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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奚时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 陶意浓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 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 背对着她一步一步走得很缓慢,渐行渐远之际,她下意识出声喊他们。

    陶意浓先转过身, 泪水浸湿整张脸,她哭得很绝望。

    紧接着小男孩也转过身,面容却模糊, 什么也看不清。

    下一秒,两人的身影猝不及防地被整片的白光吞噬,她伸手,毫无温度的空气从她手心溜走。

    ……

    然后醒过来。

    现在是凌晨四点, 她套上衣服出门, 在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一包烟和打火机,店门外的长廊上有一张木椅,她在那儿坐下, 默不作声地撕开烟盒的包装。

    春寒料峭,凌晨的街道是寂静的。

    她抬起眸,此刻的场景让她想到刚认识盛林野没多久的时候,也是这样凌晨的街道,也是在便利店门口, 他停车在路边, 斜下脑袋看向她, 等她上车。

    那时候的他, 没心没肺,不可一世,是为自己而活。

    陶奚时掏出手机,打开了通话记录,盛林野的号码在最近一个,时间是昨晚九点半,通话时长两个小时零六分。

    现在他那边的时间大概是下午一点多,她犹豫片刻,指尖在屏幕无意识地磨着,最终忍不住按下了这个号码。

    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极少,车鸣声尖锐,尤其响亮。

    盛林野在第五声铃响后接起来,大概是在睡午觉,原本就低低的声线显得更沉,睡意未消,语调倦懒,“阿时?”

    陶奚时还没来得及应,他在意识不太清醒的情况下反应还是很快,想到两人的时差,想到这个点国内是什么时间,声音清明了一些,“怎么了?还没睡?”

    “昨晚睡得太早,刚睡醒。”陶奚时轻声问:“是不是吵到你午睡了……”

    她说这句话时,又一道尖锐的车鸣划过,顺着她的声音一同传入电话里。

    盛林野立刻问:“你在外面?”

    “嗯。”陶奚时把玩着刚买的那只打火机,语调未变扯着谎,“刚醒感觉有点饿,出来吃点东西。”

    “下次这种时间不准一个人出去。”

    “盛林野……”

    “嗯?”

    “我想和你说个事。”

    “你说,我听着。”

    她沉默了一会儿,他耐心等着,一时间两边都静默无声,绵长的呼吸声在电流里蔓延。

    陶奚时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有资格知道,她没资格瞒着他,可她又那么的担心,到最后会收不了场。

    如果他家不接受,她几乎能预见盛林野会做出多么极端的事,他甚至会为她扔下一整个世界,她不愿害得他一无所有。也许现在的他无所谓,以后呢?他唾手可得的东西,会因为她而变得遥不可及。

    他是该活得这样潇洒恣意,无拘无束。

    这样才是他,才是盛林野的人生。

    ……

    陶奚时目无焦距地望着前方,嗓音缥缈,“一个人有时候有点无聊,我想在你家养只狗。”

    他过了几秒后才回:“你喜欢什么狗?”

    “都行吧,我明天去宠物店看看。”

    “那你早点回去,别在外面待太久。”

    “我知道的。”

    ……

    盛林野挂了这通电话,切进通讯录的画面,一直滑到x开头的那一栏,拨出谢青贝的号码。

    第一通电话没人接,他在床头坐起身,继续打第二个。

    仍是没人接,他在床头柜摸到烟,接着打第三个。

    这回终于接了,谢青贝困到绝望的声音响起,“盛林野你有病吧……这他妈是凌晨四点半。”

    谢青贝脾气不小,偶尔也敢看情况向盛林野发发脾气,比如她被吵醒的时候,她对盛林野是无所畏惧的。

    盛林野对她的起床气习以为常,就跟没听到似的,叼着烟,讲话显得含糊,“最近陶奚时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她停顿两秒,大概在思考,回了两个字,“没有。”

    盛林野按下扩音,又切到其他界面查看最新的航班时刻表,同时又说:“好好想想。”

    “真没。”

    “行。”

    他懒得废话,弹落一截烟灰,直接把电话挂了,开始订机票。

    ……

    川大五十年校庆即将来临,整个学校在风风火火地准备校庆,课余之际,随处可见在排练各种节目的团体。

    陶奚时和林遥是属于空闲的那一类同学,没有参加任何节目,这天她们坐在看台上,等着李檀雅节目排练结束。

    李檀雅参与的是一个童话话剧,暂时没有合适的空闲教室留给他们排节目,只好将就着先用操场,有人在对话,有人在背台词,还有人在折腾道具。

    林遥看排练也看得津津有味,陶奚时却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好几次林遥说话她都没听见,就只看着前面,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奚时,你想什么呢?”林遥用手肘撞了撞她。

    她朝着她的方向侧头,“遥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和你的男朋友在情况还没完全稳定的情况下,有很多外界的不确定的因素下,这时候你怀孕,你会怎么做?”

    林遥原本在看操场那边,听她这番话一说,唰地一下转过头,快速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目光停留在她的腹部,不敢置信道:“你……怀孕了?”

    “没有。”陶奚时下意识反驳,她迫切的需要一个人来肯定她此刻的想法,可她又不能对任何其他人说,思来想去,只好用那种方式问林遥。

    “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来问了我,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

    林遥将信将疑地在看她一遍,开始思考她这个问题,沉吟了一会儿,“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会和我男朋友商量决定怎么做吧。”

    “如果你告诉了你男朋友,那这件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你还会告诉他吗?”

    “那得看你自己呀。”林遥分析:“但是呢,我觉得啊,首先,孩子是两个人的,不管做什么决定之前,另一方也该知道。其次,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擅自做了决定,不但对另一方不公平,对你自己也是,那样多委屈啊。”

    陶奚时声音很轻,“不是我……”

    “好啦,不是你。”林遥拍拍陶奚时的肩膀,她其实已经听出来,陶奚时说的这个人有极大的可能是她自己,也从她的话和犹豫里听出来,她大概是不想要的成分居多。

    既然陶奚时不想说出来,她也不能劝得太明显,只是语重心长道:“有些机会是很宝贵的,错过可能就不再有了。”

    这句话听在陶奚时耳里,又是另一种意思。

    盛林野如今的生活,他一旦选择放弃,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

    下午六点半整,盛林野乘坐的飞机抵达川市机场。

    他这次回来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双手空空的,倒像是个来机场接人的,他打开微信,给陶奚时发了条语音,问她现在在哪儿。

    今天的机场格外热闹,前方一阵阵的尖叫,一看就是粉丝组织的接机,人潮涌动,各种横幅在眼前展开。

    他抬眼扫了扫,正中央的横幅上面贴着紫色的两个大字,格外的显眼。

    江粟。

    这名字有点眼熟。

    但是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很快收回视线,转身走向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和一个戴了帽子和墨镜的女人撞了个满怀,她走得急急忙忙,还回头看着后头的情景,所以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怀里。

    “对不起……”她立刻道歉。

    盛林野往后推一步拉开距离,一手插着兜一手压着她的肩,推开她,“看路。”

    这声音……

    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

    江粟猛地抬头,果不其然,透过墨镜看到了藏在心底默默思念许久的男生,比以前更帅了一些,只是那好看的眉头微皱,透着几分不耐烦。

    “好巧啊……”她的尾音抖了抖,是紧张的。

    想到前一刻还扑进他怀里,她不由得红了一张脸,幸好戴着墨镜和帽子,要不然面子就丢大了。

    盛林野不记得她。

    从他的神情就能看出来,见过这么多面了,还是没能让他记住,江粟不免有些失望,摘下墨镜,抬高了帽檐,再次主动打招呼,“我们之前在慕容前辈的病房见过。”

    慕容毓当初住院时,来看望的人太多了,他压根就记不住每一张脸,所以这会儿江粟这样说,试图勾起他的印象,但他仍旧是没反应。

    外面的喧闹声一波一波地撞进来,江粟朝外看了一眼,又看盛林野只身一人,抿了抿唇,用商量的语气说道:“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外面粉丝和记者太多了,能不能靠你打个掩护带我出去?”

    陶奚时的回复在这时候响起,盛林野看一眼,她现在在家,只要一回去就能看到她,心情突然变得好起来,他看着手机笑一声,收了手机后,往外抬抬下巴,示意江粟先走。

    很快他走上来,与她同步。

    两人走得位置偏僻,又是结伴而行,粉丝和记者们也没注意到这边,盛林野在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车子即将要开走时,江粟附身敲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