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缠绵,敲打在屋瓦上,沙沙做响。
山上的云如奔腾不息的海面,屋内更是暗沉。
师娘一身素缟,对我和二师兄说:
“原本从长安城回来,就该让你二人完婚,可你们的师父新丧,属实不妥,不如待一年守丧期满后你二人才行完婚如何?”
师父死后,我们众弟子仓促返回华山,为师父发丧、安葬,着实忙碌了一段时日。
我始终没有机会对二师兄提解除婚约之事,如今师娘专程叫我和二师兄来商量婚事,我知不能再拖延下去。
我跪下来,“启禀师娘,二师……“我总忘了二师兄已是掌门,慌忙改了口:“启禀掌门,小喜不想嫁人,只想潜心修炼,小喜素来待掌门如自家亲哥哥,并无男女之情。”
“哦?小喜,上次你尚欢喜嫁给掌门,如今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周洋做了掌门?你有什么心里话,尽管对师娘说,万不可开这种玩笑。”
“师娘,小喜并非玩笑,也不是因为二师兄做了掌门……”
“那是为何?”
周洋朝师娘拱了拱手,“师娘,近日事务繁多,我疏忽了小喜,且师父猝然离世,才令她心绪不畅,师娘不必挂心,我会好生开解小喜。”
“嗯,原来如此,既然是你小两口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
师娘轻轻拍了拍我的肩,离开了正殿。
脚步声渐远,殿内安静之极,周洋负着手站在窗前。
我站起身,动作迟缓地挪步到他身后,轻轻拽了拽了他的衣袖,吞吞吐吐说:
“二师兄,在长安城时我就想对你说了,我不想嫁人,我们同以前那样相处吧。”
“你是不想嫁给我,还是不想嫁人?”
二师兄猛然扭过头来,他从没有用这种严厉的目光看过我,我被吓了一跳,不由的松开他的衣袖。
他接着说:“你与我奉师命定下婚约,岂能儿戏?”
“当时……当时你刚中毒醒来,我……我脑子混乱,师娘说要给我俩做媒,糊里糊涂就定下了。”
周洋一把握住我的手腕:“你糊涂,我却不糊涂,我清醒之极!小喜,在我把你从河了救出来的时候,你全身白得吓人,嘴唇无一丝血色,我还以为你活不成了,我抱着你一路跑,一路跑回华山……
“好不容易把你救醒,你一醒来就哭,一直流眼泪,就是默默地流,我心想这个姑娘是有多伤心才会如此?你把过去都忘了,连名字都没有,看见什么都觉得稀奇,你只跟我亲,成日跟在我身后,二师兄、二师兄叫着,问东问喜,”
”你什么时候都笑嘻嘻的,所以我给你起了名字叫小喜,我盼着你永远都这么开心,不让人欺负你,永远不要为了什么哭。”
我的手腕被他抓的很痛,但他的眼底的痛色灼烫着我,让我怔在原地。
“你知道师父把你嫁给赵长卿时,我有多伤心?你得知自己的身世,要回西北国时,我把我娘留给我的传家宝送给了师父,他才答应我去护送你。”
“可是后来你恢复了记忆,你明知道赵长卿如何负你,你还对他念念不忘!你跪在沙漠里,双手挖得血肉模糊都不停,那时候你以为他死了,你心疼是不是?你知不知我站在旁边,看你为他的所行所为,我的心有多疼?!”
“你说你把他送回长安城,就与他一刀两断,你为什么还要见他?”
周洋扳过我的肩头,我恨不得缩成一团,“小喜……你放下他好不好?你看看我好不好?我是真的爱着你……你嫁与我,我只会百倍千倍地对你好,不叫你受半分委屈……”
“二师兄……我也喜欢你,可我没办法嫁给你,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师兄、我的兄长……对不起,二师兄……”
我执拗着一股劲儿,用力推开他,慌乱地要跑出去。
“小喜!”他拦腰将我从后面一把抱住,下巴搁在我的颈子里,肌肤相亲的感觉令我浑身不适,妄想挣脱,拼尽了全力也撼动不了分毫。
这种不适的感觉,更让我明白,我无法嫁给他。
“小喜……你听我说……你可以不爱我,可以恨我,但是,你绝对不可以离开我!”
我顿时生出一丝恼怒,这之前,我还因为我要解除婚约,会伤了他的心而不安,此时却生出他的臂弯是一个牢笼的感觉。
几场雨过后,秋意更浓了,满园的花木被风一吹,扑簌簌落了一层枯叶。
我伸出手接着外面的冷雨,听见后面熟悉的脚步声,并未回头。
“小喜。”
周洋将一件斗篷披上我的肩头,“你怎么还穿单衣?小心受了凉。”
他将我囚禁了两个月,任凭我如何发脾气、哀求,他都温和地说:
“你是我的未婚妻子,你想去哪里?这里就是你的家,待师父丧期一满,我们便成婚。”
我试过逃走,还没出院子,就被人跟着。
我都忘了,他如今是华山派新掌门,华山派人人听他吩咐。
他日日都来,还如以往一样,衣食住行样样为我考虑周全,他身为掌门,还总是亲自下厨为我做菜。
别说其他同门觉得他待我宠爱,就连阿吾提都劝我不要这么固执。
阿吾提说:“世上哪还有像掌门这样的好男人?小主人,他是真的爱你的。”
今日,周洋走后,阿吾提又来劝我。
我说:“我连山都不能下,被他囚在这华山,他这算什么爱?”
“小主人,这怎么会是囚禁?掌门带人去为师父报了仇,但还有仇家没找到,所有人都不能随便下山的,你是未来的掌门夫人,自然更要慎重。”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不再理会阿吾提。
她踌躇了会儿,忽然说:“小主人,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自己知道就行,千万不要去问掌门,赵长卿来华山好几趟了,都被掌门打发走了。”
“他们动手了?”我连忙问。
“没有,掌门对他说你去了别处,不在华山。”
我听了,心中恼怒,忽地站起身,却用余光看到窗外有个黑影,立即扭头看去。
我以为我眼花了,还真是赵长卿。
他穿着我华山派的粗布白袍,低着头走来。
我立刻打开门,急声:“你怎么来了?还不快走!被人发现了你定没有好果子吃!快走!快走!”
我顾不得细雨朦胧,急匆匆赶出去。
“扎尔,扎尔!”赵长卿迭声唤着我,满脸的惊喜。
他伸手刮刮我的脸颊:“怎么瘦了这么多?你们新掌门怎么回事?明明你在华山,偏诓我你不在,幸亏今日我偷摸溜进来,不然天大地大,你让我去哪儿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