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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盏盏路灯,点亮夜色。

    临街的广场上,是如火如荼的美食嘉年华,小摊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掺杂着喧嚣纷扰的人声,烘托出这座海岛城市特有的市井气息。

    背街的巷道内,却幽黯安静的仿佛另一个世界。

    蓄着板寸头、穿着跨栏背心的彪形大汉拐进小巷,他从裤兜里掏出刚刚从嘉年华顺手牵来的女士钱包,乐得合不拢嘴。一看就是惯偷,他娴熟地把钱包里的银行`卡和杂物一股脑抖落到地上,只抽出现金,准备溜之大吉。

    殊不知,他还没把钱捂热,一只修长的手便猛然钳住他的手腕。

    那股力道之大,令壮汉来不及看清对方的脸,已经疼得呲牙咧嘴“嗷嗷”直叫。

    “把钱给我。”森冷的男声,宛若裹着冰雪。

    眼瞅着功归一篑,壮汉也不是吃素的,牙齿打着颤嚎叫:“操,你丫他妈的又不是警察,少多管闲事!”

    话音未落,壮汉猝然挥起没有被控制住的那只手,想要用一记重拳偷袭对方,可就在他手肘抬起的那一刹,他顿觉膝后区狠狠地袭来一阵剧痛,那么结实的汉子就被这样被对方一脚踹翻,“噗咚”一声闷响,重重地跪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

    对方招招直中要害,壮汉痛得额角青筋暴突,豁然抬头,他借着巷道里的幽光看向制服他的男人。

    背光里,年轻男子的脸孔都是暗的,只有他那双漆黑的瞳仁里蕴藏着冰冷的光泽。那寒光亮白,似乎能够将整个黑暗的世界吞噬掉,比他狠戾的身手更加摄人心魄。

    壮汉忍不住打个冷颤,上一秒的嚣张气焰在这一秒生生被那束寒光劈得灰飞烟灭,他苦着脸把钱乖乖奉上,急忙连滚带爬地离开。

    巷道里恢复了静谧,年轻男子挽起衬衫袖口,弯腰捡起被小偷扔在地上的女士钱包,他把现金和银行`卡统统塞回去,动作干练利落,但在他正欲直起腰身的那个瞬间,他低敛的眼眸倏尔微微一凝。

    地上还遗漏了一张小照片。

    那是一张情侣照,有微风吹进窄巷,照片泛黄的边角轻轻掀动。

    有那么一瞬间,年轻男子的目光像是被照片上的情侣蛰伤了似的,他眼底翻涌着晦涩难辨的情绪,似惊诧,又似沉重。

    眨眼间,男子便将这张相片拾起,收进了自己的钱包,然后大步流星走出巷道。

    这边厢,嘉年华仍在继续,主办方请来了二线艺人助阵,现场气氛燃烧至沸点,场面一度失控。陆语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挤出摩肩擦踵的人潮,用手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她一屁股跌坐在街边的花坛上。

    昏黄的街灯,将她的眸子衬得一片黯然,无助又迷惘。

    钱包被偷,手机没电,陆语又跟柯嘉礼被那群疯狂的人群挤散,她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今晚的遭遇。

    这一切,还得倒回一个小时前。

    唐奕承沉着脸离开酒店花园,返回晚宴现场。

    “陆语,你和唐理事长很熟吗?”

    传进陆语耳朵里的男声明明清润低醇,可这个突如其来的名衔却令她握住叉子的那只手隐隐一僵。她吃着柯嘉礼端给她的食物,却没有抬眼看他,只木讷地摇了摇头。

    “我和他不熟。”

    夜晚的光线将陆语眼底的那丝心虚粉饰得很好,柯嘉礼“哦”了声。他没多想,他只是刚才看到陆语和唐奕承说话,所以随口一问罢了。

    从花园里可以看到宴会厅,巨型落地窗后,唐奕承被一众嘉宾簇拥着,时而碰杯,时而浅酌,举手投足间他姿态沉静,气质优雅内敛。

    无论唐奕承有多不喜欢高调,他今晚还是注定成为各种八卦的主角,远远的,柯嘉礼看着那位被光环笼罩的男人,他小声对陆语唏嘘道:“听说唐理事长是美国华裔二代,家境并不是很好。有小道消息说他是华尔街一夜致富的典范,也有人说他和美国某富商是莫逆之交,在得到对方的第一桶金资助后走上人生巅峰……”

    陆语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唐奕承为何会从当年的穷小子摇身变成如今身份显赫的财团总裁?他那没有她参与的七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在久别重逢的那一刻,陆语或多或少都抱着一丝好奇。但随着那个男人一次又一次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将她踩在脚下,她那点好奇心便跟自尊心一起被他碾压碎了。

    关于唐奕承的种种,都不是她该关心的。

    餐盘里的食物出自星级大厨之手,可陆语却因为柯嘉礼挑起的这个话头,顿觉味同嚼蜡。她到底没有回应柯嘉礼,而是指了指通往酒店客房的小路,笑得勉强:“谢谢你的食物。我吃饱了,要回去了。”

    见她吃了不过一半食物,柯嘉礼以为她不爱吃,他跟在陆语身后,提议道:“今晚市中心有美食嘉年华,不如我们去尝尝当地的特色小吃?说不定比酒店的东西还好吃。反正今天大家的工作都结束了,就当放松一下,你顺便还能拍些市井写实照。”

    陆语闷头往前走,动了动嘴就要拒绝,却在开口前被他后半句话吸引了,“……那好吧。”

    可现在倒好,拍照变成了遭罪,陆语孤零零地坐在嘉年华出口处的花台上,一派愁眉不展。之前她跟柯嘉礼是从酒店打车过来的,此刻她身无分文,再加上人生地不熟的,她只能寄希望于柯嘉礼能在这里找到她了。

    随着夜色而来的,是城市白日里不见的肮脏与阴暗。

    不知过了多久,喧杂的人声渐渐褪去,眼瞅着嘉年华就快要散场了,陆语依旧没等到柯嘉礼,开始有几个小混混对她吹口哨,那一双双肆无忌惮的眼睛让陆语心慌起来。

    曾经被性`侵过的恐惧,瞬间像是疯长的藤蔓,一下子攫住陆语的呼吸。

    那是她刚去纽约留学的时候,留学中介是李雁找的,中介在纽约的办事处安排了专门的工作人员负责安顿陆语。工作人员是位四十多岁的华裔男人,从带陆语去大学注册到帮她联系寄宿家庭,都由那人一手包办。如果不是某天那位男人说找陆语有事把她骗去办公室,并对她欲行不轨,陆语做梦也不会想到李雁居然出了大价钱,找人强`暴她。

    那一天,陆语的衬衫被他扯破,她白花花的胸脯上布满红色的抓痕,骇人至极。

    她哀嚎着,哭喊着,尖叫着,可繁华的世界在那一刻却那么静,静得没有人听到,静得仿佛只剩下那位色`欲攻心的禽兽,和渺小无助的她。

    就在色`魔把她按倒在沙发上,咸湿的脏手即将伸进她裙摆下缘的那一刻,办公室的门猛然被人撞开了——

    透过那扇被撞破的白色木门,陆语被泪水糊住的眼睛看到有位快递小哥闯了进来,他不由分说抬腿就给了色`魔一脚。

    已然被吓傻的陆语有些不记得后面的事情了,她只记得小哥那一脚正中色`魔面门,在对方猩红的鼻血喷出来的那个瞬间,小哥拽着衣衫不整的她拔腿就跑……

    回忆中强`奸未遂的画面像是可怕的引子,忽地点燃了陆语心中的恐惧,眼睁睁地瞅着那几个小混混向她晃悠过来,陆语腾一下从花台上站起来,她想跑,却不知该往哪里跑。

    在她茫然抬脚的那一刻,手背上突然猛地一热——陆语心里“咯噔”一下,她本能地想要挣脱,却在豁然偏头看向男人那张侧脸时,她全身都僵住了。

    “唐……”

    唐奕承没说话,被月光晕染得格外清晰的侧脸线条微微一紧。握住她的那只手一点一点地收紧,紧到陆语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到那一处,神经紧绷。

    在随之而来的暖意里,带着男人强势的保护欲。

    陆语的恐惧感顿时消退,而她的惊讶还卡在嗓子眼里,唐奕承已经牵着她的手调头就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陆语不得不加快脚步,才能跟上他两条大长腿的步调。

    “跟我走。”他的嗓音淡淡的。

    就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对白,却令陆语莫名感觉到有酸意冲到鼻腔里,呛得她说不出话来。

    那是他们在纽约的第一次见面,唐奕承也是说着同样的话,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

    回忆再度被勾起——

    那天唐奕承把陆语从色魔手里解救出来之后,两人怕对方不肯善罢甘休,他攥着她的手,沿着哈德逊河跑了很远才停下来。

    陆语涨红了脸,眼睛里倒映河面泛起的粼粼波光,她喘着粗气对唐奕承说:“谢谢。”

    唐奕承倒是体能极好的样子,连呼吸都不太起伏,可他的耳根却不知为何隐隐泛红。看了陆语一瞬,他指了指她的衬衫领口。

    “你的扣子……掉了。”

    陆语这才后知后觉地揪紧松开的领口,险险地遮挡住那片春`光,她巴掌大的脸蛋登时更红了,仰头,她愣愣地瞅着面前这位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美少年。

    他柔软的短发沾染着曼哈顿的阳光,五官精致得像是雕刻出来的,尤其是他那双眼乌黑而静漠,带着一点少年的不羁和懒散。

    陆语看得挪不开眼,她抿了抿唇,“怎么称呼你?”

    这回唐奕承不搭理她了,他只说了句“你现在安全了”,说完便走,头也不回。

    陆语的心脏还因为刚才的意外在怦怦跳动,四肢也还残留着剧烈挣扎后的震颤,惊魂未定,她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迈出步子,跟在了唐奕承身后。

    明媚的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她踩着他的影子,就觉得安心。

    走了很久,又或许没有多久,唐奕承微微顿足,转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陆语已经把散乱的马尾重新扎好,她瞪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瞅着他,“我想道谢,可是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唐奕承又不理她了,转回头,他继续往前走,拽拽的。

    就在陆语有些泄气的时候,突然从前面悠悠飘过来一个词:“tang.”

    陆语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耷拉着的嘴角向上扬起来,小跑两步追上唐奕承,她试探着发出邀请:“tang,我请你吃饭以表感谢,怎么样?”

    “那去chinatown吃吧。”他这次倒是回答得爽快。

    “好啊!”陆语展颜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少女的娇憨。

    陆语记得那一天唐奕承吃得可真多,她就一直托腮看着他吃……年少的时光总是那么美,情窦初开时的那一眼惊艳,触发了小小的心动,不经意却又刻骨铭心。可不承想,当这份清澈如泉水的感情缓缓淌过生命的长河时,却终有一天敌不过狂风巨浪,就此枯竭,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分别七年后的今天——

    陆语的手再度被唐奕承握住,掌心里是她熟悉的体温,干燥温热。他们就这样穿过h市寂静的街头,穿过咸涩潮湿的海风,穿过人生的又一段路途,这一次他们会走到哪里?

    陆语的思绪在回忆与现实之间摇曳,不觉放缓了脚步。两人的手臂被彼此牵制,在半空拉成一条直线,她垂眸看着唐奕承衬衫袖口下精瘦有力的手臂,看着彼此交缠的手,陆语一度失神,以至于连唐奕承忽然停下来,她都没意识到。

    陆语一不小心撞到他背上,她揉着吃痛的额角看着唐奕承转过身来。她有些艰涩地动了动手指,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已经安全了。”她说,那几个小混混早没影了。

    可这一次,唐奕承却没有放开她的手。

    暗雅的路灯下,他的眼睛漆黑如海底深礁,瞳仁深处像是蕴藏太多太多的情绪,晦暗隐忍又无从宣泄,他就用这样一双眼凝眉看着陆语。

    这女人纤长的锁骨,线条美好的脖颈,尖细的下巴……唐奕承的视线一路上抬,她的每一寸肌肤,他都只是浅尝辄止,既而淡然地移向别处,却在看向她的嘴唇时,他硬生生的顿住。

    他只需稍稍一低头,便能重温一遍快要被他遗忘的温软。

    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陆语根本反应不过来。

    她刚疑惑地皱起眉瞧向唐奕承那副令人难懂的表情,他已突然一点一点的,微微低下头去,他的目光沉静,动作细微,却是没有分毫的犹豫——

    他牢牢地吻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