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坛子精瑟瑟发抖,“枯雨阁原本还没这么蹊跷的,就是个喝茶听曲儿说话的地方,我尚未化形时还跟着碟子姐姐去过两回,里头挺好玩的。谁知一年前,枯雨阁忽然改头换面,也不接客了,传出个规矩说可为众生心有恨者复仇。”
云皓听着就皱了眉。
没说话,听着小坛子精继续说道。
“原本大伙儿还只当这枯雨阁是闹着玩儿的,可大人您也知晓,这世间心有善念者少,心存恨意者多,所以,还是有不少妖魔甚至凡人都去了枯雨阁,而他们……全部得偿所愿。”
想到当时亲眼所见一幕,小坛子精碎裂的瓷片全在颤,“当时有个书生不知寻了什么门路,携着有孕的妻子进了鬼市,去了枯雨阁,因着枯雨阁只许有求者进门,于是那书生便将自己大肚子的妻子留在门外。他进去后不久,他那在门外的妻子的肚子忽然活生生裂开,从里头爬出一只血淋淋的鬼胎,将妻子直接给撕了!”
云皓眼睛一颤,惊愕地看向小坛子精。
小坛子精将他的胳膊抱紧,语气有点儿弱,“原来,那书生本是个穷酸出身,因着岳家扶持才有机会念书,谁知连续三回都考不中
,便被岳丈说了几句,心怀恨意,便求到枯雨阁,想叫岳丈和妻子得个教训!”
谁知,这教训居然是如此可怕的方式。
小坛子精继续道,“那书生当时出来看到自己妻子半截的身子和那尖叫血淋淋的鬼胎就疯了,一头撞死在枯雨阁前。”
云皓脸色难看,求魔者,必有恶果。魔鬼只会放大你心中的恶,逼尽你的后悔与绝望,来做他们的饵食。
小坛子精道,“自那之后,枯雨阁名声大噪,虽然明知会下场凄惨,可前往求者却有增无减。”
“心存侥幸者,鱼死网破者,无路可走者。”云皓低声道。
“之后,也不知是谁传出,枯雨阁如今的阁主,是个鬼语者。”
小坛子精的话让云皓再次沉默下来。
他皱着眉道,“师父曾言,鬼语者,可蛊凡心之鬼意,惑欲念之恶纵。”
小坛子精赶紧点头,“是的!所以,那些进门的求者,就算得偿心愿报了仇,也不会有好下场的!连童老板也不敢轻易招惹枯雨阁!”
云皓又问:“你方才说童老板遇见麻烦,莫非这麻烦,就与枯雨阁有关?”
小坛子精却摇头,“我只听说了童老板有件麻烦,请了不少大妖大
鬼帮忙,可好像都没解决。难怪了,进了枯雨阁,怎能全身而退?这,这……”
他焦急地朝左右看,“贵主和郎君难道真的去了这枯雨阁?这可怎么办呀?我,我还想谢谢贵主当时送我的那朵小花花呢!”
数月前,他还尚未能够化形,只能悄摸摸地蹲在皇城墙根下吸收真龙所摄的日月精华,不想就见一个提着灯笼的小小女冠站在他面前。
似是瞧出了他的真身,便放了一朵小花在他的坛口上。
他愣愣地看着那个眉眼安然静谧似仙人的女冠守在一辆马车上,然后在等到了另一位仙寰之貌不染尘埃的郎君时,通身瞬间绽放的柔软又甜美的光晕。
骤然福至心灵,倏然到了化形的境界!
哪知今日竟有此番巧遇!近在鬼市门前遇见当初的恩人女冠在假扮妖身贵主。
他很想上前,可看出女冠在掩饰身份,于是就想找机会跟上他们,看看能不能帮上一点小忙,报答一二的。
他焦急地看了看左右,忽然道,“大人,要不您去找哑婆吧!”
“哑婆?”云皓看他。
小坛子精忙点了点坛子脑袋,“是,在鬼市最大的槐树底下!只有她知道鬼市所有的路,喏!
就是那里!”
云皓顺着他的细胳膊一看,便见鬼市往东,有一株巨大的槐树,超过了所有的屋顶。
那槐树树冠如散,冲天的阴气冲树枝中蹿出来,幽幽地散于鬼市的上空。
他皱了皱眉。
小坛子精又道,“哑婆人很好的,还给过我一枚铜钱。就是……有点儿脾气,大人,您要想知道去枯雨阁的路怎么走,就只有问她了。嗯,就是待会儿说话别惹她生气啊!不然……”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云皓一把握在手心里,拔脚就朝那巨大槐树处奔去。
小坛子精想了想,将口中的话咽下。
另一头。
封宬自那肉铺出来后,刚准备往左转去,忽而意识到什么,回头。
果然,那肉铺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门户紧闭的长街。
与鬼市的繁华热闹不同,这条长街幽洞深黑,仿若黄泉鬼路,森寂到让人不寒而栗。
他转过身,抬头,只见这条路在一直往前延伸,却看不见尽头在何处。
他看着那路,忽而无声勾了勾唇角——果然如此。
分明先前那妖说鬼市内不能见刀刃,众妖也对鬼市规矩十分忌惮。
可封宬方才不仅拿了刀,还割了一只妖的头,却不见任
何阻拦惩罚。
可见,他所行所为根本已得了童老板的默许!
而他故意在肉铺以刀刃见血腥,也是为了告诉他。
不要耍花招!
想要东西!就别让这些牛鬼蛇神来阻他的路!
他将短刀收进了刀鞘中,抬头,再次看了眼那森幽无光的长路,迈步,走了上去。
当铺的顶楼。
童老板看着面前水盆中封宬毫无迟疑的身姿,心中暗叹。
一边懒声道,“从前传闻太子殿下乃是手刃无数的罗刹,我还不以为然。瞧他方才那一刀下去的果敢决断,当真了不起。这是明摆着在警告我呢!”
身边,又一个美人儿送过去一颗果子。
他歪过头吃了,依旧盯着那水盆,见封宬已走入一片浓雾之中,微皱了下眉,道,“鬼气竟然都漫延到此处了,她还真是不死心。”
说着,伸手,在水盆中轻轻一拂。
水纹荡开。
露出了一栋小楼,只是这小楼却是隐在一片朦胧的雾气后,看不清完全的身影。
只隐约能窥见其中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十分精致,朱色的大门前,挂着两盏气死风灯笼,一半白一半红,在雾气滚动中缓缓摇晃,透过水面仿佛都能感受到那一股无端瘆人的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