坐没个坐相,浑身跟没骨头似得挂在小皇叔身上,这等勾栏院系的做派,连给我家宁姐姐提鞋都不配!” “再说那张脸,眼睛是斜的,鼻子是歪的,一张嘴涂那么红,刚吃过人啊?” 谢恒一边听,一边对比着。 神态作风的确不像,但那张脸,眸若藏光,灼华明艳, 鼻尖一点小痣,让她比原主还多出几分妩媚。 哪有云蘅公主说的那么不堪? “闭嘴!”萧晋煊不悦地训斥道。 云蘅公主梗着脖子,不服气,“我就不闭嘴!我就要说!小皇叔你要为你的新欢出头,那就杀了我好了!” 萧晋煊气竭,“你!” 而一旁的谢灼宁一听云蘅公主的话,立刻拿起香帕点了点眼角,霎时间眸含泪光,柔弱楚楚,“奴家知道奴家比不得王妃一根手指头,云蘅公主为王妃鸣不平也是理所应当。说白了,此事皆因奴家而起,只要奴家死了,王爷跟公主便不会再吵了。” 说着,她起身便要往一旁的柱子上冲过去。 但萧晋煊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死,轻轻抬臂一勾,便将她重新勾入怀中。 “你个小傻瓜,寻死觅活的做什么?是云蘅不懂事,本王让她给你道歉。” 说着,他抬起头来,语气加重,“云蘅,给她道歉!” 谢灼宁强忍笑意。 嗯,不得不说,煊王殿下跟她,还真是越来越有那渣男贱女的味儿了。 云蘅公主这会儿气得想砍死人的心都有了,还让她道歉? 她“呸”了一声,大喊,“小皇叔,她是故意演戏骗你的,她就是个虚伪卑劣的骗子!” 可萧晋煊却显然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她是不是骗子,本王难道不比你清楚?” 谢灼宁心想,这话倒说得不错。 他们俩啊,的确知根知底。 “小皇叔……” “好了,云蘅,你年纪不小了,也 该懂点事了!”萧晋煊直接吩咐凌霄,“送公主回宫!” “是。”凌霄领了命令,走到云蘅公主面前,“公主,得罪了。” 谢恒眼睁睁看着云蘅公主被强行送走,眸光阴寒地沉了沉。 难道当真是他猜想错了? 可这世上,当真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人吗?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当即转头看向茯苓、紫苏四个丫鬟。 她们都是谢灼宁当初从谢府带走的老人,主仆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 这一看,果然让他看出了破绽。 只见几个丫鬟的目光全都落在萧晋煊怀中的女子身上,一个个全都红了眼眶,拽着衣角克制住自己的激动情绪。 他嘴角微翘,露出笑意。 云蘅公主少年心性,嫉恶如仇,认定是假的,便总觉得是对方在耍什么手段。 但最亲近的人,还能认不出来吗? 他催促道:“茯苓你们几个,还站在这里做什么?看到自家主子,难道不高兴吗?” “高兴……我高兴……”茯苓眼也不眨,生怕自己眨一下眼睛,眼前人就要消失一般。 她声音哽咽,蕴含所有情绪。 几个丫鬟的反应,跟她也如出一辙,又笑又哭的,心情难表。 谢灼宁见状,也眸光闪动,心头动容。 她失踪了那么久,这几个丫头,肯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煎熬吧? “既如此你们还不快去……” 谢恒刚要催着她们几个主仆相认,没想到茯苓却一脸欣慰地开了口。 “我们原来还怕小姐走 后,煊王殿下会一直沉浸在伤心之中走不出来。没想到老天爷垂帘,竟送来一个跟小姐长得如此相像之人,来代替小姐继续照顾王爷。我想小姐在天之灵,一定也会很开心的吧?” 谢灼宁也赶忙表示:“你们放心,有我在,就等于你们小姐在,我会替她好好地爱煊王殿下的。” 她转过头,深情地看着萧晋煊,二人十指紧扣。 茯苓几人听到这些话顿时齐齐跪地,给谢灼宁行了个大礼,“那就多谢姑娘了。” 目睹一切的谢恒整个人都傻了眼。 这些人是不是都有病? 她们小姐被人替代了,她们还挺高兴? 而且她们当真认不出来,那是她们主子吗? 他不信邪,“茯苓,你仔细看看,那分明就是你家小姐啊!” 茯苓不赞同地道,“大爷,我家小姐长什么样子,我们能不知道吗?再说了,她若是我家小姐,为何放着王妃不当,要去当妾呢?” 还真是一个好问题。 谢恒张了张嘴,想说谢灼宁不以真实身份回归,自然是怕她假死之事暴露,难逃欺君之罪。 但他不能说,一说便暴露了他此行前来的真实目的。 他上前,流露出几分真切的心疼,“宁丫头,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受苦了,可能因为某些原因,才不得已以另外的身份回归。但你别怕,有什么委屈告诉大伯,你爹不在,大伯就是你的后盾,哪怕豁出性命去,也定会保你平安无虞!” 谢灼宁掩着唇,惊讶地瞪大眼睛,“啊?大 伯?可我听说,你们二府不是分家了吗?” 谢恒咳了一声,“即便分家,亦是血脉相连,同气连枝。” 谢灼宁点了点头,“哦,也是,毕竟是一家人嘛。看来我之前听说,你们大房霸占二房家产、娇养捧杀前王妃、谋划她的太子妃之位、唆使她亲弟弟与她反目、栽赃她谋害祖母、污蔑她与外人私通……诸如此类,肯定都是外人以讹传讹的吧?一家人,哪会做出这种事啊,你说是不是,谢大人?” 她貌似真诚询问,神色那叫一个认真。 谢恒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红温。 心里那点文人的骄傲,让他没办法睁眼说瞎话地反驳,也让他没脸再继续试探下去。 “下官想起家里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 他朝萧晋煊行了个礼,便步履仓皇地离开,连一并带来的茯苓她们也忘了带回去。 “来人,送谢大人。”萧晋煊嘱咐下去,顺道让人送茯苓她们回去。 此刻,便只剩下了庄清漪。 她坐在旁边,一直没吭声,只盯着那张跟谢灼宁一模一样的面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即,她站起身,虚弱地扯出一个笑意,“本来还有些担心煊王殿下,看到殿下已经恢复如前,清漪也就放心了。” 说完,起身行了个礼,便由人扶着离开。 这一走,倒把萧晋煊跟谢灼宁都搞糊涂了。 原以为最难搞的庄清漪,结果什么都没做就离开了? 难道是伤心过了头,还是已经对萧晋煊死心了? 第418章 男人还是很好玩儿的 “庄清漪是怎么回事?”萧晋煊叫了卫昭过来,询问道。 她不是被褫夺郡主之位,遣送回老家了吗? 还是他亲自下的命令,亲自命人护送的。 卫昭回道:“我们的确把人送了回去,可是后面圣上又派人偷偷把她接回了京都。” 这事儿他们也是大婚之日看到清漪郡主才知晓的。 萧晋煊一听便明白了昭文帝的谋算,当初他需要借谢灼宁的大婚,引镇阳侯主动归京。 但那时谢灼宁已经“死”于宫内火海,自己是决计不会随便娶一个女人来配合他的计划的。 所以他隐瞒谢灼宁的死讯,大发恩泽封赏谢灼宁让她在宫里出嫁,然后再将庄清漪接了回来,扮成新娘跟自己成亲。 “怪不得。”谢灼宁一下子便想明白了当初的疑惑。 当初她在南阳,听到夜无缺给她带来的萧晋煊如期成婚的消息,还在奇怪自己都没了,他跟谁成亲。 原来昭文帝早就打好了主意,准备来一出李代桃僵。 “到时候洞房花烛,你掀开红盖头看到换了人,可已经拜堂成亲,既成事实,你也许会看在少年情谊跟太皇太后的面上,咬着牙吃下这个哑巴亏。” 到时候捉住自家老爹也便罢了,若是捉不住,也可因为这件事,让自家老爹跟萧晋煊彻底反目。 不得不说,昭文帝还真是 好算计! 萧晋煊微微眯眼,“只可惜他不知道宫内火灾是你自导自演,也不知道你被夜无缺掳走,更不知道我亲眼目睹你‘死’在了我面前。” 那时候他心灰意冷,半路拦截救下镇阳侯之后,他便再无顾忌,直接在大婚之日,迎娶了谢灼宁的牌位进门。 对他而言,无论生或死,他的王妃,都只有一人。 谢灼宁眼眸含笑,揶揄道:“没想到克己复礼的煊王殿下,也会有如此离经叛道干傻事的时候。” 萧晋煊顺手牵住她的手,温热掌心将她包裹,“人这一生,总要顺从自己的心意,干一两件傻事。” 所以,傻点也无妨。 卫昭:“……” 怪不得来的时候凌霄让他多穿点衣裳,这冷冷的冰雨往他脸上胡乱的拍,冷得他打哆嗦啊。 他赶忙继续开口,“自爷大婚之后,清漪郡主,哦不,庄小姐的身体好似便越发弱了,一直待在屋子里不肯出门见人,太皇太后得知以后,便派人将她安置在皇家别院里一直将养着。直到这次,也不知道是谁把您跟王妃……哦不,清宁夫人的消息传到她那里,她才终于第一次出门。” 谁曾料,她竟只简简单单地来看一眼,就又回去了。 谢灼宁支颔,“她该不会是侦破红尘了吧?发现其实男人也没那么好玩儿?” “嗯 ?”萧晋煊蹙眉看他。 谢灼宁忙抬手拍肩安慰他,“你放心,你还是很好玩儿的。” 卫昭:“……” 他是先戳眼睛还是先戳耳朵。 萧晋煊倒似没事人似的,吩咐他道:“你派个人,去那边盯着。” 不管是真看破红尘也好,还是另有目的也罢,总归盯着点也放心点。 “是。”卫昭忙点头颔首,退了出去。 人前脚刚走,谢灼宁便被掐着腰调转身形,一道阴影笼罩上来,温热气息萦绕。 “男人怎么个好玩法儿,阿宁要不要展开说说?” 谢灼宁耳尖微微发烫,“这个嘛……不好说。” “不好说,那就做。”萧晋煊眸光深深,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低头便咬住她的唇角。 他的姿势很霸道,她几乎是被迫承受着着狂暴而来的狂风骤雨。 但他又很温柔,轻巧,温柔,似温泉的水,让人沉溺其中。 气息越发滚烫。 他继续进一步的深入,似乎要把先前被打断没完成的事情继续做完。 却在这时,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拍得那叫一个震天响。 谢灼宁推了他一下,“有人……” 萧晋煊闷头继续,“不管。” 可门外人不敲开门不罢休,敲得那叫一个卖力。 萧晋煊咬了咬牙,到底还是放开了谢灼宁,脸上黑得跟墨染似的 ,仿佛要吃人。 谢灼宁强忍着笑意,看萧晋煊一点一点替她整理好衣裳,头发,然后咬牙切齿地开口,“进来。” 门被推开,一道人影一阵风似的便直奔而来,“小皇叔,宁姐姐!”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看到那去而复返的声影,萧晋煊眉心紧蹙,“凌霄,怎么回事?” 不是让他把人送回宫里去了吗? 凌霄一脸无辜,“爷,这可怪不得我,公主说我若不把她带回来,她就大喊说我非礼。” 他不过一个小小奴才,非礼公主这罪名,他担待不起啊。 云蘅公主也赶忙开口,“小皇叔,你别怪他,是我逼他那么做的。再说了,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回来看看宁姐姐。” 说完,她看着谢灼宁,眼睛扑闪着泪花,便扑了过去,“宁姐姐,我好想你啊……呜呜呜呜……” 谢灼宁又无奈又好笑,只能一边安慰一边诓哄。 这情景,倒把准备发难的萧晋煊给卡在了那里,说什么都不是。 二人抱着哭了一会儿,云蘅公主开始摇头晃脑得意地卖弄起来,“怎么样,宁姐姐,方才我表演得还不错吧?” 暗中收到她家宁姐姐递来的消息后,她便在宫中连看了好几天的戏,揣摩着怎么演,才能演出她的恼怒、伤心、愤恨、凶狠…… 谢灼宁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堪比方兰生。” 方兰生是京城春喜班的台柱子。 说实话,她回来路上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先跟云蘅公主通气,怕这丫头太虎沉不住气。 没想到,她反倒是表现最超出意外的那一个。 听到自家宁姐姐夸奖,云蘅公主心中得意,但为了表现谦虚,她忙摆了摆手,“哎呀哎呀,我哪有那么厉害。说厉害,还得是宁姐姐你跟小皇叔啊。你不知道,当时我那个气啊,哪怕知道你们俩是在演戏,但还是被带入进去了,因为实在是太渣了,太贱了……” 她话说到一半,突地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劲,忙抬头去看自家小皇叔的脸色。 没想到萧晋煊倒是出乎意料的,笑得那叫一个和蔼可亲,“继续啊,怎么不继续了?” 这表情看得云蘅公主心头打冷颤,呵呵一笑,“那什么,我是说我演得太贱了,我都想打死我自己。” 也不知道萧晋煊信是没信,反正他在心底已经盘算着每年给云蘅搜罗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可以停了,答应她今年生辰送她的白鹄也不必了,还有身为公主咋咋呼呼胡乱敲门一点礼节都没有,也该安排几个礼仪嬷嬷好好教导教导了…… “不过宁姐姐,你们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云蘅公主奇怪地问,“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你回来了?偏要用个假身份呢?” 第419章 很喜欢很喜欢你 “唉,还能为什么,”谢灼宁幽怨又娇嗔地瞪了萧晋煊一眼,“还不是你家小皇叔,爱好独特,非喜欢玩儿这种。要不你以为之前那外室徐夫人,是怎么来的?” “啊?”云蘅公主惊掉下巴。 她原以为他们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不得不隐瞒身份,结果却是这种原因? 她看萧晋煊的眼神,顿时奇奇怪怪起来,“小皇叔,啧啧啧……没看出来啊。” 明明最正派的一个人,怎么偏偏有这种喜好呢? 不过想一想也能理解,旁的男人都三妻四妾,他不想娶那么多,又不想被别人比下去,干脆让宁姐姐一个人包揽三妻四妾的活儿,这不既有面子又有里子了么? 萧晋煊眸光幽幽一瞥谢灼宁,见她眸光闪动隐掠一丝狡黠,心里已经习以为常了。 反正他的风评,早就被她败坏得所剩无几了。 “宁姐姐,那你以后还怎么恢复自己的身份啊?”云蘅公主有些担心。 毕竟现在的她,可是是个“死人”啊。 谢灼宁揉着她的脑袋,“这你就不必管了,只记得回去以后,演得像一些,别露馅了就行。” 云蘅公主拍了拍胸口,“放心,包在我身上。” 谢灼宁轻笑,“好了,快回去吧,一会儿回去晚了,引人怀疑。” “好。” 这一次,凌霄总算顺顺利利地把云蘅公主给送走了。 待人一走,萧晋煊便立刻将谢灼宁抱来坐在自己腿上,低头轻咬着她的唇角,秋后算账,“哦?王妃倒是说说,本王什么时候有这么独特的爱好了?” 谢灼宁笑嘻嘻 地抬起藕臂,搂住他的脖子,“我那不是为了糊弄云蘅嘛。” 她不是不想以谢灼宁的身份回归,而是不能。 且不说死而复生,惊世骇俗,本就是欺君之罪;再加上昭文帝现在只剩一口气吊着,若知道她没死,势必要叫她去给他续命。 她上次说自己会什么续命之法,是为了保命随意糊弄昭文帝的,哪里跟阿玉一样会那些东西。 更何况阿玉上次也说了,这种法子,只能用一次。 所以昭文帝这一次,是铁定熬不过了。 她到时候续不了命,必定是个死,就算不死,也会沦为威胁她家老爹的把柄。 种种考量,也是她决定先暂时以其他身份回归的原因。 云蘅毕竟是皇家公主,是昭文帝的女儿,若是知道她此举是为了躲避给昭文帝续命,恐到时候生了龃龉,所以还是瞒着比较好。 萧晋煊亲着她的鼻子,“我倒是挺喜欢的。” 谢灼宁诧异地挑眉,“喜欢我到处败坏你的名声?” 他又轻轻地吻着她的眼睛,“喜欢各式各样的你。” 端庄大方的,妩媚娇羞的,温柔似水的,聪慧机敏的…… 他都喜欢。 喜欢到心尖发颤,喜欢到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 谢灼宁回亲了他一口,眸光灼灼明润,“萧晋煊,我也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 …… 东宫。 萧璧城居高临下,看着跪在下面的谢恒,眉目间若有所思,“你是说,云蘅跟镇阳侯府的婢女,都说她不是谢灼宁?” 谢恒低眉垂首,不卑不亢,“是。” “那你觉得呢? ”萧璧城淡淡抬眸。 谢恒略略斟酌,回复道:“微臣觉得,那女子行事矫作,作风孟浪,看起来,的确不太像宁丫头。” 他倒是想要一口咬定对方是谢灼宁,但他现在有点看不明白太子的态度,便干脆装糊涂。 如果对方不是谢灼宁,那正好符合了他的说法。 如果对方当真是谢灼宁,那连她的好友跟亲近之人都没认出来,他认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哦?是吗?”萧璧城把玩着手中茶盏,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仿佛他那点想蒙混过关的小心思,无处遁形一般。 谢恒心头一颤,赶紧道:“因为那女子,云蘅公主跟煊王大吵一架,闹了个不欢而散。这对殿下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机会。” “谢灼宁是湘妃的义女,如今煊王偏宠那名跟谢灼宁长相相似的姬妾,必然会引得湘妃跟云蘅公主的不满。” “您再趁此机会给云蘅公主觅个如意郎君,那东郡总督那边,不就彻底倒向您了吗?” “微臣二弟那边,就算没了女儿,还有家母在京中,他再如何也不敢罔顾孝道地乱来。届时等您将东郡总督拿下,便手握南阳军、西川军以及东郡守备军,又何惧那区区镇北军呢?” 萧璧城眸光深深地看向他,“爱卿所言有理。但镇阳侯是你弟弟,你竟也不站在他那边?” 谢恒知道,如今一个回答不对便有性命危险,于是回答得越发谨慎。 “圣贤书有云:先有国后有家,先有君后有臣。微臣首先是大邺的臣子,是圣上跟您的臣子,其次才是谢霆的兄弟。且 他拥兵自重,抗旨不遵,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微臣清正立世,耻于与他为伍!”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义正言辞。 萧璧城顿时大笑起来,“好好好,谢爱卿忠心可鉴!来人,把番国前些时日进贡给孤的八宝琉璃盏,赏给谢爱卿!” 谢恒松了口气,忙跪地谢恩,同时说起云蘅公主的婚事,“此事太子殿下当早做打算才是。” 抬手摆了摆,萧璧城道,“上次因为跟她选婿的事情,闹得她都不跟孤与母后亲近了,这次若再想成事,还需得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总之你就不必管了,孤自有安排。” “是。” 谢恒得了赏,出了宫。 萧璧城即刻让人摆驾去坤宁宫,将谢恒禀报的事一一告知了自家母后。 司马皇后坐在梳妆台前,拿着朱钗在发髻上比对着,“景华宫那边的人来报,说云蘅回来以后,的确发了好大脾气,看那样子,恐怕那女子当真是萧晋煊从哪儿找来的一个替身。” “既然是假的,你也不必太较真了。若还不放心,本宫便给他赐两个侧妃。反正如今他正妃都没了,总得有人替他打理中馈不是。” 大邺亲王,均是一正妃二侧妃的配置,其他侍妾不定。 萧晋煊王妃新逝,情正浓时,必然不愿意再娶新王妃,但娶侧妃不仅合情合理还合法规,想来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萧璧城自然乐意给萧晋煊添堵,“母后所言有理,只是选谁去比较好呢?” 皇后心头早有人选,“前些时日信国公府的五姑娘陪太子侧妃一同来拜 见本宫,本宫瞧着倒是个机灵的,身份地位也不算辱没了煊王。” 这一提,萧璧城便想起来了,信国公府五姑娘沈妍玉,是太子侧妃沈姝玉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把沈妍玉送去煊王府,就等于在萧晋煊的眼里安了一颗钉子! 他有些惊疑不定,“此事,萧晋煊能同意?” 皇后终于选定一枚朱钗,缓缓插进发髻,“本宫自有法子让他同意。倒是你,现在既然准备重用沈家,便该常去沈侧妃那边坐坐才是。她自进宫来,你还未在她宫里歇过一日,岂非叫人寒心?” 萧璧城脸上,闪过一丝难堪,“母后,你明知道我……” 剩下的话,他难以启齿。 一个不能人道的太子,就算坐拥后宫无数佳丽又有什么用? 每次去后宫,看到那些花枝招展貌美鲜活的女子,他心里都会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跟恼怒。 那些妃嫔的存在,就是对他赤裸裸的羞辱! 皇后站起身来,轻轻将太子拥入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本宫知道太子殿下你委屈,但是为了拉拢重臣,你再忍忍。你去那些妃嫔宫里坐一坐,哄上几句,行房的事,便让侍卫替代,别留下子嗣就行。” 反正如今已有皇孙,也没有其他子嗣存在的必要了。 听听,听听…… 他是太子啊,却要主动让别的男人,沾染属于他的女人! 萧璧城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母后,如今雍王大厦已倾,咱们为何还要如此小心翼翼?你到底在怕什么?” 萧晋煊吗? 他如今一心扑在那个替身身上,有何可惧? 第420章 抽雍王一顿 这一夜,宫内有人受宠。 这一夜,宫外有人翻墙。 数道黑影如鬼魅一般,躲过层层看守,最终悄无声息地没入雍王府中。 雍王看到自己屋子里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你们是昭文帝派来杀我的?不不不,他不敢……他不敢……” 他很快镇定下来,“能够有本事不惊动禁军守卫潜入进来的,除了暗阁就是飞云卫,既不是那狗皇帝派来的,就只有可能是十七弟派来的了。” 黑衣人分列两边,萧晋煊从后面走了出来,摘下自己的面罩,“五皇兄,好久不见。” 看到是他,雍王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你来做什么?看我这个败军之将的笑话?” 萧晋煊往旁一坐,表情淡淡,“五皇兄误会了,我此次来,不过是想来问一问你,你那位名叫易子晏的……幕僚的下落罢了。我有些事不太明白,想问问他。” 雍王直接不耐烦地一挥手,“他死了,凭空消失了,还要我说多少遍?” “是吗?”萧晋煊并不着急,“五皇兄若是不愿意说也没关系,让我来猜猜,整个雍王府被围困得密不透风,易子晏是怎么逃的。” “地道?应该没有,就算有应该也被围堵住了,否则不可能只有他跑掉了,而五皇兄你却没跑掉。” “当时易子晏被你刺死,为何要刺死……是不是有什么法子,只有死人能离开,但是活人 不能?” “我记得世子萧弈,前不久才出殡安葬,易子晏应该是假死之后,躲在世子的棺材里,被一并送出雍王府的吧?” 萧晋煊每说出一句话,雍王的表情便变上一分,到最后直接不悦地叱道,“胡说八道,简直胡说八道!我儿死得这样冤枉,还要被你这般诋毁。难不成他都入了土了,你还要掘坟挖墓出来看一看吗?” “五皇兄不必动怒,萧弈怎么说也是我的侄儿,我自然不会那么做。其实要想找易子晏,还有很多方法。他出去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聚集人马搬来救兵救你出去,我只需派人守在雍王府门口守株待兔,自然便能等到他自投罗网。” 所以他说与不说,都没关系。 雍王听到这些话,恨得咬牙,气得吐血,“萧晋煊,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你以为你很厉害吗?你不过是昭文帝的一条狗!他猜忌心那么重,你以为他会当真信任你吗?等我死了,你离死也不远了!” 萧晋煊淡淡垂眸:“这就不劳五皇兄操心了。” 见他无动于衷,雍王立刻又换了语气,开始哀求起来,“十七弟,你助我东山再起好不好?你在军营跟朝堂上都颇有威望,只要你肯助我,我一定可以成功的!等到时候,我与你平分天下!” 对上那双期盼的眼神,萧晋煊却冷沉着脸,“西川军跟山匪勾结,逼迫老百姓们落草为寇 ,缴纳税银,若拿不出钱财便被杀了充作向朝廷邀赏的军功,这些事,都是五皇兄指使的吧?” 郑国公下狱后,便将所有罪名全部包揽,所以雍王才会被软禁在这王府之中,迟迟没有定罪。 但是郑国公背后若无雍王跟殷太后撑腰,哪里能只手遮天,将西川变成一片人间炼狱? 果然,说起西川百姓,雍王眼神有些闪烁,却并不觉得自己有错,“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哪个帝王不是踩着累累白骨,才登上那至高宝座?不过是些贱民,死了便死了,能为我的千秋霸业牺牲,他们该感到荣幸才是!” 萧晋煊压着眉宇,气息一下子沉了下去,“所以五皇兄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我何错之有?”雍王神情激动,“那皇位本来就该是我的!我是嫡长,我名正言顺!他萧晋洲出生卑贱,最不受宠,父皇怎么可能把皇位传给他?明明是他窃夺了我的江山,我不过是把属于我的东西重新夺回来罢了!” 萧晋煊冷冷道:“你心思狭隘阴狠,我若是父皇,为天下百姓,也决计不会将皇位传给你。” 似想到了什么,雍王顿时哈哈哈地怪笑起来,“你说得对,父皇不会将皇位传给我,因为他最属意的人是你啊。” “你母妃一入宫就独得圣宠,就连去给我母后请安都全免了,后宫之主犹如一个摆设。” “你百日宴那日,父皇更是欢喜极了, 直接便要立你当太子,要不是太皇太后跟文武百官竭力阻止,恐怕你在襁褓之时便被册封了。” “后来无论大臣们如何谏言,父皇都一直迟迟不立太子,大家都知道,他是在等你长大呢。” “老十七,你有没有想过,你行十七,萧晋洲行七,只要添上两笔,圣旨的意思就完全变了。” 反正他是不信父皇放着嫡子、长子、最宠爱的儿子不选,去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儿子继承大统的。 萧晋煊心头震惊,按雍王的说法,岂不是说昭文帝私自篡改了圣旨? 他对幼时记忆不算深刻,但也还算记得一些,“那圣旨可是给太皇太后跟三公过了目的,怎么可能有假?” “谁知道他跟那老太婆达成了什么条件?太皇太后不是最疼你了吗?你自己问她啊!她不会什么都没告诉过你吧?……哈哈哈……萧晋煊,原来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个,所有人都算计你,连你祖母也欺瞒你,你就是个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可怜虫……” 雍王越笑越猖狂,越说越起劲,还准备继续说的时候,却听“啪”地一声,他被人扇了个大嘴巴。 笑容嘎然而止,他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萧晋煊身旁的黑衣人,“你敢打我?” “不光敢打你,我还要抽你呢!”那黑衣人直接从背后抽出个带刺的藤条来,朝着雍王的身上便一顿招呼。 “你才可怜,你全家都可怜,摊上你这么 一个空有野心、没有实力的家伙,是他们倒了八辈子血霉!” 一边说一边抽,那带刺的藤条每落一下,便都总能划拉出一条血呼啦次的印子来。 “让你坏事干尽,让你草菅人命,让你危言耸听……” 等她抽累了,雍王也变成了一个血人,躺在地上跟条濒死的鱼一样嚯嚯喘气。 萧晋煊走过来,取过她手里的荆条,把她的手掌摊开,看着上面被刮的红印,心疼地问,“疼不疼?” “不疼。”谢灼宁摇了摇头。 藤条是精挑细选的,手握的那头也精心处理过的,她这次过来,就是特意来抽雍王这狗东西的。 “等会儿,你看到我,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啊?”她抬起眼眸,惊讶地问。 萧晋煊轻笑,“飞云卫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你以为你换了身一样的夜行衣,偷偷跟上来,我就认不出来吗?” 原本不让她来,是不想让她涉险。 可他又怕把她拧回去,她下次又想什么鬼主意自己偷摸过来,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她搁眼皮子底下放着,也安心一些。 谢灼宁叹气,“我还以为我伪装得天衣无缝呢。好吧,该问的也问了,该抽的也抽了,萧晋煊,咱们回家。” 她眉眼弯弯,回头朝萧晋煊伸出手。 不必多言什么安慰,她在以行动告诉他,萧晋煊,你一点也不可怜,你还有我。 萧晋煊伸手过去,与她十指紧扣,“嗯,回家。” 第421章 谁也不能提的禁忌 谢灼宁是被萧晋煊抱着回府的。 她虽会几招三脚猫功夫,却到底是闺阁女子,抽了雍王那么久,也实在是有些累得不行。 离开雍王府时萧晋煊把她打横抱起,她便顺势乖巧地窝在他的怀里。 结果他的怀抱太温暖太舒服,甚至回来的路上,连点颠簸都没受着,又是深更半夜的,人早就困了,是以到煊王府时,她已经睡过头去。 萧晋煊回到王府,便立即命人去取伤膏过来。 凌霄跟夏橘看到他眉目沉沉,一脸冷冽地要他们去拿药,又瞧见谢灼宁被他抱在怀里,昏昏沉沉的模样,霎时间两人都吓得不轻。 “爷,王妃这是……怎么了?难道……” 他声音颤抖,还没问完,夏橘便已情绪失控地冲了过去,“小姐!” 那声音里透着绝望,如哀戚鹤唳,刺入云霄。 萧晋煊都被吓了一跳,更别说睡得迷迷糊糊的谢灼宁了。 她揉了揉眼睛,朦朦胧胧地抬起眼睑,瞧见夏橘的神情,她霎时一怔,“好端端的,怎么了这是?” 那模样,好像她死了似的。 夏橘不敢置信地停住脚步,愣愣地望着她,“小姐……你没死?” 随即巨大的欣喜涌上心头,那张冷冰冰的脸终于不再是一个表情,而是红着眼眶,露出一个似笑似哭的神色。 “太好了……小姐你……没死……” 谢灼宁还有些懵,抬眼环视四周,最终落在萧晋煊身上。 似 乎在问,怎么回事? 她就睡了会儿觉,怎么就死了? 萧晋煊也有些无奈,“我只是让他们去拿伤膏,谁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听到伤膏,夏橘刚松的一口气又提了上去,紧张得不行,“小姐,你,受伤了?” 谢灼宁本人更纳闷呢,“我没受伤啊。” 萧晋煊拉着她的手掌,“这不是?” 谢灼宁一瞧,好嘛,原来是她握荆条抽人的时候太用力,磨蹭得掌心都有些红肿。 她眉心一簇,一脸沉重地道:“你们速去取伤膏来,若是再晚一些……我这伤就要痊愈了。” 萧晋煊:“……” 凌霄:“……” 夏橘:“……” 伤膏很快取了过来,萧晋煊将谢灼宁拉来乖乖坐下,仔细地给她的手掌涂药。 谢灼宁虽然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但是想到有人把自己珍而重之地捧在手心里,心里也不免有些暖暖胀胀的。 灯光下,他眉目温软,温柔细致,“以后再想抽谁,直接告诉我便是。那种人,不值得你亲自动手。” 谢灼宁当然知道不值得,其实不必她动手,萧璧城也绝对不会让雍王好过。 听说看守雍王府的士兵,每日都会轮流去对雍王“亲切慰问”。 他现在多活一日,对他而言都是折磨。 但每每想到西川百姓的惨状,她心里就恨得咬牙切齿的,不亲自出口气,实在是不甘心,这才有了今晚偷偷跟上去的事。 “ 你放心,下次我不会胡来了。” 她知道,自己的意气用事,极有可能会坏萧晋煊的事。 萧晋煊轻轻一叹,“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让你脏了手。” 更不想,把她放在任何一个有一丝危险的境地。 谢灼宁抬起手,抚摸上他的眉眼,脸上难得没笑盈盈的,带着难得一见的认真。 “萧晋煊,我不是菟丝花,没那么娇弱。我活了两世,杀过人,见过血,手早就不干净了。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当人心中有信仰有执念有善恶的时候,总是要花点代价来守护心中那点坚守的。我心坦荡,可昭日月,这便足以。” 她一直在用行动证明,她不光是他的妻,亦是他并肩作战的战友。 听到这些话,萧晋煊倏地笑了,“倒是我想岔了。” 兴许是失去过一次,让他太害怕再一次失去她。 所以恨不得把她捧起来供起来,建造坚厚又密不透风的堡垒把她圈起来。 可她从来不是笼中鸟金丝雀啊,她举目望天,志在苍穹,又岂是能用小小藩篱可以困住的? “萧晋煊,你多笑笑,笑起来多好看啊。”谢灼宁撑着下巴,盯着自家男人,眉目间又染上晶亮笑意。 “你觉得好看?” “好看。好看得我眼睛都不想移开。” 这话太直白太大胆,叫煊王殿下不自在地侧过头,耳朵微红。 一贯冷硬的男人,竟当真试着勾了勾唇角,露出 一个昳丽弧度。 一见他这模样,便勾起了谢灼宁不少回忆。 当初的煊王殿下对她可是义正言辞不假于色啊,她最喜欢看他被撩拨得又气又恼又羞的小模样了。 哪像现在,模样还是正经的,就是干起事儿来越发的不正经了。 她收回思绪,本来不想在这时候说太扫兴的话,但又怕萧晋煊一个人把所有事情都憋在心里。 “萧晋煊,关于雍王说的那些话,你怎么想的?”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先帝属意的新君人选是萧晋煊,而昭文帝是矫诏登基的话,那这件事牵连可就大了。 萧晋煊心里说不在意是假的,但却不全是因为昭文帝矫诏之事,而是听雍王话里的意思,此事还牵扯到太皇太后。 “谁知道他跟那老太婆达成了什么条件?太皇太后不是最疼你了吗?你自己问她啊!她不会什么都没告诉过你吧?” “哈哈哈……萧晋煊,原来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个,所有人都算计你,连你祖母也欺瞒你,你就是个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可怜虫……” 他自出生,年少丧母,是太皇太后怕他年幼在宫里被人欺负,亲自来接他到跟前抚养。 随后没多久,父皇也相继过世,他在这世间有许多的兄弟姐妹,但于他来说,却只剩下了一个亲人,那便是太皇太后。 雍王的话,无疑是在深水中投入一块巨石,激起波涛浪潮汹涌。 但萧晋煊也不是别人随 意说两句话就能牵着鼻子走的人,他信真相,更信证据。 “雍王如今被逼至绝境,人早已癫狂疯魔,难保不胡言乱语胡乱攀扯。他说的话,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就比如说,雍王说他母妃当年很得圣宠,宫内却没多少人见过他母妃。 原因是他母妃身体不好,住在僻静处静养,不喜与人往来,先帝甚至因此免了她去给皇后、太后请安。 但是之前在宫中,那位神秘人却说他母妃是死于非命。 如果父皇当真如此喜爱他母妃,为何不知道她的死因?为何没有替她报仇? 不仅如此,父皇他还毁掉了他母妃的所有画像,甚至偷偷处理了全部见过母妃的宫人! 他那时年纪很小,对母妃的记忆逐渐模糊,所以想找个认识母妃的人讲一讲母妃是什么模样,好画下来珍藏。 可是他找遍了整个皇宫,却一个人也找不到。 就好像,他母妃的存在,是一个谁也不能提的禁忌! 宫里那神秘人告诉他,母妃是被毒死的之后,他本想立即去皇陵开棺验尸。 但是皇陵机关众多,封门石一关,想要打开难于登天。 若要验尸,只得等皇室之人大葬才能重新打开皇陵。 所以他现在,只能等昭文帝殡天。 谢灼宁听到这儿,突地灵光一闪,“哎?雍王不是一品亲王吗?死了应该也会葬入皇陵吧?” 昭文帝还有几天死不知道,但是雍王可以随时杀啊! 第422章 给萧晋煊,赐两个侧妃 但这提议一说出口,谢灼宁便又自己摇头否决了,“雍王现在是罪臣,虽然现在被降罪的旨意还未下,但迟早是会被剥夺亲王之位的。” 她皱着眉,苦思冥想。 萧晋煊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揉了揉她的眉心,“别想这些了,早点休息吧。连着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你都没睡个囫囵觉。” “嗯。”谢灼宁在他的怀里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也开始有了困意。 萧晋煊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她睡熟了,这才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床上。 掖好被子后,他俯身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睡吧。” 一夜无梦。 谢灼宁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应该说,自从跟萧晋煊在一起后,她就很少如从前那般不得安宁了。 翌日一早醒来,见身旁没人,屋里也没人,便叫了人进来,询问道,“你们爷呢?” 进来的人是菘蓝,“爷说得了什么人的线索,要出门一两日,让您不必担忧。” 谢灼宁立刻了然。 看来萧晋煊应该是知道易子晏的下落了。 她起床梳洗,衣服都还没换好,就见琥珀脸色焦急地小跑而来,“王妃,不……不好了……” 菘蓝见她如此失态,顿时皱着眉,斥责了一句, “你好歹也是受过训的,怎么这般惊慌失措没得规矩?” 谢灼宁抬手拦了拦菘蓝,又看向琥珀,“你继续说,出了什么事了?” 琥珀喘了口气,道:“宫里来了人,说奉皇后懿旨,赐了咱们爷两个侧妃。如今两顶花轿就停在府外,那公公还等着咱们爷去接旨呢!严管家让奴婢过来,问王妃要个话,这事儿该怎么办?” 谢灼宁顿时眯起眼睛,脸色一寒。 司马皇后这一招还真是高,她假死以后,煊王府便等于没了女主人,但皇后清楚知道,萧晋煊不会再娶正妃,便特意送来两个侧妃,既符合皇家规制,也显得她这个当嫂嫂的体贴他没人打理后宅。 再加上她并非问询,而是直接下了懿旨,还明目张胆地把人抬到了门口,拒绝便是抗旨。 于情于理,萧晋煊都没有拒绝收人的理由。 这两个人,恐怕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的。 谢灼宁这会儿倒庆幸萧晋煊不在府中了,否则以他的脾气,必定是会不惜一切代价抗旨。 这样一来,便等于是他自己给皇后跟萧璧城送上了把柄,给朝中百官弹劾他的理由。 谢灼宁抬起头来,问道:“那两个侧妃什么来头?” 琥珀回道:“一个是信国公府的五姑娘 沈妍玉,另一个是礼部尚书之女祝如槿。” 谢灼宁听到这两个名字霎时一愣,而后笑出声儿,“都是熟人啊。” 上一世她嫁给萧璧城以后,萧璧城想要拉拢萧晋煊,便让她从他们派系的官员女儿中,给萧晋煊挑选个王妃,这两人便在名单当中。 只是后来昭文帝驾崩,萧晋煊以守国孝为由,拒绝成亲,萧璧城那时帝位不稳,还得倚靠于他,自然不好再强求。 不过若是这两人,那倒好办了。 “琥珀,你去知会严管家,让他把人迎进来。” 琥珀大惊,“迎进来?爷还没回来,要不再等等,等爷回来再说……” 谢灼宁却摇头,“等不及了。你们爷要一两日才回来,难道把他们一直都拦在门口吗?” 传出去,岂不叫人以为萧晋煊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了? 见琥珀还在犹豫,谢灼宁加重语气,“我说话,是没人听了吗?” 琥珀一骇,连忙屈膝,“奴婢不敢。” “那还不快去!” “是。” 琥珀立刻起身出门。 谢灼宁又吩咐菘蓝,“你去叫桔梗把听雪院跟听风院收拾出来,安顿那两位侧妃。” 菘蓝听到这话吓了一跳,“可是那两个院子,离书房跟主院都很近,万一她们有什么 其他心思……” 谢灼宁轻笑一声,“我就是要给她们机会。” 门口。 宫里来的公公得知萧晋煊不在府上,便道:“花轿停在门口也不是法子,既然煊王殿下不在,不如先将两位侧妃娘娘迎入府中吧。” 严和忙周旋道,“此事奴才也做不了主,要不还是等王爷回来以后再说吧。” 听到这话,那公公顿时便怒了,“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难不成这花轿都抬到门口了,还叫人抬回去不成?” 严和额上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正着急的时候,就见琥珀跑了出来,冲着他点了点头。 他立刻便松了口,“那便听公公的,让两位侧妃娘娘先进府吧。” 两位新嫁娘被人扶着进了门,因着不是正妃,本就不必拜堂行礼,又加之萧晋煊不在府内,二人便被直接送去了院子。 听雪院跟听风院本就挨着,入门前,沈妍玉朝祝如槿挑衅地扬起眉梢,“虽然咱俩如今都是侧妃,但我肯定很快就会当上正妃的。奉劝一句,别跟我争,否则我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有病。”祝如槿翻了个白眼,大步走了进去。 “你!”沈妍玉气得想骂人,结果对方人都走没影儿了。 陪嫁过来的桂嬷嬷赶忙劝道,“ 姑娘您跟她置什么气?她跟您一样,都是为太子做事的,你们闹了内讧,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别忘了,这府上还有位煊王殿下的心头好呢,那位才是您最该留心的……” “好了好了,”沈妍玉不耐烦地打断她,“这些话姐姐也说,你也说,车轱辘似的说了好多遍了。不就是个跟先王妃长得有些像的吗?她既然靠那张脸获得煊王殿下的宠爱,那便把她的脸毁掉好了。” 桂嬷嬷听到她站在门口就把这些话明目张胆地说出了口,吓得老脸上的褶子都抖了抖。 “我的小祖宗哟,您快别说了,先进屋,求您先进屋行吗?” 她现在总算明白,为何太子侧妃要让她从宫里来跟着沈妍玉了。 因为这就是个祸头子,稍不留意就惹祸上身! 沈家女儿虽多,但适龄的,主支的,嫡出的,符合煊王殿下身份的,数来数去也就沈姝玉跟沈妍玉两人。 沈姝玉如今已入东宫,那嫡出的也就剩沈妍玉了。 桂嬷嬷总感觉跟着这位主子,落不得什么好下场,一时间心头拔凉拔凉的。 果不其然,翌日一早,这位小祖宗就开始作妖了。 “我是皇后娘娘亲赐给煊王殿下的侧妃,府上姬妾应该过来拜见才是。那位余姨娘人呢?” 第423章 请安 屋内,谢灼宁正在看慕容旭给她送来的一套《大邺山河志》。 这是新修订的版本,北周被大邺灭了以后,里面增加了许多北周的内容,山川地理,民族风情,应有尽有。 她正看得入迷呢,冷不丁听到菘蓝说的话,语调高高一挑,“嗯?你说什么?沈妍玉让我去给她请安?” 菘蓝尴尬地点头,“是。” 谢灼宁一愣之后,回过神来,眸子里瞬间染上笑意,“她是侧妃,我是宠妾,给她请安,也是应该。” 听到这话,菘蓝大惊,“王妃,这可使不得,您怎么能……” “总要去会会她俩的。”谢灼宁放下书,让菘蓝给取衣裳过来。 穿戴好后,谢灼宁准备出门,临到门口又似想起什么来,让菘蓝把那套《大邺山河志》给带上。 听雪院里。 沈妍玉听说那位宠妾余氏已经动身过来了,赶忙吩咐身旁小丫鬟,“你去准备一杯热茶,要刚烧开的,烫手的那种,快去!” 一会儿等那余氏过来给她敬茶,自己便拿乔不接,烫死她! 桂嬷嬷赶忙劝阻,“姑娘,咱们才刚来王府,没摸清楚煊王殿下对余氏的态度之前,还是别贸然与之交恶 为好。” 可沈妍玉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我是侧妃,她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姬妾,我还能怕了她不成?” “主要是煊王殿下那边……” “好了,我有分寸。”沈妍玉直接不耐烦地打断。 煊王殿下若真喜欢那余氏,怎么到现在也不给人一个正经名分? 他们就是想太多,这也怕,那也怕,她可是皇后亲赐的煊王侧妃,不拿出点架势来,还不得被一个妾爬到头上去? 桂嬷嬷见说不通,只能暗地里吩咐准备茶水的小丫头,让她悠着点儿,别真把人烫着。 结果沈妍玉还挺谨慎,让人先端来,她摸过够烫了才满意。 那模样,是非得给那余氏一个下马威不可了。 就在这时,门口通传,说人已经到了。 沈妍玉立刻挥手先让小丫鬟下去,然后端坐在上首处,慢悠悠地喝起了茶。 很快,谢灼宁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还未看见脸,便瞧见那被逆光勾勒出来的动人轮廓。 等面容逐渐清晰,光亮映照眉目,一双杏眸,笑弧弯弯,不施粉黛,也显得清艳绝伦。 本来故作淡定的沈妍玉,一下子就不淡定了,惊恐地瞪大眼睛,“ 谢灼宁,你你你你你……你没死?你是人是鬼!” 谢灼宁朱唇轻启,“妾身余清宁,见过沈侧妃。” 说的是请安的话,身子却站得笔直,甚至连头也没低半分。 这哪儿像是过来请安的,倒像是来巡视的。 沈妍玉回过神来,强压着狂跳的心跳,冷嗤道,“你就是余氏?果然一副狐媚子长相!” 谢灼宁嘴角一勾,笑了,“煊王殿下说妾身与先王妃几乎一模一样,沈侧妃说妾身狐媚子长相,岂非也在说先王妃也是狐媚子?刚过门就侮辱已过世的主母,这就是信国公府小姐的教养?我看也不过如此。” 沈妍玉听她竟敢这样说自己,气得当场就要发火,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桂嬷嬷紧急打断,“姑娘,茶冷了。” 此刻桂嬷嬷的脸色,惨白得跟敷了厚厚一层粉似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掉落。 京城里谁人不知,煊王殿下对先王妃的情谊,她家姑娘进门来的头一日,就被余氏扣上那么一大顶帽子,等煊王殿下回来,还不知道得怎样怪罪。 偏她姑娘还一点都没意识到已经中了这位妾室的圈套,若再由着她继续说下去,还不知道会蹦出什么 惊骇之语来。 沈妍玉不知自家嬷嬷心思婉转,还以为是在提醒她别忘了正事,心头想着姐姐派给她的这个嬷嬷,还是有几分用处的嘛。 她压着脾气又坐了回去,冲着谢灼宁抬了抬下巴,“行了,你出身寒微,言语无状,本侧妃大人大量,不与你一般计较,你敬茶吧。” 话音落,一旁的小丫鬟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热茶给端了上来。 谢灼宁瞧着那茶水上冒着的腾腾热气,一时失笑。 真是小儿科的手段啊。 更何况,她敬茶,她沈妍玉受得起么? 见她不动,沈妍玉先按捺不住了,“你听到本侧妃的话没有?” 谢灼宁抬起眼睑,眸光淡淡,“沈侧妃都说了,你是侧妃,姬妾是妾,侧妃也是妾,就算要敬茶,也是你去祠堂对着先王妃的牌位敬茶,何时轮到别人来跟你敬茶?侧妃娘娘,你不仅没教养,还没分寸。” 说这话的时候,沈妍玉跟桂嬷嬷竟从一个妾室的身上,看到让人浑身一震的庄严气场。 偏这话说得还挺在理,叫沈妍玉被骂了都找不到回嘴的余地。 她于是恼羞成怒,直接一拍桌子,“我是侧妃,你一个区区妾室, 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废什么话!” 真是好笑,明明能以强权压人,自己还跟她讲什么道理? 跟在谢灼宁身旁的琥珀也小声提醒道:“夫人,要不您还是敬一下茶吧?毕竟是皇后娘娘亲赐的侧妃……” 沈妍玉还在想,一个妾室,还没一个丫鬟懂事呢,下一瞬,她就错愕地呆立当场。 只见谢灼宁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直接转身,一刀就插在了琥珀胸口。 她的脸上,冷漠,狠戾,甚至连眼尾泪痣都显得阴鸷起来,“我说过了,最讨厌别人对我指手画脚。” 琥珀瞪大眼睛,“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谢灼宁拔出匕首,从怀里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来人,收尸。” 话音刚落,几个下人便低着头走了进来,迅速地将琥珀的尸体抬了出去。 还有下人提来水,迅速地将地上的血迹冲刷。 只眨眼功夫,现场便被收拾干净,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事一般。 全程沈妍玉跟桂嬷嬷都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地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好一会儿,沈妍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天子脚下,你……你竟敢……草菅人命!” 第424章 她好狠 听到沈妍玉的质问,谢灼宁立刻又换上笑脸,笑得颠惑众生,“瞧沈侧妃说的什么话,我哪里有草菅人命?草菅的谁的命?” 沈妍玉抬手一指,“就刚才,你身边那丫鬟……” “我身边,从始至终就只有菘蓝一个丫鬟啊,哪还有别的丫鬟。菘蓝,有人同你一起随我来的吗?” 菘蓝波澜不惊地一屈膝,“回夫人,您身边只有奴婢一人。” 沈妍玉立刻明白了,她这是只手遮天啊! 一时间嘴唇颤抖,“你怎么敢……怎么敢……” 谢灼宁拿着匕首晃了晃,又笑了,“沈侧妃,你是大户人家出身,不知道我们底层小人物讨生活的艰辛,惹毛了我,我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反正拿我的命,换你们这些贵人的命,怎么都是赚的。所以奉劝你一句,别想着拿那些小花招来对付我,我会有更狠的等着你。” 说完,她端起沈妍玉特意给她准备的茶盏。 耽搁那么一会儿,茶水已经冷了些,她拨开茶叶喝了一口,温度正合适。 喝完,她将杯盏放了回去,微笑着说,“沈侧妃若没别的事,那妾身就先告辞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也不管人应没应。 等人走开,沈妍玉一下子便坐不住地瘫 在椅子上,声音都染上了哭腔,“桂嬷嬷,她好狠,她好狠啊……” 自己想的最狠的不过是烫坏她的嗓子,划花她的脸,而她呢,竟然直接想要了自己的命啊! 桂嬷嬷也意识到,这煊王府,简直就是龙潭虎穴。 不说那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煊王殿下,就是这位余氏,也绝不是省油的灯! 沈妍玉一把抓住桂嬷嬷的手,“要不咱们去报官吧?去报官,把人抓起来!” 她越想越有理,把那疯婆子抓起来,自己不就安全了吗? 桂嬷嬷却摇了摇头,“姑娘你也看到了,尸体她让人处理了,她身边的人也早就被她下令封口,咱们去报官,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官府怎么会信咱们的片面字词呢?” 听到这话,沈妍玉的心也开始哇凉哇凉的:“……” 也就是说,她以后得成天跟一个杀人魔住同一屋檐下?还得时时刻刻提防着对方给自己来一刀? 她现在回家装作从没嫁过来过,还来得及吗? …… 出了门,谢灼宁跟菘蓝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菘蓝掩着唇道,“我瞧那沈侧妃,这次真是吓破胆了。” 谢灼宁道,“沈妍玉就是个纸老虎,吓她一吓,估计能安生一 段日子。等过些时日,找机会把她送出府去便是。倒是她身边的嬷嬷,你让人多留意留意,我瞧着那言行举止,像是宫里出来的。” 也不知道是皇后派的,还是她姐姐沈姝玉。 菘蓝低声应道,“是。” 出门一拐,便到了听风院。 谢灼宁敛起裙裾,迈步走了进去。 结果才刚到院子里,就被几个丫鬟拦住了,“夫人请留步,我家侧妃说她身子不舒服,今日不见客,还请回吧。” 这么明显的托词,摆明了是不想见她。 谢灼宁听了也不恼,笑了笑,让菘蓝将那套《大邺山河志》拿过来。 “既然祝侧妃身体不适,我就不多打扰了。这是我给侧妃带的一点小玩意儿,不是什么值钱东西,纯纯打发时间用的,还请侧妃别嫌弃。” 小丫鬟道:“我家侧妃不喜欢这种东西,还请夫人带回去吧。” “你都没问过,怎知她不喜欢?”谢灼宁的脸上依旧是带笑的,笑意却有些不达眼底。 小丫鬟不好说自己早就被叮嘱过了,便有些为难地道,“那奴婢去问一问。” 说罢便转身小跑进了屋。 屋里的嬷嬷隔着帘子,低声训斥,“不是说了,不要她的礼吗?找个理由拒了,别跟她交 好,也别把人得罪了。” “是。”小丫鬟得了命令,刚要出去回话,就被祝如槿叫住。 “等等,她送的什么礼?” “奴婢瞧着,是一套书,好像叫《大邺山河志》。” “哦?”祝如槿抬起头来,倒是有些诧异。 赵嬷嬷接话道:“准是从哪儿打听到姑娘你喜欢看书,所以这是来投其所好呢。” 祝如槿冷笑,“我有什么值得她费心思讨好的?” 赵嬷嬷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悦,赶忙走到她跟前来,谄媚的笑,“您是侧妃,说白一些,这顶上没有正妃,您便是这府中女主人,她不讨好您讨好谁?” “侧妃?”祝如槿更觉得好笑了,“隔壁那位不也是侧妃?人家可是从进府来就是奔着煊王正妃之位去的,背后不仅有个当国公掌兵权的爷爷,还有个太子侧妃的姐姐,要讨好也该讨好她啊。” “这这这……”赵嬷嬷咕哝,“哪有姑娘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 祝如槿却懒得理她,直接叫丫鬟,“流萤,你去把礼收了,替我跟她道声谢。” “好嘞。”流萤得令,立马又小跑了出去。 赵嬷嬷见状,气急得忙拍大腿,“哎呀,姑娘你都忘了,来时老爷怎么交代的了 ?让你别跟这位走太近,免得叫沈侧妃误会……” 祝如槿懒得听她唠叨,转过头去,看她的书。 没多时,流萤将谢灼宁送的那套书拿了进来,她拿起一本翻看了两页,眉梢顿时高高挑起,“还真是《大邺山河志》。” 她怎么知道,自己最近正想看这本书? “王妃,你怎么知道,祝侧妃一定会收下你送的礼物?”回去路上,菘蓝好奇地问道。 谢灼宁笑了笑没说话。 上一世祝如槿得了一套《大邺山河志》爱不释手,看得那叫一个废寝忘食。 她又爱较真,看到新奇的不懂的或是感兴趣的,必定要到处翻阅找注解,直到搞清楚弄明白为止。 哪怕家里人给她相看人家,她也是没一个相上的,就惦记着她那几本书了。 结果等她全套《大邺山河志》看完,比她小的妹妹们孩子都生好几个了。 昨夜知道有她之后,她立刻叫人给慕容旭递消息,叫他设法给她把这套书搞来。 慕容旭也是迅速,一大早就叫人送到了她手里。 拿这套书先稳住祝如槿,再寻合适时机把她弄出去吧。 两个侧妃倒是稳住了,她现在比较头疼的是,萧晋煊回来以后,该怎么跟他说这事儿…… 唉,头大! 第425章 小舅舅归心似箭 官道旁的客栈里。 掌柜的揪住一个公子哥儿的衣领,气急败坏地辱骂,“瞧你穿得人模狗样的,居然想吃霸王餐!” 年轻的公子哥儿双手一摊,显得很无奈,“我都说了,我钱袋子掉了,改明儿我会让人给你送钱过来的。” “告诉你,你这样的人,老子见多了,再不给钱,老子让人打断你的腿!” 掌柜的显然以为他是在诓自己的,揪着他的衣领不依不饶,还打算动手。 就在这时,一锭银子丢在了柜台上,低沉有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钱,我替他给了。” 一见到银子,掌柜的立刻变得眉开眼笑,赶忙地放开了公子哥儿。 那公子哥儿理了理衣裳,立刻朝门口来人迎了过去,“多谢阁下帮忙解围……” 话还没说完,他便诧异地惊呼出声,“小舅舅?!” 萧晋煊穿着一身黑衣斗篷,将自己包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也难为他看得出来。 他示意身后人将一个浑身罩得严严实实的人先带进去,自己则拿过马鞭,脱下手套,“你怎么在这儿?身边怎么连个随从都没有?” 江尧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不是我娘寿辰快到了嘛,我听说春城那边有一座白玉观音,珠圆玉润,佛光普照,是被得到高僧开过光的,便想着偷偷买下 ,给她一个惊喜。” 为了不走漏消息,他连自己贴身小厮都没带,结果刚到春城,身上带的银票跟值钱物件就被偷了。 不仅是白玉观音没买成,他连回京都成了问题,这才沦落到吃霸王餐的地步。 可怜兮兮地说到这儿,他一转头看到萧晋煊,立刻笑逐颜开,“真是天不亡我啊,居然让我在这种穷乡僻壤,碰上了小舅舅,我还以为我要一路死乞白赖地吃霸王餐回京呢。” 等那时候,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好胳膊好腿剩下。 萧晋煊微微垂下眼眸,“我一会儿让人送你回去。” 江尧有些诧异,“小舅舅不回京吗?我还以为家里有两个如花美眷在等着,小舅舅该归心似箭呢。” “什么如花美眷?”萧晋煊皱眉不解。 江尧道:“就是皇后娘娘懿旨,亲自给小舅舅你挑选的两个侧妃啊。人都送进王府了,难不成小舅舅你不知道?不应该啊,你不松口,谁敢把人往府里收啊……” 谁敢把人往府里收…… 除了那个胆大妄为的小丫头,谁还敢? 萧晋煊一股气从心底起,气着气着都气笑了,“要随我一起,晚上就别睡觉,跟我一起赶路。” 竟是连歇都懒得歇,便要动身出发。 江尧瞧着那架势,不像是归心似箭,倒像是风驰电掣地准备 回去找人算账似的。 …… 煊王府内,谢灼宁正在给自家老爹跟弟弟写家书。 听说最近北齐边境频动,引起了几场小骚乱,似在故意挑衅一般。 谢明琅带领的三人斥候小队,竟通过地形穿梭的方式,灭了对方几百人的队伍,连一贯对自家儿子没个好脸色的谢霆都连夸了三声“好”。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如今竟也能独当一面了。 刚写完,用蜜蜡封了口,菘蓝便进来道,“王妃,聪明绝顶叫过来了。” 谢灼宁将密封好的信交给夏橘,夏橘转身便出了门。 她则从书桌前走到了前厅,看着底下齐刷刷跪成一排的四个人。 “我有些事要你们去做,你们记得做得隐秘些……” 她压低声音,一一交代清楚,四人得了令,行礼之后便立刻无声无息地退下了,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谢灼宁还有些不习惯用萧晋煊给她的人,但是慕容砚最近在备考,她可不想把一代权臣的晋升起点给耽搁了。 不过想起慕容砚,她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慕容先生出身不显,得给他认个师门才行。” 其实参加春闱的学子,都默认是当届主考官的门生,过了会试进殿试的学子,则默认为是天子门生。 但是门生那么多,除了特别出彩的,谁 能顾得上几个? 所以有门路的学生都会提前拜个师门,日后入了官场,不仅老师会提携,如果老师身份地位高,旁人看在老师的份上,也会对学生多多照顾。 谢灼宁不仅想给慕容砚认个师门,还想让他认个最好的。 右相司马鹤?脾气臭,还跟太子一丘之貉,是肯定不行的。 太师?太老了,都躺床上多少年了,他跟昭文帝,也不知道谁会先走。 左相沈立安倒是不错,他性子清正,三朝元老,不仅桃李满天下,而且深得读书人爱戴。 只是他一贯看不上她,听说萧晋煊要娶她的时候,反对得最凶的就是他了。 “不过沈立安好像还教过萧晋煊,让他回来说说情牵牵线,说不定能成。” 一想到萧晋煊,谢灼宁就有些走了神。 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有没有遇到危险,还有几日才能回来…… 可转头一想府中这乌七八糟的情况,她又立刻甩了甩头,觉得他晚点回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 此刻,东宫内。 江映雪走进书房,看到萧璧城难得满脸带笑,不由也扬起了唇角,“太子殿下那么高兴?是有什么好事吗?” 萧璧城抬头见她来,忙招手叫她过来,“雪儿,你来瞧,这是这一次春闱比较有潜力的学子名单,孤打算提前 拉拢他们为孤所用,你觉得如何?” 江映雪当初也是以才情闻名的,听到这话,只略作沉吟,便道:“此举甚好,这些学子还未科考就被太子相中,在他们心中便会留下太子您是看中他们才学的印象,等日后高中,更会对您死心塌地。” 萧璧城开怀大笑起来,“哈哈,你也觉得好是不是?这法子可是玉儿给孤提的,孤可得找机会好好奖励奖励她这个古灵精才是。” 听到这话,江映雪心头狂跳,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 之前听到太子接连留宿在沈姝玉宫里的时候,她还不以为意。 别人不清楚内情,她能不清楚吗? 太子早就被谢灼宁给毁了命根子,连圆房都做不到,谈何宠幸? 可是现在听到太子张口闭口就是玉儿,可见那沈姝玉在太子心中,逐渐占据重要位置。 她儿子一定是未来的太子,可她却不一定是未来的皇后跟太后。 现成的殷太后,便是例子。 若是太子对沈姝玉起了真心,那自己正妃的位置,不一定保得住…… 看来她得找机会,设法除掉沈姝玉了。 母仪天下的位置,只能是她的! 萧璧城完全没察觉身旁人的情绪变化,依旧沉浸在名单中,“这个叫慕容砚的,听说好多学子都与他交好,得让人特别留心一下才是……” 第426章 萧晋煊,生她的气了 是夜,骏马疾驰,“哒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马背上,江尧紧紧拽着缰绳,脸色惨白地冲着萧晋煊大喊,“小舅舅,能休息一下吗?再跑下去,我骨头都要颠散架了!” 萧晋煊回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他这皇姐的独子,从小娇生惯养,让他跟着他们连夜奔波,的确是难为他了。 “吁——” 单手一勒缰绳,马儿骤止,萧晋煊吩咐道:“全体停下,休整片刻!” “是。” 众人翻身下马,一众飞云卫立刻分散开,休整的休整,警戒的警戒,还有三四人守着其中一人,看上去像是在看守犯人一般。 江尧拿着水壶,喝了一口,又走到萧晋煊身边坐下,将水壶递给自家小舅舅,一脸好奇地问,“小舅舅,那边那个家伙是谁啊?抓捕的重犯吗?” 萧晋煊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敷衍地回道,“不过是府上逃走的家奴罢了。” “不会吧?一个家奴,值得小舅舅你这么大动干戈,亲自去抓?”江尧一脸“小舅舅你一定在骗我”的表情。 萧晋煊刚要说什么,突地目光一凛,察觉到了什么,立刻反手抽刀,“全体警戒!” 休息的飞云卫立刻鲤鱼打挺全都站了起来,飞快呈防御之势。 藏在暗处的杀手见被发现了,也不继续躲了,立刻飞奔而出。 刀光剑影,血色交织。 在这夜里,只剩无情残忍的杀戮。 萧晋煊手中刀刃在一个杀手的脖子上一个旋转,又回到他的手上,一颗脑袋便滚落在地。 他出刀极快,刀刃被月光照得锃亮,上面倒印着一双清冷幽邃的眼眸,“一个不留!” “是!” 很快,飞云卫便占领上风。 剩余杀手见自己落入劣势,当即直奔躲在一旁的江尧而去,“抓住他!” 江尧身边留了两个飞云卫保护,却也抵不住剩余全部杀手的孤注一掷。 一道银光一闪,直袭江尧面门,吓得他连忙大喊,“小舅舅救我!” 萧晋煊一脚将面前杀手踢开,转身踏空而起,刀刃在半空脱手而出,直接将江尧面前的那把刀击飞。 而那没了刀刃的杀手,很快便被飞云卫杀死。 萧晋煊拍了拍江尧的肩膀,“没事吧?” 江尧长呼出一口气,一脸庆幸,“得亏有小舅舅,要不然我真交代在这儿了,小舅舅你真厉害!” 听见他没事,萧晋煊刚放了 心,立刻便察觉到不对。 在他过来的一瞬间,所有杀手立刻朝一个方向撤退。 他回过头,那群杀手已经到了那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前。 萧晋煊眸孔一缩,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要,杀人灭口! 与此同时,林子中有人拉弓,箭头直指萧晋煊眉心! …… “呼——” 谢灼宁从睡梦中惊醒,满头冷汗涔涔。 门外守夜的菘蓝听到动静连忙推门进来,“王妃,您怎么了?” 谢灼宁让她倒了杯水过来,她喝了一口,压下心头冷悸,“没事,老毛病了,你回去休息吧。” 菘蓝有些不放心,但还是行了礼退了出去。 谢灼宁盯着床头纱帐,有些出神。 自她跟萧晋煊在一起之后,便很少做噩梦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这几日不在,心里总觉得慌得厉害。 而且这次的梦跟以往还不太一样,从前她总梦见上一世家人朋友那些死不瞑目的场景,可这次梦见的却是萧晋煊浑身浴血的模样。 “萧晋煊,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话音还未落,就听到一声隐含笑意的揶揄,“原来阿宁这般在乎我?” 谢灼宁一愣,旋即不可思议地抬起 头。 门框上,一身墨袍的萧晋煊环臂倚靠,微微泛白的天光里,他便那样含笑地看过来。 顾不得穿鞋子,谢灼宁飞快起身,朝他跑了过去,一下扑进他的怀里,“萧晋煊,你回来了!” 萧晋煊见她光着脚丫,立刻将她打横抱起,抱回了床上,尾音危险地上扬,“我再不回来,你要往我府里弄多少女人进来?” “额……” 谢灼宁心虚得不行。 她还没想好怎么过萧晋煊这一关呢,结果他在外面已经听说这事儿了。 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其实我放她们俩进来也是有考量的,皇后他们现在想方设法地想在你身边安插人,就算这一次你拒绝了,下一次也会想别的法子塞人进来。与其如此,还不如这一次就如了她的愿。” “沈妍玉跟祝如槿这两人的底细,我上一世便已经了解过了,放两个知根知底的进来搁明面上,总好过他们来暗的……” 她说得头头是道,可萧晋煊的眸色却越来越深,“所以你权衡利弊,什么都考虑到了,却唯独没有考虑过,我愿不愿意?你,从始至终,有在乎过我吗?” 谢灼宁一愕,愣在原地。 萧 晋煊叹了口气,给她掖好被子,“罢了,你好好休息,我还有点事要去处理。” 虽然他的动作跟语气都竭尽温柔,可那眼神里,却忍不住流露一抹落寂。 他起身,离开房间。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谢灼宁终于有些慌乱起来。 她想过他会生气,但没想到,他会那么生气…… 她这次,真的做错了吗? 萧晋煊一出院门,脚下便一个踉跄,捂着胸口突出一口鲜血。 一旁的凌霄赶忙跳出来扶着他,满眼的焦急,“爷你没事吧?你说你,明明伤那么重,还得先去看一眼王妃才安心……” “闭嘴!”萧晋煊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话语,“去书房。” 他方才不想对谢灼宁说那么重的话的,可伤势突然恶化,他怕再待下去,会让她看出端倪,白白惹她担心。 本来连夜赶回来,就是为了让她知道自己回来了,免得她日夜担惊受怕,若还是叫她知道了,岂不是白费了他的苦心? 书房里,大夫给萧晋煊处理好伤口,让他好好歇一歇。 一路来的疲倦席卷上心头,萧晋煊躺在软榻上,便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被窝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拱了拱…… 第427章 对不起,不该凶你 “谁?!”萧晋煊心头一凛,人也骤然清醒,手掌蓄力,就要一掌拍出去。 可是一低头,借着已经泛亮的天光,他看到了一张明艳娇俏的小脸儿。 只一瞬间,萧晋煊眼眸里的凌厉杀气尽褪。 可随之而来的,是克制不住的愠怒,“你干什么?知不知道刚才我差点杀了你?!” 他那一巴掌拍下去,足以叫她脑袋开花。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见谢灼宁的脸上,挂满了泪痕。 泪珠“啪嗒”落在萧晋煊的肌肤上,烫得他心口一紧,又立刻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别,别哭,我错了,不该凶你。” 可她看到他身上密密麻麻绷带浸红的伤口,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你受了那么重的伤?” 萧晋煊没想到瞒来瞒去,还是被她给知道了,有些无奈,“一点小伤罢了,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凌霄?” 就那家伙嘴最多,该找个东西来把他嘴缝起来! 谢灼宁轻轻摇头,“不是他,是我想来跟你道歉,才看到你身上的伤……萧晋煊,对不起,你说我不在乎你,怎么会不在乎你呢?我心都要痛死了,却还要逼着从全盘考虑,怕你被皇后他们抓住把柄,亲自把其他女人迎进府里成为你的女人……” 所有人都不明白,哪有她这 样大方的女人。 她从前也以为自己是那样的人。 就像上一世对萧璧城一样,管他后宫三千,皆不过是妾。 甚至清漪郡主要嫁给他,她也觉得不过是多一双筷子的事情,只要利大于弊就好。 萧晋煊对她说一生只娶一人时,她还觉得他在说什么笑话。 但是现在,她只要一想到萧晋煊有了别的女人,她就心如刀绞。 可那时候萧晋煊不在,煊王府没有能够主事的人,她不站出来主导局面化解危机又能怎么办呢? 比起自己的难过心痛,她更怕萧晋煊因为这事背上抗旨不遵的罪名啊! 萧晋煊听到这些话,都快心疼死了,他亲吻着她的眼睛,满目疼惜,“对不起,我也有错,我不该为了瞒着你受伤的事,而对你说那些话。我其实都知道,知道你为我的好……” 她怎么能那么好啊…… 明明自己被误解,伤心得不行,还立刻跑过来跟他道歉说开心结。 好像这世间一切美好,都在这一切具象化一样。 他将她搂在怀里,像是溺水之人,牢牢抓住唯一一根浮木,死死不肯放手。 直到谢灼宁说,“萧晋煊,你再不放开,你伤口就要全绷开了!” 他才恋恋不舍地收手。 谢灼宁颤颤地伸出手,又不敢碰他的伤口,“很疼吧?究竟是谁,能 把你伤成这样?” 这世上比萧晋煊厉害的,应该没几个吧? 更别说他这次去,还带了那么多的飞云卫。 萧晋煊道:“其实这些伤,是我主动受的。” 谢灼宁瞪大眼睛,“嗯?” 他目光微冷,“我在带易子晏回京的途中,遭人伏击刺杀。” 当时那种情况,那些杀手先围攻江尧调虎离山引他过去,再全部掉头去刺杀易子晏,林中还有人射箭试图阻挠他去救援。 当时情况万分紧急,他为了救下易子晏,只能不管那些针对他的人,以自己受伤为代价,把人救下。 谢灼宁气恼道:“你有病吗?” 为了救别人,竟不惜自己的性命。 被骂了一通,萧晋煊心里头还乐滋滋的,她在关心自己呢。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都是些皮外伤,没伤着要害。更何况,有人明知道易子晏在我手里,还要花那么大代价来杀他,说明他身上一定背负着一个很大的秘密。所以,我得让他活着。” 只要易子晏活着,那背后的人,一定会寝食难安,再寻机会动手。 只要出手,便会有露出马脚的一日! 谢灼宁问,“那他现在人呢?” “被关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他可交代了什么?” 萧晋煊摇了摇头。 易子晏很聪明,他知道他隐藏的 秘密,就是他的活着的筹码,所以肯定不会轻易开口的。 “这会儿要是阿玉在就好了。”谢灼宁心想。 有她研制的药跟那什么催眠术配合在一起使用,简直就是逼供利器。 不过既然人都在手里了,那让他和盘托出,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想到这儿,谢灼宁回过神,给萧晋煊盖好被子,“我看这些事等醒了再说也不迟,你先休息一下,养足精神。” 萧晋煊没说话,只拽着她不肯松手。 谢灼宁似读懂了他的眼神,叹气,“我陪你一起歇会儿总行了吧?” 萧晋煊这才笑了。 搂着怀中可人儿,他在额头上亲了一口,“睡吧。” 看她的黑眼圈,这段时间他不在府上,她又做噩梦睡不着了吧? 屋顶上。 凌霄忍不住对夏橘吐槽,“你说咱们爷跟王妃是什么爱好?好好的卧房不去,非得一起挤在书房这小小的软榻上?” 夏橘一记冷眼甩过来,他立刻闭了嘴,“好好好,不说不说。”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他好好地守着书房的门,结果夏橘冲上来二话不说一个手刀把他打晕了就扛走。 其实王妃好好地跟他说一声,让他别偷偷通报、再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地让开,他不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吗? 嘶—— 想一想都脖子疼。 这 小妮子,下手也太没轻重了。 …… 睡醒后,谢灼宁跟萧晋煊一并用了饭,菘蓝便过来说,聪明绝顶四人回来复命了。 谢灼宁要萧晋煊好好休息,自己起身回了主院。 萧晋煊看她走远了,才淡淡开口,“出来吧。” 一道人影从暗处走出,跪在地上,双手抱拳,“爷。” 他询问道,“王妃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 那人一一回禀。 萧晋煊听完,点了点头。 看来阿宁对那两个侧妃早有安排,那他便不插手了,免得破坏她的计划。 “哦对了,王妃最近还让聪明绝顶去打听沈相的喜好……” “打听沈老爷子的喜好?”这倒是叫萧晋煊诧异了一下。 难不成她打算拉拢沈相? 但沈相历来是中立党,绝不参与党争,且只做利国利民之事,雍王跟太子费了那么大劲都没拉拢到他,还引起了他的反感,此举可谓百害而无一利,以她的性子,不应该做这种事才是。 突地,萧晋煊想到了什么,“她应该是想让慕容砚拜沈老爷子为师。” 她跟慕容砚的关系都在暗地里,慕容砚现如今的身份就是一个赶考的学子。 以他的才学人品,若是给他一个机会搏一搏,说不准沈老当真会同意。 思及此,他吩咐道:“你去替本王办件事。” 第428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醉仙楼的雅阁里。 慕容砚拱手行礼,“大小姐。” 说完又意识到不太对,刚想改口叫“王妃”,便被谢灼宁招手叫了过去,“行了,也别来这些虚的了,过来坐。” 他走进桌边,撩袍坐下,便有些焦急地问,“可是出什么事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尽管吩咐!” 说话时,他气息微喘,连额上都布满了细密的汗,可见接到消息以后,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也不怪他多想,平日里为了避嫌,二人尽可能多的都是书信交流,除非事发紧急,否则她何至于亲自出面来见他? 谢灼宁嘴角一抽,“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喝喝酒叙叙旧了?” 慕容砚见她神色平缓,不似有急事的样子,顿时心头一松,朗朗笑道,“大小姐若邀,在下舍命相陪。” “得得得,谁要你命啊,你的命还得好好留着,平步青云呢。快些吃饭吧,一会儿菜都凉了。” 谢灼宁亲自给慕容砚倒了杯酒,还一直盯着他看。 那跟看待宰羊羔的目光,看得慕容砚整顿饭都吃得忐忑难安。 好不容吃完放下碗筷,他硬着头皮开口,“大小姐,要不您还是直说吧,不管什么事,我都承受得住。” 谢灼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 也不必如此紧张,我就是想让你拜沈相当老师而已。” 哦,还好,只是拜沈相当老师…… 等等,拜沈相当老师?! 沈相门生不是栋梁便是重臣,门生遍野,皆是名士高官,岂是他一个小小学子能够高攀得上的? “我拜师倒是没问题,但是,他老人家能同意?” “不同意,咱们想法子让他同意不就行了?” 谢灼宁给夏橘使了个眼色,夏橘立刻抱了几个锦盒过来一字排开。 盒子里装的,无一不是名家字画古董奇珍。 “我打听过了,沈相视金钱为粪土,最不喜金玉之物。所以特意让人搜罗了一些书画古玩。我还收买了几个沈相府的下人,到时候会给你制造巧遇沈相的机会,届时你便拿着这些东西去拜师。” “我镇阳侯府跟相府没什么交情,沈相他老人家对我还有些误解,所以我这边不能出面,到时候成与不成,可就要看你的了。” 听到她字字句句,全是为他的考量,慕容砚睫羽颤动,声音有些涩哑,“其实,你大可不必为我做那么多。” 他欠她的,恐怕倾尽一辈子,也难以还清。 谢灼宁却摇了摇头,“不多,一点也不多。” 他这一世选择了自己,没有得到太子赏识, 以后的官路会难走许多。 而她能做的事情那样少,到最后成不成功,还得靠他自己争取。 慕容砚郑重点头,“好,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尽力一试。” 谢灼宁还想交代一些自己打听来的细节,突地传来“叩叩叩”的敲门声。 她脸色顿时一肃,“我特意交代过小二,不要来打扰。” 这时候来敲门的人,会是谁? 慕容砚压低声音,“你先别出声,我去看看。” 说罢起身来到门前,抬声开口,“我们的菜已经齐了,不需要再加其他的了。” 门外人立刻回应道:“慕容公子误会了,我不是店内小二。我家主子赏识公子才识,想请公子移步一叙。” 慕容砚蹙眉,“你家公子是何人?” “慕容公子见到自然就知道了。” 其实不必见,只隔着门就已经猜到了。 那虽然刻意压低却极具特色的公鸭嗓,是宫里太监的特征。 而如今宫里正经的主子,除了躺病床上的昭文帝,就剩太子了。 谢灼宁面上虽没什么神情,如玉的指节却捏紧了手帕。 该遇到的人始终都会遇到,即便是她提前一步抢走了慕容砚,但萧璧城最终还是发现了这一枚璞玉。 慕容砚扭过头看了眼谢灼宁,见 她神色不太好,不由有些担心,便干脆利落地拒了,“不好意思,我正与好友许久,不方便离开,还请转告贵公子,谅解一二。” 既然对方不肯表明身份,那他就算拒了,也至多算作不知者无罪,没什么打紧。 门外人听到他居然敢拒绝,语气顿时不好起来,“慕容公子,你不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家主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若不识抬举,休得怪我不客气!” 听那语气,怕是软的不行准备来硬的了。 慕容砚自己倒不怕,但顾及着谢灼宁在,想了想,低声对屋内人道:“我去一趟,很快回来,劳烦夏橘姑娘,护好你家小姐。” 见夏橘点了点头,他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又顺手带上房门。 门外,穿着常衣的海公公透过缝隙看了眼屋内,“慕容公子的朋友,想来也是才子名士,不若也一并请去?” 慕容砚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们家主子究竟是想见我还是想见别人?若想见别人,那我便回去了。” 海公公被堵了一口气,还得好声好气,“我家主子,自是慕慕容公子之名前来。慕容公子,这边请。” 待人离开后,屋内的谢灼宁立刻问夏橘,“能不能带我去偷听一下他们说什么?” 当然,她绝不是担心慕容砚会叛变,而是怕萧璧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慕容砚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很容易吃亏。 夏橘摇了摇头,“有高手,带你,不行,我去,可以。” 她可以隐匿呼吸,她家小姐虽然会武,但毕竟不到高手境界,一靠近就会被人发现。 谢灼宁道:“那你去偷听,偷听了回来告诉我,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夏橘难得地瞪了瞪眼眸,“我?” 她半天都说不了一句话,确定要她去偷听了回来转诉? 谢灼宁:“……到时候你长话短说,说重点就行。” 夏橘点了点头,一个纵身,如鬼魅一般从窗口掠了出去。 雅间,云屹阁。 慕容砚看到端坐的身影,眸色一暗,上前行礼,“草民竟不知太子殿下在此,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哦?你识得孤?”萧璧城顿时心情愉悦地笑了起来。 看来他这个太子,还是当得挺有民心的嘛。 慕容砚不卑不亢,“之前在煊王府门口,有幸见过太子一面。” 萧璧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 那会儿他想找机会打压一下萧晋煊,没想到到最后却自取其辱。 偏偏那最难堪最丢脸的一幕,还被那么多人瞧了去! 第429章 他成了,左相的学生 萧璧城深呼吸一口气,告诫自己别动怒,很快又换上一副温和神情。 “慕容字子漳对吧?听闻子漳在民间颇有才名啊,还是乡试解元,孤最欣赏的,就是你这种有真才实学的人。” 这句话就差没明说,我很看好你哦,你可以开始上表忠心了。 慕容砚拱手,不紧不慢地说,“太子殿下谬赞,小人不胜惶恐。今科学子中,有不少德才兼备者,小人跟他们一比,实在是差远了。” 这答案,显然跟萧璧城想听的差太远了。 他微微一蹙眉,旁边的海公公便立刻低声地提醒慕容砚,“慕容公子,我家殿下心怀天下,广纳人才,你若是愿意给太子殿下效忠,日后荣华富贵,必定少不了你的。” 慕容砚却立刻板着脸道:“此言差矣!我十年寒窗苦读,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为家国效力,为百姓伸冤,为黎民谋福,岂能贪恋个人荣华?再说了,太子是大邺的太子,我为国尽忠,不也是为太子效忠吗?” 一番话,说得在场众人一愣一愣的。 好一会儿,萧璧城才拊掌道:“好,说得好!子漳你一片赤诚爱国之心,孤很欣慰啊!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何愁大邺不兴?听说子漳你交友广泛,想来能与你成为好友的人,应当都是有才能有担当之辈,不如都引荐来孤认识认识如何?” 慕容砚顿了顿,缓缓开口:“其实太子殿下,又何必急于 一时呢?” “哦?”萧璧城微微眯眼,“此话怎讲?” 慕容砚徐徐道,“太子殿下您想,赶考学子如此之多,才干学问必定良莠不齐,等到时候会试淘汰一批,留下的不都是有才能之辈了吗?如今圣上让您主持朝政,想来到时候殿试也是由您主持,到时候三甲由您钦点,所有才子岂不全都成了您的门生?” 这话简直说到了萧璧城的心坎里,他是太子,是一国储君,是大邺未来的皇上,应该是他们这些学子主动上表忠心才是,哪儿能让他纡尊降贵? 这会儿他有些后悔听沈姝玉的话了,一些妇人之见,果然当不得真。 “子漳说的,有些道理。” 慕容砚刚松一口气,“那……” “不过子漳似乎还没正面回答孤,是否愿意效忠孤?”萧璧城幽幽抬起眼眸,目光定定地望过去。 还真是个滑不留手的老狐狸啊,绕来绕去,差点把他都绕里面去。 乍一听好像慕容砚什么都说了,可仔细一听,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语。 慕容砚愣了愣。 萧璧城倾身逼近,目光危险,“这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子漳不愿意效忠孤,难道是……另有其主?” “锵——” 是兵器出鞘的声音。 周围侍卫,迅速朝慕容砚围拢逼近。 萧璧城冷冷望着他,“子漳可要好好想,好好答。哦,对了,孤记得,你家里还有个年迈的老母亲 对吧?” 蓦地抬头,慕容砚瞠目欲裂,连忙开口,“太子殿下,我娘不过是个普通妇人,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可萧璧城却只冷冷垂眸,淡淡看他,“你娘如何,不全都看你自己如何选择吗?” 另一边的包厢里。 夏橘急急忙忙连比带划,“太子,威胁,要杀,慕容,先生,母亲!” 谢灼宁一听,顿时急了,“萧璧城啊萧璧城,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卑鄙!” 她得赶紧回府,召回聪明绝顶他们,让他们去救慕容砚的母亲才行。 刚打算离开,开门的瞬间却撞进一人怀里。 她抬起头,看清楚来人的脸,霎时惊诧地挑起眉梢,“萧晋煊,你怎么来了?” 他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府里养伤吗? “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屋。”萧晋煊把她扯进屋子里,关上房门。 谢灼宁满脸焦急,“你来得正好,萧璧城要对慕容砚的母亲动手。” 萧晋煊安抚道,“别急,我已经派人过去了。” “还有慕容砚,他现在在萧璧城手中!” “我也已经让沈老爷子过去了。” 谢灼宁一愕,“你把沈相找过来了?” 云屹阁里。 刀锋寸寸逼近,萧璧城眉眼间的不耐也越来越浓,“想好了没有?孤耐心有限。” 慕容砚艰难地张了张嘴,“我……” “让开,让老夫进去!怎么?还想打老夫不成?老夫这把老骨头一碰 就散架,你来打啊!” 门外的吵闹声打断了屋内的一切,萧璧城霎时皱起眉头。 海公公见状,赶忙出门去呵斥,“谁在外面喧哗?给杂家拖出去……” 出去没一会儿,他便陪着笑脸,同门外的老者又走了进来,“沈相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小心您自个儿的身子骨……” 沈立安却不理会他,径直走进屋内,看到里面场景,霎时不满地蹙起眉头,“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草菅人命?之前当众污蔑煊王还不够吗?您身为一国储君,当胸怀天下,以百姓苍生为己任,可看您现在……哪有半分气度跟担当?” 那语气里,说不尽的恨铁不成钢。 昭文帝病危之前,下旨让萧璧城监国,让沈立安跟司马鹤左右相辅政,有监督劝诫之权。 萧璧城心头气得咬牙,心想早晚弄死这个倚老卖老的老匹夫! 面上却笑着解释,“沈相说笑了,都是一场误会,误会。” 说着,赶紧让侍卫撤去,亲自去扶了慕容砚起来,“子漳,你说是不是?” 慕容砚还未回答,就听见沈立安一声冷哼,“太子不必威胁老夫学生,今日之事,老夫希望没有下一次。” “学生?!” 萧璧城跟慕容砚齐齐一愣。 沈立安瞪了慕容砚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哦?哦!”晕晕乎乎的慕容砚回过神来,赶紧拱手给萧璧城行了礼,跟 了上去。 萧璧城看着两人背影,顿时眯起眼睛,“慕容砚什么时候拜沈立安那老不死的当老师了?” 这个问题,被带走的慕容砚也满心疑惑。 明明大小姐给他准备的礼物,他还没送出去呢。 思来想去,可能这学生的身份,不过是沈相说来给他解围的吧。 眼见离开酒楼,再不见太子等人,他立刻朝沈立安郑重一揖,“谢相爷救命之恩!” 沈立安摆了摆手,“别谢老夫,谢煊王吧。一听到你这边遇到了太子,就拽着老夫急忙急慌地赶过来,老夫这把老骨头哟,都快颠散架了!” 原来是煊王殿下…… 慕容砚心头恍然,却还是诚恳地道,“虽是如此,但相爷为了救我,说我是您的学生,这份恩情,子漳也会铭记在心。” 沈立安却不以为然地道,“铭记在心就不必了,改日抽空来相府磕个头,把拜师礼给行了吧。如今太子还忌惮老夫几分,护你应当是没问题的。” 这一说,倒叫慕容砚震惊得不敢相信,“磕头,行拜师礼?您不是……” 沈立安立刻吹胡子瞪眼,“怎么?你以为老夫说出口的话,是假的不成?老夫警告你,话已经说出口了,你现在就是老夫的学生了,这次春闱你若考砸了,你看老夫怎么收拾你!” 如一道惊雷劈下,慕容砚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再作一个长揖。 “学生,定不辱师名!” 第430章 想让老夫晚节不保 “所以,你不好好在家里养伤,一大早就跑去找了沈相?” 包厢里,谢灼宁眉梢高高挑起,一脸惊讶地望着面前男人。 萧晋煊低咳了一下,“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没想到还没从相府出来,就接到了飞云卫的消息,说太子意欲拉拢慕容砚,他便带着老爷子赶过来了。 谢灼宁恍然,怪不得他们来得那么及时。 她弯唇笑道,“没想到你还一直派飞云卫盯着慕容砚,怪体贴的嘛。” 萧晋煊顿时目光幽幽地望着她,“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让飞云卫盯的人是你。” 要不然她以为他怎么能那么放心,她一个人出府来单独面见一个男人? 谢灼宁呵呵干笑两声。 难怪说隔墙有耳,她这周围,只怕全都是萧晋煊的耳目。 得亏自己在外面,没说他坏话啊! “哎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说服沈相的,我很好奇。”她赶紧跳过这个话题。 萧晋煊言简意赅地说,“给他带了壶酒。” “就……这样?” “嗯,就这样。” 今晨,相府。 听到下人回禀,说煊王殿下登门拜访,沈立安直接板着脸摆手,“不见不见,去把门关上,今日不见客!” 下人出去了 没一会儿,一道熟悉的人影便出现在他面前,规规矩矩地给他行礼,“老师。” 沈立安一看到萧晋煊,瞪大眼睛,颤颤伸手,“你,你怎么进来的?” 说完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模样,老爷子顿时眉眼一跳。 怎就忘了,这家伙万军从中都如入无人之地,更何况自己这没几堵墙的破旧宅院了。 “哼,煊王殿下本事通天,这声老师我可担待不起,也不知道煊王殿下今日纡尊降贵过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来看我这把老骨头入土没有的?” 萧晋煊一听这话,便知道老爷子还对他有气呢。 当初娶谢灼宁时,他便百般不乐意,苦口婆心劝诫多次。 毕竟在他老人家看来,叔娶侄媳妻,实在不成体统。 但当雍王他们在朝堂上攻讦他的时候,也是老爷子挺身而出,替他据理力争。 再后来,他以为谢灼宁死了,在府中借酒消愁,老爷子登门数次,想要将他骂醒,却被拦在门外连进都没得进,气得他老人家差点没当场去世。 却不知那会儿他早已离开京城,老爷子就算进了门,那也是见不着他的。 慕容砚知道老爷子气性大,又刀子嘴豆腐心,便站着一句话不反驳,只等他骂够了,才开口,“骂 那么久渴了吧?我给老师带了三十年的梨白雪。” “……” 沈立安顿时生出一种拳头打进棉花里的感觉。 他冷眼一哼,“哼,别以为你给我带好酒来我就原谅你了,想都别想……怎么还不拿杯子?” 萧晋煊立刻拿了两个杯子,亲自将酒斟满。 几杯下肚,沈立安面色缓和,“醇厚绵长,香呐!” 他这辈子没几样贪图的,就好这一口梨白雪,偏这酒喝过的人不多,产量也少,上了年份的更难寻。 “难为你如此费心,怕是此行来,不光是来送酒的吧?” 萧晋煊一个眼神,凌霄便立刻带来一些字画诗集,摆放在桌上。 “这次来找老师前,恰好得到一些作品,想叫老师看看怎么样?” 沈立安随手拿起一本诗集,先瞥一眼,便点头,“字不错,遒劲有力有风骨。” 再看诗,顿时神色一凝,坐直身子。 又看画,他大笑,“不错,不错!这些你从哪儿弄来的?” “都是出自一个朋友之手,”萧晋煊趁热打铁,“他是今科学子,想拜入您老门下。” 一听这话,沈立安变脸跟翻书似的,当即就垮了下来,“老夫看他意境豁达,画风豪迈,还以为是心境开阔腹有乾坤之人 ,没想到竟也是汲汲营营之徒!” 萧晋煊叹道,“老师误会了,不是他叫我来走门路,是我不忍见他被埋没才自作主张。” 沈立安这才神色稍缓,“他叫什么名字?改日叫过来看看吧。” 萧晋煊松了口气,“他叫慕容砚。” 没想到老爷子一听这个名字,顿时吹胡子瞪眼气得跳脚,“好你小子,那慕容砚当初为娶镇阳侯府那位大小姐,不惜隐瞒自己已有妻女之事,如此品行不端私德不修之人,你也好意思引荐给老夫?!你这是想老夫晚节不保啊!” “不就当初阻了你几次,不让你娶谢家你丫头嘛,你何至于如此来报复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子?” “哎哟哎哟,不行了,老夫的胸口疼……” 萧晋煊额角青筋一跳,只能一边安抚老爷子情绪一边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当初太子退婚以后却仍对阿宁纠缠,他是为了维护阿宁,才谎称二人定有婚约。再后来,我与阿宁生情,他为了不让人非议阿宁,才又承认自己已有妻女,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若他是贪图富贵之人,早就霸占着婚约不放了,又何必这样做?” “那孩子呢?”沈立安问,“不是说他还有个女儿吗?这总抵赖不得 吧?” 萧晋煊一顿,“那孩子其实是当初百味轩投毒杀夫案犯人的女儿。” 这件事说来太长,当初何锦云跟谢晚吟联合谋划,让流氓何二买百味轩的蛋糕来吃,意图以假死栽赃,却不料到最后,他竟真的死了。 而这件案子的背后,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为了让自己女儿摆脱毒手,用尽所有力气跟手段的拳拳爱女之心。 沈立安神色顿时拢起,“没想到他竟如此宅心仁厚重情重义……臭小子,你当真没有骗老夫?” 萧晋煊知道他动摇了,唇角微勾,眉目倨傲,“我萧晋煊还不至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思索许久,沈立安道:“好,那老夫便给他一个机会!不过,老夫有个条件……” …… 谢灼宁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萧晋煊靠一壶酒就收买了沈相。 沈相要是那么没原则,只单单靠一壶酒就能收买,那收买他的人不得从相府排到京城外去? 但是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萧晋煊都不肯再说,她有些泄了气,索性不搭理他了。 没多时,二人回到王府,还没进门,一道影子,风也似的直奔过来。 “王爷,总算见到您了,您快去看看吧,侧妃娘娘,侧妃娘娘她……” 第431章 煊王喜欢清秀小郎君? 冲过来的老嬷嬷话还没说完,就被凌霄抽出刀抵住喉咙,满目警惕的质问,“你是何人?何故在此喧哗?” 刀光湛湛发寒,映得桂嬷嬷脸色一白。 她要不是宫里出来的,此刻怕是已经双腿发软站立不住了。 目光越过凌霄落在后面的萧晋煊身上,她强忍惧意开口,“煊王殿下,老奴是沈侧妃的陪嫁嬷嬷,侧妃娘娘她突发急症,情况危急,请您过去看看侧妃娘娘吧!” 侧妃?哪个侧妃? 萧晋煊表情有些迷茫,明显对不上号。 见此情形,谢灼宁小声提醒他,“她是侧妃沈妍玉身边的桂嬷嬷,你问问是什么情况。” 沈妍玉进府的时候好好的,没两日就出了事,这要传出去,就是给人递攻讦煊王府的筏子。 萧晋煊明白谢灼宁的意思,抬眸问,“你家主子情况如何?可有请大夫?” “侧妃娘娘今日一早突然昏厥,身体虚弱,几度呕血……”说到一半,桂嬷嬷顿时支吾起来,“只是事发突然,还未……未曾请大夫……” 听到这儿,谢灼宁已经很笃定了,“装的。” 沈妍玉娇气得很,上一世她的手指破了点皮,就立刻让人马不停蹄地入宫 去请太医。 等人太医赶到府上,她伤口都已经愈合了。 若她真得了急症,只怕已经把煊王府闹翻天了。 萧晋煊深邃眼眸一眯,眸光如疾风骤雨,凌厉地落在桂嬷嬷身上,“你家主子突发恶疾,你不去请大夫,却守在门口等本王,怎么,难不成本王会治病吗?” 这一叱,本就腿软的桂嬷嬷“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煊王殿下息怒,其实……其实侧妃娘娘不是生病,而是受到了惊吓。” “惊吓?” “没错,侧妃娘娘进府后,便想着跟余夫人认作姐妹,日后和睦相处,共同伺候王爷。本来都聊得好好的,也不知道侧妃娘娘哪句话得罪了余夫人,余夫人竟当场变脸,杀了自家丫鬟。我家娘娘生性胆小,心性善良,哪儿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就连做了好几宿的噩梦,今早起来情况便越发严重了,嘴里还念叨着对不起老国公跟宫里的姐姐……老奴被吓坏了,这才斗胆过来求见殿下……” 听着这柔弱凄楚的话语,谢灼宁免不得多看了桂嬷嬷几眼。 这些话字字句句把沈妍玉放在弱势地位,给人一种她沈妍玉步步忍让,可她余氏却不识好歹倒反天罡的感 觉。 还抬出老国公跟太子侧妃,变着法儿地提醒萧晋煊若要宠妾灭妻,沈妍玉背后的沈家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最后再说是她自作主张,把沈妍玉摘出去,让萧晋煊不能迁怒她家主子。 这一通丝滑小连招,可不想是沈妍玉那直肠子能想出来的。 这魏嬷嬷不愧是沈姝玉派给自家妹妹的帮手,有两把刷子。 就是眼神不太好,自己就搁她面前站着呢,不过是换了套男装简单易过容罢了,她就认不出来了。 告状告到本人面前,多有意思…… 谢灼宁压着笑意,侧身对萧晋煊道:“你回来以后不是在书房就是在前院,沈妍玉去堵了你几次,结果连门槛都没得到进,估计是憋不住了,才想出这个法子想见你一面,你就去见见她呗。” 萧晋煊一听她这话,脸色都冷了,浑身都散发着寒气。 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就没见过她这种女人,想方设法把自己往别人身边推。 她那天哭得那么伤心,说自己这么做多么心痛多么难受。 可真遇到事儿,出卖他都不带犹豫一下的! 谢灼宁见他眼里火气“蹭蹭”直冒,赶紧地灭火, “我的意思是,这次要不如她的意,她肯定还会整别的幺蛾子。你就过去走个过场,我有办法让她老实一段时间,保证不会再来烦你。” 听到这话,萧晋煊才终于面色稍霁。 他抬步,往沈妍玉的院子去。 桂嬷嬷见状刚露出几分喜色,却又见他身旁长相清秀的小郎君也要一并跟着,顿时为难起来,“王爷,侧妃娘娘毕竟是女子,您带一个外男……” 谢灼宁一咧嘴,故意恶趣味地道,“嬷嬷你别担心,我可不是什么外男,而是煊王殿下的内人,论起来,还得跟你家侧妃娘娘称道一声姐妹呢。” 这话她说得其实也没错,就是用一个男人的形象说出来,就有些不对劲了。 桂嬷嬷面目呆滞:“啊?” 什么意思? 煊王殿下不仅养着如花似玉的美姬,还喜欢长得好看的小郎君?! 就连萧晋煊也被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给震惊到了,一脸生无可恋。 看来过两日,京城里关于他的传说,又得多一个了。 罢了,她高兴就好。 刚一进院门,就看到一个小丫鬟腿脚飞快地跑了进去,明显是通风报信去了。 等他们进了门,就见沈妍玉脸色苍 白地躺在床上,一脸虚弱地开口,“桂嬷嬷,是你回来了吗?我让你别去烦王爷……他公务繁忙,已经很累了,我不想……不想让他为我操心……” 短短几句话,顿时就把自己善解人意的形象给立住了。 谢灼宁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叹道,“侧妃娘娘这么体贴入微,我都感动得快哭了。” “有王爷这句话,妾身……”沈妍玉含情脉脉地抬起眼看过去,表情顿时僵住,“你谁啊?” 谢灼宁摸了摸脸,一笑,“我啊,我是煊王殿下的知心好友,顺便精通一点神鬼之术。听闻侧妃娘娘被吓得噩梦连连还吐了血,我立马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那抑扬顿挫起伏跌宕的语气,说得沈妍玉都没由来一慌,“怎……怎么不对?” 谢灼宁提高音调,“侧妃娘娘你这不是被吓的,是被邪祟附体了啊!” 沈妍玉脸色难看,“什么邪祟入体,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说着,她着急忙慌地往外一瞥,想要寻找萧晋煊的身影。 这一找,还真被她找着了。 只不过那高大人影隔着屏风坐在外室,跟避嫌似的。 不是,自己是他的侧妃,他避劳什子鬼的嫌啊?! 第432章 驱邪 沈妍玉盯着那屏风上映照出来的男人轮廓,语气有些委屈,“王爷,妾身没有中邪,妾身就是太害怕了。你不知道,自从看到余氏杀人之后,妾身这些时日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惹那余氏不如意了,她就给我也来上一刀……王爷,妾身好害怕,您进来看看妾身好不好~” 她捂着胸口,作西子捧心状,眼眸水汪汪的,脉脉含情。 虽然隔了个屏风,外面的男人根本看不见,但谢灼宁心里还是有种奇怪的心理作祟。 她不着痕迹地移步挡在沈妍玉的眼前,蹙起眉头,装模作样地大喝一声,“呔!侧妃还说自己没有中邪?这都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 沈妍玉气得咬牙,“你说我胡言乱语?你才胡言乱语,你全家胡言乱语!” “你说余氏当着你的面杀了人,不是胡言乱语是什么?” “我说的是真的!她好狠,一刀毙命,一点都不害怕,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我看她就是个惯犯,说不定是哪儿流窜来的杀人凶手,王爷你可千万别被她骗了!” 那余氏带来的危机感太强,不光是那狠厉的眼神跟气场,还有那一张跟先王妃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沈妍玉目光望向屏风外,迫不及待地想要给余氏定死罪。 萧晋煊仍旧没说话,还是谢灼宁开的口,“那我且问侧妃,她杀的谁?” “杀的是她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好像叫……”沈妍玉想 了一会儿,十分激动地说,“琥珀,对,叫琥珀!” 谢灼宁抬了抬手,对着屋外吩咐,“叫琥珀过来。” 没多时,俏丽的小丫鬟便全须全尾地出现在屋内,俏生生地曲膝行礼,“奴婢琥珀,见过沈侧妃。” 看到眼前人的那一刻,沈妍玉跟桂嬷嬷的表情如同看到了恶鬼一般,下意思地便往后退了退。 “你你你……是人是鬼?” “侧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自然是人啊。”琥珀歪着头,一脸不解。 沈妍玉厉声道:“不可能,我明明亲眼看到你被杀了,我明明……” “沈侧妃,琥珀好端端在这儿,你却说她被杀了,这是典型的中邪引发的记忆错乱神识不清啊,严重到这个地步,再不处理,后果可是十分严重的!” 谢灼宁板着小脸,煞有其事,十分严肃。 “不可能啊……不可能啊……”沈妍玉自己都有些混乱了,好片刻才反应过来,猛地抬头,“装的,都是装的!丫鬟是装的,你这个神棍也是装的,你们都是被余氏指使的!” 琥珀不卑不亢地说,“侧妃慎言,奴婢是王爷的人,可不谁都能指使的。” 沈妍玉瞬间愣住。 王爷的人…… 煊王就坐在外面,听的一清二楚,那丫鬟不可能撒谎。 质疑琥珀,就是在质疑萧晋煊! 桂嬷嬷反应更快,赶忙找补地道,“王爷恕罪,我家娘娘几日没睡好,可能真的是精神恍惚,记错了。” 边说还边向自家主子打眼色。 “是我记错了。”沈妍玉一脸的不情不愿,心里更是憋着一股火。 明明她记得清清楚楚,却还得说违心的话,凭什么啊! 谢灼宁安慰道:“沈侧妃别怕,你这种情况,我处理起来有经验,就放心交给我好了。” 沈妍玉咬牙切齿,“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谢灼宁微微一笑,“不必客气。” 说完,立刻让人去准备东西去了。 另一边的听风院里。 赵嬷嬷从外面走进来,便看到祝如槿坐在藤椅上,手持书本,正看得入迷。 她心里一股火起,“娘娘,您别忘了您现在的身份,人家沈侧妃都知道想方设法地把王爷引到她院子里,你就这样一天天的看书,何时才能见到王爷一面?” 祝如槿翻动书页,头也没抬,“我没法子,不是还有嬷嬷你么?爹让你跟着我,不就是让你替我想法子的?” 赵嬷嬷噎了噎,也不指望着她家这主子能主动出击了,决定先去隔壁看看对面使的什么招,自己也想法子把煊王殿下引到听风院来。 她转过身,又急匆匆地出了门。 祝如槿抬头看了眼她的背影,勾起唇角冷嗤一声,“白费功夫。” 赵嬷嬷偷偷摸摸地跑到听雪院的大门外,便见下人们抱着一捆捆柴火鱼贯而入。 她拽住一个家丁,压低声音问,“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家丁道:“给沈侧妃驱邪呢。” 驱邪? 驱邪要那么多柴火做什么? 赵嬷嬷正纳闷呢,就见下人们把柴火都堆砌在院子里,中间搭了个台子,沈侧妃被人架着,放在了柴火堆的正中央。 沈妍玉拼命挣扎,疯狂大叫,“你们干什么?放我下去!你们这样对我,我要去告诉我爷爷,告诉我姐!” 谢灼宁安抚道:“侧妃放心,这法子安全得很。你知道前任工部侍郎宋健吧?当初他家大女儿被邪祟附体,宋夫人就是用的这种方法祛除邪祟的。你看人家宋大小姐如今还不是活泼乱跳的,还嫁给长兴侯成了侯夫人呢。” 说话间,她举起火把,便要将柴火堆点燃。 沈妍玉慌得不行,“我没病,我没病,王爷……王爷救我,她要烧死我啊!” 谢灼宁疑惑地歪了歪头,“沈侧妃你又是睡不好又是记忆混乱,甚至还吐了血,都这样了,你还说自己没中邪呢。哦,难道你说的那些,都是说谎骗王爷的?你可知道上一个敢骗王爷的,被扒皮抽筋、挫骨扬灰,死得可比被火烧残忍多了。” “我……”沈妍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了。 要么承认她说谎骗了王爷,要么承认她中了邪。 无论怎么选,两条都是死路! 她求助地看向桂嬷嬷,让她赶紧想办法。 桂嬷嬷赶忙哀求地看向谢灼宁,“我家侧妃自来怕火,有没有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谢灼宁支着颔,颇是为难地沉吟了片刻,“有是有… …那就是送去佛寺礼佛,以佛光净化邪祟。我记得福安寺是皇家寺庙,有龙气护佑,佛光最是浓厚,说不定沈侧妃去个一年半载,这邪气都被净化完了。” “一年半载?!”沈妍玉尖叫起来。 要去那种地方待那么久,那还不如让她死呢! 桂嬷嬷想了想,说,“侧妃娘娘身体娇弱,倒不如请僧人上门来做法,想来也是一样的。” 谢灼宁勾唇,“那怎么能一样呢?净化邪祟的速度跟诚心是相应的,你家主子心都不诚,如何能净化体内邪祟?要知道人家太后为了祈福,都是自己去福安寺礼佛的,难不成你家侧妃比太后还要金贵?” 桂嬷嬷呐呐,“倒也不是……” 虽然雍王倒台了,但太后仍旧是太后,谁敢说这种话啊。 谢灼宁淡淡一眼瞥过去,“既然沈侧妃受不得礼佛的苦,那便算了,用火驱邪也是一样的。忍一忍,半日就好了。来人,点火!” 由着火烧半日,骨头渣都不剩了! 沈妍玉看着燃起的火苗,仓皇大喊,“我去礼佛,我去礼佛!” 这时候一直没开口的萧晋煊,终于出声,“送沈侧妃去福安寺。” “是。” 煊王一声令下,下人们动作迅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沈妍玉连同她的行李便被一并打包送上了去福安寺的马车。 一直在门口偷偷观望目睹全程的赵嬷嬷:“……” 突然觉得自家主子不争不抢,貌似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433章 惊天大秘密 “呼——” 目送沈妍玉跟桂嬷嬷离开,谢灼宁大松了口气。 可算把这烫手山芋给暂时弄走了。 她转过身,挽住萧晋煊的胳膊,懒洋洋地拖长语调,“多谢煊王殿下默契配合啦。” 萧晋煊笑得无奈,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啊。” 谢灼宁皱了皱鼻,两人相似一笑。 偏她衣裳未换伪装未卸,还是个儿郎模样,此情此景落在隐藏在角落的赵嬷嬷眼里,差点没叫她咬断自己舌头。 煊王殿下不是喜欢那个酷似先王妃的余氏吗? 怎么会跟一个男子这般亲昵? 那眼神,那动作,那语气…… 完全像在对待自己最亲密的恋人! 难道余氏只是幌子,被推出来挡刀的? 这位清秀的小郎君,才是煊王殿下的心头好? 她似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死死地捂着嘴,不敢发出一声响,火急火燎地便跑回了听风院。 听见动静,祝如槿抬头瞥了赵嬷嬷一眼,微微拧眉,“那么慌张做什么?背后有鬼追你?” 赵嬷嬷急急喘了两口气,“小姐,老奴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嗯,你说。”祝如槿看她神色惊恐不似作伪,难得放下书,好整以暇,洗耳恭听。 赵嬷嬷深呼吸一口气—— “煊王殿下根本不喜欢余氏!” “嗯?” “他有断袖之癖!” “嗯?” “他们两个把沈 侧妃给坑走了!” “嗯?” 祝如槿满头问号,抬手摸了摸赵嬷嬷的额头,怀疑她病了。 而且病得挺严重的。 赵嬷嬷见她不信,顿时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今日沈侧妃若是不走,可就被他们活活烧死了,王府的家丁们现在还在撤柴火呢!” 祝如槿微微一愕,很快回神,又把书拿了起来,“哦。” 一副清冷至极,事不关己的模样。 “哦?”赵嬷嬷没想到她是这反应,语气拔高不少,“小姐,您再不拿个主意,等沈侧妃一走,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咱们了啊!” 书页翻动,祝如槿头也没抬,“他们若能把我赶了出去,那我真是,求之不得。” …… 瞅着赵嬷嬷仓皇逃窜的背影,谢灼宁微微眯眼,“希望今天这个警告有点用。” 祝如槿那边,听说自从拿到《大邺山河志》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半步不出,真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倒是她身旁的嬷嬷活跃的很,自从入府以后,她就三番五次地提溜着一双眼睛四处瞎转悠。 好在煊王府明松暗紧,关键地方都在暗中布置了飞云卫,她倒也没能做些什么。 之所以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的动作,不光是为了弄走沈妍玉,也有震慑宵小的意思。 否则赵嬷嬷趴门口探头探脑那会儿,就已经被飞云卫揪出来扔出 去了。 “哦?”萧晋煊若有所悟,“你方才故意跟我亲昵,也是警告的意思?” 明知道她一身男装,最易惹人误会。 “那倒不是。” “是什么?” 谢灼宁顿时弯起了嘴角,“按阿玉的话来说,一点点恶趣味。” 萧晋煊心想,找机会得警告警告宋玉秋了。 一天天都教了他家小丫头些什么? 上次宁儿让他穿那样的衣裳,肯定也是宋玉秋出的馊主意! 不过那些款式,若做成女装…… 他目光一瞥,落在谢灼宁身上,又立刻一触即离。 不行,不能看。 一看就止不住想,就止不住想要…… 他回过神,唤来凌霄,“安排几个人,暗中护送沈妍玉去福安寺。” “是……哎?护送沈侧妃?”凌霄反应过来,立刻抬头,惊讶地望着自家主子。 不是,沈侧妃身边已经跟了不少家丁了,还要他安排飞云卫去护送,这是有多在意沈侧妃的安危啊? 不过就是心里再在意,那也可以偷偷安排嘛,这当着王妃的面,不是凭白惹人吃醋生气吗? 他目光一移,偷偷去看谢灼宁的脸色。 结果好嘛,她一脸赞同地说,“我也正有此意,最好留几个飞云卫一直在福安寺暗中保护。” 光为个沈妍玉,当然不值得动用飞云卫。 可在福安寺,还有个殷太后呢。 郑国公府被抄家,雍王被 软禁,那边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派飞云卫去跟着沈妍玉去那边盯着,若是泄露行踪,还能推说是派去保护煊王侧妃的。 她习惯走一步看两步,什么都预防于未然比较好。 萧晋煊点头,“嗯,还是你想得周到。” 二人长久以来的默契,不必明说,一个眼神,就足矣。 凌霄:“?” 不是,她家王妃就一点都不吃醋?而且还如此体贴入微? 这不愧是当正室的,胸襟就是宽广…… “啪——” 萧晋煊敲了下他的脑袋,“想什么呢,快去,嘱咐下面人,把福安寺给我盯好了。” “是。”凌霄领命离开。 伸了个懒腰,谢灼宁去拉萧晋煊的手,“走吧,吃饭去,我都饿了。” 那人手掌火热,反手将她小手包裹,“想吃什么?” “想吃的多了,能不能偷偷把紫苏弄过来?好久没吃她做的菜了……” “行。” …… 因着出发得晚,及至傍晚,沈妍玉一行才到福安寺。 本来就一路舟车劳累,来到住所一看,那简陋的环境直接让从没吃过苦的沈家五小姐两眼一抹黑,哭着闹着就要回家。 被王府的侍卫挡回去后,她气得不行又没法,只能靠摔摔打.打来出气。 那动静不小,一路传到隔壁院子。 “怎么回事?”殷太后带着护甲的手指撑着头,有些心烦气躁。 她 这段时间精神一直不太好,郑国公府跟雍王接连出事,她听闻噩耗的当天就去了半条命,这些时日虽缓过劲来,却也浑浑噩噩的。 方才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儿,就被那叮铃哐当的声音吵醒。 春菊姑姑立刻上前,“好像是隔壁住了香客进来,奴婢去问问主持怎么回事。” 太后礼佛,周围都是要清场的,哪能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殷太后却一摆手,“罢了。” 她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去找人问也是自取其辱。 大不了等自家儿子东山再起,把他们通通砍了便是! 她忍了那么久,就是为了不动声色地暗中召集雍王府的死士。 这个点,那些死士应该已经潜伏在王府附近了,只待合适时机,将她儿子救出。 到时候他们一路南下,她表妹婿是安阳总督,辖制两州,手里有三万人,只待他们人一到,就立刻为泓儿举办登基大典,与京城割裂,呈对峙之势。 现如今昭文帝命悬一线,太子听闻废了命根子已是废人一个,剩下个奶娃娃,他们未尝没有一胜之力! 一想到这儿,她才总算是舒心些。 隔壁的动乱一直持续到晚上都不消停,东西砸够了,又开始弹起了琴,弹得好也便罢了,可她分明是胡乱拨弄,魔音入耳,吵得人不得安宁。 殷太后气得眉心“突突”直跳,“哀家迟早杀了她,杀了她!” 第434章 雍王殿下,暴毙! 雍王府内,灯火通明。 雍王被人拽着衣领拖拽着进了屋里,身上草草处理过的伤口绷裂开,血迹洇染了一路,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快咽气的死狗。 他被人踢了一脚,是拖拽他的侍卫,“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向太子殿下行礼?” 他试着抬了抬头,却根本没什么力气,只能勉强看到一双锦靴,用金丝绣着狰狞的龙纹。 萧璧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淡淡威严,“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下手有点分寸吗?” 侍卫赶忙回禀,“回太子殿下,属下等人一直都没往他要害上招呼,他这一身伤,是……是他自己摔的。” 他不敢说,雍王这身伤是被别人打的。 在这被禁军重重严密把守的雍王府,居然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冲进来,把雍王揍了一顿以后又扬长而去,这要叫太子知道,他们都得掉脑袋! 自己摔的? 萧璧城瞥了眼雍王身上那明显被人抽出来的一道道伤痕,冷哼一声,没再深究。 反正人没死就行。 他蹲下身,揪着雍王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五皇叔,这样的日子不好受吧?你若肯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我愿意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雍王用尽全身力气“呸”地一声,啐了他一脸唾沫,“你 少痴心妄想……反正只要我一死,那东西就会现世,我要让天底下人都知道……你爹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旁边的海公公被吓得心惊肉跳,赶紧拿帕子给萧璧城清理脸上污秽。 萧璧城倒是冷静得出奇,“是吗?你若真有那东西,为何到现在还不拿出来?其实,那东西根本不在你手里,对吧?” 雍王眸孔惊愕一睁。 将他表情收在眼底,萧璧城起身冷嗤,“孤就说,你若真有先帝的传位圣旨,之前怎么不拿出来……原来是在虚张声势。” “不是,我……” “五皇叔,给孤一个理由吧,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雍王心头震颤,脑袋里更是乱作一团。 失了底牌,他对萧璧城来说,就是一个废人,可以随意处决生死。 可他还不想死,他不甘心呐,他要东山再起,把这些欺辱过他的人,大卸八块,凌迟处死! “想好了吗?三……二……” 萧璧城拖长的调子,就像是催命符。 就在最后一声“一”落下的时候,几道黑影突地直掠进来,直奔他而去。 “太子退后!”海公公瞬间将萧璧城护在身后,抬掌迅速迎上对方兵刃。 雍王见状大笑,“哈哈,死士,是本王的死士,他们来救本王了!” 他 之所以把易子晏送出去,就是为了让他召集王府剩余的那些死士,好回来救自己。 现如今萧璧城微服出宫,身旁没带多少人,正是天赐良机。 他一声令下,“杀了太子!” 身处危机之中,萧璧城却并不慌乱。 他雍王有死士又如何?自己可是有父皇留给他的,独属于天子的暗阁! 一声哨响,数道人影冲出,屋内局势,瞬间逆转。 见状不妙,雍王立刻道:“带本王走,快!” 只要他人还在,就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死士们眼神一个对视,刀尖一转,一刀刺进雍王胸口。 另一个死士怕他不死,还在脖子上又刺了一刀。 “你……你们……”雍王眸孔缓缓瞪大,满脸不敢置信地倒了下去。 “撤!” 黑衣人们动作迅速地撤走,被暗阁缠斗着没来得及离开的,也立刻咬破毒囊自尽。 萧璧城上前两步,看着雍王的尸体,脸色难看至极,“怎么回事?” 他可没想让雍王死,雍王被他捏在手里,比死了有价值得多! 还有那些死士,到底是来救雍王的,还是杀雍王的? …… 雍王府,书房内。 萧晋煊跟谢灼宁一起在看各处传来的消息。 这已经成了两人的日常,看到有什么重要的情报 ,就互相讨论分析,默契得不想两口子,倒像两个长年累月搭配干活儿的同僚。 “那个递给我一下……”谢灼宁抬起头说。 可看到萧晋煊眉心微皱,似在思索着什么,她便立刻收了声,免得打扰到他,自个儿伸出手去够。 奈何她手没那么长,只能半个身子从桌面探过去,整个人低伏身体绷紧,曲线似杨柳坚韧起伏。 萧晋煊一抬头便看到美景入目,目光几不可见地闪烁了一下,深幽幽的,“要拿什么?” “啊,”谢灼宁本来不想打扰到他的,不过见已经打扰了,便指着方才看过的情报,“我想看那个。” “好。”萧晋煊点了点头,谢灼宁还以为他要帮自己拿。 结果下一瞬,男人手掌卡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调转身形,放在了自己腿上。 谢灼宁:“?” 她缓缓地扭过头,对上男人深邃眼眸,满头都是问号。 萧晋煊面不改色,“你不是要看情报吗?” 坐在这个位置,正好能够看到。 谢灼宁都被气笑了。 这家伙,分明是故意的! 人都在怀里了,不做点什么,似乎实在是对不起这良辰美景。 萧晋煊捧着她的脑袋,一低头,便吻了上去,“阿宁……” 谢灼宁揪着他的衣角 ,听着他伏在自己脖颈间低低的喘,心都快软了。 炽热的火焰,遇风疯涨。 仿佛要焚灭一切…… “爷,爷,出事了!”凌霄急吼吼地冲进屋子里,看到屋内情景的那瞬间,他如被雷劈一般愣在原地。 萧晋煊理智回笼,咬了咬牙,抬起头来,眼神似疾风横扫而去,“滚!” “哎哎哎,是是是……”凌霄慌里慌张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跑远了又跑回来带上门,心头叫苦不迭。 这叫什么事儿啊? 谢灼宁心头忍笑,忍一会儿实在没忍住,掩着唇轻轻地笑了起来,“煊王殿下,你……还好吧?” 说话的时候,那目光一扫,脐下三寸,笑得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看着她还在幸灾乐祸,萧晋煊磨牙嚯嚯,“王妃放心,不会影响王妃日后幸福的!” 可以说是每一个字都咬牙切齿了。 谢灼宁怕他秋后算账,又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赶紧打住笑,正色道,“收拾一下,把凌霄叫进来吧。” 他那么着急,肯定是出什么大事了。 二人稍事整理了一番,便让凌霄进来回禀,“出什么事了?” 凌霄入门来便规规矩矩地低下头,哪儿都没敢乱瞄乱看,只老老实实地回答说,“飞云卫刚得到的消息,雍王殿下,暴毙!” 第435章 煊王殿下,下一个就是你! “哦?”谢灼宁惊讶地挑起眉梢,“怎么突然死了?该不会是……” 她上次去暴揍一顿,打得太狠了吧? 凌霄回说,“外面都在传,说是太子殿下昨夜去了雍王府,等他人走的时候,雍王已经死了。” 谢灼宁更诧异了,“萧璧城杀的?” “不太可能。”萧晋煊冷静分析,“上次咱们去的时候,雍王十分笃定太子不敢对他下手,显然是有把柄拿捏住太子的。” “许是萧璧城已经把把柄处理了?” “雍王如今已是秋后蚂蚱,对太子早已没了威胁,留着他还能牵制敲打一下朝中残余的雍王党,太子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留,比杀有用。 凌霄道:“指不定咱们那位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大获全胜,得意忘形,故意杀人泄愤呢?” 谢灼宁摇了摇头,“萧璧城又不傻,他若真想要杀雍王,暗中派人动手便是,何必自己亲自走一趟,白惹一身骚?” 要知道雍王死了殷太后还在呢,一旨孝道在身,就算不能拿他怎么着,也能恶心恶心人。 这件事不对劲,很不对劲。 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不对劲在哪儿。 就在这时,凌风快步进了门来,“爷,王妃,易子晏松口了,要见你们。” …… 京郊,农家小院。 萧晋煊推开门,走了进 去,谢灼宁紧随其后。 易子晏就坐在院子里,听到两道脚步声渐进,微微眯起模糊的眼睛,“煊王?还有……王妃?” 他脸上露出一股豁然神情,“你果然没死!” 他这些时日没什么事,进行了许多推演,实在不明白西川军怎么就没了,他们怎么就突然兵败如山倒的。 结合了一些蛛丝马迹之后,他隐约间,有了许多猜测。 如果这其中,有萧晋煊插手呢? 要知道这段时日煊王一直伤心欲绝闭门不出,谁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在府中。 可难道他的伤心是假的?对王妃谢灼宁的感情也是假的? 但当萧晋煊身边出现了一个跟先王妃几分相似的宠姬以后,易子晏忽地有了一种荒唐又大胆的猜测。 谢灼宁极有可能没有死,而且就在煊王身边! 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将一切都说得通! 所以他开口,要求见他们俩。 谢灼宁有些意外,“哎,你都瞎了,还能认出我来?” 她不确定地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易子晏道:“眼睛瞎了,其他方面自然便敏锐以来。” 听觉,嗅觉,直觉…… 要分辨出一个人来,并不难。 “那你叫我们来做什么?想通了,决定老实交代了?还是,又想耍什么花招?” 谢灼宁语气轻松,明摆着 告诉他,不怕他在他们手里翻出花样。 易子晏却突地垂下头,眼羽轻颤,“他……是不是死了?” 虽然没明说是谁,但萧晋煊跟谢灼宁一下子就懂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目光中看到了惊诧。 萧晋煊的声音,明显沉了许多,“你怎么知道的?” 他把易子晏关在这荒郊野岭的农家小院,方圆几里都不见人,还有飞云卫严密把守。 就连他们也是刚得到消息不久,易子晏是如何知道的? “我自有我的消息渠道,”易子晏没明说,只问道,“是不是真的?” 萧晋煊一顿,“你心里已有答案,又何必明知故问。” 巨大的冲击涌上脑海,心口亦是翻江倒海,易子晏闭上眼睛,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一旁,谢灼宁跟萧晋煊静静地看着他,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开口,语气咬牙,似压抑着风雨,“我手里有另一半千金楼的名单,你们不就是要这个吗?杀了太子,我给你们!” 他既能知道雍王已经死了,那能知道是太子杀的,也就不足为怪了。 谢灼宁嘴角抽了抽,“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一份名单,就想要我们背负谋逆大罪千古骂名去杀一国储君?” 他们是要对付太子没错,但却是为了像她父亲那样的忠诚良将不 再受到迫害,为了黎民众生不再被权贵视为草芥,为了大邺这个摇摇欲坠的万里江山…… 而不是单纯地为了私欲! 若仅仅如此,她早就不管不顾,杀萧璧城千百回了! 易子晏笑,大笑,癫狂大笑,“哈哈哈,你们不杀太子,你们以为你们活得了?煊王殿下,他不会放过你的。他跟他爹昭文帝一个德行,道貌岸然,心胸狭隘!” “世人只知道我家王爷野心勃勃,虎视眈眈,就连昭文帝都得避其锋芒,次次忍让,不仅让他在朝堂上咄咄逼人为所欲为,还让他公然拉拢朝臣豢养死士。” “实际呢?昭文帝从登基后就立刻组建暗阁,三番五次对阻碍他反对他的皇子下手。厉王逼不得已,起兵造反,被凌迟猝死,是王爷去监的刑!” “王爷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曾经的兄弟被一刀一刀片下血肉,厉王临终前,凄厉地冲着他大喊,下一个就是你,下一个就是你!” 他声音高亢,连面容都有些扭曲起来,“王爷能怎么办?他只能争!厉王一死,他占嫡占长,对新帝不满的、曾经依附厉王的、全都朝王爷靠拢,你们觉得,昭文帝会放过我家王爷吗?不可能的!” “所以王爷开始豢养死士,用来对付暗阁,让我组建千金楼,牵制朝中大臣。王爷说,哪怕是死了 ,轰轰烈烈的死,也好过被无声无息地除掉!” 易子晏说完这些,仿佛被抽去根骨一般,瘫坐在地上,一声苦笑。 似自嘲,亦似怜悯。 “煊王殿下,你跑不掉的,王爷一死,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他们父子眼里,是容不得脱离掌控的东西的。” 谢灼宁听着这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忽地变得难看起来。 “怎么了?”萧晋煊敏锐察觉到她情绪不对。 谢灼宁摇了摇头,抬眸看向易子晏,“杀太子是不可能的,你换个条件吧。” 易子晏喃喃道,“我想跟王爷葬在一起。” 谢灼宁霎时侧目。 易子晏语调拔高,大怒,“看什么,我跟王爷是真爱!” 谢灼宁忍不住感慨,厉害,瞎子都能看出她的惊讶。 “你要葬入皇陵?”她捏了捏下巴,“那有点困难。” “皇陵那种破地方,我还不稀罕呢!”易子晏嗤了一声。 更何况王爷是乱臣贼子,太子应当是不会让他入皇陵了。 不过,那样更好。 “你们给我找个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把我们俩葬一起就行,不必刻碑,也不必留名。” 他们不容于世,那便容于天地好了。 萧晋煊点头,“好,本王答应你。” 易子晏舒出一口气,起身,“不是要名单吗?拿笔,研墨!” 第436章 拿捏男人的手段 易子晏落下最后一笔,吹了吹墨,将信纸拿起来,交到萧晋煊手里,“这就是剩下的一半名单。” 难为他瞎着眼还能将名单写得清清楚楚大差不差,萧晋煊扫看一眼以后,便递给了谢灼宁。 谢灼宁接过,看了看,名单上的名字还真是五花八门,有三四品的朝廷重臣,也有不知名的小官吏,甚至还有妃嫔身边的宫女、关健职位上的太监…… “我还以为你们只笼络官员呢。” 易子晏道:“人不在多,关键是能在要紧时候起作用就行。” 他们这张网铺得很大,本来应该是要起巨大作用的。 结果却一个变故接着一个变故…… 谢灼宁又继续往下看,终于看到了她最想看到的,她二叔谢恒的名字。 紧挨着的,还有另两个名字,“贺萱娘,宝哥儿……这是?” 易子晏道,“算是他的外室?宝哥儿是他们俩的儿子,如今怕也快二十了吧。” “什么!”谢灼宁有些咋舌,“我二叔不重情欲,家里姬妾都很少,对子女也很淡漠……” 她实在想不出来,她家二叔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甘愿被千金楼控制。 易子晏嗤笑一声,“王妃还是太不懂男人了。这世间美人 儿千千万,高位者更是司空见惯,你猜我们千金楼是拿什么拿捏住他们的?自然是给他们想得而得不到的。” 谢灼宁赶紧道:“愿闻其详。” 她也听听,怎么拿捏男人的,以后说不准也能拿捏拿捏萧晋煊呢? 易子晏道:“这贺萱娘可不是什么大美女,而是谢恒老师的女儿。” 谢家先前没落,只剩孤儿寡母,谢恒差点读不起书。 是谢恒的老师,怕埋没了他的才华,不仅供他读书,还供他吃住。 谢恒跟贺萱娘朝夕相处,少年懵懂,炽烈如火。 “可惜这贺萱娘比谢恒大几岁,到了年纪,就被家里人许给了一个县官。没几年,县官贪腐被人抄家查没斩首示众,她也被判流放岭南。” “你二叔得到消息的时候,差不多也是现在这个时间点。春闱前夕,他枯坐一夜之后,第二天便收拾东西入了考场。” 谢灼宁不由叹道,“他还真是冷静得可怕。” 听到那样的消息,谁会不被影响心绪? 可他居然还能沉下心去考试,而且还拿了一个顶好的名次! “是啊,因为他知道,只有拿个好名次,他才有跟人谈判的资本啊。”易子晏缓缓地说,“高中之后,谢 恒主动找到王爷,求王爷帮忙,将贺萱娘弄回京城,他愿意依附王爷,终身效劳。” 刚刚高中的朝廷新贵主动投诚,雍王哪有把人往外推的道理? 再说了,弄一个被流放的女犯人回来,对雍王来说也算不得什么难办的事。 “当然,人弄回来以后,我们也留了个心眼,以贺萱娘身体虚弱为由,在她的滋补药里,加了些别的东西。可以说,就是因为贺萱娘跟谢恒,才让王爷跟我想到了建立千金楼,用女人或者娈童来控制官员的主意。” 谢灼宁越听越震惊。 合着竟是二叔自己主动投诚雍王的? 可仔细回想一下,似乎一切都有迹可循。 当年二叔高中,被不少达官贵人榜下捉婿,他闭着眼睛随便选一个都足可让他拥有一个强大靠山。 可是他却娶了一个没什么背景的梁氏为妻。 对外的原因,说的是他受了梁氏哥哥的救命之恩,所以照顾他们全家。 可妥帖照顾就行了,何必要娶梁氏过门? 不,不仅仅如此。 若是他娶了高门千金,一旦他养了个流放犯妇的事情败露,他跟贺萱娘都得玩完。 但娶梁氏,这件事就简单多了,梁氏一家都得依靠他这棵 大树,很好拿捏。 如此一来,他不仅有了一个完美的伪装,还能让他博一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美名。 所以他对梁氏跟梁氏的子女都冷漠至极,不担心他们的性命安危,只在乎他们做的事对自己的名声仕途有没有影响,说断亲就断亲,一点情面都不留,根本不像一个正常父亲! 可他对贺萱娘跟他的孩子有多在意呢? 宝哥儿…… 如珠似宝。 这是他给他们孩子取的小名。 她家二叔,还真是隐藏至深啊,连家里人都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看清过他! 谢灼宁从满心震撼中回过神,“那他们人呢?现在在哪儿?” “额……”易子晏的脸色尴尬了一下,“不知道。” “不知道?” “你们应该知道,我们千金楼出了个叛徒,我如今不过是个丧家之犬。” 他从雍王府逃出来的时候,是想聚集人马,杀回去救出王爷的。 但是等他出来才知道,燕红月已经将剩余的所有人全部转移。 他手里面有的,也就那份名单了。 “如果不是人都没了,煊王哪儿那么容易就捉住我?”他小声嘟囔。 萧晋煊隐约明白了什么,“看来回京路上遇到的那几波杀 手,都是来灭口的。” 只要杀了易子晏,就没有人再知道千金楼的另一半名单,那些人便可以藏在暗处,为人所用。 他想了想说,“你说的叛徒,是不是暗杀小皇孙那次,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子?” 易子晏脸色一寒,几乎咬着牙说,“燕红月,就是她!” “哦~”谢灼宁也想起来,“就是她引着我跟萧晋煊去灭了你们一半千金楼吧,我当时就觉得不太对了。她是谁的人?” “不知道。”易子晏摇了摇头,一脸苦笑,“说实话,我连她什么时候背叛的都不知道,更别说她是谁的人。千金楼里对她有用的人,她早就暗中转移了,对她没用的,她便引着你们来毁了。” 他玩儿了一辈子鹰,没想到临了了,竟被鹰啄瞎了眼睛。 谢灼宁瞥了他一眼,“你本来就是瞎的,看不见也正常。” 说到这儿,也叫易子晏想了起来,“哦,倒忘了,我的眼睛,是你给弄瞎的。” 谢灼宁轻哼,“彼此彼此,当时你不是也弄掉了我半条命?” 易子晏道:“谁叫你当时说,要嫁给雍王……” “哦?”萧晋煊的目光落在谢灼宁的脸上,一下子变得危险起来,“你还说过这种话?” 第437章 那种鬼话谁信啊 谢灼宁咽了口唾沫,呵呵地笑,“那也是情势所逼,当时危在旦夕,我又看出了杀手是雍王派来的,所以想着以嫁给他助他成事谈谈条件,先活下来再说嘛,那种鬼话谁信啊……” 易子晏:“……” 谁信?你猜谁信?! 谢灼宁也反应过来了,“我说当时我说完之后,你怎么更生气了,本来能一刀杀了我的,还非得把我折磨一通呢!” 合着症结居然在这儿! 她那时候哪里知道,他跟雍王有一腿啊! 那老头儿,白给送她、她都不会要好吧! 易子晏磨了磨牙道,“貌似王妃也没让我占着什么便宜吧?” 在他胸口扎了一刀不说,还毒瞎了他的双眼,他若不是当机立断立即去解毒,可能早就没命了。 更何况后面煊王报复得多狠呐,他培植了那么久的死士,眨眼间就被弄死大半,还将一具具尸首挂在雍王府门口,把王爷都给吓病了。 数年苦心孤诣,一朝毁于一旦。 后面他虽又笼络了一批死士,但实力锐减,哪有之前精心培育的那些厉害? 要不然现在他也不会手里一点有用的人都没有。 如果早知道刺杀她会让他们损失如此严重,他一定一开始就躲她躲得远远的! 谢灼宁忍不住感 慨,“这命运多奇妙啊,曾经恨不得让对方死去活来的两个人,如今竟会坐在一起回忆往昔。看在这么有缘分的份上,要不你就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呗?” 她笑盈盈地看着易子晏。 易子晏心想这女人就是狡诈,套个话都拐弯抹角的。 他撇嘴,“你问。” “你是从哪儿得到雍王已死的消息的?” “……”沉默。 “不想说也可以不说。”谢灼宁微微地笑,并不着急,甚至带着几分胸有成竹的笃定,“反正你告诉我们越多,我们扳倒太子的可能性就越大……” 就看他想不想为雍王报仇,出一份力了。 易子晏叹气,有种上了贼船便再也下不去的无奈之感。 不过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他将大拇指跟食指曲起,放在嘴里,吹出一声奇异的哨响,没多时,竟从屋内“嗖”地窜出一只老鼠来。 他摸索着从老鼠身上取下绑着的竹筒,递给他们,“这就是我获得消息的渠道。” 虽然王府死士灭了,千金楼也没了,但他之前掌控那么庞大的地下势力,多少还是剩些没被发掘的暗子的。 那些暗子查到雍王一死的消息,便第一时间通知了他,这也是他能够这么快知道的原因。 “ 居然是老鼠!”谢灼宁十分惊讶。 萧晋煊也颇为意外,“怪不得没惊动四周看守的飞云卫。” 如果是飞鸽鹰隼飞过,飞云卫肯定会第一时间发觉。 但是这游走在墙角缝隙阴影暗处的小老鼠,又有谁会注意到呢? 他抬眸,神色探究,“不过你的那些暗子,又是怎么知道你被关在这里的?” 易子晏一五一十地说:“我被抓来的第一日,便用老鼠给他们报了信。” 只不过他们以现在剩余的力量跟飞云卫对上,那就是以卵击石,他知道斗不过,索性便没再想逃跑的事儿了,只密切注意着外面的动向。 谁知道等来的,会是雍王暴毙的消息。 “你是怎么做到的?是能控制所有的老鼠?还是只能控制经过专门训练的老鼠?你能控制其他动物吗?” 谢灼宁兴致勃勃,对他的这个能力很感兴趣,一连串问题跟倒豆子似的倒出来。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这是,西周的控虫术吗?” 易子晏浑身一震,骇然地抬起头来,是真真被震惊到了,“没想到西周都灭国十几二十年了,还会有人知道西周的控虫术。” 谢灼宁一摸鼻子,“碰巧在书上看到过。” 她让慕容砚给祝如槿搜罗的《大邺山河志》 ,里面有很大篇幅是讲西周的,她把书给人送去之前,自己也顺道瞅了几眼。 萧晋煊上下扫视了易子晏一眼,“所以,你是西周遗民?” “没错。”易子晏点头。 他们西周地势偏僻,山高林茂,毒虫蛇蚁泛滥,世代居住的原住民靠山吃山,都有独一套的生存方式。 有的擅医,有的擅蛊,有的擅御兽,有的擅控虫…… 他这一支传承的,便是控虫术。 后来西周战败灭国,国民要么被纳入大邺,要么入深山野林隐居,还有一些慢慢渗透进了大邺各处伺机复国…… “我一开始接近雍王,其实是想利用他复国的……”易子晏想起往昔,神色也变得缥缈起来。 可是渐渐的,相较于那个已经灭亡数载岁月的国家,他更想做的,是想送他登上那九五之尊的宝座。 不等他回过神来,就听到谢灼宁言词笃笃的声音,“我想学!” 她眼眸明润闪亮,很感兴趣的模样。 易子晏嗤了一声,“这可不是过家家,不是那么好学的……” 京城里的女眷见着一只小小的毛毛虫就脸色大变尖叫逃跑了,要学控虫术,可是要忍受常人之不能忍,日日夜夜时时刻刻跟各种蛇虫鼠蚁打交道的。 谢灼宁却很坚持,斩 钉截铁,“我要学,你就说教不教吧,反正你教了我,我们就多一分赢萧璧城的希望,多一分给你报仇的希望……” 易子晏嘴角抽抽,“……教,我教还不成吗?只要你别害怕就成。” 说着他顿了顿,抬起头,空洞的眼睛似望向远方,“而且我时间不多了,能学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谢灼宁明白他的意思。 自他说出要跟雍王合葬的那句话后,他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不过,谁不是呢? 谢灼宁决定这段时间在这农家小院住下来,全心全意地跟易子晏学控虫术。 听到这话的萧晋煊脸色一黑,气得直接把她拽着到了院子外没人的地方,“阿宁,不要学。” 控虫术很危险,而且学这种秘术,就必须得要受尽极致难捱之痛苦。 他不想让她如此犯险。 可谢灼宁这人,骨子里拧着一股劲,决定的事,向来是不死不休。 “萧晋煊,我想学。”她一字一句,认真至极。 二人目光对视,萧晋煊眼里翻涌风暴,又气又恼,“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易子晏说的话?” 那时的她,突然变得很不对劲。 虽然只有一瞬,可是却被他清楚看在眼里。 “告诉我,”他声音低低的,“告诉我为什么好吗?” 第438章 萧晋煊,不要阻止我好吗? 谢灼宁对上萧晋煊关切忧心的眼神,心里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酸涩。 “萧晋煊,你知道吗?我之前还在想,上一世虽然我跟我爹都死了,许多人都死了,但至少你这个摄政王,还算落了个好下场。” 她想着,萧晋煊帮着萧璧城斗垮了雍王,还一心一意地辅佐他,为大邺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萧璧城总不至于会卸磨杀驴吧? 直到方才,易子晏在那里癫狂地大喊,“煊王殿下,你跑不掉的,王爷一死,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他们父子眼里,是容不得脱离掌控的东西的!” 她的脑袋,如被重击。 不至于…… 为什么她会天真地以为不至于? 她难道不是为他付出良多?她爹难道不是忠君爱国?还有朝中那些老臣们,有多少落得个好结局? 她凭什么觉得,以萧璧城那自私狭隘善妒的性子,会给萧晋煊一个好结局? 听着她声音里的微微颤抖,萧晋煊心口蓦地一紧,被刺得一疼。 他上前一步,将人抱在怀里轻声安慰,“没事,没事,兴许没你想的那么差,就算他想让我死,我也不会任由他摆布,不是吗?” 谢灼宁摇了摇头, 她太了解萧璧城,他是不会放过他的。 “萧晋煊,你知道吗?我之前一直有点想不通,为什么上一世明明不是你对我射的箭,但萧璧城却让人暗中对我动手,把这个救驾的功劳归于你的身上。” 他会那么好心?让萧晋煊亲手诛杀妖妃,在朝中威望更上一层楼? 直到她方才听到易子晏的话,电光火石间想到一种可能性—— 若是有朝一日,萧璧城不再需要萧晋煊了,恐怕立刻就会有人发现她家老爹通敌卖国案的疑点,然后翻案调查,沉冤昭雪。 她爹得了清白,她也得了清白。 反正人都已经死绝了,就算是给他们翻案又如何?至多封个没什么意义的名号听着好听罢了。 但到那时,所有的目光都将汇聚一处—— 既然都翻案了,那谁是栽赃陷害的凶手呢? 自然是亲自动手杀害谢灼宁灭口的萧晋煊! 而到那时候,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为了权柄,陷害忠臣,抄家灭族,诛杀妃嫔……这些罪名,足可让他万劫不复! 他是萧璧城射向她的箭! 而她是萧璧城挥向他的刀! 一想到这些,谢灼宁的胸口就被各种纠结 迷乱的情绪填满,搅得她整个人天翻地覆,心口泣血! 她掐着掌心,一字一句地说,“萧晋煊,我一直在想,老天爷为什么要让我重活一次。” “现在我想明白了。” “我回来,就是为了让我爹,让你,让那些不该死的人,不再重蹈覆辙,好好地活!” 所以,她想要变得强一点,更强一点,自己长出羽翼成为雄鹰,长出枝丫成为参天大树,才能把所有奢求念想,变成真的。 这,就是她要学控虫术的理由! 萧晋煊心头震颤,像是被人一把狠狠攥住,攥得那样紧,紧得他发疼。 是为了他啊。 那么柔那么弱的小小的人儿,拼了命地张开双手,想要替他抵挡住狂风骤雨。 她怎么能那么好? 好到让人想哭。 就算刀斧砍在身上也能一声不吭的男人,此刻喉咙好似被什么黏住,竟隐约有些哽咽,“阿宁,阿宁……” 谢灼宁声音轻轻的,唇边笑容却灿烂万分,耀眼万分,“所以萧晋煊,不要阻止我好吗?” 他望着她的笑,晦涩地张口,“好。” …… 谢灼宁留了下来,萧晋煊却回了京。 路上,凌霄十分意外 ,“爷,您为什么不留下来啊?” 萧晋煊声音冷冷,纵马疾驰,“留下来做什么?” “留下来守着王妃啊,”凌霄理所当然地说,“那易子晏毕竟是雍王的人,又生性狡诈,谁知道他是真妥协了还是假妥协了,万一他对王妃做什么……” 萧晋煊道:“凌风和夏橘留下了。” 夏橘贴身保护,凌风暗中蛰伏,四周还有飞云卫把守,不怕易子晏耍什么花样。 “倘若他若真失了智敢对阿宁动手,本王便去将雍王剥皮抽筋割肉扒骨,一块块喂他吃下去!” 一字一句,皆带喋血狠意。 凌霄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家爷好像变了模样似的。 萧晋煊却抬起头,望向远处,喉结上下滑动,似憋着一股气。 他是一个男人,本该是他来替自己的女人遮风挡雨,而今却要她去受那样的苦,遭那样的罪。 这是他的无能。 这说明他手里的权柄还不够大,势力还不够多,威望还不够足。 他要让自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才能成为她的依靠! 所以他不能留在这里陪着她,他得奔赴他的战场,他得回到京城,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阿宁,我 会让你的愿望成真。” 天幕铁青,马蹄飞驰,似离弦的箭,飞奔向京城。 …… 流水一样的物件,送往京郊。 朴实无华的农家小院,在一瞬间便变了模样。 易子晏摸着千金难买的雪蚕丝软垫,吃着连宫里都不一定吃得到的美味珍馐,喝着雍王先前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的美酒,一时间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好看极了。 “话说煊王妃啊煊王妃,你到底是来吃苦学艺的,还是来享福的啊?” 瞧她家男人这架势,像是恨不得把煊王府一并搬过来似的。 谢灼宁吃着菜,不以为意,“吃苦跟享福冲突吗?” 易子晏都有些糊涂了,“这……不冲突吗?” 谢灼宁理所当然地说,“我若不吃饱喝足睡好了,哪有精神好好学艺?” 听起来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易子晏皱着眉,陷入沉思。 那他们以前为了锤炼心志、被丢进深山野林里,没有饭吃只能吃虫子,不能睡觉因为随时会被野兽袭击,甚至怕他们太轻松了,还得在他们身上下点毒弄点伤口等等等等,又算什么? “算你能吃苦。”谢灼宁抹了嘴,便站起身,“吃好了吗?开始吧。” 第439章 控虫术 开始?从哪儿开始呢? 易子晏想了想,吹了个口哨,一只小老鼠便主动跑到他手里,他伸手戳了戳,缓缓开口,“我们西周的控虫术,不单单只是控制昆虫,微末的,弱小的,成群结队活动的蛇虫鼠蚁,我们都统归此类。” 都说蜉蝣撼树不自量,但当最弱小的蝼蚁聚集到一种恐怖的数量,就会爆发难以想象的力量。 这,就是控虫术的可怕之处。 谢灼宁却怀疑地看向他,“既然控虫术能控制蛇虫鼠蚁,那你怎么还那么弱呢?” 迄今为止,除了利用老鼠传递消息有那么一点用处,别的是什么半点没瞧出来啊。 易子晏磨了磨牙:“……是我学艺不精好了吧?” “听起来好像有故事,说说呗。”谢灼宁声音懒懒,一个十足十的倾听对象。 易子晏沉默了好一会儿,兴许是想到自己不久于人世,好像从前那些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也不是那么见不得光了。 他缓缓的开口,“小时候家里长辈为了让我学会控鼠,便让我在鼠群里跟老鼠同吃同睡,了解它们的习性,感染它们的气息,让它们把我当成同类。” “那时同我一起的,还有一个小一点的族弟,被关入鼠群里的时候,他因为害怕,夜里想要爬墙逃跑,结果摔下来,摔得血肉模糊。” “那些老鼠闻到血腥味儿就像是看到什么美味一样,疯了似的冲过去,将他的身体啃食一空。” 那时小族弟还没断气啊,哭喊的声音跟老鼠啃食血肉骨头的咔滋声音混合在一起,成了易子晏一辈子的噩梦。 自此以后,他的内心深处,对老鼠总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恐惧。 说到这儿,他垂头,自嘲地勾起唇角,“一个心怀恐惧的掌控者,又怎么能是一个好的掌控者呢?” 所以他能利用控虫术做的事情,太少太少了。 “你既然怕老鼠,那换一个物种不就行了?”谢灼宁百思不得其解。 易子晏涨红了脸,语气都拔高不少,“你以为控虫术很好学啊?你要驱使它们控制它们,首先就必须了解它们。这种了解是细微的,长久的,无止尽的,只有熟悉了它们的作息、气息、构造、毒素……等等等等,你才算是接触到控虫术的门槛。光是这一点,有些人穷极一生,都没办法办到!” 所以他们不同族群之间,学习的是不同物种的控虫术,每一代总结经验,再传给下一代。 他们那一支所传承的,便是控鼠术。 所以他生下来,就是学控鼠术的命。 谢灼宁听到这里,不免有些失望,她还以为所谓的控虫术,是所有虫子都能控制呢。 就像燕红月 那样,控制蛇群大杀四方,多厉害。 等等…… 燕红月,控制蛇…… 她脑海里灵光一刹,想到一种可能,“燕红月该不会也是西周的吧?” 易子晏沉默了一瞬,点头,“嗯,她是控蛇一支的。” 他第一次见到燕红月的时候,是在大街上。 有个恶霸想要调戏她,她表面顺从,诱哄着将人带到了僻静处,然后召唤出毒蛇咬死了那恶霸。 谁曾料到那个恶霸是个大官的儿子,人一死,就怀疑到她头上,直接下令封闭全城抓捕她。 “那时我从她的驱蛇手法,认出了她也是西周遗民,跟我一样也是控虫术族人的后代。所以便略施手段,助她躲过追捕逃出了城。” “结果脱离危险以后,她却不走了,说自己一个孤女,无依无靠,在这异国他乡,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同族,便死活要跟着我。” “最后结果你也看到了,”易子晏扯起嘴角怪笑了一声,“我被我养的毒蛇给咬了。” 他想过所有人会背叛,却唯独没想过,那个人会是燕红月。 谢灼宁支着下颌,想了许久,“或许在她眼里,你才是背叛的那个呢?” “什么?”易子晏骤地抬头,那双空洞洞的眼眸里,明明没有瞳孔,却溢出掩饰不住的震惊。 她有条不紊地说,“你想啊,像 你之前说的,西周的国民要么归顺大邺成为了大邺的子民,要么进入深山老林隐居,要么渗透进大邺伺机准备复国。你说,她一个孤女,深入大邺,属于哪一种?” 易子晏浑身一震。 谢灼宁继续道:“她看见了你,以为遇到了同类,所以才愿意跟着你干。结果干了半天,却发现你根本不想复国,只想帮助雍王夺取皇位。若你是她,会如何?” “我……”易子晏呐呐张嘴,“我会干掉上头那位,自己夺走所有权势人马,自己单干。” 如果他处于燕红月的位置,他毫无疑问,会做出跟燕红月同样的选择! 如此一想,心中那几分愤恨,竟也释然了。 “煊王妃,你真是个妙人。”易子晏忍不住感慨说。 恐怕很少有人,会站在敌对的立场,去思考敌人的动机吧? “彼此彼此,”谢灼宁皮笑肉不笑,“所以你东拉西扯这么一大堆,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正式教我呢?” 易子晏叹了口气,“我讲这些,就是为了告诉你,短时间内,想要速成控虫术,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不是不想教,是她根本就学不会。 若她只是一时兴起,大可不必来受这种苦。 谢灼宁却很笃然,“教不教是你的事,学不学得会是我的事。你都没教,怎么就知道不可 能?” 真是倔啊! 易子晏只好道,“那便从最简单的一步开始,一天之内,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一只老鼠主动亲近你。” 谢灼宁点头:“好!” 让夏橘去准备了各种食物,谢灼宁决定用食物引诱。 但老鼠这种东西,胆小,机警,行动迅速。 谢灼宁拿着食物,它们便不会接近,可等她放下食物,只要一个不留心,它们就已经衔着东西逃之夭夭。 别说主动亲近了,根本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 谢灼宁便干脆设陷阱,抓了两只,准备慢慢驯化。 但那中了陷阱的老鼠对她更生警惕之心,连喂过去的食物都不肯吃了。 易子晏大笑,“我就说你不行吧。” 他学习了一辈子,才到那点程度,她竟然想在短短几日就学会。 真是痴心妄想啊! 谢灼宁气得很了,快步进屋。 易子晏在她身后大喊,“怎么了?这就放弃了?倒是比我想象的早,我以为起码得到跟老鼠通吃同住那一步才放弃呢!” 远远的,从屋里飘出来谢灼宁恶狠狠的声音—— “你等着!” 进了屋,谢灼宁让夏橘铺纸研墨。 易子晏又溜达进来,继续嘲讽,“哟哟哟,这是干什么?该不会是写信去给煊王告状吧?” 谢灼宁头也不抬,落笔飞快,“摇人!” 第440章 那样直白的爱意 雍王府。 萧晋煊正在看四处送来的情报,一个个命令头也没抬便发了出去—— “还没找到贺萱娘母子的下落?谢恒那边照常盯着,再派人去查一查京城内及城郊常年寡居的母子。” 既然是谢恒的挚爱跟爱子,他必然不会把人安顿得太远。 “是。” “名单上的人可都派人查证过了?既是真的,那便派人仔细留意,不要打草惊蛇。” 这些被精心挑选的棋子,会在关键时候,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雍王的死因可调查出来了?可确定是太子动的手……” 一只鸽子扑腾了两下,落在凌霄手上。 他取下字条,快步走了进来,“爷,是王妃来的消息。” 萧晋煊话音一顿,终于抬起头来,挥手让人退下。 他接过字条,上面话语十分简短。 “燕红月是西周遗民,作乱势力恐与西周余孽有关。” “西周余孽……”萧晋煊缓缓眯起眼睛,神色锐利清冷。 事实上,他早有怀疑。 近一年来发生的许多事,背后都似乎有一股其他力量在参与。 西周那些余孽沉寂了那么久,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么? 字条很短,他看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丫头,也不念着给我写点什么,哪怕只言片语呢?” 他叹了一口气,准备将字条装进盒子里,却在翻 过来的瞬间,看到一笔奇异的折痕。 心里疑惑顿起,他又将字条拿回来,翻过身细细查看。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为了方便将字条装进竹筒造成的折痕,可细细地去看,那折痕横直竖撇,好似蕴含着某种规律。 鬼使神差地,他拿起字条,顺着折痕对折、翻转、打开…… 最后折完的那刹那,他看着成品,凤眸里闪过一抹显而易见地错愕,旋即畅快地笑了起来。 那张纸条,折叠成了一个小小的“心”。 这样隐晦的方式…… 那样直白的爱意…… 他家的小丫头,总是知道怎样让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备马。”他吩咐道。 他想见她,现在就想。 凌霄“哎”了一声,立刻去办了。 不多时,萧晋煊便出现在了农家小院的院门外。 “我去敲门。”凌霄正要上前,却被抬手阻止。 萧晋煊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就看看她,看看就走。” 院子外是一棵高大的枣树,站在树端正好可以俯瞰整个小院,平日里本是凌风蹲着的。 今日他被赶开,给人腾了位。 萧晋煊看着院子里的谢灼宁,上蹿下跳,跟老鼠斗智斗勇,嘴角遏制不住地勾起。 他就像一个见不得光的情人,只能躲在暗处,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炽烈的爱意、跟苦涩的心酸。 凌风问,“爷既 然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去见见王妃?” 萧晋煊摇了摇头,“知道她没事就好,我就不去见她了。” 他怕见了她,就舍不得走了。 院子里。 “站住!臭老鼠!我让你……”谢灼宁一顿,心有所感地回过头看向院门外的枣树,突地问了一句,“谁在树上?” 凌风叹了口气,抱着剑,从树里钻了出来,“王妃,是我。” “是你啊……”谢灼宁笑了笑,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好了,没事了,你回树上蹲着去吧。” 说完,她又继续追老鼠去了。 凌风扭头看了眼树上,又叹了口气。 这俩口子,真是愁死个人。 他回到树冠中间,压低了声音,“爷,王妃没起疑。” “嗯,好好保护她。”萧晋煊又看了谢灼宁方向一眼,一跃下树,头也没回地骑马离开。 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以最快速度回到王府,他身形带风,音冽如冰,“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 “那就,让京城更乱一点吧!” …… 翌日,京城里出了一件大事。 午时刚过,一男子便于宫门前敲响登闻鼓,一声一声,如擂战鼓。 那时正值下朝时间,文武百官来来往往,很快便引起了众人注意。 左相沈立安让人停轿,走到人前,声色冷冽地问他,“你可知,敲登闻鼓会有什 么下场?” 那人行礼道:“末将明白!” “哦?还是个武将?”沈立安的神色肃然几分,“你既明白,还是要告?” 他斩钉截铁,“告!” 沈立安点了点头,立在一旁没有说话。 立刻便有人拖来长凳,将人按在了上面。 欲敲登闻鼓,先挨三十杖。 一顿板子挨完,命也去了半条。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到血海冤屈,是不会有人选择走这一条路的。 “啪——啪——啪——” 三十杖,半点没留情。 那小将后背屁股一片血肉模糊,几乎是被人拖拽到了沈立安的跟前。 沈立安垂眸看他,“说吧,你是何身份?要状告何人?” 那人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开口,“末将南阳军振威校尉韩定,状告御抚司主司蒙兴,包庇犯人,滥用职权!” 此话一出,围在四周看热闹的官员们一下子便炸了。 御抚司主司蒙兴,那可不是普通人,是太子身边近来最受器重的大红人! 他出生平西世家,世代勋贵,娶的还是南康伯的独女。 提起南康伯,京城人或许不太清楚,此人爱好寄情于山水,做个逍遥散人,所以常年在外四处游历。 他倒是没什么稀奇的,关键是他娶了个身份贵重的夫人。 他夫人不是别人,正是司马右相的长女,当今皇后一母同胞的亲姐, 司马茹! 有这样强势的靠山背景,如今还得太子重用,让他担任御抚司的主司,自然不是等闲人能惹得起的。 偏这小将竟然敲登闻鼓状告蒙兴,简直胆大包天! 若遇到旁人,这状纸可能连接都不敢接,更别说呈递上听。 偏今日遇到的是沈立安,他向来不卖谁的面子,只g管是非对错! “你要状告他,可有状纸?” “有!”韩定立刻从怀中掏出状纸,双手奉上,“蒙兴之妾柳氏有一胞弟柳胜,仗着蒙兴身份欺行霸市横行乡里,意欲强抢我妹妹为妾!我妹妹拼死反抗,我爹为了救妹妹,用镰刀将那柳胜划伤,却被柳胜一纸诉状将我爹告上衙门,说他故意伤人!” 沈立安神色不明,“这是蒙大人小妾之弟所为,跟蒙大人似乎没什么关系吧?” 韩定继续道:“县官陈大人明察秋毫,说我爹乃是正当防卫,当堂无罪释放。谁知那柳胜不服判决怀恨在心,竟让其姐唆使蒙兴,将我爹下入御抚司大狱,他则趁家里无人,强行掳走了我妹妹!” 听到这儿,沈立安脸色立变。 且先不说柳胜干的那些天怒人怨的破事,单说御抚司主要负责监督审讯官员,以及轰动朝野的大案要案,缉捕一个平头老百姓,的确属于滥用职权了。 “这状纸,老夫接了,老夫这就入宫,呈递太子!” 第441章 恢复煊王主司之位! 东宫里。 宫人通传左相沈立安求见的时候,萧璧城正在跟侧妃沈姝玉饮酒作乐。 沈姝玉口衔美酒,以唇相渡,整个人媚态如丝,“殿下……” 柔柔一声,萧璧城骨头都快酥了。 都说世家小姐端庄典雅,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的做派。 偏这沈姝玉是个妙人儿,一身使不完的新奇手段,叫他爱不释手。 他重重喘息两声,掐着她的腰便把她调转身下,刚打算做些什么,就被宫人的通传声打断。 气恼地一咬牙,他神色明显染上不悦,“沈立安那老不死的,他最好是真有事!” 挥手让所有人退下,萧璧城整理了一下仪容,便让人宣沈立安进来。 沈立安进殿后先给太子行了个礼,便将来意说明,半点没有拐弯抹角。 “太子殿下,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太子殿下定夺!” 萧璧城本来心里就憋着气,一听不过是屁大点事儿,就更恼火了,“一个从六品的振威校尉,也敢以下犯上,胡乱攀咬朝廷重臣,简直无法无天!沈相你身为满朝文武之首,竟不思阻止,反倒还纵容这等奸恶小人,实在是让孤太失望了!” 沈立安听到这话,差点没怀疑自己的耳朵。 分明是那蒙兴纵人作恶、还滥用职权,怎么从太子嘴里出来,倒成了那韩定的错了? 他痛心疾首,“殿下,那韩定于文武百官及京城百姓面前敲响登闻鼓,呈递诉状,此事若处理不好,会叫军中将士跟天下百姓寒心呐!” 萧璧城到底还是在意自己的名声的,虽不情愿被人裹挟,但还是让人宣来蒙兴觐见。 很快,蒙兴入殿:“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行了,起来吧。”萧璧城抬手让他起来,语气不悦地道,“宫门口有人敲登闻鼓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你也是的,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叫人闹大成这样?” 论亲缘关系,萧璧城还得唤这蒙兴一声表姐夫。 论君臣关系,萧璧城是把蒙兴当心腹 大将去培养的,要不然也不会把御抚司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他。 所以出了这事,萧璧城并不打算问责只简单地训斥了几句。 蒙兴赶紧认错,“殿下教训的是,是微臣失职。” 萧璧城挥了挥手,“罢了,你回去叫人放了那……” “韩定。” “放了那韩定的爹,再把他妹妹也送回去,顺便把你那妾室跟她弟弟处理了给人赔罪,再赔偿点金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行了。” 蒙兴却支支吾吾的,“他爹……他爹已经死了。” 萧璧城一愕,“什么?” 蒙兴立刻道:“微臣可没对他做什么,是他身子骨太差,自己突发急症死的!” “多给点赔偿吧。”萧璧城捏了捏眉心,不想再在这种小事上纠结了。 大不了,自己再提一提那韩定的官职,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是。”蒙兴本来还心有忐忑,但是看到太子的态度,心里顿时便有了底气。 出宫后,他立刻让人从御抚司牢房里抬出韩老爹的尸体,直接抬到韩定面前。 同时抬过去的,还有十个托盘的金锭子。 他姿态高高在上,目光轻蔑不屑,“你爹身子骨太弱,一进御抚司就自己死了。虽然不关本官的事,但本官心地仁善,愿意出一千两金子作为你爹的丧葬费。” 韩定颤颤地揭开盖在他爹身上的白布,看到那浑身上下遍布的累累伤痕,只觉得满腔悲愤在心口回荡。 自己死的?哈哈,自己死的? 伤成这样,他竟然说,人是自己死的?!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韩定浑身发抖地将自家老爹搂入怀中,一滴血泪从眼角滑落。 蒙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嗤道,“小子,你在战场上卖一辈子命,也挣不到这么多钱吧?死你爹一个老骨头,就能获得荣华富贵,当真是便宜你了!” 韩定却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咬牙道:“我要验尸!” 蒙兴一愕,“你说什么?” 韩定一字一句地重复, “我、要、验、尸!” 蒙兴冷笑,“好啊,我倒要看看,这尸有哪个仵作敢验!” 周围无一人出声,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无人敢应。 沈相亲自进宫呈递诉状,太子召见蒙兴,结果既没立案也没抓人,只叫他送来银子赔礼道歉,本身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谁会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来帮韩定呢? 蒙兴洋洋得意地扫视周围,老百姓们义愤填膺地握紧拳头,却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一人突地开口,“草民京兆府尹仵作曹绩,愿为冤者验尸!” 此声,掷地有声。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京兆府尹杨方文,带着一老头挎着个木箱的老头儿,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蒙兴咬着牙恶狠狠地威胁,“杨大人这是要跟本官作对了?” 杨方文毫不畏惧地看着他,“下官相信,这天下之大,还轮不到蒙大人只手遮天!” “说得好!”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老百姓加入支持的行列。 “验!验!验!” 蒙兴带来的侍卫并不多,不仅不能阻止,反倒差点把自己挤得歪东到西。 他扶着头冠,气急败坏,“好,好得很,本官倒要看看,就算验了尸,你们又能拿本官如何!” 杨方文一招手,让人以最快速度,当街搭起一间小屋。 小屋内置平台,外围以纱帘围住。 众人看到这情景,震惊不已。 他们竟是要当街验尸! 曹绩换好衣裳工具,朝死者一鞠躬,“得罪。” 紧接着,纱帘放下,只听见一道道声音从里面传出—— “头骨碎裂……伤口形状……被重物持续捶打敲击……” “皮肉翻裂……鞭痕……火烧痕迹……” “手筋脚筋被挑……手骨腿骨粉碎……” “眼球爆裂……” 一字字一句句,听得围观百姓心惊肉跳。 被折磨成这样,他蒙兴还管这叫身体不好自己死的? 他是觉得所有人的眼睛都瞎了么 ? 当曹绩最后一个字落下,记录的文案已经写得密密麻麻。 韩定双膝跪地,捂着脸颊,滚滚泪水从指间缝隙里流出。 有哪个孩子,听到自家父亲受了那么多的罪后,还能无动于衷? 杨方文张了张嘴,想上前安慰两句,到底没开口。 有些事情,只能他自己挺过去。 很快,韩定便抬起头来,他跪朝宫门方向,一把扯下身上衣裳,露出背脊胸口上的道道伤疤。 “末将跟随长兴侯驰援西川,剿灭山匪,九死一生,立下战功,以为可以回家跟家人团圆,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末将今日用这一身为国立功的伤疤,求圣上,还末将一个公道!” …… “他竟敢挟恩图报,威胁孤?” 东宫内,萧璧城将东西摔了一地,神色阴鸷。 天下将士千千万,若是以后谁收了点委屈都那么来一遭,这天下还怎么管? “禁军统领何在?” “属下在。” “着领五千禁军,前去镇压此事,把那韩定给孤抓……” 话音未落,宫人急急忙忙进殿,“殿下,不好了,宫门外跪了许多将军,全都在请求殿下彻查此案!” 韩定的举动,激起了所有武将的血气。 有人大喊着,“我们拼死拼活保家卫国,结果家人却被权贵侮辱残害,这是对我们所有将士的侮辱!” “奶奶的,以后谁还敢上战场?谁还敢安心地拼死搏杀?” “请太子殿下给一个公道!” “请太子殿下给一个公道!” 不止如此,没有跪在宫门请愿的,也纷纷递上请愿文书。 萧璧城看着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终于有些慌了。 他慌忙召集司马右相跟左相沈立安,以及一众要臣入宫。 “请众爱卿速速给孤拿个主意!” 一人道:“事到如今,也只能是弃车保帅。还请太子殿下立刻下令严查此案,还韩家一个公道,稳定民心!” “说的是,说的是……”萧璧城抬头对司马 右相道,“右相觉得应该由谁审理此案合适?” “太子殿下!”沈立安不赞同地提高音量,“那蒙兴是右相的外孙女婿,按理,右相及其相关人员,都应回避才是,否则会让人诟病!” 右相的人被否决,萧璧城又提了几个自己的心腹,都被沈立安为首的一众臣子以“恐会让人以为太子徇私枉法不能服众”为由拒绝。 就连司马右相对此也没有提出疑义。 毕竟一个当太子的外孙,跟一个犯了众怒的外孙女婿,他还是很好选的。 萧璧城有些恼怒,“这不行,那不行,那你们说谁来审理此案,才不会让人有话说!” 一众大臣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开口,“微臣认为,煊王殿下,可担此重任!” 一则萧晋煊原就是御抚司的第一任主司,一直以来都是负责审讯官员案子,很有经验。 二则他向来公平公允最能服众,由他来审理,老百姓们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萧璧城无法,只能无奈一摆手,“那便让煊王去审理此案吧。” “太子殿下,无名无权,煊王如何审理?还请殿下恢复煊王御抚司主司之位!” 众大臣跟随沈立安,齐齐请愿,“请殿下恢复煊王御抚司主司之位!” 萧璧城攥紧拳头,心头气极恨极。 他跟雍王争夺半天,好不容易才把萧晋煊赶出御抚司。 随即雍王倒台,他立刻便将御抚司握在自己手里。 结果还没捂热和,他们竟要他把御抚司还给萧晋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可即便气得浑身哆嗦,面对情势所逼,萧璧城也不得不咬牙下令,“那就恢复煊王御抚司主司之位,由他主审韩家一案。若是他不能给孤拿出一个满意交代,孤拿他是问!” 旨意从宫内飞快传到煊王府。 煊王府内,萧晋煊坐在客厅之中,似早有预料一般,已经换好官服。 传旨的太监一到,他便立刻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出了门去。 “备马,回御抚司!” 第442章 搜不到人,任由处置! 南康伯府。 蒙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南康伯夫人司马茹的面前,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岳母大人,救我!” 听到太子下旨恢复煊王御抚司主司之位,并让他负责审理韩家一案时,蒙兴就知道自己要完犊子了。 现在唯一能救自己的,也就只有自己身为皇后胞姐的岳母了。 司马茹喝着茶,冷哼一声,“事情闹大了,知道来找我了?你在外面玩女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家丹儿?” 他要不是宠爱那小妾太过,让那小妾兄弟仗势欺人,何至于把事情闹大到这个地步? 蒙兴赶忙痛哭流涕地忏悔,“是我被猪油蒙了心,对不起丹妹,我真该死,可是我一死不足惜,却不想连累丹妹从此成了寡妇……” “请岳母大人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绝对会用剩下一辈子的时间,对丹妹好的!” 司马茹冷着脸,还想继续敲打敲打。 自家女儿就按捺不住,着急忙慌地从里面跑了出来,“那你发誓,回去之后就将姓柳那贱人杀了!” 蒙兴一听这话,忙不失迭地保证,“我发誓,我回去之后就把她杀了,不光如此,以后我也不会再碰别的女人!” 虽然他的确很宠爱柳氏,但对一个玩物的宠爱,哪能跟自己的仕途和身家性命相提并论呢? 更何况就算他不处置,煊王那边也绝对不会轻易饶过柳家姐弟的。 罗梦丹得了保证,心里对自家丈 夫那一点不满也烟消云散,立刻同蒙兴跪在一处,乞求道:“母亲,就求您救救夫君吧,女儿不想当寡妇。” 司马茹叹了口气,女儿方才还为蒙兴为一个贱妾出头的事哭得死去活来,她本来还打算借此机会警告蒙兴一番的,结果还没开始呢,女儿就已经原谅人家了。 她年轻时生产损了身子,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除了惯着,还能怎么办? “你就且在府中躲着吧,若煊王来抓人,我自有应对的法子。” 蒙兴喜不自禁,“谢谢岳母,谢谢丹妹!” 话音还未落,下人就疾步匆匆进来禀告,“夫人不好了,煊王带着人,上门来抓姑爷了!” “怎么来得那么快?”蒙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司马茹倒是镇定,立刻交代嬷嬷把人带到后院去,她则整理了一下衣裳鬓发,亲自出门去迎接萧晋煊。 “煊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只是如今伯爷不在家中,家里只剩下些女眷,恐不方便招待殿下。” 听到拒绝之意如此明显的话,萧晋煊神色淡淡,不以为意,“南康伯不在家中也没关系,正好本王也不是来做客的。既然伯府里皆是女眷不方便,那就请夫人将蒙兴交出,也免得本王手下搜捕时没轻没重,惊扰到大家。” 明明不算重的语气,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慑气势。 司马茹眼睛气恼一眯,“煊王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 萧晋煊冷 声道,“职责所在罢了。” 司马茹牙根紧咬,“我南康伯府虽许久不过问朝政,却也不是任由人随意欺辱的!若煊王搜不到人,当如何?” 萧晋煊道:“搜不到人,任由处置。” “好!”司马茹侧身让开,“管家,开放各个院门,让煊王搜!” “搜!”凌霄带领众人,立刻冲入府内。 很快,各个地方全部搜完。 “没有。” “没有。” “这里也没有。” “会不会逃跑了?” “不可能,府外布防严密,他插翅难飞!” “还有一个地方没搜……” “哪儿?” 手下给凌霄嘀咕了两声,凌霄霎时头大。 他赶忙来到萧晋煊身边,附在自家主子耳边耳语了两句。 司马茹喝着茶,慢悠悠地说,“抓着人了?” 萧晋煊摇头,“无。” 她冷笑一声,“那就请煊王殿下遵守承诺,带着人,立刻从我府上滚出去!” 萧晋煊道:“不慌,还有一个地方没搜。” “什么地方?” “夫人何必明知故问?贵府小姐一直在闺房闭门洗澡不出。” “呵,”司马茹冷笑一声,“我女儿在自家府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难道这也犯法?” 萧晋煊声音陡然一冽,“她想做什么,本王管不着。但她若包庇罪犯,便是罪加一等!” 司马茹一拍桌,站了起来,“威胁我?我告诉你萧晋煊,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我长这么大也不 是被吓大的。今日你们若是胆敢擅闯毁了我女儿清誉,我便也去敲一回登闻鼓,不把你萧晋煊告倒算我输!” 从一开始,司马茹就知道拦不住萧晋煊,也知道他既然敢上门来拿人,肯定把周围围了个团团转,根本不给人逃脱的机会。 所以她选择了险中求胜。 萧晋煊若顾及她女儿的名节,必然不敢让人强行破门。 他若让人强行破门闯进去拿人,那自己也可以立刻进宫状告萧晋煊,让他从主审变成被告,从而让上面更换此案的主审人选。 只要不是萧晋煊负责,此案便还有操作跟回旋的余地。 僵持之际,几道纤细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参见煊王!” 萧晋煊眉目微微舒展,“起来吧。” 司马茹看到她们,露出几分诧异神色,“这些是……” “御抚司缉司。” “怎么会有女缉司?” “谁告诉夫人,御抚司只有男缉司?”凌霄嘲讽地勾起唇角,“我家爷之前就负责跟各家官员打交道,跟达官贵族的女眷打交道打多了,便特意让人创立了一支女缉司的小队,就是预防现在这种情况。” 此事由昭文帝拍板决定,并且给了他们爷一定的名额跟官职,但是由于女缉司并不好招选,此事一直进展缓慢,以至于大家后来都慢慢忘了这一茬儿,以为并未组建成功。 实际萧晋煊当初交出御抚司,就早已做好完全准备,不仅把各类重要卷宗带走,还 将这一支女缉司队伍隐瞒了下来。 如今,终于派上用场。 萧晋煊下令,“抓人!” “是!” 一众女缉司动作迅速,径直闯入罗梦丹的闺房之中。 里面传来一阵阵尖叫跟辱骂,没多时,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男人就被几个娘子军拖了出来。 “王爷,犯人蒙兴,已经捕获!” 据说人还是从浴桶里提拧出来的,他以为御抚司的人不敢硬闯,高兴得意之余,正打算跟自家夫人鸳鸯戏水增进感情呢。 萧晋煊面无表情,“带走!” 一群人来得也快,走得也快。 司马茹看着一众人消失的背影,终于强撑不住,瘫坐在椅子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母亲,母亲……”罗梦丹随意披了件衣裳就哭哭啼啼地跑了出来,“您一定要救救夫君,救救夫君啊……” 司马茹恼恨道:“你以为我不想救他吗?萧晋煊连女缉司都有,谁知道他还藏有多少手段?” 御抚司几度易手,就没人发现这些吗? 从前怎么没发觉,这位煊王殿下,隐藏得那么深! “那怎么办……怎么办啊……”罗梦丹哭得眼眶通红,伤心欲绝。 看到自家女儿那个样子,司马茹重重叹了口气,“我去求求你皇后姨母吧。” 罗梦丹抽噎着问,“太子表弟都已经放弃夫君不管他了,姨母会愿意帮忙吗?” 司马茹眼神闪过一丝冷意,“这是她欠我的,她不敢不帮!” 第443章 卿卿吾爱,朝思暮念 煊王回归御抚司,便立刻以雷霆之势,迅速将蒙兴缉拿归案。 随即又下令,缉捕蒙兴妾室柳氏及其兄弟柳胜,不到半日功夫,所有相关人等便已被关入御抚司大牢之中。 同时,前去抓捕柳胜的御抚司缉司,在柳胜院子里的枯井中找到了奄奄一息差点被杀人灭口的韩定妹妹韩玲儿。 御抚司侧厅内,兄妹二人相见,抱头痛哭流涕。 提及父亲,二人又是一阵恸哭。 哭了许久,眼泪都流干了,两人才止住眼泪,跪地给萧晋煊磕头。 “韩定携舍妹,叩谢王爷大恩!” “如果不是王爷,我可能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连我爹死了都不知道,连我妹妹在哪儿都不知道……更别提,为他们报仇!” 他攥着拳,手背上青筋凸起,强忍着巨大仇恨。 萧晋煊将二人扶起来,“你妹妹身子骨虚弱,先让她下去休息吧。” 韩定点了点头,两个女缉司便将韩玲儿扶了下去。 萧晋煊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被夜幕笼罩的天地,缓缓开口,“此案本王虽然接手,但想要为你爹讨回公道,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从现在起,真正的考验才算开始。 ” 韩定在他身后站定,看着外面被黑暗侵蚀的天空,语气从未有过的坚定—— “若能为我爹跟我妹妹讨回公道,虽万死,不足惜!” 当看到父亲身上被严刑审讯的累累伤痕,当看到妹妹那些衣裳也盖不住的凌虐痕迹,他知道,他若不为他们报仇雪恨,他这一生都将活在悔恨当中。 …… 坤宁宫内。 司马皇后听到南康伯夫人求见,立刻便让人给自己称了病。 她不必猜都知道自己那位姐姐无事不登三宝殿,必定是为了她那宝贝女婿而来。 可蒙兴的事情闹那么大,父亲那边递了消息进宫,让她不要插手,她也不想吃力不讨好,毁了自家儿子的根基。 可没一会儿,一道人影就直接闯了进来,“皇后娘娘病了,我这个当姐姐的,就更得来看看了!” 到底是皇后的亲姐姐,若要不顾体面地硬闯,宫人们哪里敢拦? 司马皇后看到司马茹的身影,叹了口气,挥手让宫女太监们都出去了。 “姐姐久不回京,如今竟连基本的教养都没了么?这若叫旁人瞧见,成何体统?” 这话说的可有些重了,司马茹脸色沉了沉,朝上行了个礼,声音却 是冷幽幽的,“臣妇心急如焚,皇后娘娘不肯见臣妇,臣妇也只好斗胆了。” 司马皇后自然知道她的来意,率先开口,“若姐姐是来跟本宫聊天叙旧的,本宫欢迎。若是为旁的事来,恕本宫无能为力。” 司马茹一听,霎时急了,“你是六宫之主,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是太子的亲生母亲,你怎么会无能为力呢?只要你一句话,就能保下兴儿性命……” “姐姐慎言!”司马皇后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件事闹多大你不是不知道,群臣请愿,百姓激愤,谁若敢掺和此事,就是跟天下人为敌!你是想让本宫载入史册,遗臭万年吗?” 六宫之主的威仪,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司马茹心头“咯噔”一下,立刻软了语气,“娘娘,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从中斡旋,给兴儿谋一线生机。如果换做我在娘娘这个位置,家人受难,我是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如果换做我在娘娘这个位置…… 一听这话,司马皇后便知道自家姐姐想说什么了。 当初跟还是七皇子的昭文帝有婚约的人,并非是司马皇后,而是她姐姐司马茹。 但阴差阳错之下,却成了 她这个当妹妹的嫁入王府。 所以这些年来,司马茹一直念叨着,她这个当妹妹的能当上皇后,全是她这个当姐姐的成全的,明里暗里要了不少好处。 就连蒙兴,也是司马皇后举荐给自家儿子的。 如今听到她又来这一出,司马皇后心里一阵烦躁,却还是答应了她,“本宫尽力,但成与不成,本宫就不保证了。” 司马茹立刻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忙笑着恭维,“有娘娘出马,哪里会有办不成的事?” …… 农家小院内。 谢灼宁又扑了一天老鼠,还是没什么进展,气得她心情暴躁,咬牙切齿。 好在这时萧晋煊来了信,她飞快看完,顿时笑开了颜,“我家男人,就是厉害!” 才多久功夫啊,就将御抚司拿回来了。 御抚司就是皇权砍向群臣的刀,而现在这把刀,握在了萧晋煊的手中。 易子晏听着她笑,摸索着从屋内走了出来,“傻笑什么呢,煊王来消息了?可是说雍王下葬的事?” “没。”谢灼宁摇了摇头,把萧晋煊重新入主御抚司的事儿说了出来。 易子晏不由感慨,“煊王是真的厉害,如果单单只是跟太子斗,我家王 爷也不会输得那么惨烈。” “那可不。”谢灼宁眉眼弯弯,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 她看上的男人,自然是最厉害的! 易子晏哪儿听得这些,冷哼道,“我劝你还是赶紧放弃吧,煊王都已经夺回御抚司了,你却一点进步都没有,照你这速度,想要学会,估计得下辈子去了。” 话音落,却听不见任何回应。 他一愣,“你该不会……被我打击到了吧?其实你也没那么差,只是时间太仓促……” “嗯?你说什么?”谢灼宁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因为她发现萧晋煊送来的字条,也另有玄机。 字条上有一种特殊的香气,她思忖了一会儿,点燃火折子烤了烤,立刻便出现一行字。 “卿卿吾爱,朝思暮念。” 八个字,浓烈得一点都不像是萧晋煊的风格。 在他周旋在京城一众势力之间的时候,还不忘给她汇报自己做了哪些事、给她倾诉自己对她的思念。 这家伙…… 谢灼宁嘴角翘着,都压不下来,将字条贴在胸口,想着下一次用什么小手段给萧晋煊传递消息好呢? 易子晏:“……” 他们夫妻果然很讨厌,很讨厌! 第444章 皇后娘娘,打算毁尸灭迹? 金翠湖,画舫里。 年轻美貌的侍女前面引路,韩定低着头跟在身后,穿过重重守卫进入舱内。 船舱中除了一个年纪不算大的姑姑,便没旁的下人了。 而今日的正主坐在一道精致的苏绣屏风后面,隐约只能看见一道秀丽轮廓。 是个女子。 韩定心里正想着,今日派人在半道拦住自己、邀自己过来一叙的到底是哪位达官贵人。 那位姑姑便开了口,“韩校尉,还不快拜见皇后娘娘?” 竟是皇后! 韩定心头一惊,立刻行礼,“末将韩定,拜见皇后娘娘!” “韩校尉,快起。”司马皇后的声音隔着屏风,缓缓传出。 不仅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反倒刻意地透着几分亲切。 起了身,韩定试探地问,“敢问皇后娘娘,传召末将前来,有何吩咐?” 司马皇后对立在一旁的素秋姑姑说了什么,素秋立刻拍了拍手。 很快,一个明眸皓齿楚楚动人的美人儿便走了进来。 “婷儿拜见姑母。” 行完礼后,她便害羞地立在一旁,时不时地抬起头,偷偷瞄韩定一眼。 “行了,都坐下吧。”司马皇后含笑让二人坐下,然后问韩定,“韩校尉,你觉得本宫这位侄女如何?” 韩定想了想, 谨慎回答,“娘娘的侄女,自是极好的。” 听到这回答,司马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用苦恼地语气说,“好归好,却一直寻不到如意郎君。本宫瞧着,韩校尉倒是不错。” 暗示的话语,点到为止。 皇后指婚,指的还是自己的侄女,一旦答应这门婚事,就是通天坦途摆在他面前。 她不信他不心动。 韩定此刻已经摸清楚皇后叫他来的目的了。 许以重利,好叫他放弃追究蒙兴。 他立刻起身,一拱手道:“娘娘好意,末将心领。只是末将父亲刚刚过世,血仇未报,不敢奢求别的,否则也只是害了人家。” 司马婷听到这话,脸色一变,泫然欲泣。 司马皇后见他软的不吃,声音也是一冷,“韩校尉又何必如此固执?只要你娶了婷儿,本宫跟右相便可以为你做保,让你自此以后平步青云。想来你父亲如果看到你成家立业,也会感到高兴的。” 她已经够给出诚意了,一个司马家的嫡女,随便拿出去都足以跟任意一个世家大族联姻,配他实在绰绰有余。 韩定却毫不动摇,“娘娘,本朝以孝道治理天下,若是末将为了荣华,连父亲大仇都能忘却,那何以在这人世间立足?哪怕别人不说,末将自 己心里也会唾弃自己!” 司马皇后声音狠厉,“你就不怕本宫让人杀了你?!” 韩定并不畏惧,“杀我何惧?反正现在煊王殿下已经接了此案,哪怕末将死了,煊王殿下也会还我父亲公道!” 提起萧晋煊,司马皇后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她这时候对韩定痛下杀手,保不齐萧晋煊会顺藤摸瓜查到自己身上来。 如此,就只能走那一步了。 她惋惜地叹了口气,“如此好的一桩姻缘,可惜了。婷儿,你敬韩校尉一杯,此事便罢了吧。” “是。”司马婷双眸噙着泪花,举着杯走到韩定面前,“韩校尉,虽然你我无缘,但小女子谨以此酒,祝韩校尉日后,万事顺遂!” 韩定端起桌上酒杯,犹豫了一下,还是一饮而尽。 酒如喉咙的瞬间,一股异样,直冲脑海。 他昏昏沉沉,头痛欲裂,只听到身旁脚步杂乱,隐约夹杂着皇后的声音—— “把他送到船上房间,婷儿,此事若成,本宫定不会亏待你娘跟你弟弟。” “多谢娘娘恩典!” 看着瘫软如泥的韩定,司马婷深呼吸一口气,伸手一点点地解开衣衫…… 可是不到片刻,她就拢起衣裳,钗歪鬓斜慌慌张张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不……不好了娘娘,韩定他……他死了!” 突如其来的死讯,叫司马皇后也不免露出几分惊诧之色,“怎么会这样?” 明明是令人动情的酒,怎么就毒死人了呢? 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她只略作思忖,便当机立断,“素秋,立刻安排人处理尸体,处理得干净些,还有酒水酒杯,都赶紧处理了!” 这件事决不能叫人抓住她的把柄,否则就极难收场了。 “是。”素秋应了一声,立刻去办。 侍卫们将韩定的尸首从船舱里抬了出来,正准备运上小船时,一道声音如惊雷一般,在众人耳中炸开—— “皇后娘娘这是打算做什么?毁尸灭迹吗?” 画舫船头,萧晋煊负手而立,衣袂随风烈烈。 一双凤眸深深,仿佛如星辰收敛其中。 紧接着,一众穿着御抚司官服的缉司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局面控制住。 司马皇后被点名了身份,也不藏着了,从船舱里走了出来,“煊王?你怎么会来?” 萧晋煊声线淡淡如水,“韩定是本王的负责案件的原告,审讯期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的性命,本王自然得派人跟着他,谨防他被人谋害。方才暗探回报,说韩定被神秘 人带走,本王放心不下,便决定亲自过来看看,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 当真如他所说的这样巧合吗? 司马皇后怀疑地扫看了萧晋煊一眼。 “爷,找到毒害韩校尉的毒酒跟酒杯了,得亏我速度快,要不然就被丢进湖里了!” 凌霄拿着证据从船尾后面绕过来,邀功似的冲着自家爷挑了挑眉。 萧晋煊若有所思地看向司马皇后,“皇后娘娘,不打算解释解释?” 素秋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司马皇后心头懊恼,声音冷冷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宫没什么好解释的。” 反正那韩定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她咬死了不知情,至多推个婢女出来顶罪也便罢了。 话音刚落,就听几声虚弱的“咳咳”声响起,负责看守韩定尸首的缉司循声看去,顿时大喊,“王爷,韩定还有气!” 萧晋煊立刻上前,探了探他的呼吸跟血脉,“应当还有救,凌霄,解毒丸还有吗?” “有!”凌霄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来,喂进韩定嘴里。 没多时,韩定“哇”地吐出一口黑血,竟当真幽幽转醒过来,“煊王……殿下……” 他开口的瞬间,皇后一颗心,霎时堵到了嗓子眼儿! 第445章 铁案 萧晋煊听到韩定开口,立刻俯身靠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别慌,慢慢说。” “皇后娘娘……要给她侄女……找如意郎君……我拒绝之后……司马婷便……给我敬酒……我喝完……立刻便中了毒……” 韩定明显还没恢复好,也因此说话断断续续的,但好在咬字还算清晰,很快便还原了整个过程。 萧晋煊立刻抬头,犀利目光看向皇后,“人证物证俱全,皇后娘娘,可有话说?” “胡说八道!”司马皇后脸色难看到极点,“本宫让人准备的暖情酒只会让人动情失控,根本不会毒死人,分明是有人在陷害本宫!” “哦……”萧晋煊一脸恍然,旋即语气骤然一厉,“所以皇后娘娘果真打算插手韩家一案!” 话出口的瞬间,司马皇后其实就后悔了,这不相当于不打自招吗? 萧晋煊咄咄相逼,就是为了让她失控,落入他的圈套。 不,或许从那暖情酒变成毒酒开始,自己恐怕就已经落入他的圈套了! 她掐着掌心,多年来位于高位积压起来的气势,让她不露半分颓势,“本宫不过是看韩校尉一表人才,想要促成一桩好姻缘罢了,怎么,就这样煊王 也要问本宫的罪?” 萧晋煊淡淡道:“微臣不敢。微臣会将所有证据跟证词交给太子殿下,有没有罪,自有太子殿下定夺。” 听到这话的司马皇后,几乎不敢相信地瞪大自己的眼睛,“你敢!” 他竟然…… 他竟然要让自家儿子,给自己定罪! 萧晋煊冷冷瞥了她一眼,收回目光,语气凛然,“来人,护送皇后娘娘回宫!” 回去路上,司马皇后思绪乱作一团,就连指套刺进掌心她都没有察觉。 或许还没到那一步的……她心想。 回宫之后,立刻让太子将此事压下,再推一个宫人出来顶罪,也不一定会走到无法挽回的那一步…… 她正想着怎么把这件事完美的遮掩过去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阵阵议论声—— “这谁啊?那么大阵仗?” “嚯,这你都不知道?里面坐着的,可是咱们大邺母仪天下凤仪万千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没听说皇后娘娘出宫了啊?” 宫里贵人出行,那仪仗从街这头排到那头都排不完,路边的老百姓更是得跪倒成一片。 那动静,不可能不知道。 “哎,皇后娘娘偷偷出宫,难道还得告诉你吗? ” “偷偷出宫,偷偷出宫干什么?” “杀人灭口!” “啊,杀谁啊?值得她亲自出宫动手?” “最近敲登闻鼓那位韩校尉你知道吧?” “他我当然知道了,现在满京城谁不认识他啊,我还给他呐喊助威过呢,皇后娘娘杀他做什么?” “听说韩校尉状告的那位蒙兴蒙大人,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女婿!” “不……不会吧?皇后娘娘怎么会那么做呢?” “听说煊王殿下人赃并获,当场逮住的,要不是煊王殿下,那韩校尉就被毒死了!” “天哪,她怎么那么狠毒啊!” “是啊,一国之母,竟然干出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丑事!” 本来围观群众就已经够多了,许多老百姓听闻此事,还特意跑过来看。 那人甚至比当初司马皇后被封为皇后从天门大街进宫时来参观膜拜的还要多,不同的是,这次全都是跑来骂她的。 偏偏她还不能从马车里露头出去跟那些贱民争辩解释,那才真真是自降了身份。 “萧晋煊……萧晋煊!”她面色泛黑,牙根紧咬,气得想要杀人。 好不容易终于进了宫门,太子萧璧城显然早早就已得到消息,在萧晋 煊送皇后入宫的第一时间,就带着人截住了他。 “多谢皇叔,护送母后回宫。” 随即宫人立刻上前,接管坐着皇后的马车。 萧晋煊见状并不意外,拱手行了个礼,“太子殿下客气,都是微臣应该做的。还有一个东西,微臣觉得应该拿给太子过目一下。” 说罢,他一侧头,凌霄立刻将一叠口供奉上。 萧璧城扫视了一眼韩定的口供,淡淡道:“只凭他的片面之语,就想定一国皇后的罪,未免也太过儿戏……” 话音未落,他目光落在下一份口供上,眸光霎时一变,“素秋姑姑?” 萧晋煊凤眸浅扬,“若是韩定的口供不够,那再加上皇后娘娘贴身侍女的口供呢?在路上的时候,素秋姑姑已经招供,是皇后让她下毒在酒里毒害韩定的,御抚司缉司还在她身上搜出了剩余的毒药,确认跟证物毒酒里的是同一种剧毒。” 踉跄两步,萧璧城身形摇晃,险些站立不住。 这样一来,这个案件,几乎就成了铁案! 皇后在车内显然也听到了这些话,立刻撩起车帘冲了出来,“你说什么?素秋招供是本宫让她下的毒?不可能,你们一定是屈打成招!她人呢 ?让她来见本宫!” 萧晋煊道:“素秋作为证人跟犯人,已被御抚司收押。” “那让御抚司把人送过来!”司马皇后根本不相信,跟了自己那么多年的素秋,会背叛自己。 “够了!”萧璧城脸色铁青,明白萧晋煊扣下素秋,就意味着这件事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话语,“此事孤会给皇叔、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萧晋煊等的就是这句话,一拱手道,“微臣告退。” 宫殿里。 萧璧城屏退一众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母后,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害惨孤了!” 若他放过自家母后,会被天下人觉得他徇私枉法。 若他秉公处理,又会让人觉得他冷心冷情不顾孝道对母亲都能下手。 无论怎么处理,他都会处于一个十分不利的地位! 司马皇后急忙解释,“城儿你听母后解释,母后根本没有对那韩定下毒,这件事是萧晋煊故意设计的……” “是吗?”萧璧城定定地看着她,“那母后不如告诉一下孤,他是怎么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你心甘情愿的哄出宫?又怎么让你主动去找那韩定的?” 第446章 中了煊王的圈套! “母后……母后也有自己的苦衷……”司马皇后心头酸涩,讷讷地张了张嘴。 “当年本该是你姨母嫁给你父皇的,是她让本宫替嫁,本宫才成了皇后,你才成了太子。她早年难产损了身子,就只有一个闺女,蒙兴是她女婿,她求到本宫跟前,本宫不可能不管……” “本宫原想着给韩定许以美人跟高官厚禄让他撤诉,他不愿,便给他下药,让他跟婷儿生米煮成熟饭,逼他撤诉,谁知道那酒怎么就变成了毒酒…… ” 她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心里越发笃定是萧晋煊在其中捣的鬼。 否则他何至于来得那么凑巧,偏在要处理尸体且韩定还剩一口气的时候。 她将自己的怀疑一并给自己儿子说了,萧璧城脸色阴沉,“不必怀疑,母后你就是中了萧晋煊的圈套了。” 可现在叫人恼火的是,哪怕他们知道这是个圈套,却拿萧晋煊一点办法都没有,还得按照对方设想的来! 还有一点,萧璧城始终想不通,“母后,素秋姑姑跟了你那么多年,为什么会背叛你?” 司马皇后神情一滞,一脸茫然,“本宫不知道……” 素秋入府的时候也才六岁,跟着她一同长大,跟着她一起嫁人,后来她成了皇后,素秋为了一直跟着她便自梳当了姑姑再不嫁人,说是半个姐妹都没错。 可就是这样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这件事孤自会去调查,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怎么给母后你定罪名。” 萧晋煊将这件事丢给他,无疑是给他丢了个烫手山芋。 司马皇后缓缓瞪大眼睛,伸手指着自己,“你要给本宫定罪? 你要给你生你养你的母后定罪?!” 萧璧城头疼地揉着太阳穴,“权宜之计罢了。” 关键是量刑的轻重,既要不对自家母后造成实际的伤害,还得服众。 这时,海公公回禀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求见。” 萧璧城不耐烦地一挥手,“不见,没看到孤正忙着吗?” “太子妃说,她能为太子分忧。” 听到这话,萧璧城脸色好看了一些,“让她进来。” 很快,白映雪走进宫来,屈膝给二人行了行礼。 司马皇后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白映雪不卑不亢、一字一句地说,“儿媳来请母后亲写罪己诏、自请去浮云庵带发修行!” “你、说、什、么?”司马皇后咬牙切齿,扭过头看向白映雪,面目几近狰狞。 那一瞬间,白映雪几乎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杀意。 皇后想杀了她。 但她并不畏惧,反倒有条不紊地阐明利弊,“母后毒杀韩校尉一事,现在满京城都已经知道了,听说许多来赶考的学子,已经开始写讨伐母后的檄文,只怕明日一早,大臣们弹劾请愿的奏折也会纷至沓来,与其任由事态扩大,不如主动出击,将影响收至最小。” “韩校尉被救了回来,并没有死。母后一道罪己诏,再加上亲自去修行,足可抵消此罪。再加上是母后自请认错,也不必为难太子给您定罪,让太子落得个不孝罪名。待时间一久,事态过去,太子殿下再把母后接回来便是。” 萧璧城听完顿时眼神一亮,大喜道:“好好好,此法甚好!” 可司马皇后却气得面颊都在微微抖动。 让她写罪己诏,就等于是 让她在天下人面前丢尽脸面! 让她去庵堂修行,就等于是让她去吃苦受罪! 她这位好儿媳,可真是提了个好建议! “太子,本宫觉得……” 司马皇后本来还想再商议一下,就被萧璧城冷着脸打断,“母后,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如若按大邺律法来判,可就不是写罪己诏跟带发修行那么简单了。 司马皇后脸色青紫交加,半晌才道:“好!罪己诏,本宫写就是!” …… 春闱前夕。 司马皇后着素衣,登高台,向京城百姓自诉《罪己诏》,随后自请入浮云庵带发修行。 朝野震动,百姓哗然。 听说御史们的奏折都已经揣兜里了,听闻这消息,又默默地放了回去。 一众学子们本来都打算大.大地抗争一场了,听闻这消息,全都偃了旗息了鼓。 萧璧城知晓这些后,高兴地赏赐了白映雪一大堆东西,还特意留宿在其宫中,以示恩宠。 太子妃被侧妃沈姝玉抢走的荣宠,终于又回归到她的身上。 东宫的芙蓉殿内。 徐公公给白映雪涂着手指甲,公鸭嗓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娘娘此举,冒险了些。” 虽然夺回了太子宠爱,但只是一时的。可得罪了皇后,却是不可逆转的。 到时候皇后归宫,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白映雪冷嗤一声,“你以为我是为了跟沈姝玉争宠?” 徐公公诧异抬头。 难道不是? “一个阉货,不如太监,我争来做什么?” 那沈姝玉哪怕手段再多又如何? 她那肚子,还不是个摆设。 徐公公不解,“既不为了争宠,那您为何要向太子献计,得 罪皇后?” 抬起手,看着殷红的丹蔻,白映雪目光阴冷森森,“我生产那日,皇后做了些什么,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我能让她出宫,自然能让她一辈子都回不来!” …… 农家小院。 谢灼宁看着京城里最新送来的情报,弯弯的眼眸里含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司马皇后……罪己诏……带发修行……我才离开几天,我家煊王殿下就干了件了不起的大事儿啊!” 她若是再在外面待久一些再回来,萧晋煊该不会把太子也拉下来了吧? 心里感慨一番,她拍了拍衣裳站起身,让夏橘准备一下,她要回趟京城。 听到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易子晏了,语气里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你终于决定放弃了?” 太好了,简直太好了! 自己终于不必再受她的折磨了! 谢灼宁一脸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就回去给人送个东西,很快就回来。你赶快把控虫术的要点写下来啊,我回来要看的。” 易子晏:“……” 白高兴了。 谢灼宁早早就让人准备了一些上好的笔墨纸砚,准备赶在慕容砚进考场前拿给他。 这么重要的时刻,她这个当老大的,总得尽些心意的。 马车行进途中,却听到外面一阵喧哗,隐约传来阵阵哄笑之声。 “哟哟哟,这不是山峪村的那个寡仔吗?” “这么好的笔墨,世家子弟都用不起,你从哪儿来的?偷的吧?” “你爹送的?谁都知道你孤儿寡母,哪儿来的爹?说谎也不打.打腹稿!” “兄弟们,这些都是赃物啊,咱们把他打一顿,把赃物分了吧 !” 一众人一哄而上,很快便传来拳打脚踢的声音。 谢灼宁撩开车帘一角,看着一群学子欺负一个书生,眼神就是一寒,“夏橘,揍他们,挑肉厚的地方揍!” 这些学子很显然是来参加春闱的,若是太多人因受伤不能考试必定会引起调查。 挑肉厚的地方揍,既能让他们痛,还不会让他们残。 夏橘得了令,如鬼魅般飘了过去,只听“啪啪啪啪”的声音响起,一群学子便被揍得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把人赶跑后,谢灼宁下了马车,蹲下身询问道,“你没事吧?” 那书生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摇了摇头,“多谢姑娘关心,我没事。” “……”谢灼宁看着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不过对方显然不想让自己多管闲事,爬起来以后便立刻退得远远的。 谢灼宁见状也没说什么,只弯腰,帮那书生把地上的笔墨捡了起来。 “可惜了。”她有些惋惜地说。 紫毫笔,澄泥砚,都是绝好的东西。 可惜方才太乱,都弄坏了。 “没事。”书生垂下眼睑,睫羽遮挡住眸孔里的淡淡失落。 谢灼宁想了想,让夏橘从马车里取了一套笔墨出来,递给他,“这个给你吧,不比你那套差的。” 书生连忙摆手,“不……不必……” “不要你给钱。”谢灼宁塞在他怀里,“我替别人准备的,正好有多的,给你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说完她便转身上了马车,要进去的瞬间,她转过头来,冲着他笑了笑,“要金榜题名啊!” 书生望着那抹笑,嘴唇张了张,心口突地像嫩草发芽般急速鼓动起来。 第447章 猜猜,那人是谁? 马车继续前行,谢灼宁转头就把刚才的事抛诸脑后。 对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看着那书生,就忍不住回想起第一次见慕容砚时的场景,那时候他不过是个落魄得连字画都卖不出去的穷书生,如果不是自己重生而来,谁会料想到他日后会走到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高度呢? 也因此,她对落难书生总是多几分另眼相待的。 更何况能来京城参加春闱的,都是各地的优秀学子,她也不希望一个好苗子毁在了考试前夕。 “小姐,到了。” 马车在春江楼前停住,谢灼宁戴上帷帽下了马车,同夏橘一起上了二楼。 可到了约定的时间,她等的人却迟迟不见人影。 “会不会出事了?”她有些担心地想。 夏橘道:“下雨了,大雨。” 她言简意赅,意思却很明显。 大雨忽至,来势汹汹,慕容砚可能在来的半路被雨势拦住了。 于是谢灼宁又等了片刻,等到她差点想去叫萧晋煊帮忙找人了,慕容砚才终于姗姗来迟。 “抱歉大小姐,我来迟了。”他抖了抖伞上雨水,收了起来,身上浅蓝衣衫半湿,已经被雨水洇成了一团团深蓝。 “你带了伞,怎么还湿成这样 ?”谢灼宁立刻让夏橘去找店家,弄两个炭盆过来。 这春寒料峭的天气,又淋湿了身子,若得了风寒,可能连春闱都没法考了。 慕容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半路遇见一位小友,他没带伞,我便让他同我一起了。大小姐要不要猜猜,那人是谁?” 难得见慕容砚也有卖关子的时候,也就是说,这人的身份,应该极为特别。 谢灼宁在心里排除了一圈,实在是没什么头绪,“你快说说,遇见谁了?” 慕容砚微微向前倾身,却因为身上带着水气,没敢太靠近,只维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您之前不是交给我一份学子名单,让我去提前结交吗?其他人我都接触过了,只余一人一直迟迟未找到……” 且那人还是谢灼宁特意标注过,要求重点注意的。 谢灼宁似想到了什么,掩饰不住地震惊,“你是说,贺明扬?” 这一届的科举人才济济,不仅出了个运筹帷幄的一代权臣慕容砚,还出了个很出名的谋臣贺明扬。 二人分列为这一届的状元、榜眼,高中后全都被萧璧城收入囊中,为他所用,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当初收拢慕容砚以后,谢灼宁便打算如法炮制,将贺 明扬也一并拉到自己这边,所以特意嘱咐慕容砚要额外注意此人,却一直没有头绪。 慕容砚提及此事,也有些感慨,“我赶过来的途中,看到他在雨中狂奔,便说送他一程。他原本是拒绝的,后来我看他怀里似抱着什么东西,便说照他那样跑下去,怀里东西全都要淋湿了,他才肯接受我的好意。路上交谈之时,他与我互道姓名,我才知晓他就是贺明扬。” 谁曾料到,一直苦苦寻找的人,竟会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出现在他们面前,真是命运弄人。 所以他便以雨势过大,先找个地方避避雨为由,把人弄到了这里来。 他抬起头,语气试探,“大小姐,要不要见见他?” 谢灼宁想了想,道:“见!” 萧璧城前些日子一直在四处结交学子,也不知道这贺明扬是否已经拜入太子门下。 她想先试探试探,对方是敌是友。 慕容砚点了点头,出了门去,没多时,便领着一个店小二走了进来。 谢灼宁:“?” 所以未来的朝之重臣,是个店小二? 慕容砚见她满脸疑惑,赶忙解释道:“他衣裳半边湿透了,我给了小二一点银两,让他拿了一套干净衣裳给了贺兄。” 他方才就是趁着贺明扬换衣服的空挡,偷偷跑过来见她的。 “贺兄,这是我的恩人,余小姐。” “大小姐,这是我今日结识的好友,贺兄,贺明扬,亦是今科学子。” 他退开到一旁,引荐两人认识。 谢灼宁一眼望过去,便看到贺明扬的挺拔身姿,连小二的粗布麻衣穿在他身上,也显得板正温润许多。 不愧是读书人呐。 她感慨一句,目光继续往上,落在那遍布紫青的脸上…… 等等……遍布紫青的脸? 霎那间,谢灼宁错愕地张大嘴巴。 这张脸,还真是熟悉啊! 这不就是她半道上救下的那个书生吗! 可惜她戴着帷帽,没人看见她的表情有多色彩缤纷五彩斑斓。 隔着薄薄白纱,似乎能感受对方目光有多震惊,贺明扬有些不太自在地别过脸去。 慕容砚见状不妙,赶紧替他解释跟谢灼宁解释,“贺兄在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着脸了,等过几日这些淤青就会消散的。” 谢灼宁的表情更怪异了,“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慕容砚压低声音,以只两个人能听见的语调道:“他既不愿意说,何必揭人短?” 刨根问底,反倒让大家都难堪。 正在这时,去叫小二拿炭盆的夏橘返回屋里,一眼便看到了贺明扬。 她霎时鼻音一扬,“嗯?是你?” 贺明扬一见夏橘,立刻激动起来,“是你啊,方才我还遗憾,没能请教你家小姐姓名,没想到咱们那么快就遇见了!” 夏橘也不是跟人寒暄的那种人,便冲着他点了点头,端着炭盆走到谢灼宁身边,“小姐,炭盆。” 贺明扬的目光顺着她的身影落在谢灼宁的身上,霎时间迸发出不可思议地眼神,连舌头都打结了,“你你你……” 她带着帷帽,遮挡住面容,自己竟一时没认出来! 这情况把一向最妥帖全面的慕容砚都搞糊涂了,看了看贺明扬,又看了看谢灼宁,“你们,认识?” “额,说来话长。”谢灼宁长呼出一口气,心想这叫什么事儿啊,一边摘下帷帽,一边长话短说地把路上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 “他笔墨被人弄坏了,我便把给你准备的拿了一套给他。” 她原本想着多准备一点,让慕容砚挑喜欢的用惯的,倒没想到还能在半路结一段缘。 慕容砚听完之后,目光霎时若有所思起来。 所以贺明扬一路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的,便是大小姐送给他的笔墨? 第448章 煊王殿下,有点猛 “相识即是缘分,就留下来一并用饭吧。”谢灼宁笑着朝贺明扬发出邀请。 贺明扬望着她,拱手道,“那贺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慕容砚眉目又是一跳。 从一开始接触贺明扬他抗拒的姿态来看,他是一个心怀警惕并非十分乐意接受别人好意的人。 怎么大小姐一开口,他就应下了? 席间,推杯换盏。 慕容砚无意提及太子交好学子的事,转头问他,“贺兄对此事怎么看?” 贺明扬略作思忖后,道,“太子此举的确能够赢得天下学子的心,但我觉得,一个好的君主,哪怕不刻意地讨好,也会吸引天下有才之士真心跟随的。” “那贺兄想要跟随太子吗?”慕容砚继续试探。 贺名扬明显有些惊诧,“慕容兄这是什么话,我们参加春闱,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为国效力吗?” 这回答…… 说了跟没说一样。 慕容砚同谢灼宁对视一眼,谢灼宁霎时笑着开口,“说这些做什么?现在你们好好放松心情备考才是最主要的。来,吃菜吃菜,我可是提前几天就预定了,这鱼都是加急运过来的黑水白鱼。” 提前几天就预定了…… 也就是说,这顿饭,本来就是为慕容砚准备的践行宴。 而自己,不过是误打误撞赶巧罢了。 一想到 这些,贺明扬的目光就忍不住地在对面两人身上梭巡,心里天翻地覆,胡乱翻搅,没由来地烦躁。 他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还准备倒酒的时候,却被慕容砚按住了手臂,“贺兄,明日便要如考场了,勿要贪杯。” 这一提醒,贺明扬才骤然回过神来,赶忙道,“慕容兄说的是。” 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间变得那么沉不住气呢? 吃完饭后,眼见天色不早,慕容砚先送谢灼宁上了马车。 “大小姐觉得,贺明扬如何?” “感觉有点不太对劲,我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你先接触着,找机会多试探试探。” “好,一路小心。”慕容砚放下车帘,目送谢灼宁离开。 身后,贺明扬走了过来,跟他站在一块儿,语气揶揄,“慕容兄喜欢余小姐?” 喜欢,这是多么奢侈的词啊。 慕容砚自嘲一笑,摇了摇头,“大小姐跟我不是一路人。” 贺明扬立即道,“只要此番慕容兄高中,自然就配得上了。” 听到慕容砚一直称呼那位为大小姐,想来应当是京城中某位达官显贵的高门千金,二人身份悬殊过大,所以才让他不敢肖想。 慕容砚侧目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耐人寻味,“你不懂,我与她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 听到这话,贺明扬心 头狂跳。 看见那位余姑娘对慕容砚那么好,二人关系明显非比寻常,他还以为他们两个已经定情,只等慕容砚高中,便会登门求亲。 一想到这些,他就像是咬了一口生涩的果子,心口又酸又麻,缓不过劲来。 可现在慕容砚的话,又给了他一种新的可能—— 他们俩这辈子都不可能,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还有机会? …… 马车缓缓驶离京城,谢灼宁撩开帘子一角,看着煊王府的方向离自己越来越远。 夏橘见她神情有些失落,便问,“小姐,回去吗?” 谢灼宁轻轻摇头,“不回了。” 天色渐黑,马上就要到城门落锁的时间,她若现在回了煊王府,今晚就别想出城了。 本来今日为了给慕容砚践行就耽误了些时间,再耽误下去,恐怕就真学不会易子晏的控虫术了。 而且就算她回去,也不一定能看见萧晋煊。 他这会儿忙着审讯韩家一案,恐怕整日都泡在御抚司,根本没空回王府呢。 想到这儿,她轻轻一声叹息。 马车行至城门口,士兵们抬手拦住她的去路,“停车,到这边接受检查!” 京城重地,有时候检查严格一些,也是常事。 夏橘将马车赶到一旁,一道身影便撩开车帘,径直撞了进来。 还不等谢灼宁反应过来, 就被人大力一搂,拥入怀中。 闻到那独属于男人的独特气息,她瞬间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握着赤羽的手掌也慢慢松开,“萧晋煊,你怎么来了?” “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萧晋煊将脑袋枕在她的脖颈间,近乎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气息。 两个人都像是干涸池塘里的鱼,终于迎来属于他们的第一场甘霖。 直至此刻,才感觉像是活过来一般。 抱够了,萧晋煊便开始亲,亲鼻子亲眼睛,简直像捧着心爱之物,爱不释手。 两个人缠绵够了,谢灼宁便躺在萧晋煊的怀里,终于得了点说话的空隙。 “煊王殿下最近有点猛啊!”她眸光含笑,语气促狭。 萧晋煊眸色幽深地在她身上扫过,“哪儿猛?” “斩太子臂膀,夺回御抚司,让皇后写罪己诏……” 她扳着手指头,一桩桩一件件地数着。 不过短短时日,这京城就被萧晋煊搅和得天翻地覆。 听到她说这些,萧晋煊显然有些失望,“原来阿宁只关注这些。” 谢灼宁忍笑忍得肚子疼,“当然了,煊王殿下还有更猛的,只有我知道……” 那小语气,勾得人心头直发痒。 萧晋煊眸色一黯,差点想直接把人在这里给办了。 谢灼宁见势不妙,立刻拽着他胳膊撒娇,央着萧晋煊 讲他是怎么设计蒙兴跟皇后的,“密报里只说了结果,我还不知道过程呢。” 萧晋煊哪儿受得了她这样,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从易子晏那里得到名单以后,我便立刻让人暗中调查了名单上的所有人,以及想办法找到以前千金楼拿捏他们把柄。” 其中有个小将,是蒙兴的心腹,是他告诉了萧晋煊关于蒙兴小妾以及韩老爹的事。 他深入调查以后才发现,韩老爹还有个儿子叫韩定,在南阳军里服役,当初去西川军剿匪的时候,他还是先锋。 如今那韩定回家省亲,却找不到自家父亲跟妹妹了,为此还告到了当地官府。 于是他便立刻派人告知了韩定关于他父亲跟妹妹的消息,一场布局就这样开始。 “所以自韩定敲登闻鼓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他爹已经死了?” “是。” “所以韩定要求验尸,京兆府杨大人带着仵作那么巧合地出现,也是你提前安排好的?” “是。” “所以韩定去赴皇后邀约,喝酒中毒,也是你设计的?” “是。” “那素秋姑姑呢?她跟了皇后那么多年,你是怎么说服她、让她帮你把酒换了的?” 整个布局里,谢灼宁最想不通的就是这点。 恐怕不光她想不明白,司马皇后跟太子萧璧城,也一样想不明白吧。 第449章 剑走偏锋 萧晋煊手指摆弄着谢灼宁的头发,缓缓地说,“你还记得,易子晏给的名单里,有一个宫女的名字吗?” 宫女…… 谢灼宁想了想,回忆起来,“翠玉?” 她当时看到有宫女太监的名字,还惊讶了一下呢,只是对翠玉这个人实在没什么印象,才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诚如易子晏说的,人不在多,关键时候能起作用就行。 那能起在关键时候起作用的人,会是一般人吗? 她心思一动,“所以这翠玉,跟素秋姑姑,是什么关系?” 萧晋煊也没卖关子,“翠玉是素秋的女儿。” “什么?”谢灼宁是真的被惊讶到了,“那素秋不是没有嫁人吗?” 谁不知道素秋姑姑跟了皇后几十年,为了留在皇后身边不惜自梳,又是从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女儿? 萧晋煊声音很低,“没有嫁人,不代表不能怀孕生子。” 当年素秋怎么怀孕的不得而知,他派人追查也只查到她拿银子将翠玉送养给一户农家的线索。 后来那农户日子拮据,便将养大的翠玉送进宫里当了宫女。 素秋偶然间撞见翠玉,觉得眼熟,便叫人问了翠玉的来历。 此后 她虽没挑破这层关系,但在明里暗里总是对翠玉照顾几分。 后来她们的关系被千金楼的知晓,易子晏他们本来就想在司马皇后身边安插内应,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便设法控制了翠玉。 千金楼有特制的秘药,一段时间不服用,就会犹如万虫噬心一般痛苦,等痛上三天三夜,人就会被活活痛死。 他们给翠玉服下密药,逼得素秋不得不替他们做事。 至于萧晋煊怎么说服素秋的,那就太简单了,“我找到素秋,告诉她御抚司有特制的药,能够将翠玉体内的密药药性彻底解除,她为了让翠玉脱离掌控,便答应了替我更换毒酒的条件。” 在船上时,司马皇后让她赶紧将毒酒跟杯盏处理干净,她也是故意拖延时间,等到凌霄到的时候才作势要将酒壶往水里扔,就是为了给凌霄他们夺下证据的机会。 证据,加上她的证词,至此案子便成了铁案,皇后再没有辩驳的机会! 谢灼宁感慨,“这样一来,不仅给了司马皇后一道重击,还借此机会杀鸡儆猴,让朝中那些明里暗里涌动的势力都消停不少,恐怕现在已经没有谁再敢跳出来阻碍你审理 韩家一案了。” 萧晋煊不仅仅是想夺回御抚司,还想以雷霆之势审完蒙兴的案子,给韩家、给老百姓一个满意的答案! “干得漂亮!”她忍不住夸赞。 “那有奖励吗?”萧晋煊低着头,目光幽幽地望着她。 谢灼宁却不接招,翻身坐了起来,“啊,好像马上要关城门了,我得走了。” 这一瞬间,萧晋煊身上的幽怨气息,都快化成了实质。 谢灼宁见状,捧着他的脸“吧唧”一口,“好啦,改天再来看你,要不你案件结束后来找我也行。” 萧晋煊的表情这才好看了许多,又按着她的后脑勺狠狠亲了一口,这才离开马车。 “男人,真好哄啊。” 谢灼宁看着他的背影,笑意从弯弯眼角流泻。 …… 农家小院里。 一道崩溃的“啊啊啊啊”声直刺云霄。 易子晏都快气疯了,“萧璧城那傻X太子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还不给王爷发丧?” 尸体一直停在京城,既不皇陵也不入土,他想早点殉葬都不能,每天只能陪着谢灼宁在这里耗。 耗也就算了,她还总能变着法子地折磨他。 比如今天早上,他喝了一碗大米粥,总 觉得味道怪怪的,便问她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谢灼宁说,“哦,放了点老鼠屎。” 他额角青筋直跳,“放老鼠屎做什么?不知道一颗老鼠屎会坏一锅粥吗?” 怪不得味道那么奇怪! 他赶紧冲出去打水漱口,那种怪异味道如同跗骨之蛆,根本就冲洗不干净! 谢灼宁还振振有词,“我想着,老鼠一直不跟我亲近,应该是感受不到我身上有同类的气息,但我又没有时间像你们一族一样,自小跟老鼠生活在一起,所以便想着剑走一下偏锋……” 易子晏强忍着疯狂呐喊的冲动:拿老鼠屎煮粥,这他娘的也太偏了吧! “所以,有用吗?”他脸颊抖动,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话语。 谢灼宁摇了摇头,“不知道。我看你吃了以后好像很难受,就没敢入口。” “……” 这一瞬间,易子晏想杀人的心到达了顶峰。 他后悔,很后悔,十分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连自己的老底也一并告诉萧晋煊两口子。 思考了许久,他想通了,大概是他前半辈子坏事干得太多,所以老天爷才派谢灼宁来报复他的吧! 他第无数次苦口婆心,“煊王妃,你就 放弃吧,我早就说过了,想要在短时间内速成控虫术,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你这样既折磨自己又折磨我,何必呢?” 谢灼宁翻着他写下来的那些要点,仔细研究,头也没抬,“别说话了,一股臭味儿。” 易子晏再一次崩溃,立马又跑去院子里狂漱口去了。 就在这时,小院的院门被人一脚踢开,随即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灼宁姐,我来啦!” 谢灼宁听到动静,立刻冲出来,跟来人抱在了一块儿,“阿玉,你可算来了!” 宋玉秋包袱都还没放下,就抱着谢灼宁一顿蹭,“我快马加鞭过来的,累了一路了,快给我吸一吸,回回血……” “……” 谢灼宁看着她疲惫的眉眼,到底没舍得推开她。 抱了一会儿,两人便手牵手进了屋,路过易子晏身边的时候,宋玉秋还“咦”了一声,“这人干嘛呢?” “吃了老鼠屎,漱口呢。” “呀,是个智X啊,真可怜!” “嗯,别管他了,快给我说说,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两个人高高兴兴地说话去了,徒留易子晏满脸是泪。 他真想大喊一声,俘虏的命也是命啊! 第450章 她走得,那样决绝 农家小院里。 宋玉秋挽着谢灼宁的胳膊,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灼宁姐你是不知道,南阳那边的霓衣坊一开业,那叫一个万人空巷人山人海,为了抢咱们的最新款,那些夫人小姐们差点没当街打起来!” “春媚姐她现在可厉害了,所有账目过一遍就记了个大概,把咱们霓衣坊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还有那二当家的,经常鬼鬼祟祟来偷看春媚姐。哦不,现在应该叫他赖先生了,他现在给杨烈当参谋,虽然没职位,但是办了几件漂亮差事,底下人好像都挺服他的。” “嘿嘿,我还把你给我的嫁妆投了一部分进去开分店,现在就算我一辈子躺平,每年靠吃红利也能潇洒到老了!” 说到兴奋处,宋玉秋手舞足蹈,语气那叫一个抑扬顿挫。 谢灼宁在一旁倾听着,嘴角的笑意就没落下去过。 “哦对了,还有温焱那小家伙……”宋玉秋皱了皱鼻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人不爽的事儿。 “灼宁姐你是不知道,温焱上次剿匪不是立大功了嘛,京城来了封赏圣旨,封了他一个四品的明威将军,结果圣旨刚来不久,温家那群势利鬼就找上门来了!” 当初温焱父亲在世的时候,他们一家就被家里人排挤,后面温焱父亲 一去世,他们娘俩就被扫地出门,所有家产都被霸占。 如今眼看着温焱平步青云,日后前途不可限量,那群所谓的“家人”又开始腆着脸要温焱认祖归宗了。 “温焱不会回去的,周姨也不会。”谢灼宁很笃定。 因为只有她知道,周窈娘跟温焱这母子俩被赶出温家以后,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宋玉秋咧嘴一笑,“还真给灼宁姐你说着了,他们想见周姨,周姨直接称病闭门不出。他们又去找温焱,被温焱直接拿刀抵着脖子,吓得屁滚尿流地离开了。不过我瞧那家人那副不甘心的样子,保不齐后面还要作什么妖呢。” 谢灼宁轻轻抚着头发,掀起嘴角,“你要相信现在的温焱,不是以前的温焱了。” 从前的周家敢欺辱他们,是因为他们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个是尚未长大的少年。 可自那一夜温焱敢手持柴刀,杀死意图侮辱自己母亲的地痞流氓开始,他就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任由人欺凌的小小少年了。 “哎,”宋玉秋一拍大腿,“温焱那小子也是这么说的!他跟他娘还托我给你带了好多东西,我哪儿拿得了那么多啊,就想着你喜欢吃甜的,就给你带了些蜜饯果子来。” 谢灼宁微微抽 搐嘴角,“……” 到底是自己喜欢吃还是她喜欢吃啊? 宋玉秋将蜜饯果子拿出来,强烈推荐,“灼宁姐你尝尝嘛,真的很好吃,跟京城的味道不一样的!” 将信将疑地拈了一颗放嘴里,谢灼宁尝了一口,点了点头,“果然不一样,口感要软糯一些。” “是吧是吧!”看到谢灼宁喜欢,她开心得像个孩子。 在宋玉秋眼巴巴的眼神中,谢灼宁又吃了几颗,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杨烈呢?他怎么样了?” 她讲了好多人,说了好多话,连一个蜜饯果子都能洋洋洒洒地说一大堆。 可唯独杨烈,她只字未提。 宋玉秋面色一僵,随即用很随意的语气道,“他啊,就那样呗。听说忙死了,毕竟要整合那么多新兵呢,从西川带回去的上万号人都得安排妥了,吃喝拉撒军饷训练,能得睡个囫囵觉都算不错了。” 谢灼宁点了点头,也知道杨烈的难处。 各地征兵都有数额,朝廷下发的军饷也有定数,他们决定收编绿林盟的那些山匪开始,就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她之所以要拓张开店,一方面是为了安顿那些被掳上山的无辜女子,一方面也是为了能够赚足够多的银子,填补南阳那边的开支。 等机会合适,霓衣坊势必是要向全大邺慢慢拓展开的。 不过她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你呢?” “我很好啊,”宋玉秋说,“我有银子傍身,还有分红……” 谢灼宁:“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我……”宋玉秋顿了顿,旋即一笑,“讲真的,我一开始好像还会难过一下,但是到后面,我好像连难过都不会了。” “我跟他在一起,本来就不是因为感情,而是互惠互利。后面相处中,好像产生了一点不一样的感觉,但是并没有深厚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所以我挺感谢赵易的,让我及时止损,斩断一切。所以我现在挺好的,只是我跟杨烈,应该是不太可能了。” …… 南阳,一处小酒馆内。 赖先生看着对面闷头喝酒的男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好不容易才休沐一日,刚出军营准备去霓衣坊,就被杨烈拽着来了这里。 来了酒馆,先叫了十坛子烈酒,二话不说便开始喝,喝得他都快看不下去了。 “侯爷,要不你还是说两句话吧?” 这光喝酒,算什么事儿啊? 杨烈没说话,又攥着酒坛子干了一口,酒水顺着嘴角沾湿衣襟,他也不管。 赖先生道:“看来侯爷不需要倾听者, 那我先去霓衣坊那边一趟,过会儿再回来……” 他存了好几个月的月俸,买了一支簪子,还打算找机会送给春媚呢。 “站住!”杨烈终于开了口,脸上已经带着酒醉的酡红,“你说,她怎么就那么狠心呢?” 赖先生又回去坐下了,“你说谁?宋姑娘吗?她也没做什么狠心的事啊……” “还没有!”杨烈咬牙切齿,气恼中又带着酸涩,“她跟所有人都有说有笑的,就是不跟我说话!” “可能她没注意到侯爷,有时候作为男人,侯爷你得主动点……” “她经常在街上义诊,可是连我生病了她都没来看我!” “可能她不知道你生病了……” “她还亲亲热热地喂别人吃东西!” “可能她……那的确有点过分,喂谁了?” “春媚!” 赖先生严肃地道:“侯爷你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 杨烈又喝了口酒,烈酒入喉,辣得他想流眼泪,“你知道吗?我忙了一天一夜,刚准备休息,就听见她要离开的消息。我立刻骑马去追,追了几十里路才追上她。” “她坐在马车上,甩着腿唱着歌,高高兴兴的,连头都没回一下。” 他望得眼睛都酸涩了模糊了,可是她还是走得那样决绝,连头都没回。 第451章 十两银子,我押宋姑娘赢 吃过饭、叙完旧后,谢灼宁跟宋玉秋便说起了正事。 听完前因后果,宋玉秋很快明白自家灼宁姐叫自己回来的目的,“灼宁姐你的意思是,看我有没有办法,能够用什么药物,加快你掌握控虫术?” 谢灼宁点头,“没错。” 她现在时间紧迫,不能走常规路子,所以只能另辟蹊径。 而宋玉秋来自另一个世界,她的所见所闻都是远超这个时代的,说不定真的有办法办到。 宋玉秋将关于控虫术的要诀看了一遍,眼睫低垂,思忖片刻,“说不定,还真行得通……我得试验一下,有没有小白鼠?” “小白鼠?”谢灼宁摇了摇头,“小白鼠没有,小灰鼠倒是抓了好几笼子。” “小灰鼠也行。”宋玉秋站了起来,打开自己的工具箱,摸出自家灼宁姐送她的手术刀,“我需要一间单独的屋子,需要一些工具,还需要……” 听到她那么多要求,谢灼宁却眼神晶亮,应得干脆,“好,我立刻让人去准备!” 不怕她有要求,就怕她没要求。 没多时,飞云卫便将房间改造好,需要的东西也一应备齐。 宋玉秋巡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有些简陋,但能准备得 那么齐,已经很不错了。” 既然东西都到了,那就开始干活儿了。 她将自备的白大褂、手套跟口罩,拿了一套递给谢灼宁,然后抓了一只老鼠到操作台上,拿出工具箱里的手术刀。 “其实要想了解一个物种,光跟它共同生活,观察它的生活习性,是远远不够的。最简单直接的,就是把它解剖了,观察它的构造,研究它的原理……” 她一边操作,一边解说,谢灼宁仿佛一下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第一次知道还能这样做。 两人一呆就是大半日,直到夜幕降临,油灯的光亮已经不足以支撑精细的操作了,二人这才作罢。 吃饭时,谢灼宁道:“我记得萧晋煊给的聘礼里有几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亮光如白昼,一会儿我让夏橘回去取来当夜灯。” 这样他们晚上也可以继续研究了。 宋玉秋嘴角抽抽,“……” 万恶的有钱人! 哪家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不当传家宝好好收藏,拿来当夜灯使啊! 对面的易子晏忽地轻嗤一声,“王妃娘娘,别告诉我,这就是摇人摇来的帮手?” 他虽然看不见,但院子里叮叮哐哐的折腾了一天了,那阵仗可真是不得了。 “嗯,怎么了?”谢灼宁累极了,也顾不得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边吃一边问。 易子晏冷嘲道:“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控虫术,不过是白折腾罢了,王妃你可别被人骗了。” 嘿,宋玉秋这暴脾气! 她眼珠子一转,夹了一块生肉在易子晏的碗里,“你要是实在嘴巴闲得慌,就多吃点东西堵一堵,没人拿你当哑巴。” 呵,不让人说,心虚了。 易子晏一副“虽然我瞎了但我看破你了”的表情,摸索着将碗里的肉吃在嘴里。 只一瞬间,他表情就皱成了一个“川”字,“这什么肉?” 宋玉秋皮笑肉不笑,“鼠肉刺身啊,怎么,你不是天天跟老鼠打交道吗?没尝出来?” 易子晏脸色巨变,立刻捂着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呕……” 因着这鼠肉刺身的事儿,易子晏算是记恨上宋玉秋了,有事没事都刺上两句,打击打击她们。 宋玉秋听得烦了,便道:“那要不要咱们俩打个赌,赌我能不能成功?” 易子晏很自负地道:“好啊,赌什么?” 宋玉秋道:“你若输了,就脱光衣服,裤衩外穿,敲锣打鼓,去最近的村落里转一转,当着所有人的面大 喊‘我是猪’。” 易子晏:“……” 那还不如直接要他的命呢。 “那……”他问,“如果你输了呢?” “我亦如此。”宋玉秋说完,见他不吱声,顿时勾了勾唇角,“怎么?不敢赌?” 易子晏原本是怕她一个女子太吃亏,到时候输了之后她脸面丢尽名节受损,日后她该如何活下去? 结果反倒被她给质疑了,他顿时不能忍了,“赌,怎么不敢赌!但我时间不多,想必王妃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可能无休止地等你研究出结果,所以定个最终期限吧。” 宋玉秋只想了一瞬,便道:“那便明天吧。” “好,明……”易子晏刚想答应,立刻反应过来,霎时间被呛到了,“明天?!” 她未免也太过自负了,如今已经入夜,她打算只用一个晚上,就得到他们部族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成果? 开什么玩笑! 易子晏表情也沉了下来,“好啊,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赌约就此定下。 偏宋玉秋还不急不忙的吃着饭,一点急迫感都没有。 谢灼宁身子往旁边歪了歪,压低声音问,“有眉目了?” 宋玉秋吃着东西,模糊地说,“差不多吧。 ” 谢灼宁点了点头,便没再多问了。 宋玉秋有些好笑,“我说什么灼宁姐你都相信啊,万一我没做出来输了呢?” “没事,”谢灼宁冲着她眨了眨眼睛,“你放手去做,我给你兜底。” “灼宁姐……”宋玉秋有些感动。 这句话,相当于给她免除了一切后顾之忧。 她弯起眼眸,“放心吧,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等夏橘把夜明珠取来,宋玉秋便一头扎进了研究里。 谢灼宁没去打扰,也守着易子晏,免得他去作怪捣乱。 易子晏有些无语,“……在王妃心里,我是那种人吗?” 谢灼宁歪着头反问,“难道你是什么好人吗?” 一句话,堵得易子晏哑口无言。 他好像,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别说他们了,就连一直安静守在四周的飞云卫们,也偷偷地用暗语交流起来。 “你们说谁会赢?” “我押一手易子晏。” “也是,王妃学了那么久连门都没入,如果宋姑娘刚来一天就成功了,那控虫术还不得烂大街了?” “哎,老大,你押谁?”有人问凌霄。 凌霄正抱着剑躺在树干上休息,闻言眼皮子也没抬,“十两银子,我押宋姑娘赢。” 第452章 阴沟里翻了两次船 翌日。 谢灼宁心里记挂着宋玉秋,小憩片刻就醒了过来,伸着懒腰一出门,就见一尊“门神”直剌剌地站在门口,把她吓了一大跳。 “易子晏?你怎么大清早的堵我门口做什么?” 易子晏摇了摇头,“错了。” “什么错了。” “我不是堵你门口,我是堵着屋檐下这一条出入的必经之路,防止某人输了不认账逃跑。而且我不是一大清早堵在这儿的,我从昨天晚上就在这里了。” 谢灼宁眼皮子一跳,“有必要这么拼吗?” 易子晏斩钉截铁,“当然有必要,这可是事关生死荣辱!” 他不怕死,不代表他没有羞耻心。 让他不穿衣服反穿裤衩敲锣打鼓地在人前大喊“我是猪”,他宁愿被千刀万剐! “当然,”想到宋玉秋日后还要做人,他适当地松软了点语气,“如果到时候她肯低头服个软,我也不是不能大人大量地给她减轻一点惩罚,比如允许她蒙个面巾什么的……” 话音未落,就听“砰”地一声,隔壁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宋玉秋的声音紧接着便传了出来,“让我低头服软?下辈子吧!” 两人循声望过去,便看着她一步步从屋内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瓶子。 “阿玉!”谢灼宁唤她。 宋玉秋冲着自家灼宁姐挑了挑眉梢,然后走向易子晏。 “我来兑现赌约了,未免别人说我占你一个瞎子的便宜,我会把药水给 灼宁姐,让她来跟你比。到时候我放一只老鼠在中间,看你们谁先控制它听自己的话,就算谁赢,如何?” “你确定?”易子晏觉得她在讲笑话。 控制一只老鼠对他来说,简直是手拿把掐,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而且还叫那么久了没一点进展的谢灼宁跟他比,这不是找死吗? 宋玉秋嘲讽地道:“怎么?不敢啊?” 易子晏冷哼,“没什么不敢的。” “好!”见他应下,宋玉秋笑容更甚。 谢灼宁却微微蹙起眉心,“阿玉,你确定,让我替你比?” “放心,”宋玉秋将那小瓶子递给自家灼宁姐,“你倒出一滴,涂抹在手腕处,然后叫那老鼠过来就行。” “嗯。”谢灼宁点了点头,不再迟疑。 这一场对决,也吸引了飞云卫们的关注。 毕竟他们可都下了注,就看他们今日谁输谁赢了。 正看得入迷时,一道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回头,看到那道熟悉的挺峻身影,顿时吓了一跳,赶忙肃然行礼,“爷!” “爷。”凌风上前行礼,顺便将打赌的事情告诉了萧晋煊。 萧晋煊翻身下马,也来了点兴趣,没先急着进院子,而是一个掠身,再一次挤开凌风,占据树上的最佳观赏位置。 小院里,已经被清了场。 谢灼宁跟易子晏各站一边。 宋玉秋提着一个铁笼子,左右看了看,“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 ”两人异口同声。 宋玉秋立刻蹲下身,打开了笼子,“开始!” 老鼠动作飞快,一出来就如离弦的箭四处逃窜,易子晏的嘴里,立刻发出一种极其奇怪的声音。 而谢灼宁这边,就直接多了,“过来!” 听到她的话,易子晏实在有些想笑。 如果老鼠都能听得懂人话,那就不是老鼠,而是老鼠精了。 他蹲下身,摊开手掌,等待那只小老鼠,毫无悬念地来到他身边。 他都感觉到老鼠靠近他的指尖了,已然胜利在握。 然而那小老鼠在他指尖上嗅了嗅,突地一顿,而后利落地掉了头,朝着谢灼宁直奔而去! “嚯!”这一下,连平常隐匿在暗夜里一声不吭的飞云卫们,都忍不住发出齐齐惊呼。 萧晋煊凤眸微闪,露出诧异神色。 凌风一愣之后,也笑了起来,“看来我赢大了。” 小老鼠跑到谢灼宁脚下,便围绕着她转圈圈,怎么都不肯离开。 易子晏虽然看不见,但他心里却很明白,当那小老鼠从他这里离开的那一刻,他便输了。 可是一想到那些惩罚,他这句“我认输”,却怎么都张不开口。 “哦?看来某些人不肯认输啊?”宋玉秋那幽幽又欠扁的声音传来。 易子晏咬了咬牙,“我……我认输!但是你得告诉我,你怎么做到让老鼠听人话的?” 他们部族研究老鼠的发声,学习他们的语言,才能达到控制它们的目的。 可她不 过一晚上,就能研究出让老鼠听懂人话的药水! 想破脑袋他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赌约里可没说,我得把我的办法告诉你,你见过哪个人轻易就把底牌给泄露出去的?”宋玉秋轻哼一声,傲娇得很。 易子晏怅然一笑,“也是。” 而且他知道之后有什么用呢?也不过是将死之人罢了。 “不过……”宋玉秋坏心眼儿起,“你若肯服个软,求求我,我倒也不是不能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服个软,求求她? 易子晏表情怪异,心绪复杂。 他从一开始,就笃然地觉得自己一定会赢,没想到到最后,竟沦落到自己求人的程度。 而且叫他张口跟个小姑娘服软…… “求……求你,告诉我吧。”他一字一句,艰难张口。 虽然他快死了,但如果不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死不瞑目啊! 宋玉秋捂着肚子,笑得不行,直到笑够了,才开口透露实情,“什么让老鼠听懂人话啊,老鼠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你是不是傻?” 易子晏都呆住了,“可方才王妃叫了声‘过来’,那小老鼠就扭头往她那边跑了!” 宋玉秋道:“灼宁姐身上涂的东西,是我从老鼠身上提取出来的信息素,人闻不到任何气味,但老鼠鼻翼的入口处,有一个几百个细胞构成的特殊神经节,是可以感应到其他同伴传递出来的信息素的。” 当小老鼠感知到灼宁姐身上的 信息素,以为是同伴,自然就会朝着她跑过来,无关乎她说了什么。 哪怕当时灼宁姐说一句“今天太阳真不错”,那老鼠照样也会跑过去的。 易子晏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信息素”、什么“细胞”、什么“特殊神经节”,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他被宋玉秋设计了。 她研究的这种药水,应该只能吸引,但还不能控制。 所以这小丫头利用他的自负,故意提出这种比试,表面让他觉得自己占尽了便宜,结果却掉进了她早就设好的坑里。 “女人真是可怕。”他咬牙切齿地道。 他这辈子两次阴沟里翻船,都是因为女人! 可气归气,他却不得不承认,哪怕宋玉秋的确耍了诈,可她能在一夜之间搞出她那个信息素,就足够让人心惊! “记得愿赌服输。”宋玉秋得意洋洋地叉着腰。 一旁,听完前因后果的谢灼宁摇了摇头,无奈一笑,“我还以为当真那么容易呢。” 原来不过是耍的小聪明。 不过宋玉秋攻克了最难最耗时的一关,其他的反而简单起来。 她已经让易子晏将控虫术的要点都写了下来,她只需要结合二者,领悟练习即可。 想到这儿,她忽地问宋玉秋,“你说的那个信息素,别的动物有没有?比如蚂蚁、蜜蜂、蛇?” 如果阿玉的这个法子行得通,那岂不是可以举一反三,不仅仅只控制一种,而是变成真正的能够控制所有蛇虫鼠蚁的控虫术! 第453章 煊王殿下的语气酸溜溜的 谢灼宁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被震惊到了。 光控鼠还不行,她还想控制其他动物! 凌风感慨,“王妃的野心也太大了。” 萧晋煊却并不意外,微卷嘴角,“这才是她啊。” 那个明明从闺阁里走出,却敢剑指皇权最高位的女子,怎么可能没有大野心呢? “煊王妃,你太贪心了!”易子晏倒抽一口凉气,觉得她真是太异想天开,什么都敢要。 他们每个部族世世代代都只传承一种动物,因为观察习性,总结经验,研究传承,这些都是需要无数代人来完成的。 她们只研究出一点眉目,就敢如此贪心,简直就是蜉蝣撼树,不自量力! “呸!”宋玉秋可听不得别人说自家灼宁姐,立刻挡在了前面,“你自己做不到,就以为别人也做不到是吧?你以为就你们世代传承,不知道我可是站在无数伟人的肩膀上的!” 现代对各种昆虫的研究已经很透彻了,她自己解剖过的小动物没有过万也有几千。 可以说,这件事属实是正正撞她枪口上了。 “灼宁姐你放心,给我点时间,给我足够多的样本,我可以提取出你想要的任何动物的信息素!” 谢灼宁张了张嘴,“那什么,我也就随口一问,你也别那么拼……” 可话还没说完,宋玉秋就一头扎进了屋子里,让人给她抓蛇抓蜜蜂来。 同时还不忘记抛出一句,“姓易的,记得愿赌服输, 兑现承诺!我这人心肠好,允许你拿块黑巾蒙面!” 易子晏:“……” 真想打自己嘴一下。 管他们成不成功,他多这个嘴做什么呢? 现在好了,轮到他下不了台了。 院外,凌风笑眯眯地挨着挨着朝飞云卫收钱,“多谢支持,多谢支持。” 还有飞云卫不肯认,“是宋姑娘耍诈才赢的!” 凌风笑着反驳,“你们入飞云卫的第一天,学的第一个道理,好像就是兵不厌诈。总之,易子晏已经开口认了输,那你们便是输了。” 飞云卫们苦哈着脸,老老实实地给钱。 萧晋煊看得好笑,“你又不缺钱,坑他们做什么?” 凌风回答,“这怎么能叫坑?这叫愿赌服输。再说了,爷,您要不自己看看,天天蹲在这树上有多无聊?” 来个刺客杀手给他玩玩儿也好,偏偏这地方选得好,人迹罕至,鸟不拉屎,他再不找点乐子,闲得头顶上都快长蘑菇了。 “闲得无聊?”萧晋煊漫不经心地开口,“正好你爹来信,让本王放你回去成亲。” 凌风眼睛都瞪圆了,“我连未婚妻都没有,跟谁成婚?” 难不成还能随便塞个他认都不认识的女人给他当新娘子? 倒像是他爹能干得出来的事。 “爷,保护王妃的事,还是我来吧。只有我来,您才能放心不是吗?” 他声音不卑不亢,甚至还带点笑。 萧晋煊饶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 ,飞身掠下树,敲响了房门。 夏橘打开院门,看见来人,行了个礼,“王爷。” 听到动静的谢灼宁,刚转过头,就被一个怀抱牢牢抱住,“阿宁。” “萧晋煊!”谢灼宁语气里说不出的惊喜,“你怎么会来?” 萧晋煊道:“韩家一案已经审理出结果了,事实清楚,罪证确凿,蒙兴被判处死刑,秋后问斩。我得了空,便过来看看你。” 谢灼宁一笑,“倒比预想的快。” 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这案子本来就不复杂,难就难在蒙兴的背景比较硬。但当萧晋煊设计了皇后一遭之后,震慑了所有想要插手的势力,审理起来就快了许多。 如今他有此功在手,太子想要找机会替换掉御抚司的主司,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外面冷,屋里说。”萧晋煊拥着谢灼宁进屋,两人旁若无人,完全把一边的易子晏当成了空气。 易子晏:“……” 行,他当空气。 他巴不得所有人都无视他,免得又提起让他履行赌约的事。 屋内,有细微的喘息声传出。 萧晋煊亲了好久,才放开脸蛋绯红的谢灼宁。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叹息了一声。 怎么都亲不够…… 谢灼宁躺在他怀里,手指将他的头发在手指上缠绕成一圈一圈,“你这次把萧璧城的左膀右臂给砍了,他还得主动把御抚司还给你,心里肯定气死了,就没给你找不痛快 ?” 萧晋煊一顿,眸光幽幽地看她,“你对他还是那么了解。” 听到语气酸溜溜的,谢灼宁语气轻快地道:“我不了解他,怎么打败他?煊王殿下不知道,古人曾说过,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敌人这句话吗?” 萧晋煊俯身凑近她,与她鼻尖相接,目光相对,“哦?哪个古人说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样近的距离,让谢灼宁有些恍神,无意识地回答,“阿玉说的。” “你少跟她学点有的没的。”提起那丫头,萧晋煊就有些牙痒痒。 谢灼宁嗔笑着瞪了他一眼,“阿玉又没得罪你,你少说她。” 萧晋煊有些委屈,自己是她男人,还得排在她小姐妹后面去了。 光这一条,宋玉秋就十恶不赦! 受了委屈就要讨回来,他又按着人后脑勺,仔细亲了个够才松开。 谢灼宁嘴角被亲的红肿不堪,气得打他,“你那么大力啃什么?搞得好像以后都亲不着似的。” “的确得有段时间亲不着了。”萧晋煊又轻轻啄了下她的鼻子,“太子让我去给雍王送灵。” 韩家一案吸引走了朝廷跟百姓的注意力,萧璧城趁机将雍王之死做实为意外。 结案以后,雍王便可落葬。 按理雍王犯了谋逆大罪,是不可能被葬入皇陵的,但朝中还有不少雍王党官员,本来就对雍王之死存有疑虑,萧璧城也不敢做得太过,最终还是破例让雍王葬入皇陵。 但雍王毕竟是罪臣之身,要求一切低调进行,萧璧城便将此事交给了萧晋煊来办。 谢灼宁撇嘴,“你此去皇陵送灵路途迢迢,路上有太多可以伏击刺杀你的机会。一旦你出事,还能赖在雍王那群死士头上。萧璧城这是变着法儿地找机会,想置你于死地啊。” 上一世萧璧城需得仰仗萧晋煊对付煊王,所以登记后对萧晋煊还是挺恭敬的。 这一世雍王已倒,萧璧城没了顾虑,自然便开始找机会痛下杀手。 萧晋煊点头,“你猜的没错。” “再让我猜猜,”谢灼宁笑眯眯地看着他,“煊王殿下早知道太子的目的,却丝毫不慌……该不会那些强烈抗议的‘雍王党’官员,其实是煊王殿下煽动的吧?” 树倒猢狲散,雍王一死,那些旧官员要么低调行事要么及时割席,怎么还可能在朝堂上活跃着,替已经死了的旧主说话。 除非他们是故意让萧璧城产生一点忌惮,好让雍王葬入皇陵。 而太子本来正因为韩家一案在气头上,想找机会弄萧晋煊,这无疑给了他一个一箭双雕的好机会。 就这样,送灵的任务,就毫无悬念地落在了萧晋煊身上。 萧晋煊没否认她的猜测,只将她抱紧了些,“阿宁,母妃死亡的真相,我必须亲自去确认。” 哪怕明知道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去闯一闯。 谢灼宁也回手抱住他,“我知道的,我会在京城,等你回来。” 第454章 放榜,慕容砚是状元 萧晋煊此行来,一是跟谢灼宁告别,二则是来带走易子晏的。 听到可以离开的那一刻,易子晏流下两行激动的泪水。 终于不用再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日子了! 但临走之前,他问飞云卫要了块黑布蒙在头顶,然后脱掉衣服,反穿裤衩,敲锣打鼓,一边大喊着“我是猪”,一边住着拐棍围绕着小院转了一圈。 因为实在是太辣眼睛,谢灼宁跟宋玉秋两个本来想出去看热闹的,却被萧晋煊强行摁在了屋子里,只能听到那一声声“我是猪”在四周环绕。 “怎么听着那么辛酸呢?”宋玉秋本来只想出口恶气的,这时候也有了点罪恶感,“阿弥陀佛,我有罪,不该欺负瞎子的。” 萧晋煊冷静地道,“他手上沾着几百条人命,其中不乏一些好官。就连阿宁,也被他百般折磨差点死去。” 如果不是易子晏拿出名单作为交易,并且交换条件是给雍王殉葬,他早就亲手了结了这个渣滓,不会让他苟活这段时间。 宋玉秋立刻改口,“呸,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谢灼宁被她逗笑了,“阿玉,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是吗?我也觉得我……”宋玉秋被夸了本来还在美滋滋, 一偏头瞥见旁边那位冷气飕飕,顿时笑脸变哭脸,“……灼宁姐,你别夸我了,我不经夸的,你也多夸夸别人吧。” 尤其是旁边那位,搞得好像自己抢他媳妇似的! 等易子晏兑现完承诺后,萧晋煊便带着人离开小院。 临走时候,他紧紧抱了一下谢灼宁,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他不敢停,更不敢回头看。 出了院门,他叫了凌风出来,“如果这次我没有回来,你就带王妃离开京城。” 听到这郑重的语气,凌风停顿了一瞬,然后点头,“好。” …… “一只、两只、三只……”谢灼宁数着被自己控制的蜜蜂,喜悦心情溢于言表。 这些时日,宋玉秋提取信息素的技术越发纯熟,谢灼宁参照易子晏留下来的控虫要诀,也开始渐渐入了门道。 正当她高兴之际,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情,“糟了,怎么忘记今日放榜了!” 也不知道慕容砚考得如何,她倒不担心他的实力,只担心这一世自己干预了太多,也影响到了他。 思及此,她立刻回屋换衣裳,准备进一次城,“阿玉,我要进京,你要去吗?” 宋玉秋顶着一双黑眼圈,幽灵似的飘到床边,“砰”地 一声砸在床板上。 下一瞬,轻微的鼾声便响了起来。 谢灼宁:“……” 好吧,她这些时日没日没夜的提取信息素,显然是累坏了。 谢灼宁换好衣裳就出发,一路紧赶慢赶,总算赶到。 抬眼望去,挨挨挤挤,人山人海。 人都不是走的,而是顺着人流挤到哪儿就算哪儿。 “小姐,茶馆,没位置。”夏橘连去问了好多家,不管茶馆也好,酒楼也罢,临街的全都被人早早定出去了。 来看放榜的,不光只有今科学子跟家人亲朋,还有许多京城的达官贵胄,也携家带口地候在这儿,观察来往的青年才俊,就等着榜下捉婿呢。 “出来了,皇榜出来了!” 也不知道谁大喊一声,人群立刻全都朝皇榜那边挤过去。 有人失魂落魄,有人高声呼喊,混乱成一团。 哪怕夏橘武功再高,在这种情况下也施展不开,只能小心地护着谢灼宁不被周围人挤着。 谢灼宁心急如焚,“夏橘,你护着我很难挤进去,这样,你自己去前面看皇榜,看了来告诉我结果。” 夏橘摇头,“不行。” 她不能放任自家小姐一个人。 “我没关系,快去!”谢灼宁催促。 夏橘只 好放开她,往前面挤。 正在这时,两拨不同打扮的家丁推搡开老百姓,开辟出两条道儿。 两个打扮得十分华丽的高门小姐,由人扶着缓缓走来。 谢灼宁扫了一眼,就认出两人。 一个是永康伯之女傅玥儿,另一个则是翰林院吴大人爱女吴婧语。 两个人向来不太对付。 果然,一见面,两个人之间的火药味儿顿时就冒了出来。 “哟,这不是眼高于顶的傅小姐吗?听说议了几次亲都没成,如今都亲自来榜下捉婿了?” “呵,谁也别说谁,你吴婧语不也是听说了太子准备大力扶持今科学子,赶紧来物色一个乘龙快婿么?” “那不好意思,今科状元慕容砚,我先看上了,你就别惦记了。” “谁稀罕一个带着娃还被镇阳侯府退过婚的男人啊,我看上的可是探花郎贺明扬!” 谢灼宁“啊”了一声。 还有这种好事,听两句八卦就听到了慕容砚的名次,还顺带了一个贺明扬,早知道让夏橘去挤什么啊。 慕容砚还真是不负众望,如上一世一样,考上了状元。 听到这个消息,她终于是松了一大口气。 只可惜这口气松早了,吴婧语的话显然刺到了傅玥儿, 两人带的家丁直接当街就干起来了。 百姓们慌乱逃窜间,也不知道是谁撞了谢灼宁一下,她肩膀吃疼,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 这样的慌乱的人群,人一旦倒下,就是致命的,一人一脚就能将人踩死! 凌风见状不妙,立刻招呼飞云卫,但人群太多,想挤进去也需要时间。 就在这时,有人大喊道:“状元郎来了!探花郎也来了!” 如今的慕容砚跟贺明扬都是大红人,两人一出场,就引得所有人都朝他们看过去,甚至还有不少上前搭话的。 可他们俩谁也没理,满脸焦急地分开人群,直奔一个方向。 傅玥儿跟吴婧语看到两人朝她们走过来,赶忙理了理头发衣裳,露出温柔含情的笑。 “慕容公子……” “贺公子……”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微微上前一步。 可慕容砚跟贺明扬却仿佛没瞧见她俩似的,直奔向被撞倒的谢灼宁。 “你没事吧?” “有没有摔到哪儿?” “我带你去找大夫。” “我也认识一位医术好的大夫,专门治疗跌打损伤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谢灼宁嘴角抽抽,“不是,我戴着帷帽,混在人群里,你们居然也能认出我?” 第455章 有没有可能,他喜欢你? “那女的是谁啊?” “看状元郎跟探花郎都那么在意,该不会……是他们喜欢的女子吧?” “我的天,他们有喜欢的人了,那我们岂不是没机会了?” 傅玥儿跟吴婧语没想到她们两个争半天,倒被别人抢了先,对视一眼后,立马同仇敌忾地上前。 “哎呀,这位姑娘没事吧?是下人莽撞,惊吓到你了,实在抱歉,也不知道姑娘家住哪里,一会儿我好派人去给姑娘赔礼道歉。” “是啊,我瞧着姑娘好像有些面熟,也不知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能不熟悉么?哪家花宴诗会,傅玥儿跟吴婧语都是常客,就算跟她谢灼宁没什么交集,那也是打过几次照面的。 她现在身份虽然不是谢灼宁,但顶着一张谢灼宁的脸,别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了。 煊王宠妾,当街跟状元郎、探花郎拉拉扯扯关系匪浅,这消息传出去,那还得了? 谢灼宁没想到来看个放榜,也能看出一脑门的事儿来,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刚捏起嗓子说,“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话还没说完,就被贺明扬打横抱起,“有没有事,大夫说了算。” 这举动太突然,谢灼宁被吓了一跳,立刻挣扎起来,“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慕容砚也瞬间变了脸色,“贺兄,你别乱来!” 贺明扬压低声音对二人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人越围越多了,咱 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说完又恢复正常语调,“你别着急,我现在就送你去看大夫。” 说完,抱着人就往外冲,“让让,都让让!” 慕容砚见状一攥拳,立刻大喊一声,“榜眼在那边!” 转移完大家的注意力后,他火速跟了上去。 “头儿,要去救王妃吗?”飞云卫询问凌风。 凌风摇了摇头,顺带拦住抽身赶过来的夏橘,“我看那贺明扬对王妃没有生命威胁,先别暴露王妃身份,静观其变。” 医馆里。 贺明扬语气焦急,“许大夫,有劳你替余姑娘检查一下,可有哪里受伤!” 许大夫赶忙过来,见他仍把人抱在怀里,便道,“贺公子,你先把人放下吧。” “哦,好。”贺明扬似才反应过来似的,赶忙将人放下。 一旁,慕容砚看着他的异常举动,眯了眯眼睛。 很快,许大夫便替谢灼宁检查完,“姑娘身体康健,并未有哪里受伤。” 谢灼宁揉了揉脖子,“我就说我没事吧。其实那会儿你们要再跑慢一会儿,我都自己站起来了。” 贺明扬跟慕容砚都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谢灼宁抬头看着两人,“对了,还没恭喜你们俩呢,高中一甲,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是啊,总算是,不负所望。”慕容砚看着她,眼底也露出几分碎星的笑意。 当初他不过是个在街头卖画的穷书生,她却那般笃定地觉 得他会高中。 他有时候也会迷茫跟怀疑,怕自己办不到怎么办,会不会辜负她的期待? 好在,他终究达成所愿。 贺明扬听着那句“不负所望”,不免多看了慕容砚一眼,总有一种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自己根本插不进去的感觉。 上次他问慕容砚是不是喜欢余姑娘,慕容砚说他们不是一路人。 可他慕容砚现在已经是状元郎了,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哪怕是高门千金也开始主动接近,他若上门求娶,想必没几家会拒绝吧? 一想到这儿,他心里便涌起一股烦躁之感。 那余姑娘呢?她对慕容砚是什么态度? “慕容兄如今高中,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为慕容兄心动。依着慕容兄的年纪,既已立业,也该成家了。余姑娘,你说是不是?” 谢灼宁一想,也是,“那我把京城里家世合适、年龄相合、人品不错的女子列一列,慕容你到时候看一看,有没有喜欢的?” 慕容砚立即摇头,“我带着个孩子,就别去祸害好人家的姑娘了。倒是贺兄,可不是谁都能当探花郎的,就凭贺兄的才名跟样貌,想来才真真是引京城女子趋之若鹜。” 烫手山芋又抛回了贺明扬手里,贺明扬对上慕容砚的眼睛,眸孔微眯,旋即转笑,“不劳慕容兄操心了,我已有心仪女子,只待时机合适,就会亲自登门求亲。” 说话间,他目光移落到谢灼宁的身 上,停顿片刻又移开。 “是吗?”谢灼宁笑着问,“也不知道是哪家千金?” “保密。”贺明扬眨了眨眼,“毕竟还没成,说出来怕坏了人姑娘名声。” 此话有理,谢灼宁也不再追问,只是看着他俩,一脸奇怪地问,“那你们还呆在这里做什么?只怕报喜的官差已经往你们家里去了,还有贺喜的亲戚宾朋,少不得有你们忙的呢。反正我也没事,你们就别管我了,快回去吧。” “那我送余姑娘回家吧……” 贺明扬刚开口,就被慕容砚抢过话头,“我送她回去吧,正好顺路。贺兄,告辞。” 谢灼宁也点头道,“我跟慕容顺路,贺公子你赶紧回去吧,家里肯定正找你呢。” “……好。”垂下的袖摆里,贺明扬五指微蜷。 拿钱给医馆的小学徒,让他叫了辆马车过来,慕容砚扶着谢灼宁上了马车。 贺明扬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眼眸里幽色更浓。 马车里。 慕容砚斟酌着用词,“大小姐,你觉不觉得,贺明扬这人……” 话还没说完,谢灼宁就面色冷凝地开口,“贺明扬这人有问题。” 眸孔张大,慕容砚有些意外,“你看出他对你……” “我跟他初遇时,他怀璧其罪,因为一副好笔墨被几名学子欺辱,听他们那话的意思,他家里只有一个寡居的母亲,还居住在一处叫山峪村的小村子里,根本不可能得到那么好的 笔墨,那他的笔墨哪里来的?” “还有今日,”谢灼宁接着说,“今日他直接抱着我来找百草堂的许大夫检查身体,许大夫医术高明,是许多京城大户人家的首选,不是一般人能请得到的,而那许大夫一见面就叫他贺公子,明显是认识的。” 上一世时,她知道贺明扬出身贫寒,家中只有寡母,跟慕容砚一样,攀附着太子才得以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可从现在来看,贺明扬的情况,显然跟上一世有所出入。 所以让她不得不产生一个怀疑,“你说贺明扬,会不会早就已经成了萧璧城的人了?” “不对不对,”话刚一出口,谢灼宁就自己摇了摇头,“如果他已经是萧璧城的人,那不可能认不出我才对。难道他是假装不知道,图谋更大的?” 那不光是她,还有慕容砚,甚至萧晋煊,可能都已经在他的布局之中…… “还是不对,如果贺明扬将我们的事情告诉了萧璧城,萧璧城不会不利用你我来反制萧晋煊,让他放了蒙兴。” 那么大的把柄,萧璧城不可能不用。 总觉得有哪里想不通…… 慕容砚停顿了好半晌,才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贺明扬没有将你跟我的事,告诉任何人?” 这也算一种可能,但…… “为什么?”谢灼宁不解,他这么做的理由。 长叹了口气,慕容砚缓缓开口,“那有没有可能,贺明扬,喜欢你?” 第456章 请帖 谢灼宁这次是真的愣住了,“你……确定?” “他的眼神,藏不住的。”慕容砚回想起那双眼睛。 当时在皇榜前,贺明扬一眼就看到了谢灼宁。 哪怕她戴了帷帽,哪怕周围那么多人。 他眼神晶亮,似带了光。 那种情绪,他太熟悉了,因为他也曾那样炽热地看着一个人。 而贺明扬的眼神,比他的更为强烈,更难以遮掩。 谢灼宁扶了扶额,“我还以为他是在找机会刻意接近我,寻找咱们的破绽呢。” 毕竟,他带的目的性,太明显了。 慕容砚听到这话,笑了一声,他原还以为她什么都没察觉到呢,没想到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就是想偏了道儿。 但不管是太子的人也好,还是喜欢他也好,贺明扬这人,身上都藏着一个巨大的谜团。 “这样吧,”谢灼宁想了想,说,“状元郎你就先回去忙你的事,我让飞云卫去查一下许大夫,再去山峪村打听一下,看看这贺明扬到底怎么回事。” 既是谜团,解开便是。 “好。”慕容砚点了点头。 他知道谢灼宁身边肯定是跟了人的,当时要不是贺明扬看到她摔倒以后想也没想就冲过去,他也不会那么 鲁莽。 马车在半路停住,慕容砚下车。 趁着这停顿的空档,夏橘悄无声息地钻进马车里,“小姐,贺明扬,跟踪你。” 说着,她抬手在脖子上比了个手势,问要不要把人解决了。 谢灼宁想了想,摇头,“让凌风把人甩开吧,再让他派个人跟着。” 再不确定这贺明扬到底再搞什么鬼之前,先留他一命。 “那咱们,出城吗?”夏橘问。 谢灼宁想了想,摇头,“先回王府。” 春闱一放榜,这几日京城里有得热闹,她之前让慕容砚笼络的那批学子皆名列前茅,怕是要惹不少人争抢拉拢了,她得有所准备才行。 没多时,凌风吹了声口哨,告诉谢灼宁尾巴甩掉了。 她花钱给车夫买下马车,由夏橘驾车,掉头往煊王府去。 一入府,管家严和便立刻迎了上来。 谢灼宁边走边问,“最近府上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严和回禀,“一切照旧,祝侧妃一直待在自家院子里看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沈侧妃倒是派人递了几次信来,想求王爷把她从福安寺接回来,王爷没理。哦,对了,还有一事,静安长公主府送来请帖,过几日便是长公主大寿。往年都 是王爷亲自去的,今年爷不在京城,长公主府的人便把请帖送来了您这儿。” “我?”谢灼宁诧异了一下,接过烫金的请帖,打开一瞧,果然是自己的名字,她眉心霎时拧起。 萧晋煊不在京城,煊王正妃明面上已死,沈侧妃被送去福安寺礼佛,那还有祝侧妃呢,怎么也轮不到自己一个妾室吧? 严和知晓她的疑问,立刻说,“长公主那边,也给祝侧妃送了请帖。” 一府两帖,如果说祝侧妃那一帖代表的煊王府,那这一帖便是指名道姓地要她去了。 “不去。”谢灼宁将请帖丢还给严和。 她要有多拧不清身份,才会顶着萧晋煊爱妾的身份,去参加这种宴会? 这不是生怕别人找不到攻击萧晋煊的点,给他们送筏子去吗? 等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不去便是。 回到院子里,她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缓解了一下这段时间以来的疲劳,正打算好好歇一歇。 突地,门房来人回禀,说是谢家那边来人想拜祭一下王妃,问要不要放人进来。 谢家来人,拜祭王妃? 谢灼宁纳了闷,谢家那边,还会有谁来拜祭自己? “来的是谁?”她问。 下人回 道:“对方自称是谢府三小姐。” “谢芷晴?!”谢灼宁诧异了一下,道,“放她进来吧。” 说来倒是好久没听见她的消息了,自从她跟何锦云利用江家五爷算计自己却自食恶果、柳姨娘也死了之后,她就一直没有出过门露过面。 听说谢家已经放弃她了,如今养着她,也是看她姓谢的份上,给口饭吃罢了。 也不知道她突然来拜祭自己,是想干什么? 换了身衣裳,谢灼宁让夏橘带着自己,来到祠堂。 谢芷晴自然是没资格进入里面的,下人拦着她,让她在外面拜祭即可。 她也没说什么,只跪在蒲团上,一张张烧着纸钱,表情麻木又悲伤。 “大姐姐,我来看你了。” “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羡慕你,有娘给你留下丰厚的家产,有爹给你挣太子妃之位,你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需要自己去挣。不像我跟姨娘,为了冬日的一盆炭火、夏日的一身新衣,也得在夫人跟我爹那里讨好卖乖……” “你被太子退婚的时候,我其实心里是欢喜的,虽然我烂了,但好像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你甚至还跟那个我都看不上的慕容砚定了亲……” “我以为你这一辈 子就这样了,京城第一美人儿,不过如此,看到你的下场,我似乎也不那么惨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名声都烂成那样了,甚至不能生养,煊王殿下也要舍弃一切求娶你?!” 许是被关在屋子里久了,谢芷晴的脸上,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惨白。 一激动,就显得面目狰狞。 她脸颊抖动了一下后,又痴痴地笑了,“好在,你还是死了……你终于死了……你的命终究是不如我的……我本该高兴的,但是我怎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泪水划过脸颊,被纸钱燃烧的火光映得反光。 她眼神空洞,已经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了。 “大姐姐,你知道吗?今天我听他们说,慕容砚中状元了。没错,就是你当初准备给我牵线的那个穷书生。他竟然真的考上了……真的考上了……” “我一心攀龙附凤,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却从来没发现,那机会曾经近在咫尺,却被我亲手给推开了。哈哈,被我亲手推开了……” 她在那里又哭又笑,恍若疯癫。 谢灼宁静静伫立在那里,听完了她说的一切。 直到日暮西垂,才叹了口气,说,“把人送回去吧。” 第457章 娘,我只想娶她! 让人把谢芷晴送走之后,谢灼宁又将聪明绝顶四人唤来。 今日吴婧语跟傅玥儿当街争执,脱口而出对慕容砚的那些话,恐怕也代表了不少人的想法。 当初慕容砚为了不让她的名誉受损,一个人承担了所有骂名。 而这些骂名,极有可能影响慕容砚的官职考核及任命。 所以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你们去找几个说书先生,让他们这样说……可听明白了?” “是。” 翌日。 关于慕容砚的各种传言,充斥满了各大茶馆酒肆,不出半日,便传遍整个京城。 “你们听说了吗?状元郎的孩子是收养的。那孩子的爹不是人,不仅打骂她们母女,没钱喝酒赌博了,就要卖女儿,那孩子的亲娘为了保护孩子,把他爹给毒死了,被判流放三千里。状元郎见那孩子无依无靠,于心不忍,这才将她收养在自己名下的。” “啊?不是说那孩子是他的糟糠之妻生的吗?” “哪儿的话,他连婚都没成过呢,哪儿来的孩子?这案子还是京兆府的杨大人判的,当时好多人都瞧见了。” “既然如此,那之前镇阳侯家的谢大小姐为啥要退婚啊?不退婚,她现在可是状元娘子了。” “害,状元娘子算什么?你别忘了,谢家大小姐后来可是嫁给了煊王殿下!状元再厉害, 能赶上煊王吗?” “哦,原来她当时退婚,是想攀高枝啊!” 种种流言传到煊王府的时候,谢灼宁正在用早饭。 听到这些,她满意地点点头,“嗯,看来效果还不错。” 菘蓝轻轻叹气,“可是这样一来,王妃您就要背负上嫌贫爱富迎高踩低的骂名了。” 谢灼宁没所谓地一摆手,“没事儿,反正我都‘死’了,还在乎几声骂名吗?” “呸呸呸,王妃可别乱说这些,不吉利。”菘蓝赶紧双手合十,求菩萨别把她的话当真。 求完菩萨,她又看向自家主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不知道王妃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身份……” 哪家正主像他们王妃这样,顶着个妾室名头四处招摇的? “总会有那一日的。”谢灼宁吃完东西,擦了擦嘴,示意底下人,“别停啊,继续说,还有什么关于慕容砚的流言。” 菘蓝嘴角抽抽。 自家王妃听那些败坏自己名声的话还听上瘾了? “满京城都在传,永康伯之女傅玥儿,对状元郎当街示好。” 谢灼宁点头。 嗯,这事儿发生的时候,她就在现场。 “还听说有不少人给慕容公子送了厚礼去,以永康伯尤为深厚。” 那老家伙,动作还挺快。 永康伯跟司马家沾点远房姻亲,算得上太子党,但伯府 落寞,也没什么后辈能支棱得起来,眼看势微。 如果这时候能将一个前途似锦的新科状元招为女婿,只怕永康伯日后说话也能有底气一些。 不过以慕容砚的周到处事,肯定会拿捏住分寸,既不得罪、也不亲近的。 “哦对了,除开送礼的,还有不少媒婆上门提亲的。慕容公子无一例外全都拒了。有人说……说……” 怎么还支吾起来了? 谢灼宁一脸奇怪,“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有人说,他之所以全部推拒,是因为已经有心上人了。” 谢灼宁:“??” 她怎么没听说过慕容砚有心上人? “而且他的心上人,跟探花郎的心上人还是同一个。” 谢灼宁:“……” 突地有种不好预感。 “两人昨日在皇榜前为了一女,当街争抢,大打出手,京城各大赌坊都已经开了赌盘,赌谁能抱得美人归了。” 谢灼宁:“!!” 太好了,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不是,这也太离谱了吧? 她不过是摔倒了,两个人以为她受了伤,所以过来关心了几句。 怎么传来传去,就成了两人当街争抢,大打出手了? 得亏这会儿萧晋煊不在京城,否则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缩了缩脖子,她埋头吃东西,“我看最近黄历不好,不宜出 门,我还是好好待府上比较好。” …… 此刻。 山峪村一户农家小院内,同样挤满了来送礼跟提亲的人。 贺母这两日脸上的笑意,就没落下去过,“儿啊,快来看看,这些都是朝廷重臣家里待嫁的女儿,都是有意跟咱家结亲的,你从里面挑个喜欢的。” 一边说,她一边拿着那些画像看,只觉得这个不错,哪个也不错。 要是能几个一起娶就好了,到时候有那么多得力的岳丈给自家儿子撑腰,自家儿子入了官场,那还不是跟进了自己家一样? 可惜只能选一个,那这一个的人选,就得慎之又慎了。 贺明扬听到自家母亲的话,脑袋里却有一个人影始终挥之不去。 他欲言又止,几番犹豫后,到底还是开了口,“娘,我可以娶我喜欢的姑娘吗?” “乖儿是有喜欢的人了?”贺母掩唇一笑,“反正你爹说了,这些女子都是他精挑细选过的,娶哪个都行,你若是有喜欢的,那自然是在好不过了。” “不是,”贺明扬摇头,“我喜欢的人,不在里面。” 贺母顿时蹙起眉头,“什么叫不在里面?你什么时候认识别的女子了?难怪你只得了探花,没考上状元,该不会是被旁的狐媚子带坏了吧?” 贺明扬赶忙辩解,“不是,儿子也才认识她不久…… ” “才不久就把你迷住了?不是狐媚子是什么?” “娘,她是我的恩人,你不要这么说她!” 听到自家儿子拔高的语调,贺母捂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来气来,“你竟然为了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女人凶我……” 贺明扬赶忙去给她捋了捋后背,“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子,而且家世也是很不错的。” 哪怕不知道她的身份,但她的一举一动,无一昭示着良好家世蕴养出来的气质。 贺母脸色稍缓,“那好,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里都有谁在朝为官,家里女眷有没有诰命?” “我……”贺明扬提起一口气,又泄了下来,“我不知道。” “你连这些都不知道,从何得知她家世好?”贺母觉得自家儿子当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再说了,就算她当真家境不错,但应该也只是不错了。京城这种地方,一砖头砸下去,十个有九个都是达官贵胄,光是家境不错没什么用的,关键是要有实权。你爹替你选的这些,都是对你日后加官进爵有助益的,能让你少走十几二十年的弯路。” “儿啊,你寒窗苦读那么久才出息,千万不要一时想不通,自断前程啊!” 这些道理,贺明扬比谁都懂。 可是他却仍旧坚持,“娘,我只想娶她!” 第458章 弹劾,徇私舞弊 贺母听到贺明扬的话,脑袋就是一阵晕眩。 她气急败坏,取下墙上的鞭子,声音尖利,“跪下!” 贺明扬仿佛早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眉头也没皱一下,便撩袍跪下了。 “啪——” 贺母扬鞭,就是狠狠一鞭子。 她已经很久没打过自家儿子了,原以为他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她的辛苦了。 没想到他平日里倒是事事顺着她,可一到关键时刻,却偏跟她唱起了反调! “你知道我为了你,受了多少委屈吗?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你知道你娘我熬了多久,才终于熬出头吗?” “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你是不是想要我去死?老天爷,我是造了什么孽,遇到这么一个白眼狼……” 贺母边哭边骂,边骂边打,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贺明扬却哼也未哼,眼也未抬,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从小到大,这样的话,他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只要他稍稍做错一点事情、或者有一点忤逆、亦或者是母亲心情不高兴,总会让他跪下,狠狠地抽他一顿。 他的背上,全是纵横交错的疤痕,有新的,有旧的,一道一道,触目惊心。 只有当他那事务繁忙的爹过来看他们时,他娘才会给他一点好脸色,变得像他梦中那样温柔。 可他又不想让他爹来,因为母亲为了让他爹过来看他们,总会让他生病,让他受伤,才能让他爹过来一回…… 可他爹就算来了也待不了多久又得走,他每次跟别人说他有爹的时候,总会引来别人一阵嘲笑,说他说谎。 那些人仗着他没有父亲撑腰,总是欺负他,凌辱他。 他告诉娘亲,娘亲却只会责怪他不懂事,为什么要去招惹别人,如果不是他的错,别人为什么要欺负他? 所以到后来,他开始习惯性隐忍所有痛苦,根本不敢奢望会有谁来替他出头…… 可是那天,她就那样突然地出现了。 她替他教训了那些欺负他的人,还给了他一副上好的笔墨。 她笑得那样真挚明艳,时至今日,那句“要金榜题名”啊,还在他脑海里跑个不停。 明明不过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可他偏偏,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感受到那从所未有过的善意。 这让他怎么能不心动? 他进考场的那一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他当真高中,他一定要去她 家提亲。 哪怕被自己母亲打死,他也绝不会改变心意。 “你知错没有?你知错没有?我问你知错没有!” 一鞭鞭重重落在贺明扬的背后,他有些支撑不住,往前一扑,吐出一口鲜血。 可他仍旧固执地道:“母亲,我意已决,非她不娶。” “你!”贺母气得扬起鞭子。 却看到自家儿子,已经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 煊王府。 谢灼宁正在有条不紊地安排事情。 现如今慕容砚高中状元,又洗刷了污名,是时候给他的官途铺路了。 升官的途径很多种,有些位置需要熬资历,有些位置却容易立功破格晋升。 她事情刚安排到一半,菘蓝就快步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什么?”谢灼宁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菘蓝又重复了一遍,“奴婢方才听到的消息,谢家三小姐昨夜死了,听说是忽染恶疾,暴毙。” 自家王妃早就跟谢府分了家,按理这些事儿不关他们的事,也轮不到他们来管。 但是偏那谢三小姐昨日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来府上拜祭了一下王妃,结果回去就出了事。 怕就 怕,此事是故意针对煊王府的,所以她才决定来告诉自家王妃一声。 一旁的琥珀给谢灼宁添了盏茶,歪着头道:“会不会是那谢三小姐自己想不开,自尽了?我看她昨天来的时候,情绪就好像有些不太对。” 谢灼宁单手支颔,想了一会儿,“你们说的都有理,但我总觉得有哪里说不通。” 她二叔就算对子女再无情,也不会拿自家亲生女儿的性命来栽赃煊王府吧? 如果他真打算那么做,或者别人打算那么做,那就应该让谢芷晴死在煊王府,而不是等她回府以后再传出忽染暴毙的消息。 至于说自尽,她看着也不像。 昨天谢芷晴来烧纸的时候,言语之间是挺疯癫挺后悔的,但还有自己这个已经死了的煊王妃垫底呢。 她都说了,自己终究是不如她的。 人一旦有比较,便有了活下去的信心,又怎会轻易寻死? 谢灼宁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查一下比较放心,让菘蓝叫了聪明绝顶四兄弟进来。 “你们兵分两路,一路去京郊的农家小院,把阿玉带上,去给谢芷晴验个尸;一路去谢府查一查,谢芷晴昨日回去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是。” 四兄弟领了命令,立即便去办了。 谢灼宁伸手揉着眉头,皱痕深深。 菘蓝轻声地问,“王妃,你怎么了?” 摇了摇头,谢灼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翌日一早。 谢灼宁的预感成真。 谢恒一本弹劾奏折上达天听,引发轩然大波。 他弹劾的竟是以清廉刚正出名的左相沈立安,控诉他为自己的学生泄露考题,徇私舞弊! 沈立安已经很久没有收学生了,今年破格才收了慕容砚为自己门生。 而慕容砚,又恰巧是今科状元! 之前市井之间,也不是没有一两句这样的流言,但大家都相信沈相的为人,从未将这种话当真。 可现在,当朝御史,主动弹劾,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萧璧城把玩着手中的玉珠手串,神色漫不经心的。 直到听到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纷纷请他做主了,他才佯装发怒地斥道:“谢御史,休得胡言!沈相三朝元老,刚直不阿,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谢恒立刻拱手,“太子殿下明鉴,微臣不敢说谎,此事人证物证俱在!” 第459章 不是暴毙,是被人杀死的 “什么?沈相跟慕容砚都抓进了天牢?”朝堂上吵翻了天,谢灼宁这边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午后。 “千真万确。”卫昭面色凝重,“您二叔谢恒,携带证人证据上殿,字字句句,都是冲着沈相跟慕容公子去的。” 谢灼宁皱着眉问,“沈相是什么样的人,文武百官谁人不知?就没人提出质疑吗?” “自是有的。”卫昭回道,“可那作证的书生见大家不信,竟当庭撞死,以死明志!” 谢灼宁听得咬牙,怒火滔天,“好歹毒的伎俩!” 说是以死明志,倒不如说是死无对证。 如此一来,沈相跟慕容砚就更难洗刷污名了。 “对了,这种案子一般不都是交给你们御抚司来办吗?为什么会把人抓去天牢?”谢灼宁突然想起来,问道。 卫昭叹了口气,“太子说,我们爷护送雍王灵柩去了皇陵,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便将此案移交大理寺,着御史台跟刑部协同审理。” 他们御抚司别说参与了,连边都挨不上。 “看这样子,萧璧城应当是要将此案锤成铁案了。”谢灼宁曲起手指,红唇紧抿成一条线。 她没想到,萧璧城还没登上皇位,就敢对声望浓重的三朝元老沈相动手。 看来 ,他还真是迫不及待地想当个昏君啊。 只要不顺他意的,都得死。 “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卫昭问。 他们爷如今不在京中,就算是飞鸽传书,往返也需要一些时间。 他过来,就是来找他们王妃拿主意的。 谢灼宁思忖片刻,“虽然你们爷不在,但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你暗中把人撒出去,查一查谢恒提供的人证物证,看能否找到突破点。” “属下立刻去办。”卫昭一拱手,立刻转身离开。 一整个下午,谢灼宁都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等着撒出去的人带消息回来。 然而却没一个好消息。 谢恒这个局应该是设计许久了,他的证据跟证人完美无缺,竟找不到一丁点的破绽。 时间拖得越久,沈相跟慕容砚的情况就越糟糕。 进了天牢的大门,不丢命,都得狠狠去一层皮。 再加上时间拖得越久,很多证据都会被毁掉,要想翻案可就更难了。 “难道当真没什么办法了吗?”谢灼宁心烦意乱,脑海犹如一团乱麻。 凌风见自家王妃如此烦躁,提议道:“要不咱们派人劫天牢吧?飞云卫里有几个不常在京城活动的,我再找些江湖人接应,绝不会让人怀疑到煊王府头上。” 谢灼宁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 劫天牢也不是不能劫,可把人劫出来以后呢? 一个是为大邺奉献几十年、桃李满天下的当朝左相,一个是刚刚金榜题名的新科状元,他们若是逃出来,那就是逃犯,只能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地过完这一辈子。 这对他们来说,恐怕比杀了他们还残忍。 “要不,飞鸽传书,让爷立刻回来?”凌风又提议道。 “不行。”谢灼宁摇了摇头,“且不说他现在赶回来来不来得及,再者他有他的事要做,咱们不能遇到任何事都指望你们爷一个人来处理。” 他们夫妻一体,不光他替她遮蔽风雨,她也要为他撑起一片天地。 言罢,她当即起身,“备车,我去一趟谢宅。” 既然证人证据没有突破口,她就去从她家那位二叔身上找突破口! 然而到了谢宅门口,谢府却大门紧闭。 谢灼宁让人去敲门,敲了好半天,大门才打开一条缝隙,从里面钻出个家丁的脑袋来。 “抱歉,谢府今日闭门谢客,谁也不接待,还请回吧!” 说完,那家丁飞快退了回去,将大门关上。 “王妃,还敲吗?”下人过来询问的时候,又陆续到了好几辆马车,有些甚至是直接骑 马过来的。 一群人聚在谢宅门口,“砰砰砰”地敲门。 “谢御史,本官有话要说,还请一见!” “谢恒,你给老子滚出来!左相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他会徇私舞弊?放你娘的屁!再不出来,老子劈了你的大门!” 这些人,要么是沈相的门生,要么是与他交好的官僚,甚至有些人纯粹是钦佩他的人品,想来替他讨个公道的。 可随便他们怎么敲门,里面都没有要开的意思。 谢灼宁见此便明白了,“回府吧。” 凌风抱着剑,立在马车身边,“王妃不打算见你二叔了吗?” “见不到的。”谢灼宁摇了摇头,“谢恒只怕早就知道会如此,所以早早吩咐府上闭门谢客。你信不信,哪怕他们现在冲进去,也见不到他人影。” 看来得从别的地方入手才行。 从哪儿入手呢? 正当她苦思冥想的时候,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灼宁姐!” “阿玉,你回来了?”谢灼宁抬起头,便见宋玉秋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内。 她坐下后,先倒了杯水,猛灌了一大口,“呼,累死我了。” 谢灼宁抬手抚着她的背,给她顺了顺气,“慢点喝,饿了没?我让菘蓝给你弄点吃的来。” 宋玉秋 眼睛一亮,“要烧鸡!” “好。” “两只!” “好。” 谢灼宁立刻让菘蓝去办。 宋玉秋拽着她的胳膊,粘着她,“灼宁姐你对我太好了,我好想跟你过一辈子~~” 凌风觉得,他们爷如今不在,他有必要替他们爷扞卫一下自己的正室地位,于是打岔道:“宋姑娘不是去验尸了吗?情况怎么样?” 谢灼宁也霎时抬头,看向宋玉秋。 宋玉秋坐直了身子,一说正事,脸上的嘻哈之色也立刻收敛起来,“我们昨日去谢家,想说借吊唁的机会混进去,没想到宋府上下竟连经幡白灯笼都没挂一个,更别说办丧事了。我们花了点银子仔细打听之后,才知道那谢芷晴已经被匆匆下葬了,说是染的病会传人,怕引发疫病。” 突发急症,刚死就下葬,连丧事都没办…… 处处透着诡异。 “我多聪明啊,一琢磨就觉得肯定有问题,立刻打听了谢芷晴的葬处,便找了过去。” 因着谢芷晴未出嫁,又是年纪轻轻的横死,因此并未葬在谢家祖坟。 最后他们是在一处乱葬岗找到了她的坟墓。 挖开之后,打开棺椁。 宋玉秋一眼就看出问题,“她哪里是得急症暴毙啊,分明是被人杀死的!” 第460章 异样 在兜里掏了掏,宋玉秋掏出一块布料递给谢灼宁,“喏,我怕回来忘记什么细节,具体的都写在上面了。” 谢灼宁接过布料,嘴角抽了抽,“这……” 宋玉秋摆了摆手,“乱葬岗那地方,哪去找纸?只能借一下你那护卫的衣裳了。” 既然纸没有,那哪儿来的笔? 谢灼宁疑惑地将布料展开,便看到上面鲜红的字体,触目惊心,“这血……不是你的吧?” 宋玉秋摇了摇头,“我的手指得留着验尸呢,哪儿能弄破了写字啊,是你另一个护卫的。” 谢灼宁:“……” 真是辛苦李聪李明他们俩兄弟了。 飞快地将宋玉秋的验尸记录看了一遍,谢芷晴身上没什么大毛病,之前受过的一些伤也早已愈合。 导致她丢了性命的,是胸口的三刀。 那刀痕一道比一道深,可见对方是用尽全力,要置她于死地。 虽然谢灼宁早就有预感,谢芷晴可能死于非命,但当她真看到这些时,心底还是免不了升起一股怅然,“到底是谁跟她有那么大的仇怨?” 谢芷晴向来胆小怯弱,之前有柳姨娘的唆使,何锦云的挑拨,她是干了一些坏事,但也自食了恶果。 现在柳姨娘已死,何锦云也死了,就连凌虐她的江五爷也 被射杀,谁还会跟她有仇? “会不会是江家把江五爷的死,算在了谢芷晴身上?”凌风猜测道。 谢灼宁摇了摇头,“如果谢芷晴真的被江家人杀的,你觉得谢恒会这样善罢甘休,草草将她下葬吗?” 谢恒的这般作态,明显是为了掩饰什么。 极有可能,凶手就是谢家人。 “我觉得灼宁姐说得对,”宋玉秋赞同地点头,“我在验尸的时候,发现谢芷晴没有多少挣扎的痕迹,第一刀也是很准确无误地扎到要害,这说明当时两个人离的距离很近,并且她并未对对方有所提防。” 如此一来,凶手的范围便大.大缩小了。 其实谢灼宁心头,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谢府如今没剩几个人了,老太太是绝不可能是凶手的,她那身子骨根本没办法做到。 余下的,便是谢明远跟谢恒两个人了。 可谢明远亦或是谢恒,他们杀谢芷晴的动机是什么呢? 恰在这时,兵分两路的李绝李顶,也带着一个人回到府中,给她复命,“王妃!” “这是……”谢灼宁看到他们带回来的女子,吓了一跳,“这是巧儿?” 巧儿,是谢芷晴的贴身丫鬟。 李绝点头:“没错。昨日我们去追查的时候,谢府的人说她主子死后 ,就自赎身契,回老家流州去了。” 他们本来打算顺着往流州方向去追的,结果出城的时候碰见几个之前打过交道的山匪。 那群山匪乔装打扮鬼鬼祟祟地混进城里就不说了,还一见他们就跑,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问题似的。 追上去逮住一问,果然问出问题来了。 “他们说谢府拿了一笔银子给他们,要他们处理一个小丫鬟,伪装成山匪抢劫杀人就行。” 他们一听“谢府”,立刻长了个心眼,一路朝反方向追去,果然在半道拦住了巧儿。 若是他们真朝流州方向去追,发现不对劲再掉头回来,只怕那会儿巧儿的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看来老天爷都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谢灼宁欣喜不已。 谢家那么着急处理巧儿,说明她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这就是突破口。 让人拿了热汤热菜来,先叫巧儿吃饱。 巧儿怯生生地抬起头看着她,“你是大小姐么?” 谢灼宁一笑,没直接回答,“你觉得呢?” “您是,您一定是。”巧儿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抹着泪,“可惜我家小姐不知道您还活着,要不然肯定会很高兴的。” “哦?”谢灼宁有些意外地挑眉,“她不是很恨我吗?知道我活着,怎么会高 兴?” 巧儿抽噎着说,“我家小姐早就后悔了,后悔没听你的话,后悔跟别人合起来算计你。她还说,从前大小姐对她可好了,她那时候是被猪油蒙了心,以为你把一个穷书生介绍给她,是为了害她……” 有时候一步踏错,便是一生。 谢灼宁安慰地拍了拍巧儿的肩膀,“我看得出来,你跟你家小姐感情很深,那你一定知道,你家小姐,并非突染恶疾暴毙而亡,对吧?” 巧儿瞳孔一张,咬着唇角,难掩慌张。 “看来是知道了。”谢灼宁面色恍然,“那你想不想替你家小姐报仇?” “奴婢自然想!可是……”话说到一半,巧儿又开始犹豫起来。 谢灼宁并不慌,循序渐进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怕有人杀你?还是害你的家人?如果是因为这个,你大可以放心,我会派人保护你,保护你的家人,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 巧儿猛地抬头,“当真?!” 谢灼宁重重颔首,“你若不信,我可以以镇阳侯府的名义起誓。” 有这层保障在,巧儿终于不再隐瞒,“前日小姐说想来煊王府给您上柱香,便偷偷让奴婢冒充她躲在屋子里,她扮作奴婢的样子偷偷溜出了府。” 可是她等啊等,等了许久 ,都没见自家小姐回来。 直到夜幕笼罩,她看到自家小姐的身影,才终于松了口气。 “不对,”谢灼宁拧着眉,歪了歪头,“那日我让人送她回去,时辰还早。” 王府的人是看着她进府,才回来复命的。 也就是说,谢芷晴进了谢宅之后,又在别处耽搁了好一会儿,才回的自己房间。 “她回去以后,可有什么异样?” 巧儿想了想,“当时小姐的脸色很白,好像受到惊吓了一样,一个劲儿地打哆嗦,又哭又笑的,嘴里念叨什么哥哥、高中之类的。没过多久,老爷便派人过来叫小姐过去一趟,这一去,小姐就再也没回来!” 谢灼宁心口猛地跳了一下。 是谢恒叫走了谢芷晴! 他为什么要杀自家女儿? 谢芷晴耽搁的那段时间,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哥哥,高中…… 她记得,谢明远可不是一个读书的料,屡试不中,还是靠她二叔荫官才得了一个官职,后来升官也是靠岳丈提携。 等等! 谢灼宁突地想起来,易子晏曾经说过,谢恒跟他的救回来的表妹贺萱娘育有一子,小名宝哥儿,年方二十,正是参加春闱的年纪。 也就是说,谢恒在外面的那个儿子,不仅参加了春闱,还榜上提名! 第461章 早该猜到是他 “这是这次春闱全部上榜的学子名单。” “一甲三人,二甲一百八十三人,三甲一百七十四人,合计三百六十人。” “所有学子资料,全部都在此处。” 小山堆一样的文书,卫昭带了好几个人才搬过来。 谢灼宁把全部信得过的人都叫来,让他们一起查阅一众学子的资料。 “能参加春闱的学子,肯定都是经官府核验过、身家清白者,所以这人绝不可能是以谢恒外室之子的名义参加,而是需要另外一个身份。大家在看的过程中,着重留意是否有人是过继的。” “还有,父母有姓谢的、姓贺的,也需要重点注意。” “以及,我跟萧晋煊之前猜测,谢恒为了时常探望,不可能将贺萱娘他们母子安排得太远,所以籍贯京城及周遭几个城池的都细查一遍。” “哦对了,年龄在二十岁上下,太小的或者太大的不必考虑……” 谢灼宁说得飞快,大家翻得也飞快。 “这个有点像,就是年龄不适合……” “这个符合两个条件,但不是过继的……” “这个……” “这个……” 很快便有一些人被挑选出来,却又被很快排除掉。 一炷香后,符合所有条件的名字,就只剩下了一个。 卫昭交给谢灼宁,她打开来看了一眼,竟忍不住有些嘲弄地笑了,“我早该猜到是他的。” 姓贺,孤儿寡母,居住在京郊附近的山峪村…… 初遇那日,他抱着一套上等的,连达官贵人都很少能够买到的贵重笔墨…… 明字辈,是谢家这一代男丁的字辈。 上一世,他跟慕容砚同为萧璧城的左膀右臂,但境遇却大有不同。 慕容砚被多次猜忌,几经起伏,最终靠自己的才谋努力,才走到权臣之位。 相比较之下,贺明扬的仕途之路可就顺畅多了,好像总能遇到贵人,一路平步青云。 原以为他只是运气好,现在看来,应当是她二叔在背后替他筹谋铺路了。 “铺纸,研墨。” 谢灼宁站在书桌前,提笔落笔,飞快写下八个大字。 然后吹干,折叠,连同那份贺明扬的资料,一起塞入一个信封里,交给卫昭。 “不管谢恒躲在那里,你都想办法把这个东西交到他手上。” “是。” 卫昭走后,谢灼宁让人备下马车,准备出门。 “灼宁姐,你去哪儿?我跟你去吧。”宋玉秋 知道她身边高手如云,不光有夏橘、还有飞云卫中最厉害的凌霄,还有聪明绝顶…… 但还缺个会医的不是吗? 万一有个小伤小痛的,有她在不是方便多了。 谢灼宁顿了一会儿,点头,“行。” 几人上了马车,一路朝京城外驶去。 宋玉秋撩起车帘往外看了看,见不是回农家小院的路,有些好奇地问,“灼宁姐,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谢灼宁道:“去山峪村。” 一路摇摇晃晃,将近两三个时辰,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赶车的飞云卫下去问了路,很快又回来,“他们说,往里面走三百步,张灯结彩的那家便是。” 村子里道路狭窄,过不了马车。 谢灼宁同宋玉秋下了车,一路步行来到贺家门口。 一到地方可不得了,挨挨挤挤全是人。 除了来攀交情的各路乡绅,便是上门来谈亲事的各路媒婆。 但无一例外,都被拒之门外。 一个老仆在门口,给众人不停作揖,“对不住了各位,我家公子染了风寒,不便见客,请改日再来吧。” 众人见状,也只能悻悻而归。 见谢灼宁他们走近,老仆立刻道:“对不住了各位,我 家公子染了风寒,不便见客……” 话还没说完,宋玉秋就立刻道:“那太好了,我就是大夫,你快让我们进去,我保证分分钟就药到病除,还你一个活泼乱跳的公子!” 没想到刚来就发挥了作用,宋玉秋还有些沾沾自喜,幸亏自己跟来了。 没想到方才还客客气气得到老仆,听到她的话,立刻便开始不客气地赶人起来,“哪儿来的小女娃?胡言乱语,说些话听都听不懂。快走快走!别想找理由接近我家公子!” “你,我,你……”宋玉秋气得想骂人,却被谢灼宁拦住了。 她上前一步,道:“老伯,我是你们公子的好友。” “谁来不是自称我们公子好友?”老仆嘀嘀咕咕地吐槽,“没考上之前没一个好友,考上了好友遍地都是。” 谢灼宁也没恼,又道:“是不是,老伯替我给你家公子带句话便知。你问他,我上次我送给他的笔墨可好用?” “都说了,我家公子染了风寒,不见客!”老仆不欲多说,准备关门。 谢灼宁突地提高了些音调,“是不是,你一问便知。若日后,你家公子知道你怠慢他的朋友,怕是你也不好跟他交代吧?” 那老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进门去,见到了自家公子。 “公子,门外有个姑娘,自称是您的朋友……” “不见。”贺明扬这段时间被各种各样的姑娘弄得烦不胜烦,不等他话说完,便毫不留情地拒绝。 老仆顿时松了口气,“我就说她肯定是找理由来接近公子的,还说让我问您,她上次送给你的笔墨好不好用呢……” 话还没说完,就见贺明扬突地从床上爬起来,随便抓了件衣服穿上便要出门,“她在哪儿?” 老仆吓了一跳,“公子,您别,您身上还有伤呢,大夫说得躺着休息……” 可贺明扬却不管不顾,不知道疼一般,抓住老仆的肩膀,“我问你,她在哪儿?” “在,在门口……” 不等老仆说完,贺明扬便已经出了门去。 远远的,那道身影便映入眼帘。 她身形纤瘦,仿佛柔曼的柳枝,可骨骼却挺拔笔挺,柔软中不失坚韧。 好像察觉到他出来,本来在跟人交谈的她突地转头过来。 霎时间,春光忽地浓丽,美得让人忘乎所以。 贺明扬站在那里,捂着心口。 他心脏“砰砰砰”地乱跳,整个人都似乎乱了套。 第462章 看她的眼神,算不得清白 将人请进家门,贺明扬故作镇定地问,“你……你怎么来了?” 袖子下的手,已经紧张地攥成拳。 这些天有不少女子登门,都是想与他议亲的。 他心里不自觉地升起一丝希冀,想着万一,万一她也是呢? 谢灼宁盯着他苍白的唇色看了看,然后猛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贺明扬还没来得及高兴她竟会主动与自己肌肤相亲,被捏住的部位便传来一阵剧痛,让他眉心紧皱,不自觉叫出声,“啊!” “果然瞧着不太像风寒。”谢灼宁收回手,微拧眉心,“你受伤了?” “没……没有。”贺明扬立刻强作镇定地否认。 “有没有,看看就知道了。”谢灼宁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然后唤道,“阿玉!” “哎!”宋玉秋立刻搓着手靠近。 扒人衣裳这种活儿,她已经很熟练了。 “这怎么行,快住手……”贺明扬只觉得荒唐,想要挣扎。 可谢灼宁按着他,他又怕动作太大让她受伤。 这一犹豫,外衣便被人剥了下来。 “灼宁姐……”宋玉秋突地停了手,抬起头来看她。 谢灼宁垂眸望去,眸色陡然一缩,也愣住了。 即便还穿着里衣,一道道血痕却已经清晰可见,整件衣裳仿佛是在血里浸染过一般,早已湿透了。 这是谁打的? 她喉咙动了动,立刻抬眸问,“阿玉,带伤药了吗?” “带了!”宋玉秋赶忙拿出自己的特制金疮药。 谢灼宁又转头给夏橘说,“去打一盆温水来。” “是。” 看着她们兴师动众的样子,贺明扬有些过意不去,“我真的没事,不必……” “闭嘴!”谢灼宁沉着眼呵斥。 贺明扬被训了一顿,却不觉得恼,反而从心底一股美滋滋的情绪。 她是在担心自己吗? 宋玉秋全神贯注,小心翼翼。 一些伤痕还在淌血,一些伤疤却已结痂,连同衣裳也紧紧粘在伤口上,要脱下里衣,需得小心又小心。 她正脱到一半时,门口忽地冲进来一道身影,猛地将她推开。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蹄子,竟然大白天的脱男人衣裳,我儿就是被你们给带坏了!” 宋玉秋往后一退,被夏橘扶住。 惯性之下,那衣衫被扯下半截,竟连着巴掌大的一块皮肉! “你没事吧?”谢灼宁赶忙上前问贺明扬。 他痛得闷哼一声,脸色更 难看了,整个人就像是一根灰败的枯草。 他艰难地开口,才挤出两个字,“没事……” 都这样了还叫没事?! 谢灼宁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妇人推搡开宋玉秋后,见又有人靠近自家儿子,立刻便将矛头对准了谢灼宁,“你是谁?离我儿子远点!我儿子是探花郎,不是谁都能高攀上的!你们这些姑娘家,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这些勾栏手段,不要脸地勾引男人,不要脸,下贱!” “不要说了!”贺明扬用尽力气,吼出这句话。 贺母瞥了他一眼,却并未住口,“怎么了?许她做还不许我说了?我看你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如今也敢为一个外人来凶我了。还有力气顶嘴,我看就是家法惩罚得不够!老金,给我拿鞭子来!” 谢灼宁可算知道贺明扬背后这些伤是从哪儿来的了,不光是新伤,还有许多旧伤,怕是他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 她站起身来,看着贺母手中拿着的鞭子,直接劈手夺过,“你还要打他?再打下去,他就要被你打死了!” 贺母冷笑,“他从小到大被打那么多次,他现在不也好端端地活着吗?做错了事,就要挨罚!把 鞭子还给我,然后立刻离开我家。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没资格踏进我家家门!” 她伸手要去抢鞭子,但又不是谢灼宁的对手,到最后发了火,随便拿了个东西就往床边冲。 “啪——” 谢灼宁一鞭子甩出来,逼得贺母退后半步。 她愣了愣,立刻哭嚎起来,“贺明扬,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欺负你娘不管是吧?你这个白眼狼,我真是白养你了……” 贺明扬痛苦地闭上眼睛,心里的痛比身上的痛更疼上百倍。 真是讽刺啊。 至亲之人,恨不得置他于死地。 见面几次的陌生人,却愿意对他挺身相护。 他的娘亲啊,到底有没有心疼过他,哪怕一丁点呢? 谢灼宁听得烦躁,又甩出一鞭子,“滚出去,不许进来,再进来,我就不客气了!” 贺母不嚎了,阴恻恻地瞪她,“要打我?好啊,你打死我啊!我是探花郎的母亲,你打死了我,官府是不会放过你的!” “谁说我要打死你了?”谢灼宁上前一步,附在她耳边,“贺萱娘,有些话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不想我把你那堆破事抖搂出去,就立刻从这里滚出去!” “你…… 你……”贺萱娘惊骇不已地瞪大眼睛,听到自己名字的那瞬间,她彻底慌乱起来。 谢灼宁趁机把她推出门外,让夏橘守好门口,“不管是谁,谁敢擅闯,一律打出去!” “是!” 谢灼宁又回头,“阿玉,继续。” “好嘞!” 重新替贺明扬处理了伤口,上了药,又包扎好,宋玉秋塞了颗药丸进他嘴里,“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会儿。” 可贺明扬却不愿意闭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谢灼宁,“我睡着以后,你会走吗?” 谢灼宁摇头,“你睡吧,我不走。” 她当然不会走,她可是要在这里,等着她家二叔自己上门来找她呢。 贺明扬听到这话,大.大地松了口气,连闭上眼睛了,嘴角都是带着笑的。 这应当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了吧,他想。 宋玉秋搁一旁瞅了半天,后知后觉地瞅出一点不对劲起来,“灼宁姐,他该不会喜欢你吧?” 贺明扬看她家灼宁姐的眼神,可算不得清白啊。 谢灼宁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还不知道我的身份。” 如果知道自己是他的堂妹,也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宋玉秋感慨,“贵圈真乱啊!” 第463章 被打的原因,竟是要娶她 “沈相,你一把老骨头了,何必那么倔呢?早点认罪,兴许太子殿下看在你为大邺做了那么多年贡献的份上,会赐你全尸呢?” 谢恒走到被铁链锁住手脚的沈立安面前,徐徐劝导。 “呸!”沈立安一口老痰吐在他脸上。 谢恒脸色阴沉得可怕,掏出帕子擦了擦脸,声音阴狠,“各位大人也看到了,他嘴硬得很,怕是不用刑不行了。” 几个狱卒拿着刑具走了进去,很快便传来阵阵惨叫声。 谢恒擦了脸还觉得恶心,便走出天牢,去洗了把脸。 此时一个小卒走了过来,将一个大信封递给他,“谢大人,门外有人让小的把这封信交给您。” 怕不是谁写来求情的吧? 他看也未看,便丢弃在一旁,“以后像这种东西,别拿进来了。” “可是对方说,这信封里,装着有关左相春闱舞弊的证据。” “是吗?”谢恒让他捡起来,拆开来看,霎时脸色变得铁青无比。 信封里装的,是贺明扬的学子档案。 后面还附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八个大字—— 恭喜令郎高中探花! 他这些年一直谨小慎微,不敢露出丝毫破绽,没想到这件事还是被人知道了! 那人送来这封信想干嘛?想威胁他吗? 如果是,那萱 娘跟宝哥儿他们,此刻岂不是有危险? 谢恒再也没办法淡定,召集了一批心腹,立刻前往山峪村。 甚至为了快一点,更快一点,他一个文官,连轿辇马车都没坐,直接骑马一路狂奔。 结果在半道,就碰上了正准备入城报信的老金。 “老爷,您快回去看看吧,一群人突然冲进家里,不仅把夫人赶了出来,还把公子囚禁了!” 这话是贺萱娘交代那么说的,她自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就猜到那女子身份恐怕不简单,此事已经不是她能处理得了的了,所以立刻派家中老仆去报信。 为了博得谢恒怜爱,她自然让老金报信的时候把她说得悲惨一些。 谢恒一听这话,与自己心中猜测重叠,心中更是焦急,一路快马加鞭,没多时就赶到。 “恒郎,你可算来了!”贺萱娘一看到谢恒来,立刻挂着眼泪扑了过来。 谢恒把她抱住,诓哄了一会儿,问:“宝哥儿呢,他情况怎么样?” 贺萱娘便将他带了过去,“在屋里呢,我叫了几个人想冲进去把宝哥儿救出来,都被门口这个女煞神给打出来了。” 原本她还没将夏橘放在眼里,结果没想到吃了大亏,险些连自己都挨了打。 谢恒往那门口抬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夏橘?!” 他记得自从谢灼宁死了以后,夏橘就留在了煊王府,并未回到镇阳侯府。 但现在煊王殿下并未在京中,那屋子里的人……是谁? “吱嘎——” 房门被从里面打开,谢灼宁抬步从里面走了出来,“谢大人,请移步一叙。” 谢恒震惊地瞪大眼眸,而后似明白了什么,脸色霎时黑沉如铁。 他让手下将贺萱娘带出去,贺萱娘不依,“恒郞,此女心狠手辣,狡诈得厉害,她想方设法,就是为了嫁给咱们儿子,你可千万不要被她蛊惑了!” 嫁给自家儿子?这都什么跟什么? 谢恒安慰她道:“你放心,她不会嫁给宝哥儿的,先出去好吗?” 贺萱娘急了,怕他不知道此事有多严重,赶忙地道:“可是宝哥儿为了娶她,不惜推掉你给他物色的所有大家闺秀,甚至还顶撞于我。我从来没见过他那副模样,简直像被人喂了迷魂汤一样!” “什么?”谢恒一瞬间脸都绿了,“你说,宝哥儿要娶她?!你说的可是真的?” 贺萱娘连忙点头,“千真万确!哪怕我动用家法,他也绝不改口,可见是动了真心了。” 谢灼宁:“……” 不是,贺明扬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原因,竟是要娶她?! 老天爷, 这叫什么事儿啊! 谢恒眉目间笼罩着一层雾色的阴霾,好说歹说地将贺萱娘哄走。 而后回过头来,看向谢灼宁,“该叫你什么?我的好侄女?还是煊王妃?还是煊王最宠爱的妾室,余夫人?” 谢灼宁小吃一惊,“呀,被二叔认出来了呀?” 谢恒磨了磨牙:“……” 她那副做派,就是故意让人认出她的! 再说了,她若真是一个妾室,掀得起什么风浪? 除了他家那位恨不得捅破天的侄女,还能有谁! 强忍着怒气,他问,“你跟明扬,到底怎么回事?” 谢灼宁唇角勾起一丝讥讽,“二叔就不关心一下,你那宝贝儿子,现在怎么样了吗?” “你对他做了什么?!我警告你,你要敢动他一根汗毛,我绝不会放过你!”谢恒握了握拳,语气陡然提高。 谢灼宁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二叔如此在意自己子女的模样。 果然,梁氏跟她的那些子女,都不过是被利用的牺牲品罢了。 “这话二叔不该对我说,应该对贺萱娘说。若是今日我们没来,你儿子怕是已经命悬一线了。” “你胡说些什么?萱娘对宝哥儿是管的严了些,但也是为了他好,不想让他走岔路……” 听到谢恒还在为贺萱娘辩解,谢灼 宁不耐烦地转身,“二叔若是不信,大可自己进来看。” 谢恒抬步进门,他带的人却被拦在了门外。 他警惕地看向谢灼宁,谢灼宁无所谓地一摊手,“怕你可以不进来看。” 谢恒权衡了一下两方的实力,她只带了一个会武功的丫鬟,自己带了那么多人,未必会落下风。 他给手下们使了眼色,一旦有诈,立即动手! 交代完,这才抬步进门。 “怎么会……”看着自己儿子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身体,谢恒心里忽地“咯噔”一下。 谢灼宁幽幽地道:“二叔来得晚了些,没看到他身上交错纵横的伤疤,密密麻麻,重重叠叠,也不知道是挨了多少打,整个背上就没一块好皮肉。哦对了,阿玉替他包扎的时候,贺萱娘还来捣乱,活生生地从你儿子的背上扯下一大块皮。” 说是儿子,倒不如说是仇人更恰当些。 “不,我不信萱娘会这么对我们的孩子,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暗中动了手脚,把宝哥儿害得那么惨!” 谢恒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是贺萱娘做的,立刻拿起屋内的一个杯子摔碎。 他带的人,一股脑地全往里面冲进来。 “谢灼宁,这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捆了你,还怕煊王不乖乖听话?” 第464章 二叔究竟在替谁卖命? 看着自家二叔突然变脸,谢灼宁半点不惊慌,甚至一副“早就猜到会如此”的表情。 她站着步子都没移动一下,几道身影便如同鬼魅一般,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将谢恒带来的心腹全部拿下。 凌风抱着剑,倚靠在一旁,甚至都没出手,就已全部结束。 “怎么会……”谢恒身形微微踉跄,一脸不敢置信,可很快他便反应过来,“我早该想到的,煊王对你用情至深,怎么可能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京城。” 这些训练有素以一敌百的飞云卫,就是萧晋煊留给她的底牌! 谢灼宁微微一笑,“现在,二叔能否跟我好好谈谈了?” 谢恒立刻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从自己踏入这道门开始,不光是萱娘的、宝哥儿的、连他自己的性命,都全都拿捏在她手里。 他冷冷地问,“你也是为了左相来的?” 谢灼宁缓缓地说,“确切的说,是为了慕容砚,左相不过顺带。” 谢恒猛地抬眸,“慕容砚也是煊王的人!” 他针对慕容砚,是因为慕容砚是左相今年破格收入门下的学生,正好利用他来对付左相。 可左相多年未收门生,为何偏偏今年为了个穷书生破例 ? 原来慕容砚早就已经搭上了煊王的线! 谢灼宁没否认,“那二叔应该明白要怎么做了吧?自己主动认罪,承认栽赃污蔑左相跟慕容砚的事。哦,对了,还有你亲手杀死自己女儿的事。” “你连这事也知道了?”谢恒有些意外,却也觉得在意料之中。 他给贺明扬伪造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身份,出生崔阳世家,名门之后,哪怕去崔阳调查,清查族谱也经得住核验。 可谢灼宁还是查到了这里…… 知道自家这侄女厉害,她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谢灼宁冷冷地道:“不管怎么说,谢芷晴也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就算是不喜爱她,又怎么下得去手?” 谢恒退后两步,瘫坐在椅子上,脑海里全都是谢芷晴临死前那不敢置信的失望眼神。 “我不想杀她的……” 他向来行事妥帖,可那几日因着自家儿子高中,他掩饰不住欣喜,与同僚饮酒时,多喝了几杯。 醉酒回去后,他在院子里吹风醒酒。 谢芷晴也不知道从哪儿回来,路过时看见他,怕他着了凉,便想着将他扶到房间去。 他昏得厉害,又实在高兴,一路都在念叨着“祖宗保佑、我儿高 中”这类的话。 谢芷晴听得脸色惨白,把他扶到书房休息的地方后,便立刻逃也似的离开了。 等他醒了酒,他盯着窗外的夜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派人把谢芷晴叫了过来。 谢芷晴来了以后,便立刻跪下了,朝他发誓,绝不会把她听到的话说出去。 他难得温柔地将自家女儿扶起来,“晴儿一贯听话,为父自然是信你的。一段时间没见,你好像长高了?” 自家父亲难得的关心,让谢芷晴开心得不行。 可就在她最高兴的时候,一把尖刀,插进了她的胸口。 他不是不信谢芷晴说会保密的事,但比起谢芷晴的发誓,他更相信死人不会泄密。 反正一个没人在乎的庶女,死得悄无声息,不会有任何人发觉。 比起自家儿子的前程,又算得了什么? 听到这么无耻的话,谢灼宁要不是念着谢恒怎么着都算是自己长辈的份上,都想直接打耳光抽这畜生了! “二叔还是快点拿主意吧,我的耐心有限。”谢灼宁说话的声音沉而冷,十分的不客气。 谢恒脸色沉沉,“你就不怕我回去之后,就立刻把你假死的事,公之于众?” 谢灼宁笑了,“二叔, 我敢让你知道我的身份,就不怕你拿这件事来威胁我。你大可以那么做,只要你不在乎你最心爱的女人跟最疼爱的儿子就行。我都不必做什么,只需要将贺明扬的真正身份宣扬出去,他就会立刻身败名裂,从前途一片光明的探花郎,瞬间跌入谷底。” “你!”谢恒气得咬牙,却偏偏拿谢灼宁无可奈何,“你不要毁了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他是清白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自己最得意的儿子啊! 平庸的长子,跟两个没什么出息的女儿,加起来也比不过贺明扬在他心中的份量! 他是最像自己的一个,也是自己最寄予厚望的一个! 谢灼宁淡淡道:“我说了,他们如何,端看二叔怎么选择。” 谢恒大笑起来,像是没想到,自己汲汲营营这一生,竟然栽在自家侄女手里。 “好,我答应你。但我也有条件,你要把关于他们母子的秘密,都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不许说出去。我会找个理由,把他们放得远远的,远离京城,不会再跟你们有任何交集!” “可以。”谢灼宁定定地看着他,“但我也有一个疑问,二叔究竟在替谁卖命?” 谢恒回 答道:“自然是替当今太子。” 谢灼宁笑了,“看来二叔还是没有拿出诚意。你猜我从哪里得知他们母子的信息?自然是,千金楼!” 雍王倒台,千金楼分裂成两半。 除开易子晏,另外一半被燕红月带着,究竟去投奔了谁? 谢恒一脸震惊,没想到谢灼宁知道的东西,显然比他预料的多得多。 他喉咙动了动,低叹了口气,伸出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几个字。 水干痕消,很快便再也看不见。 谢灼宁却陡然眯起了眼。 …… 贺明扬醒来的时候,看到空无一人的屋子,着急地掀开被子就要冲出门去。 却看到谢灼宁跟自家父亲,一同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瞎跑做什么?快回去躺着。”谢恒佯作发怒地训了他一句。 贺明扬抬起头看了谢灼宁一眼,忍住太多想说的话,又躺了回去,“是,爹。” 他握紧拳心,满心欢喜。 她没有走,她没有骗自己,她…… “扬儿,我身旁这位你已经见过了,她是你表嫂。”谢恒的话,犹如一记重锤,忽地砸在贺明扬的脑袋上。 他似没听清楚一般,愕然地抬起头,“爹,你说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