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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站在膳房外,左右却等不到七夏回来,倒是莫名觉得四下里的人突然躁动了起来。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刘公公满头大汗地朝这边跑。

    “公公。”他上前一把拦住,后面没见到七夏,不禁着急,“小七呢?”

    刘公公一见是他,登时满脸难色:“少将军……出事了,您眼下且先回去吧,姑娘怕是不能随您走了。”

    “废话!”百里眸中一凛,“少跟我不明不白的,出什么事了?说清楚再走!”

    刘公公抿着唇,挣扎许久才道:“皇上……皇上他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尽管已猜到大半,百里仍旧问他,“这同小七什么事?”

    “哎……这……这好端端的,不是吃的庄姑娘的东西才闹出的事么?”

    他冷哼一声:“圣上午膳难不成只吃了她这几道菜?大理寺那边派人查没查,这就定罪了?”

    “如今太子掌事呢,日月殿内谁敢出声?他一口咬死了是姑娘干的,怎么也不敢放人……更何况,姑娘是用了自己带来的东西给皇上做菜,确实难逃干系啊……”

    “太子的消息倒是灵通。”百里放开他,袖下手握成拳,“这才多久,他人就赶来了,我看其中有意思得很。”

    说着,从他身侧绕过,径直就要朝前走。

    刘公公急忙唤道:“诶……少将军这是要去哪儿?”

    百里也没看他:“去日月殿一趟。”

    “哎哟,使不得。”他小跑着跟上,却又不敢动手拉他,“太子在那儿呢,您又何必去讨这个没趣。”

    百里眼底一沉,“小七是我的人,我自然要带她回去,管他太子怎样,还没坐上位子,他算什么?”

    “少将军!”知道他这会儿气得厉害,刘公公忙看了看四周,赶紧向他摆手,“您这话可说不得……毒害皇上不是小事,又涉及你们老百家,定是会查明白才能定案的。现如今你去了日月殿和太子对质又能如何?他岂不是正好能拿住这把柄,反咬你一口么?”

    百里停下脚,皱眉不语。

    眼见他听进去了,刘公公忙循循善诱:“少将军是明白人,奴才这些话您定然依我看,您且别动怒,等回去和老将军好好合计合计,再作打算也不迟。”

    百里深吸了口气,强自镇静道:“公公去过日月殿,不知小七那边,太子怎么处置的?”

    刘公公瞧着他脸色,慢慢道:“太子说,先关入刑部大牢,等查明之后再定夺。”

    天牢……

    他咬咬牙,随即转身往回走。

    *

    延春阁内,宫灯点得不多,显得其中颇为昏暗,正有人在殿里来来回回走了数次,神色焦虑。忽听得殿门被人轻轻打开,秦衍飞快抬头,见门外有个大红蟒服的宦官小心翼翼走进来,回身掩上门,抬手就开始弹衣摆上的浮灰,他感觉举步迎上去。

    “公公,这事是怎么搞的?我们事先说好的不是等大哥领的人到了再下手么?为什么会是小七?”

    刘公公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水来吃,方才为了说服百里家去,委实耗了不少精力,余光瞥见秦衍形容张皇,心中莫名奇怪。

    “王爷稍安勿躁,庄姑娘揽了这个罪,我倒觉得比栽赃给太子更妥当些。”

    秦衍微微一愣,皱着眉看他:“你什么意思?”

    “您这就糊涂了。”刘公公笑了一笑,“您仔细想想,而今太子和百老将军不合,那是朝中上下皆知的事。且不论是太子有意嫁祸给百家,还是谁从中作梗嫁祸给百家,只要太子肯顺着这出戏配合咱们演下去,此事就成了一半了。”

    秦衍身形一顿,随即虚了虚眼睛:“你这样做,是想逼百家造反?”

    “百家是不会造反的。”刘公公冷冷一哼,“现下是他们可疑在先,就算要造反,那也不占理,天下谁肯服他?只要太子和百家撕破脸皮,百将军定然只能从三王爷您和之中挑一位了。”

    “太子是个有心没脑子的人。”他吹了吹茶水,低头喝了口,“就凭他闹去,咱们坐山观虎斗。”

    纵然知道他这话在理,秦衍却无论如何安不下心,万万想不到这种事还会将七夏牵扯在里头。

    他闭目沉思许久,终究睁开眼,问道:“她还好么?”

    反应了一阵他这话里的她指的是谁,刘公公把茶杯放下,叹了口气:“太子发了狠要治老百家的人,能好到哪儿去?现在在那牢里关着的,不过我想,若是百家认她这个媳妇,断不会让她吃这么大的亏。”

    “……”

    秦衍沉默半晌,木然在旁坐下。

    他是一个自私的人,事已至此,也只能袖手旁观了。

    *

    傍晚,天黑的早,回到百府时,园子里已经掌灯。

    家中也不比宫里清闲多少,亦是闹得沸沸扬扬,常近秋撑着额头靠在帽椅中,脸色发白。直听到百里唤她,这才猛然颔首。

    “远之,你们可算回来了!”她站起身,一把抓着他胳膊,“我问你,他们带回来的话,是不是真的?小七呢?她好不好?”

    “娘。”不欲令母亲担忧,百里只扶着她坐下,“没事的,你回房休息,我会和父亲商议。”

    “你们俩别商议了,有什么话是咱们一家子人听不得的?”常近秋看了看他,又瞅瞅一旁不吭声的百景,一时心酸,上前就把他袖子拽住。

    “……那丫头傻呆呆的,哪里会做出这种事情,别人我不知道,她难道我还不晓得么?莫说是谋害皇上,就是叫她进宫,那也是我的意思啊!”

    “就你懂!”百景也在气头上,烦的不行,最恼她这会儿在耳边叨叨,“自己的姑娘,我还不明白底细么?要你多嘴?”

    “你既然说懂,怎么不把人给我弄出来?”常近秋拉着他,不依不饶,“那刑部大牢是什么地方,别以为我不知道?进去的人,住个几日就是有命的出来也没命活了,又是这么个罪……指不定还要受什么委屈呢!我不管,你得把小七弄出来。”

    “娘……”百夜看着老爹脸色不好,忙把常近秋劝开,悄声道,“您别说了,你再说,我哥就该难过了……这屋里头就他最心疼嫂子,你看你这么讲,让他怎么办?”

    常近秋心中一咯噔,立时不说话了。

    “爹。”百夜见状,又抬头朝百景求道,“娘说得也没错,总不能叫嫂嫂受人欺负啊。”

    “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他一转头示意百里跟上,随即吩咐百夜,“扶你娘回房休息,我有事同你哥商量。”

    “哦,知道了……”

    后者乖乖把常近秋臂膀往自己胳膊上一托,有模有样地退下去。

    等着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话唠子走远了,百景才命人关紧门,随百里只往里间隐蔽之处。

    “爹……”

    百景刚坐下,把茶杯一端,也没看他:“你别叫我,这事难办。”

    茶杯凑到嘴边,半晌喝不下去,他又搁下,叹道:“太子这么做,无非是想煞煞百家的气焰,是我考虑不周,早知如此,当初还是不该听你娘这妇人之话,平白让小七遭罪受。”

    百里垂眸沉吟半晌,忽然觉得奇怪:“尽管太子素来行事嚣张,可下毒栽赃这种事未免太愚蠢了些……倘若查出来,他也自身难保。”

    “哼,你也别高估了他的手段。”百景冷笑,“皇上还尸骨未寒呢,他就在殿里做起威风来了,我倒要看看他能高兴到几时。”

    “那小七……”

    “你要沉住气。”瞧得出他从进门之时起就心不在焉,百景不禁暗叹,儿子果然还是太年轻,“人是一定会救的,但如今还不是时候……只能委屈小七,受点苦了。”

    听他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百里不好再多言,只偏头望着窗外浓浓的夜色,半晌无语。

    *

    刑部大牢之中,空气有些潮湿,白天尚能透点光,一旦入了夜就愈发阴森。秦衍随着狱卒缓步朝牢房最深处而行,不时侧目望几眼周围。

    牢里关押的犯人并不多,这边牢房大都是死囚,故而死气沉沉的,半点声音也听不见。

    “王爷,到了。”

    他站定脚,隔着铁制的牢门,看着蹲在牢房一角偏头熟睡的七夏,心中蓦然生出愧疚。

    从前百里待她不好,千里迢迢的跟了一路,什么苦什么罪都受够了,现在好不容易才熬出头,却又被他的事牵扯进来。

    几时才能让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秦衍别过脸,转身想要走,腿却如同灌了铅,如何也挪不开,他踟蹰了许久,才低低道:

    “开门吧……”

    “是。”

    清脆的砰响在耳畔乍然而起,七夏打了个激灵,睁开睡眼。模模糊糊看到面前站了个人,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又揉了揉,抬起头。

    待得瞧清来者,她顿时展颜笑道:“小季,怎么是你?”

    秦衍浑身一滞,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只能定定望着她。

    七夏麻利地爬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干草,颇有点窘迫地抓抓耳根:“你还特地来瞧我?……我真丢人,原本想去皇上面前讨个好,倒把自己赔到大牢里来了。”

    “不丢人。”他伸手替她将还挂在发丝上的几缕干草取下来,重复道,“不丢人……本来也不怪你。”

    她眼前一亮:“你相信不是我做的?”

    “我自然相信……”他涩然笑道,“你岂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到底是你对我好。”七夏颇为感动地抽了几下鼻子,“可就算不是我做的,眼下也一定害得百里大哥他们受我连累。”

    我对你好……

    你要是知晓这一切皆因我而起,还会不会觉得我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