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轻轻策马赶去,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蛊虫身躯扭动得便更激烈了。
云渠会意,仔细收好蛊虫后,这才飞身离开马儿,轻飘飘落在了不远处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上。
低头看去,她眉梢微挑。
树下,陆川满身血迹,大大小小的伤不一而足,但最触目惊心的还是他的右腿……膝盖骨处凭空出现一个不太平整的断截面,而小腿处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结合不远处一些渗着血迹、皮肉都没掉干净的骨头,很容易猜到发生了什么。
陆川也算有几分本事,这么长的时间都从虎口下活了下来,此时他正费力地运起内力,托着自己往河边去,似乎要借着水流冲力逃出生天——虽然满身伤落在河里也不一定能活,但至少比被嚼个尸骨无存要更有生还的希望。
老虎这么长时间只吃了一条腿,还被眼前这个弱小的人伤了又伤,已经变得暴怒无比,盯着陆川的眼神如有实质,冰冷到足以叫人看了发颤的程度。
陆川面色还算镇定,冷汗却不断落下,洗刷着沾满血迹的脸,却叫他的脸更狼狈了三分,眼中通红的血丝更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他咬着牙,忍着剧痛,用尽平生最快的力气往河边逃去,压根儿不敢也没时间回头看暴怒的老虎究竟追来了哪里,可本能的敏锐却立刻感受到背后传开的股股寒意,连同方才感受了无数次的灼热腐臭的鼻息……仿佛就在耳边。
他心中警铃大作,可身体气力已经用尽,求生欲再强也敌不过身体的无尽疲惫。
他闭了闭眼,终于意识到自己即将命丧于此。
不知过了一瞬还是很久,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仿佛重物砸地的沉闷声响,连带着脚下的地似乎都震了一震。
他睁开眼睛回头,正见身后咫尺之遥的老虎轰然倒地,身体仿佛与他一样提不起丝毫力气,只剩一双眼睛还在缓缓转动。
他猛然松了一口气,看向走来的云渠,内心极其复杂。
“表妹……”
他话未说完,就见云渠蹲下身子,轻轻抚了抚老虎的头,动作极其温柔,还拿出了金疮药,叫身后侍卫给它上药。
“你——”陆川瞬间目眦欲裂,“大虫是你招来的?!你想杀了太子?!”
闻言,云渠轻笑一声:“不是。”
说罢,她有些稀奇地看着他:“太子毫不顾你生死,心上人也拿你挡兽,你竟还在意他们么?”
陆川默了一瞬,不知是识时务还是真这么想,只道:“他二人无情无义,我今日蒙受多番苦难,此后定与他们不共戴天!”他眼中浮现厉色,继而抬头看向云渠,“表妹若有意,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表哥如今没了腿又重伤在身,要如何助我一臂之力?”云渠又笑了笑,缓缓向他走来,“还是你觉得,在你种种行迹过后,我能与你冰释前嫌,亦或放虎归山?”
她语气轻柔,陆川看着她缓缓逼近的脚步,却不由自主挣扎着往后退去。
“表妹此言何意?可是有人在你身边说了什么,挑拨你我感情?”
云渠走上前,一脚随意踩在了陆川断腿处,后者顿时痛呼出声,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冷汗又渗出许多。
“以冰水误导表弟滴血认亲结果,暗中败坏表弟名声,又煽动何四几人挑事……这不都是你做的么,谈何旁人挑拨?我若没猜错,即便那日我没有开口要求比试,你也会促成此事,继而暗中对表弟下手,事发后你依然干干净净,祸端也皆源于何四几人,谁也不会查到你身上……毕竟猎场上实在太多意外,就像现在一样,是么?”
云渠每说一句话,陆川脸色就白上一分,到最后一句,他已经猜到了这场“意外”,云渠即使并非元凶,也绝逃不开干系。
“表、表妹……”身体与精神双重重压之下,他已经支撑不住,勉力开口道,“我并未做过这些事,想是有心人挑起我们内部争斗……当然,从前我的确有做得不对之处,我向你道歉,此后我愿以你和二弟马首是瞻,只求你……救我一回。”
他说得十分诚恳真心,衬着眼下凄惨至极的狼狈模样也的确可怜。
云渠眼中却不带任何情绪。
“去年灾民入城,你派人毁我容貌,后又意图取我性命,只为给心上人荡平前路……我已经给过你机会。”她看着他,定定开口,“不止一次。”
“但你实在叫我失望。”
平淡的语气却叫陆川双唇震颤,半晌无言。
“我并非有意——”
“你伤我,我可以原谅你。”云渠语气温和地说完,又陡然变得凌厉,“但陆岸是我护着的人,你对他下手,我便不能容你。”
被她挑明一切,陆川本就因重伤断腿而疼得迟缓的脑子愈发不济,一时除了否认,竟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云渠看着他,刚想继续开口,眉头却忽然皱了起来。
反派死于话多,她深知这个道理,但一想到陆岸或许会在陆川算计下丧命,她就愤怒不已,只想先诛了陆川的心,未想话说到一半,还没来得及以祝念安刺激他,她就从愤怒的边缘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竟浪费了不少时间。
耳边已经隐隐传来了马蹄声,她催动蛊虫,驱使老虎离开,随即便一把药洒下,准备无声无息了结了陆川。
她不愿杀生,可她不杀他,他便会杀了陆岸。
那是她罩着的小弟,再蠢也不能任由旁人欺负了。
但或许是她一语成谶,话太多果然影响运道——就在药即将落入陆川口鼻中时,却忽地被一阵微风吹散,半点都没沾上后者的肌肤。
云渠警惕抬头,扫视了四周一圈,却并未察觉到半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