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清晨,鸟鸣分外婉转动听。
明亮的阳光透过雕花的东窗撒进屋内,蔺澜睁着眼睛,一动不敢动。
花重宁的相貌被称为玄海域第一人,自然是有其道理的。蔺澜揽着重宁的腰,丝毫不敢用力,重宁的腰身很纤细,似乎一个用力就会碰碎,可只要稍微有一点点了解合欢宫,了解花重宁的人,都不会有这个想法,外表具有极强的迷惑性,然而内里却蕴含着强大的能力,正是合欢宫人的特点。
美丽而危险。
看着怀里的人睫羽轻忽,似乎是快要醒过来的样子,蔺澜赶忙将搭在对方腰肢上的手缩了回来,果然,没过多久,重宁便扭动着换了个姿势,缓缓睁开了眼睛。
阳光透过红纱撒进重宁眼里,清透明丽,流光溢彩,蔺澜再次呆愣了片刻,一丝红晕悄悄爬上耳廓,幸好阳光透过红色的纱幔照进来,床里边也都染上薄红,一时间倒也看不出什么异色。
重宁一睁眼便发现自己缩在蔺澜的怀里,还揪着人家的上衣衣摆,然而重宁几百年的纨绔生在涯,早已让他练就了一副厚脸皮,魔界素有“处变不惊,风姿潇洒”翩翩佳公子的美称。
重宁一面绽出一抹明亮灿烂堪比朝阳的笑容,挪动着向后退了一点,离开了蔺澜的怀抱,有些不好意思,“早啊,蔺澜,真是不好意思,昨晚睡得太死了,没有打扰到你吧。”
感受到怀里的那团温暖离开,蔺澜心里竟然有一阵莫名的失落,努力压下这些奇怪的感觉,蔺澜起身下了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应道,“没有,少主。”
蔺澜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正要说话,却听得放外间传来一阵敲门声——
“扣、扣、扣……”一阵清脆的响声传过来,是檀月的声音,“少主,奴婢等人来侍候您更衣洗漱。”
“嗯,进来吧。”重宁憋回了要说的话,冲着房门喊道。
“是,少主。”檀月应着,少女特有的的嗓音软糯可人,灵动悦耳。
木门被推开,一袭桃色纱裙的檀月身后跟着一列绿衣少女,捧着各种器皿鱼贯而入,带来一阵胭脂香风。
蔺澜皱皱眉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子,清晨的风带着草木香气吹散了屋子里浓郁的的脂粉味,也让蔺澜瞬间清醒了许多。
檀月没有理会蔺澜的反应,毕竟在她眼中,蔺澜再如何也只是个男宠,合欢宫最不缺的就是鼎炉之流。伺候着重宁穿好衣服,檀月又拿过候在一边的侍女手中的布巾,想要伺候重宁擦脸。
“好了,你们先退下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重宁打断了檀月的动作,吩咐道。
“是。”檀月愣了一下,挡下了布巾,福了福身子,领着其他侍女退了下去。
“蔺澜,你不喜欢她们吗?”重宁用帕子擦擦手,走到窗边。
“……没有。”蔺澜垂眸,阳光透过他如鸦羽般的眼睫,折射出淡淡的绚丽光晕,煞是好看。
美色误人,重宁在心里暗暗唾弃了自己一阵,才仰起脖颈,略带骄矜地开口,“蔺澜,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我允许你你以后直呼我的名字,重宁。”
朋友?这个词让蔺澜有些恍惚无措。他自幼无父无母,更别说所谓朋友。
可花辞镜让自己活下来唯一的意义难道不是因为他的纯元之体是与合欢宫功法最为契合的绝佳鼎炉吗?
蔺澜已经太久没有得到这样的善意,身子微微一震,才抬起头,定定地望着重宁,嗓音有些沙哑茫然,“你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会想到……要和我做朋友……
重宁莫名其妙地看了眼蔺澜,语气一点都不客气:“我什么时候帮你了?你是不是傻?”若不是为了做任务,我会这么说?
蔺澜被重宁的语气噎了一下,顿时失了言语,重宁撇了撇嘴,不再理会蔺澜,转身走出了屋子。
晨光明媚,重宁舒适地伸了个懒腰,迈步走出了院子。毕竟以后还不知道要在这合欢宫待多久,他想要先熟悉熟悉环境。
重宁思虑良久,觉得还是要向梨子询问一下情况。
“梨子,梨子。”
“梨子?你听到了吗。”
重宁叫了好几声,梨子才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嗯?怎么了,阿宁?”
“梨子啊,蔺澜离开合欢宫是什么时候?”
“嗯,等等,容我想想,按照这个世界原本的轨迹,他应该是三年之后,修真界的某一场动乱,被一个叫做玄虚子的道长带走的。”
“三年之后啊……”重宁沉思。
“嗯,对了,玄虚子,似乎就是季清的师傅,所以在后来,蔺澜成为季清的师弟之后,想到蔺澜在合欢宫受的苦,季清便越发厌恶花重宁,而花重宁却以为这是蔺澜在中间挑拨,于是更加对蔺澜恨之入骨。”
“所以原本的花重宁就和他死磕?然后顺理成章成为磨刀石,帮蔺澜进阶?”重宁有点不爽了。
“嗯啊,后来蔺澜感悟大道,花重宁被炮灰了。”梨子打着呵欠,有些虚弱。
“好了,没事了,你赶紧休息休息吧。”重宁有些心疼,梨子陪了他几十年,几乎算得上是除了重弋之外最亲近的存在了。
“阿宁。”重宁脑中忽的响起一道温婉女声。他呆滞了一瞬,才意识到,是花辞镜。
辞镜尊者修为高深,这里又是合欢宫地界之内,识海传音对她来说不过雕虫小技。
“嗯,母亲,可有事?”重宁应道。
“速来倚绿阁,有要事。”花辞镜的声音有些凝重。
“是。”重宁虽疑惑,却也没有问为什么。花辞镜对花重宁几乎是宠爱到了极点,此次用这种凝重的语气唤他过去,必定是有要事的,重宁不疑有他,转身朝倚绿阁走去。
“见过少主。”
“见过少主。”
……
几名衣着华美的妙丽女子和俊美青年前后从倚绿阁走出来,向重宁行礼。
重宁认得他们,大典之时,他们也参加了,在地位很高,都是长老级别的,也算是看着花重宁长大的。
“各位长老不必多礼。”重宁礼貌地笑着点了点头,算作回礼,便进了阁内。
一张棠梨木雕花弧形大桌,整整齐齐地摆满了玉简。花辞镜单手撑着额头,美目微阖,坐在桌后。
“母亲,唤我来可有事?”重宁立在桌前不远处,恭敬询问。
“阿宁,”花辞镜睁开眼睛,放下手,从一堆玉简中抽出一枚,隔空抛向了重宁,“你看看这个。”
重宁伸出两指夹住玉简,莹白的玉简华光一闪,片刻之后,重宁抬头,有些疑惑,“空灵墟境?”
“对,空灵墟境。”花辞镜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如你所见,琦玉传过来的消息,幻絮花提前开了,现在还不清楚原因,按照花期,分明还应该有一百年之久。”
“要让我去吗?”重宁已经有些了然,这空灵墟境大概是非他不可了,不然花辞镜不会这么伤脑筋,幻絮花提前一百年开放,原本应该是百年之后采摘,而现在花重宁的修为还远没有达到那个水平。
“……对,”花辞镜拢了拢鬓角的发丝,“空灵墟境非你去不可。”
“自合欢宫创立伊始,便有这个传统,合欢宫的继承者,必须凭幻絮花取得继承资格。”花辞镜叹了口气,“此次幻絮花提前开放,就意味着你必须提前去扑得那朵花,这对目前的你来说,难度着实有些大了。”
重宁低头不语,如果他去取花了,那蔺澜怎么办,扔在合欢宫吗,万一又有其他人欺负他,让他跑了呢?
这副样子落在花辞镜眼里就是不情愿,“唉,”花辞镜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到重宁面前,心疼地抬手抚了抚重宁的发顶,“若是阿宁不乐意,我也可以替你解决。”
“不用了,母亲。”重宁抬头笑了笑,“其实这空灵墟境,我倒挺想去走一趟的。”花重宁是合欢宫唯一的正统继承人,即使花辞镜利用权威互住了他,也会遭人诟病,何必给这个真正关心花重宁的人带来不必要的烦恼呢。
即使他不是真正的花重宁。
“唉,好吧,你能愿意再好不过了,”花辞镜伸出右掌,荧光一闪,一枚碧绿的玉牌赫然出现。
“阿宁,切记,不许逞强。”花辞镜将玉牌戴在重宁胸前,玉牌划过一道光芒,倏地消失了。
“这枚玉牌会在关键时刻帮你一次,切记,只有一次,一次之后,玉牌便会碎掉。”花辞镜伸出食指,竖在重宁眼前,神色慎重,“你的安危,比幻絮花重要。”
“嗯,我明白了。”重宁点头。
“好了,你早点回去歇着吧,两日之后,我安排你动身。”花辞镜欣慰地摸了摸重宁的头发。
“是,那母亲也早点休息。”重宁笑着应了。
“去吧。”
花辞镜看着重宁背影,叹了口气。
重宁走出倚绿阁,天色已经大暗。
不知道蔺澜这一天都在干嘛。
等等,蔺澜!?
我的天,重宁一拍额头,我的妈,居然把蔺澜忘了,花重宁早已辟谷多年,他的小院子已经不食人间烟火很多年了。
可蔺澜不过近乎是个凡人,难道饿了一天?
重宁有点方,刚决定和蔺澜做好兄弟,转头就把人家饿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