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时值隆冬,天气酷寒。
位于b市的唐宅内却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happy birthday!”
“快点许愿啦,小黄人要融化了!”
餐桌上,是特别定做的十磅小黄人蛋糕,上面插着六根生日蜡烛。桌边,一堆小朋友簇拥着今晚的小寿星。
唐礼庭俨然一个小大人,一身合体的黑色小西装,里面是熨帖平整的白色衬衫,纽扣扣得一丝不苟,还系了个黑色小领结。他脑袋上梳着个时髦的鸡冠头,抹着发蜡,小脸微微带笑,露出一抹童真。
一看他这身装扮,就知道定是出自陆语之手。
在大家的催促下,唐礼庭双手合十,长睫微垂,做出虔诚许愿的模样。桌边都是矮挫挫的小朋友,仗着身高优势,唐奕承和陆语站在后排,十指相扣,看着爱子,俱是一脸幸福。
许完愿,唐礼庭睁开眼,作势就要吹蜡烛,却在他鼓起腮帮子吸气的那个刹那,他突然顿住,回头朝身后看过去——
唐礼庭读的是国际幼儿园,一众小朋友的皮肤有黑黄白三种颜色,十足一个小联合国。
唐礼庭的目光稍一巡睃,故作神秘道:“我要请个人跟我一起吹蜡烛。”
“请谁?请谁呀?”小朋友的胃口容易吊,叽叽喳喳发问。
陆语闻言,悄然松开唐奕承的手,往前探了探身,儿子要请的那个人当然是她了。
唐奕承落单,颇有些郁结难平。
不由想起在今晚生日趴开始前,他把小礼庭举高高时,问了儿子那个十分老套又没有营养的问题:“爸爸和妈妈你喜欢哪个?”
唐礼庭童音稚嫩,毫不犹豫地回道:“当然是粑粑啦!”
唐奕承原本只是逗逗他,却不承想听到答案的那个瞬间,他还是滋生出一丝小小的优越感。可殊不知他刚把儿子放下地,唐礼庭便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跑去卧室找陆语了,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
然后,唐奕承就在卧室门口听到了那样一番对话——
“麻麻,粑粑刚才挑拨离间来的。他问我喜欢你,还是他?”
“那你怎么说?”
“我怕粑粑生气,就用善意的谎言欺骗了他。我当然是最喜欢麻麻啦,真的。”
末了,唐奕承还听到熊孩子在陆语脸上“吧唧吧唧”亲了两口,亲得那叫一个响。
……这年头,连儿子的话都不能信了。
唐奕承颀长的身影僵在门边,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顿时感觉受到了十万点伤害。
儿子粘妈,吹生日蜡烛的喜悦想必也是跟陆语分享了,唐奕承已经接受了被冷落的事实,却在这个时候,唐礼庭小手一伸,就把被挤到后排的一个小姑娘拽到了身边。
“来,美美。我们一起吹蜡烛。”
“……”陆语僵住。
唐奕承倒是扯唇,笑了。
这儿子养的,坑爹坑娘,呵呵。
唐礼庭牵着小女朋友的手,一副霸道总裁范儿。他用中文说了一遍,又自己用英文翻译一遍,确保联合国小伙伴们都能听懂:“美美是我的女朋友,以后你们别人就不要惦记着小美人啦。”
美美是中美混血,她今天特别打扮过,波点连裤袜上面是蓬蓬裙,一张格外白皙的小脸蛋微微泛红,褐色的大眼睛里蕴满喜悦。
两只熊孩子一起吹完蜡烛还不够,唐礼庭竟然捧住她的脸,在她唇边印上一吻。似乎觉得那滋味实在不错,他居然又伸出小舌头,舔了舔美美粉嘟嘟的小嘴唇……
小朋友立马炸锅,拍着手起哄,也有人上去抢着抓蛋糕,餐厅里一时乱作一团。
唐奕承这回笑不出来了,儿子会不会太早熟了?初吻就这么没了?
陆语瞪他,嘟嘴嗔怒道:“上梁不正下梁歪,礼庭都是跟你学的。你以后在孩子面前注意点,别动不动就碰我。”
“……”唐奕承竟是无言以对。
唐礼庭没有发觉父母的异样,亲手把蛋糕上他最爱的糖霜小黄人抠下来,递给陆语:“麻麻,这个给你吃。”他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陆语啼笑皆非,接过来咬了一口,就见唐礼庭仰着脑袋,问站在她身边的唐奕承:“粑粑,以前你和麻麻是谁追的谁啊?”
小男孩在这个年纪,开始懵懵懂懂地好奇男女之事,纯属正常。可唐奕承的脸色已经不太好了,俊脸上笑容全收:“礼庭,你年纪还小,别问这些有的没的……”
“是妈妈追的爸爸。”陆语的声音蓦然插`进来,她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行啦,你赶紧去招呼同学吧,别忘了今晚你是小主人。”
还是陆语了解儿子的性子,唐礼庭肚子里总是揣着十万个为什么,你要是不给他答案,他会三天两头地磨死你。
果然,唐礼庭解了惑,屁颠屁颠地扭身跑了。
唐奕承却是不知想到什么,眸光微微一闪,抬手揽住陆语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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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伊莎被送去美国参加冬令营了,生日趴圆满落幕,佣人打扫“战场”,沈素芳带唐礼庭去洗澡。陆语没什么要操心的,她有点累,不到十点就回卧室休息了。
唐奕承后脚跟进来,扯掉领带,解开衬衫纽扣,他凑到床上问她:“当年在纽约,真的是你先追的我么?”
陆语不知道他为何重提此事,她掩唇打了个呵欠,眼波蒙蒙看着他:“难道不是么?”
她十八岁那年的某天,被唐奕承从色魔手里救出来,她请他去唐人街吃午饭。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今时今日,陆语都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就连点了什么菜,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宫保虾球,椒盐骨,糖醋里脊,还有一大条清蒸石斑……那会儿虽然李雁暗地里对她下毒手,但她的生活费都是陆学森给的,陆父对宝贝女儿疼得紧,零用钱多到陆语根本花不完。请救命恩人吃饭,她自然出手阔绰。
那是一间美籍华人开的中餐馆,菜色味道不错。一整桌菜,唐奕承居然一点不客气,统统扫光。陆语托腮看着他吃,心想这人到底是饿了多久啊?她目光却是凝在唐奕承脸上挪不开,他的五官如雕刻般精致鲜明,眉宇间又带着一点痞气,岂止一个“帅”字可以形容。
可唐奕承全程都没看她,自顾自闷头吃饭。似乎面前的美食和美色相比,他更偏向于美食。
吃完饭,他搁下筷子,拽拽地跟陆语说了句:“谢了。”
见他扔下这么句话就站起身,拍拍屁股要走,陆语急忙叫住他:“喂,唐。”
唐奕承没有坐回来,他双手抄在兜里、站在桌边,头一低睨着她:“嗯?”
背光里,他俊朗的脸孔暗昧不清,唯有那双狭长的眼,亮得仿佛月下清潭的波光,好看得厉害,能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容颜。
被他这么看着,陆语突然心如小鹿乱撞,她咬了咬嘴唇,问:“你能把手机号码……留给我么?”
第一次跟男生要电话,陆语紧张得舌头打结,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切都出于本能。她一想到出了餐厅这扇门,她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这位美少年了,心里不由莫名涌起一点失落。
唐奕承大概是没想到她如此直接,不免一怔。
须臾的沉默,陆语越发尴尬,不会第一次主动就被人拒绝吧?
她急忙补了句:“你好像挺爱吃这里的东西,如果我下次再过来吃饭,就打电话给你。”
……好烂的借口。
尽管唐奕承只比她大一岁,但毕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两年,比陆语的心性成熟多了。他勾了下唇,似乎是笑了,可那笑意又那么淡,淡得几乎没有。
他报出组数字给陆语,陆语赶忙掏出手机,输入他的电话。然后,她按下拨出键,说:“我的号码也给你。”
唐奕承的手机在牛仔裤侧兜里震了几下,他也没掏出来看,只“嗯”了声,便大步流星走了。
餐厅临街,陆语透过玻璃窗就看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她沮丧地撇了撇嘴。这男孩连她叫什么都没问呢,恐怕是永远也不会给她打电话吧。
然而,陆语直到今天都还不知道——
那日,离开餐厅,转过街角,唐奕承就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眼上面显示的那通最新未接来电。
未接来电来自于片刻前,陆语用自己手机拨给他的。
唐奕承抬手揉了揉头发,漆黑的发梢沾着金色的阳光,他唇边笑意渐深,在那串数字前输入了联系人的名字:emily。
那是陆语的英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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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请我吃饭那天,其实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唐奕承靠在床头,搂着老婆,似笑未笑地说道。
陆语诧然,那丝困意顿时烟消云散,她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你什么意思?”
难不成在那之前他们就见过?不可能啊,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唐奕承屈指,弹了她脑门一下,带着满满的宠溺:“笨蛋,所以说是我先喜欢上你的。”
“???”陆语越发一头雾水。
唐奕承没骗她,那是陆语十八岁那年,她刚到纽约的第二个月。
大学有草坪露天音乐会,她作为学生会志愿者前去帮忙。
日暮时分,距离音乐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
“麻烦你们把啤酒和果汁先搬到后台去,谢谢啊。”陆语穿着天蓝色志愿者t恤,用英语指挥送货员。
三位送货小哥个子都挺高,其中两位是白人,一位是黄种人。他们手脚麻利,很快便把成箱的饮料和音响器材都卸下车。卸完货,他们正要走,忽然被某位女生叫住。
“喂,你们等一下。”
三人均是闻声回过头。
天色偏暗,舞台灯没开,只有草坪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芒。光影朦胧中,一抹清瘦的身影跑过来,这女孩脑后的马尾辫一摇一摇的,像只活泼的小兔子。
近了身,陆语拿着部手机,问他们:“这是你们谁的?刚才掉在后台了。”
两位白人看了看,摇头耸肩:“不是我的。”
倒是那位头戴洋基队棒球棒、帽檐压得很低的黄皮肤少年,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随即,他眉一蹙,回道:“是我的,谢谢。”
这位少年,就是唐奕承。
“不客气。”陆语笑笑。
就是这个刹那,舞台灯骤然亮起,有耀眼白色的光芒投射下来,把草坪切割成两半,一半是光亮,一半是晦暗。
唐奕承站在晦暗之处,而陆语站在光亮那边。
他隐在帽檐下的清俊双眼稍一抬,温凉的眼神便穿过光与暗的界限,瞥了陆语一眼。许是骤然明亮逼人的灯光太刺眼,陆语抬手挡了下眼前的光,并未看清面前这位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孩长什么样儿。
远处,有人在叫陆语了:“emily!你过来一下。”
她还有别的事忙,还了手机便跑开。
而唐奕承却在原地顿住两秒。
那位东方面孔的女孩长得可真漂亮。
刚下过雨,脚下的草坪泛着青草的芬芳,一如他那不经意的一眼看过去,那位叫emily的少女,带着令人惊艳的美丽,和那淡淡的芬芳气息。
唐奕承那片刻的失神,在踩着松软的草坪离开时,被狠狠地揪了回来。
“刚才那妞还挺正的。你们猜她是日本人,韩国人,还是中国人?”说话的,是其中一位壮实的白人小伙子。
“鬼知道她来自哪个国家。留学生心高气傲,不可能被你上的。”另外一位白人小伙笑嘻嘻地揶揄完,转问:“唐,今晚我们去酒吧找乐子,你要不要去?”
“我不去。”
唐奕承说着,开门跳上货车副驾,他摘下棒球帽盖在脸上,懒洋洋地往后仰去。
是啊,她是留学生,而他是生活在这繁华都市最底层的人。
他妄想什么呢。
可人这一生长路漫漫,总会遇到那么点“意外”。原本以为那一眼惊艳过后,便不再会有交集的人,谁又会料到,也许在下一个街角,在下一个不期然的转身,彼此又会相遇呢。
所以唐奕承那时做梦也没想到,那位叫emily的少女——
后来,他叫她,陆语。
再后来,他叫她,小语。
再再后来,他叫她,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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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语一直以为是她当年靠几顿大餐,追到的唐奕承。岂料婚后多年,她却恍然得知,原来——是老公先看上自己的。
还有什么能比这件事更令人觉得美妙呢。
不用想陆语此时的面部表情肯定是相当丰富的,就像她飘荡起来的心情。她歪在床上,搂住唐奕承修长的脖颈,嗓音像是涂了蜜似的:“呵呵,闷骚啊你。”
唐奕承倾身回抱她,唇形美好的嘴唇压下来,轻轻吻住她稚嫩的唇瓣。
这个吻,绵长又温柔,带着时光沉淀下来的温情,也带着永不退去的激情。
从彼时的初遇到此时的厮守,他们已经走过了十六年。
陆语曾经以为,少年时代那些炙热缠绵的爱恋,早晚有一天会被柴米油盐的婚姻生活消磨殆尽,就像所有夫妻一样,她和唐奕承走到最后,或许,彼此之间只会剩下那种类似于亲情的夫妻之情。她却从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爱,是真真经得起时光磨砺和岁月浸染的,仿佛是一瓶窖藏的珍稀红酒,历久弥香,味道越来越醇厚。
也许,那是因为彼时爱的太深。
又或许,那是因为他们都不是贪心的人。
他们的心在装进彼此之后,便落了锁,没有别人可以走进来。他们彼此守护着那最初的心动,后来的深爱,以及一起走完今生,生死不相弃的信仰。
心念所动,唐奕承的吻愈加炽热,他想亲亲陆语的别的地方,可是就在两人缠绵相拥的这个时候,卧室房门传来小猫挠门的动静,以及软软糯糯的童音。
“粑粑,麻麻……放我进来。”
唐奕承不想理,可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他只能松开陆语,无奈地翻身下床,开门。
唐礼庭今晚玩high了,睡不着。
他穿着条纹小睡衣进屋,头发上还在洗发水的清香,他“嗖”一下爬上床,就这么霸占了正中的地盘:“今晚我睡你们中间啊。”
可怜的小家伙被窝还没捂热,就被唐奕承拎了起来,他眉一皱:“回你房间去。”
唐礼庭蹬着腿,可怜巴巴地看向陆语:“麻麻,粑粑又欺负小孩了。”
陆语刚要帮儿子撑腰,唐奕承已经把他扔出了卧室,道:“你妈肚子有小妹妹了,你要当哥哥了。不再是小孩子了,懂么?”
唐礼庭“嚯”地瞪大眼,霎时更兴奋了:“真的啊!那我今晚跟妹妹和麻麻睡,我要保护她们。粑粑,我的房间让给你睡吧。”
唐礼庭颇为大度地把自己的儿童房让给了老爸,说完,他就缩头缩脑地又从门缝里挤了卧室,短小的四肢呈大字,鸠占鹊床。
唐奕承眼睁睁地看着陆语忍俊不禁地给儿子盖上被子,他一挫眉,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些绵绵情话都喂了狗了,求测自己的心理阴影面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