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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被审神者召唤现身的笑面青江并不是一把特别的刀。
在他之前已经有了沉稳可靠的烛台切光忠、压切长谷部和一期一振,可爱担当有粟田口的短裤小正太们,像青春期男孩一样爱恶作剧的鹤丸国永,年长成熟的有三日月宗近和石切丸他们。数量最多的打刀们更是凭借着完全不同的性格定位占据了各自的位置。
而遗憾的是,笑面青江自身爱开黄腔过于轻佻的性格不太招人喜欢,起码是让其他的刀剑男士多少有些防备。而审神者恰好是个传统的日本女人,这就决定了她天生就会对这种口花花的性格敬谢不敏。
但憧憬真是一种奇怪的心情,完全不受人控制,像是病毒一样疯狂滋长。
即便笑面青江知道审神者不会喜欢自己,他也无法阻止自己将爱慕的目光投向她。
有些时候不过是审神者在吃饭的时候想起和自己搭话,有些时候不过是出阵的时候把自己列入出阵名单,有些时候不过是多看了自己一眼。
笑面青江都觉得像是天大的恩赐。
说来也奇怪,他其实并不像压切长谷部那样将主上当作是天神一般不可违抗,但若对方是那位审神者,他好像又能体会到他的那种心情——真是连天上的月亮都想亲手摘下来给她。
她在笑面青江的心目中就像是夜空中的月亮,高洁而又遥远,好像他穷极一生也无法触到她的衣角。
就算不用别人说,笑面青江也知道自己的本质不过是一把沾染了无数鲜血,甚至还与怨灵纠缠不清,和其他的神剑国宝相比,他就太不起眼了。
但即便这样,面对笑面青江的时候,那位审神者也没有丝毫嫌弃的意思。
他记得自己曾经问过审神者。
“有些意外,主竟然会这么认真地听我说话,明明不管我在说什么,大家都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呢。”
那位审神者听言只是不解地歪着头:“为什么青江会这么想呢?我觉得青江总是用那样的口吻,大概也只是觉得这些事情对于青江来说并不重要吧。我比较笨,所以总是分不清青江什么时候是在开玩笑,什么时候在很严肃正经地说事情,所以只能把所有的话都当成是真话来听呀。”
真是奇怪的逻辑。
笑面青江当时心中这样想到。
“那为什么不像大家一样,把我说的话都当作是假话呢?对于主来说,我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人吧?”
审神者轻轻地戳了戳他的手臂:“你在说什么呢,大家都是重要的同伴!大家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那我对于主而言,只是同伴而已吗?”笑面青江用往常惯用的调笑口吻问道。
被这个问题砸了个措手不及的审神者顿时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或许也能称作重要的家人吧。”审神者笑道。
女人果然很狡猾啊。
笑面青江心痛得让他呼吸都有些颤抖。
她明明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意思,却装作没听懂一般抖了个机灵。
“那是我的荣幸。”
假的,都是假的。
他想要的可不仅仅是和别人一样的“家人”的位置,他想要成为审神者心中最特别的那个人。
可感情的事情根本勉强不来,不管那是神仙还是鬼怪,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要是坠入爱河都毫无差别。笑面青江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也不得不惨然接受。
审神者掩嘴笑道:“青江突然这么严肃地问我,我还以为是什么紧急的事情呢。”
笑面青江的脸上挂着最熟练的武器,笑容:“刚刚有被我骗到吗?”
“真的被骗到了啊。”
骗子。
明明只有这一次没有把他的话当作真话来听。
但为什么,他的心还是会为她而悸动呢?
*
夜里,本城怜洗了澡刚从浴池里出来,就看见了站在庭院里环着手臂的笑面青江。
她下意识地抬头,天上的月亮正圆,冷光洒下,在男人的身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辉。恍惚间,本城怜似乎透过他的身影看见了在月华下反着光的刀剑本体。
“哦呀,主洗完了吗?”笑面青江注意到了她,朝她走近。
本城怜点点头:“刚洗完,笑面青江先生也要去洗吗?”
“不用这么生疏,叫我青江就好了。”
笑面青江抬手,撩起了她从挽起的发髻里散落下来的碎发,拢到了她的耳后。如此亲昵的动作让本城怜不太适应,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自己又抬手重新整理了一遍发型。
而这一小动作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在本城怜恰好错过他视线的时候,他的目光变得冷得瘆人。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个都在推开他?
他并没有真正做什么威胁到她们的事情不是吗?
都是嘴上说得好听的骗子……
明明就不喜欢他不是吗?
明明都在防备着他不是吗?!
笑面青江的心脏好像被什么黑泥般的东西淹没,负面的情绪像是受到了催化,疯狂地膨胀,侵占他的脑子,连四肢好像都不受控制。
自此,他失去了意识。
“青江先生?”
本城怜一抬头便发现笑面青江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面前,不光是没有说话的意思,好像连视线都有些飘忽不定,没有焦距。
她正打算再叫他一声,却瞬间被他抓住了手腕,一把按在了浴池的木质围栏上。
“痛……”本城怜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抬头,却看见笑面青江已经欺身而上,整个人压在了她身上。
男人即便看上去再瘦削,当他真正有意想要控制住女人的时候,很少有女人能够挣脱,更别提是本城怜这样毫无武术基础的弱女子。她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压在她身上的笑面青江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
这不正常……这不是平时的笑面青江!
本城怜的直觉如此叫嚣着,但此时的她除了惊讶地盯着眼前这个变得陌生的男人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男人脸上仍是挂着轻佻的笑容,本城怜却感觉那笑容有些扭曲。他的双瞳里隐隐约约流动着黑气,那感觉倒是很像她之前感知到的白骨怪物的气息。那仿佛是所有负面能量所集结凝聚而成的东西,还未冲出笑面青江的身体,就已经让本城怜觉得生理性的恶心。
“青江先生!”
笑面青江并不理会本城怜的呼唤,而是自顾自地用空着的手捏住了本城怜的下巴,强迫她靠近自己。
“……啊……你离我这么近,这还是第一次。”笑面青江的手指稍稍用力地捏着本城怜的下巴,但说话的声音却格外轻柔,像是语气稍微放重一些都害怕伤害到了她,十分矛盾。
本城怜又惊又怕,想要大声叫出来,但恐惧又扼住了她的喉咙,她竟然一时间没能发出声音。
……等等……
她应该是在害怕,可大脑好像脱离了情绪控制,仍在自顾自地运转着。
青江先生好像不是在对她说话,而是在看着别的什么人……
是前任审神者吗?
本城怜凭着直觉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清光!俱利先生!乱!”不管怎么说,现在唯一能救她的就是本丸里其他的刀剑男士。
笑面青江一点都不着急,反倒是笑得更妩媚了:“他们听不见的,主,你忘了吗?本丸的防护结界向来都是由刀剑男士共同完成的。隔绝外界的小型结界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本城怜原本以为结界这种东西是由与巫女相似的审神者来维护的,却没有想到在这个本丸完成这项工作的是刀剑男士。
他好像并没有骗她,她一点也没有听见同伴们的脚步声,整座本丸安静得像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般。
“你瞧,我没骗你吧,不会有人来的。”笑面青江又道,语气仍然温柔,但听起来却像是对小孩子说教的大人,“我从来不会骗你啊,主,但为什么你要骗我呢……”
本城怜的身体受到恐惧支配,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但是她咬着嘴唇,强迫自己做深呼吸,冷静下来。
“你是在对谁说话?”
事已至此,她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笑面青江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是和我最爱慕的主说话啊,我看了你那么多年,为什么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呢?”
——果然是透过她看见了过去的审神者。
本城怜确信了笑面青江此时是受到了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支配,失去了理智。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你真的爱我,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而是要强迫我做出这样的事情呢?”本城怜的声音颤抖,但还是撑着说完了这句话。
他们之间好像好像只剩下了衣物相隔,身体紧紧相贴,她似乎还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急促,亢奋到随时都会挣脱身体束缚跳出来的地步。男性的气息充斥着本城怜的嗅觉,温度透过肢体接触而传递过来。笑面青江的体温很高,像是一团火焰,要毫无饶恕地将她燃烧殆尽。
虽然知道他只是透过自己在看别人,但本城怜还是险些被他的眼神掳获。
笑面青江眼睛自带笑意,明明是个男人却有一种妩媚诱人的魅惑,尤其是在他此时一心一意只注视着本城怜的时候,好像她就是他的全世界一般,深情到让她心软。
本城怜甚至觉得,这个世界上可能都不会有女人能对此无动于衷。
笑面青江突然茫然了,但他很快又急着回答道:“你少装了!你明明就有喜欢的人。连那样的事情都和他做过了,我做又怎么样……我跟他不都一样是付丧神吗?对于你不过就是一件工具——”
“可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是工具过!”
本城怜愤怒地喊道,把笑面青江镇住了,一时间连手上压制她的力道都放松了,但仍不是她能挣脱的程度。
抓住这个空档,本城怜又紧接着说道:“虽然我的确认为你们算是我的下属,即便你们的本质是付丧神,但现在的你们会生气,会开心,会陪伴着我一起出阵,会和我一起和乐融融地吃饭——对于我来说你们就是人类,绝对不是什么工具!”
突然,一行清泪从笑面青江的眼眶里滑落。
他又笑了,皱着眉头笑着,表情扭曲得让本城怜心脏揪得疼。
“……如果我们对你来说只是工具该多好,那样……你就可以平等地对待我们,而不会爱上其中的某个谁……”他话音一转,声音变得更加沙哑和低沉,“爱我吧,主。哪怕只有这一会儿也好……”
他低下头,吻上了本城怜的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