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先生真的很关心汪小姐,汪小姐实在不应该这样戏耍先生的。”阿诚微微皱眉,不赞成的望着我。
我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阿诚知道我伤在哪儿吗?”
“自然是背上!”阿诚见我弯腰准备拿起水瓶,连忙起身,想要接过去。
“是吗?我以为除了小玉没人会记得我的伤是在背上。”我避开了他伸来的手,“还是我自己来吧!如果心痛病再犯了,小护士又该生气了,说我不识民间疾苦了。”
阿诚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笑得有些尴尬,“小护士也是不懂事。汪小姐如今病着,自然养病最重要,什么好药都使得的。”
我笑了笑,并未搭腔。顺手取过床头柜上的文件,细细的翻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文件里的几页纸都快被我翻烂了,阿诚还是没有开口。
恨恨的把薄纸翻得刷刷响。
就在我沉不住气要先开口的时候,阿诚终于说话了,“汪小姐病着还要处理76号的事务,怕是与养病不相宜。”
“没办法。”我合上了手中的文件,闭上眼睛,伸手捏了捏鼻梁,“朱徽茵查到了两个非法的商业电台,76号如今都忙得不行,只好送来给我了。”
阿诚眼中划过一缕暗芒,轻声问道:“是重庆方面,还是延安方面?”
我未知可否,转而说道:“阿诚也知道之前师哥借了我六百,让我还七百。你看我如今这情形,大约是还不出来了。”
“汪小姐的钱难道不是放在包里还没来得及用吗?”阿诚十指交叉的握在身前。
“你见过兔子会把吃进嘴里的草吐出来吗?”筷子随意的拨弄盘中的青菜,耳边却传来阿诚压抑的闷笑。
看着眼前的一片绿,嘴角抽了抽,嫌弃的把筷子丢向一边,“我是说,进了我的口袋就是我的,拿不出来了!”
“那么汪小姐想怎么做?”阿诚挑眉看向我。
“你帮我把钱还了。”反正事成之后梁仲春可是给了你一万,这还只是一次的钱。
“汪小姐说笑了,阿诚只是个司机,七百块说多不多,说少可也不少啊?”老神在在的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这份文件,”我扬了扬文件夹,“我最近养病自然是回不了76号了,就劳烦阿诚先生交给朱徽茵了。”
“这么重要的文件,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可承担不起。”阿诚并未接过文件。
“阿诚是市政府办公厅的人,还是我师哥的私人助理,自然是信得过的。”指尖在床上支起的小桌上轻轻敲着,“而且,这份文件也只是知道电台信号来自吴淞口方向而已。”
眯着眼看着阿诚,接着说道:“我想,阿诚应该不会因为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给我惹来什么麻烦的。毕竟,”两手托腮,甜甜地笑着,“像我这么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可不多见了哦!”
“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没看到,倒是有个不知羞的小姑娘在自己夸自己。”明楼推门走了进来。
“师哥,你终于回来了!”委屈的看着明楼,挥了挥手中的文件,“你不在,阿诚就会欺负我。我让他帮我送个文件去76号他都不愿意。”
阿诚见我如此颠倒黑白,瞪大眼睛看着我。
“阿诚!”明楼声调微微上扬,带着怒意看向明诚,“一个文件夹就能累到你了?还要汪小姐求着你不成?”
阿诚无辜的看着明楼,一脸的不可思议,满脸都写满了四个字——百口莫辩。
我在明楼看不到的角度对明诚做了一个鬼脸。
阿诚哭丧着脸,一脸无奈的接过文件夹,说道:“是!汪小姐交代的任务阿诚,一定!完成!”
“阿诚真乖!”因他半弓着腰,我一边将文件交给他,一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阿诚悄悄抬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见他如此,我笑得更开心了。
让你不答应!!
你们家先生现在还要跟我演宠妹妹的好哥哥,当然对我是有求必应!!
这下我看你还怎么拒绝!!!
高兴之余,又在阿诚脑袋上揉了又揉,开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还不快去,在这磨磨蹭蹭什么?”顿了顿,明楼接着说道:“你自己拦车走,不必回来接我了。”
“是!”明诚拿上文件外套,溜得比兔子还快。
这时小玉也已经把菜从食盒里拿了出来。
腌川红烧圈子!枫泾丁蹄!松江鲈鱼!鸽蛋圆子!桂花肉!虾子大乌参!!
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紧紧盯着眼前的美食,正欲大快朵颐的时候,却被人夺了手中的筷子,塞进了一碗山药百合薏仁粥。
“你昏睡这几天也没吃东西,先喝点儿粥养养胃。”
我很是不乐意的看了看粥里的百合,毫不犹豫的拒绝:“不要!”
“真不要?”
“不要!”
“看来曼春是想让师哥喂你才会乖乖听话。”说着还真的吹了吹勺子里的粥,送至我唇边。
视线向下看了看碗里的粥,干笑了两声,动作迅速的接过碗,“不劳烦明长官,我自己来。”
闭着气,连勺子都不用,直接一鼓作气灌进嘴里。
明楼见状,满意的笑了笑。
看着碗空了,明大管家才施舍般的递过来一双筷子。
抢过筷子,夹起一个鸽蛋圆子塞进嘴里,在心里“嗷呜”一声狼嚎,幸福感溢满了胸腔,“明楼我真是太喜欢你的善解人意了!!!”
“喜欢吃的,还是喜欢我?”明楼接过小玉递给他的筷子,也坐在了床边。
我想都不想,筷子一转,敲在了他的手上,“你干嘛抢我吃的!”
明楼伸手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汪大小姐,我也是要吃午饭的。更何况,你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
看着他手上的红印,我有些不好意思,夹了个圆子放在他的碗里。觉得有些别扭,又嘟囔了一句:“吃不完我看着也高兴。”
两人默默无言地吃完饭,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想要躺回床上,耳边就传来小玉高八度的声音:“大小姐!”
冲她讨好的笑了笑,讪讪然的坐直了身子。
我可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趴着,感觉忒奇怪了些。
明楼适时的递过来一碗削了皮切成块儿的苹果,我端过来小口的吃着。看着小玉收拾着桌上的残局,我想了想说道:“小玉,你把之前没动过的那几盘青菜放在食盒里,让明少爷带着。
明楼不明就里的看向我。
“阿诚天天跟着你,肯定也没吃饭呢!”拿叉子叉了一小块儿苹果给明楼,“而且你别也对阿诚那么凶,他以后出去做事,万一别人都以为你对他很不满意,到时候也是麻烦一堆。”
“那用不用我路上再买只烧鹅回去给他?”明楼接过苹果在手里转着,并不吃。
“也好,”我认真地考虑了下,“一个男生只吃这么点儿树叶,确实不够。到时候还怎么为师哥您好好工作呢?是吧?”
“你干嘛!”也不知道明楼发什么神经,突然把苹果塞我嘴里。
“我先回去了。”拿起大衣围巾就要走。
“等下,师哥。”我示意小玉拎起食盒送明楼出去,“我还你的钱托阿诚带给你了,你记得问他要哦!”
明楼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朝他摆摆手,“师哥,慢走!”
心满意足的趴回了床上,舒服得直哼哼。
果然还是一个人最清净。
可惜,好景不长。
“大小姐,”小玉一进门就一脸的苦大仇深,“你不能再这么跟明少爷不清不楚下去了。”
她的用词实在是不好听,我皱了皱眉,“什么叫不清不楚。”
“现在外面都在议论那天早上大小姐和明少爷私奔的事。”说着还递来一张报纸,“大小姐,您自己看。”
一打开,最显眼的位置就是一张我在明楼怀里哭得伤心的照片。扫了一眼报道内容,无非就是关于汪曼春和明楼的那点儿旧情,以及当年明镜棒打鸳鸯的事迹。顺便再感叹下如今才子佳人愿意抛下世仇离开,却又被汪芙蕖破坏了。
其实这些事有人知道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张照片配上这些故事,摆明了就是有备而来。甚至可以说是盯着我跟明楼有一段的时间了。
那么,这个人会是什么目的呢?
日本人是早已知晓明楼跟汪曼春之间的关系,我所能想到的唯一的不妥之处就是私奔这件事若是属实,就说明汪曼春已经心生退意,可能会让汪曼春失去南田洋子的信任。
可是毕竟只有这么一张照片,船票我也并没有提前买。没有证据的事情,日本人也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了一个情报处的处长。
尤其是这个处长的叔叔就是新政府的副司长。
对明楼来说呢?这件事情又意味着什么?
我呆在医院不了解外界的情况,他不可能不知道。他这样每天来报到,不正好坐实了报纸上的相约私奔的报道了吗?
而且从报纸的内容来看,汪芙蕖表面上对明楼十分看重,实际上根本不愿意把自己唯一的侄女儿交给明楼,分明就是在暗示汪芙蕖跟明楼这对师生是面和心不合。
原本,汪芙蕖学生和重庆投诚过来的双重身份可以说是明楼身份最大的掩护。如今其中一个被证实是假的,那么另外一个可信度自然也会受影响。
梁仲春当初不就是对这个投诚身份嗤之以鼻吗?
尤其这段时间里,先是原田雄二在香港被杀,接着日本天皇特使当街被击毙,后来的樱花号专列爆炸。这桩桩件件,都与明楼有着撇不清的关系。而我自从那天被汪芙蕖一顿鞭打之后,一直昏睡了三天。所有的事情连在一起,好像又是完全把我摒除在日本人怀疑对象以外了。
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对?
梁仲春那天过来说过什么来着?
“汪处长连找人私奔都要算好在日本天皇特使在香港出事的那天。”
这样的巧合,梁仲春会怀疑,日本人自然也会起疑心。我可能是在昏迷前就安排好了一切,借汪芙蕖的手玩了一出苦肉计,假装昏迷,将自己排除在怀疑圈外。
完全没有嫌疑的人往往就是嫌疑最大的那个。
那么,在这一系列的事件里,到底是谁的受益最大?谁才是那个最危险的人?
我?明楼?汪芙蕖?还是一个我不知道的人?
“大小姐?大小姐!你有听我说话吗?”小玉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唤醒。
“哦,没什么。”我低头敛了神色,将报纸折起收了起来,“他就是我师哥而已,没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八卦报纸乱写的。”
“是吗?只是师兄妹的关系?”来者话里的嘲讽再明显不过了,“看来那几鞭子还是没让你长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