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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谣唱完,内寝终于传来一点点异动。

    阮眠霜举着烛盏,随声而来,在一个紧闭的大衣奁里发现了太子殿下。

    九岁的裴济光把自己缩在里头,满脸是泪。

    衣奁打开后,裴济光一双漆黑的眼眸含着泪,与满脸温柔笑意的阮眠霜迎面相对。

    “殿下,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呀?”

    此时,东宫外再次响起一道轰隆隆的雷,裴济光哭着忙闭上眼睛,用手捂着耳朵,拼命摇着头。

    “母后……母后……”

    他陷入思母情愫中,整个人惶恐不安。

    阮眠霜知道,他是个坏小孩,但她就是忽而心疼了。

    她把裴济光抱出来,一下又一下顺着他的背,将小人儿紧紧抱在温热怀中。

    朱唇轻启,小宫女在太子的耳畔又开始柔声哼唱歌谣。

    太子殿下终于松开了捂住耳朵的小手,睁开了眼睛,却埋在她的脖颈处一抽一抽。

    她听到他说:

    “是我害死了弟弟,还跑去告诉锦妃真相。”

    “我怕,我怕锦妃代替了母后,父皇会更喜欢她,更喜欢弟弟妹妹。”

    “我怕父皇会忘了母后,忘了我,最后把我废了。”

    “如果可以,我不想的,我不想要他死,但我没办法。”

    “我记得我推他入水时,他一直叫我,叫我皇兄,让我救他,说他不会水。”

    “最后,我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永远沉下去,再浮上来,他已经没气了。”

    裴济光的眼泪浸湿了阮眠霜的衣裳。

    阮眠霜什么都听不到,只感受到的是怀里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正在依赖她。

    她听着他一声声的‘母后,我怕’,已经不想去思考黑白是非了。

    那一夜,对黎晚歌和承帝来说很难熬,对九岁的裴济光亦是。

    阮眠霜不会忘,那夜的雷雨有多大。

    裴济光不会忘,那夜,这宫女哄他时,哼唱歌谣的声音有多么动听。

    自此,太子有个不为人知的隐疾——他害怕雷雨夜。

    只有阮眠霜可当药解疾。

    东宫的宫人来来回回一批批的交替,唯有阮眠霜屹立不倒。

    此后,东宫太子狂悖待人,骄傲自大,唯对阮氏宫女柔情似水。

    当听到太子被赐婚苏女时,阮眠霜没有一点伤心。

    她早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与他此生绝无可能。

    但她没想到的是,他会在疼他多年的父皇面前勇敢说出,自己不喜欢苏女。

    她更没想到,他待苏女淡薄,却愿意倾覆柔情给她。

    他在床榻上与她偷偷结发,十指紧扣间述说誓言。

    他许诺,视苏女无物,余生如他的父皇与母后一样,只会钟情她一人,至死不悔。

    他还说,待日后登基,将许她至高宠爱。

    桩桩件件,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入了心。

    阮眠霜只知道满足他一切要求,要陪他在世间每个日日夜夜,亦如当年那雷雨交织的夜。

    *

    抱着在她身上流连忘返的裴济光,阮眠霜正在迷迷糊糊地回忆往事。

    二人缱绻交缠间,东宫外头有陆陆续续的吵嚷声传来。

    裴济光原本不予理会,但实在声响过大,生生扰了他的兴致。

    太子只好闷闷地从阮眠霜身上起来,脸上阴沉喊了一句:

    “外面吵什么?”

    随即,外头一个中年男声响起,带着肃穆之意,横冲直撞朝东宫内里而来。

    “本官身为太子师,要见太子殿下,难道还见不得了吗?!”

    裴济光一听到这个声音,原本满腔怒意立时消散,唯剩一脸无奈和烦躁。

    他手一伸,直接拉了桌案上的阮眠霜起身。

    阮眠霜亦是在听到此人的声音后,连忙整理起凌乱不堪的衣裳。

    但为时已晚。

    太子师——傅家傅砚清已大跨步走了进来。

    傅家并非京都世家,但却以诗书相传,祖上传至当家家主傅砚清这里,更是满门文官清流。

    傅砚清本人更官拜太子师,满腹才华,为人刚正不阿。

    比之苏家,也不差。

    若非如此,承帝也不会在太子长成前将傅砚清选为太子师。

    能得承帝这般信任,亲自将教导太子的重任托付,足见傅砚清此人值得。

    傅砚清自担当太子师一职后,一直严格要求太子。

    只可惜裴济光被承帝骄纵,早已养歪了心性。

    面对严师,他非但不发愤图强,反而烦躁厌弃。

    因此,师生之间每每总剑拔弩张。

    这几日,裴济光趁着新年来临,躲懒了好几日,在东宫里和阮眠霜耽于情爱。

    见太子几日未来跟前报道学问,傅砚清理所当然很是不满。

    于是就有了今日硬闯东宫一事。

    但傅砚清乃朝中文官之中流砥柱,更为太子师,谁又真敢阻拦呢?

    若等会伤了他,定要吃罪。

    于是,傅砚清几乎算是一路畅通无阻。

    当他两只脚跨入东宫内殿门槛,亲眼目睹到裴济光揽着阮眠霜,其怀中女子更是慌慌张张背对着他在整理发髻和衣裳。

    一瞬间,傅砚清气得头发几乎都要竖了起来。

    他怒气冲冲走到裴济光面前,伸出手直指太子。

    “你……你竟敢躲在宫里,狎戏宫女?!敢问殿下,眼里还有没有老夫这个太子师,还有没有把陛下,把秦嵘放在眼里?!”

    裴济光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他对承帝都敢偶尔狂言,更何况傅砚清?

    若他懂得低头,二人之间也不会总这般轻易就起矛盾。

    “先生慎言!本殿并非狎戏,您也不必就这样急着先扣一顶大逆不道的高帽给本殿!”

    裴济光什么都听得,唯独这质疑他对阮眠霜心意的话,他绝听不得!

    傅砚清一听他的话,只觉得更加火冒三丈。

    “若非狎戏,殿下还要有什么心思?!她一个宫女,殿下还想娶了不成?!”

    “有何不可?”

    闻听此言,躲在裴济光怀中的阮眠霜心中狠狠一震,不可思议地偷偷看向裴济光,只觉得他此刻嚣张的模样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俊朗帅气。

    傅砚清狠狠一拍桌案,又看到四周笔墨纸砚散落一地,更觉眼前二人无耻至极。

    “殿下,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她一个小小宫女,难道还要越过未来太子妃,先入东宫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