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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一十七、秋归(八十五)

    如今皇帝病重,宫中戒严,马车不得驶入宫内,晚云只有随裴安步行入内。

    到了太极宫前,羃离不宜再戴,晚云便摘了下来。

    这时,一人从宫中出来,看见晚云,定在原地。

    晚云上前行礼,道:“朱阿监,别来无恙。”

    朱深的神色很是不可思议,但毕竟是个经历过不少大事的人,他很快沉静下来。

    他看了裴安一眼,道:“二殿下也要入宫么?”

    “我还有些事,便先回去了。”裴安微笑,“一切有劳阿监。”

    朱深没答话,对晚云道:“请娘子随在下来。”

    晚云应下,跟着他往宫中而去。

    朱深没有带她马上去见皇帝,却转进一处偏殿,将门关上。

    “娘子可安好?”他问道。

    “我甚好。”晚云道,“阿监别来无恙。”

    朱深看着她,仍是感慨:“当年在洛阳时,娘子深夜造访,未想一时成了别离。在下自责不已,若当时多帮着娘子,兴许娘子不至于步入绝境。如今见得娘子,在下着实惭愧。”

    “阿监不必自责。”晚云道,“我知道阿监的难处。阿监那时尚能替我传话,已经算帮了大忙了。”

    朱深不多客套:“二殿下说娘子要见圣

    上?不知所为何事?”

    晚云道:“我不过替九殿下递个信,只是信使晚了半步,我先到罢了。不过与其说是来见圣上,不如说,是来见阿监的。”

    “见在下?”朱深诧异地问。

    晚云随即从袖中取出一瓶药丸:“圣上已经病入膏肓,若阿监信得过我,为圣上侍药时,将这药丸磨成粉,化在汤药中,可为圣上续命。”

    朱深目光不定,看了看那药瓶,少顷,接过去。

    他是宫中的老人,稍加琢磨,便即刻明白了晚云的话中的意思。

    “娘子何意?”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圣上那汤药,可有内情?”

    “我言尽于此,还请阿监莫要为难。”

    朱深却沉下脸,盯着晚云,目光锐利。

    “究竟是何人做下此事?”他的声音微微发抖,“莫非是九殿下……”

    “是师父。”晚云平静道。

    朱深怔住。

    他的脸上更是不可置信:“可文公已经过世三年……”

    “他虽已经过世三年,却仍然可有所作为。”晚云道,“不知阿监是否知晓,师父擅蛊术?圣上身上的蛊是他三年前亲自种下的。而我听闻,圣上因太子之事震怒,故而病倒。算一

    算时日,那蛊已经养成了,只要怒火攻心,催动气血,便可让蛊毒侵走全身,寻常医术皆是无能为力。”

    朱深的面色发白,将信将疑:“那这药……”

    “亦是师父留下的。”晚云答道,“师父心思缜密,凡事必定留了后路,他将药给了我,说若是后悔了,便将解药要转交给圣上。可惜他不曾算到我假死脱身,难以返京。圣上毒发已经有一阵子了,我这药兴许只能看看为他续命,至于续得一两日,还是一两月,全看圣上的命数了。”

    朱深似乎在权衡,没有说话。

    “我知事到如今,阿监不会轻易信我。”晚云坦然道,“我可为阿监试药。请阿监将药丸一分为二,我吃半颗,若无碍,阿监再喂圣上吃剩下的半颗,圣上应该可得半日清明。”

    朱深的眸光动了动,却仍然防备:“圣上当年对仁济堂和娘子做下许多恶事,娘子为何要救圣上?”

    “阿监切莫误会,我这么做,并非要救圣上。”晚云淡淡道,“我方才说了,这是为圣上续命。”

    “怎讲?”

    “他该清醒,好好看看他这一辈子绝情寡义换来的究竟是什么。”晚云冷冷道,“他这一辈子,除

    了权欲什么也不爱,无论是亲人还是天下人,在他眼中皆是蝼蚁。我要他在活着的时候,就看着他的江山不再被他掌握,落到别人手中。朱阿监觉得,这道理如何?”

    朱深看着她,神色已经变了几变,眼眶发红。

    “这是文公报复。”好一会,他喃喃道,“他到底不肯放过圣上……”

    “是圣上不肯放过他。”晚云道,“他们之间的事,阿监最是清楚,孰是孰非,阿监心中也应当有数。阿监,这天下为何成了今日这般模样,阿监难道不知道么?”

    朱深摩挲着那瓷瓶,没有答话。

    好一会,他低声道:“过去不是没有人劝过,可圣上……”

    他长长叹一口气。

    “因果报应,皆是天意。”

    “还有一事。”晚云道,“稍后九殿下的信使来,请阿监务必让圣上见他。”

    朱深看了看她:“为何?”

    “阿监自会知晓。”

    朱深再看向手中的瓷瓶,少顷,将瓶口的塞子拔开,倒出一颗。

    依晚云所言,他将药丸一分为二,不过一半给了晚云,自己服下了另一半。

    晚云看着他,道:“阿监到底仁义。”

    朱深道:“我信得过娘子,可这是章程,还请娘子

    体谅。”

    晚云不多言,将手里的那半仰头服下。

    *

    皇帝果真如晚云所言,渐渐苏醒过来。

    晚云在偏殿等候,听见门外脚步声络绎不绝,便知皇帝的苏醒惊动了不少人。

    尚药局的御医和奉御纷沓而至,看皇帝的病情有所起色,不由得相互道贺。

    朱深却全无喜色。

    他知道,按照晚云说的,皇帝不过是得以暂时续命。文谦给他种下的蛊毒已经侵入骨血,他只有死路一条。

    正当朱深踌躇不安,有黄门来禀告,说二殿下来了。

    朱深忙迎出去。

    裴安身为皇城司的主事,有便宜行事之权,可随时带人入宫觐见皇帝。

    而皇帝卧病之后,对来人的接引审查之权,便交到了朱深手中。

    只见裴安径直往皇帝寝宫而来,身后,跟着一个头戴兜帽的黑衣人。

    朱深看到那黑衣人的身形,便是一怔,神色变得不可置信起来。

    “你……”待得二人走到面前,朱深睁大眼睛,盯着黑衣人的脸。

    只见那人将低垂的兜帽拉开下,露出下面俊美的脸。

    那人摘下兜帽,拱手礼道:“阿公,近来可安好?”

    朱深说不出话来,“九殿下”三字,如石子一般梗在了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