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来时,发现天已经黑了,而二师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连忙摇着他:“二师兄!二师兄你怎么了?”
无星无月,漆黑一团,他的脸摸起来凉凉的,手摸起来也凉凉的。
我心中一沉,立刻哭出了声:“二师兄!二师兄你醒醒!你不要吓我啊,你醒醒……”
他一动不动,我叫了他好一会儿,越来越心惊。
忽然想起我身上还有很多药丸,忙掏了出来,不管是大补丸还是解药丸,一股脑儿往他口中塞去。
过了片刻,二师兄还是没有一丝动静,身子越发的冷。
我抱住他的头,眼泪禁不住往下淌……二师兄竟然死了……
“……别哭……”突然传来二师兄虚弱的声音。
我惊喜万分,没想到那些药丸还有些用。
我语无论起地说:“二师兄……二师兄……太好了,你没有死,二师兄,我都要吓死了……”
“……你为我流泪……我死了……也甘愿……”他气若游丝地说着,“你被银环蛇咬了……不过……没关系……我帮你吸出了毒……液……你不要哭,小喜……”
他的声音渐低,我耳朵贴在他唇边才能听到,但他粗粗浅浅的呼吸因此愈发的清晰:
“……我一直想对你说……我……喜欢你……只可……可惜晚遇见你……一步……下辈子……我……一定要……早……遇到你……小喜……我走……了后,你……不要……伤心……”
“不要!二师兄,我不要你死!……”我哭着摇头。
他的头轻轻垂到了一边。
我惊恐无措地喊他的名字,大声喊着:“来人啊,救命!”
空寂的大山,哪里有人来?
我无助地搂着他的脖子,想起过去跟他一起烤野味,他手把手教我练功……
我们爬到山顶,看太阳一点点升起来,我跟他并排坐着,我困倦地靠在他的肩头上,他对着日出唱歌,声音宏亮有力,我的头随着他的肩膀动来动去,我扬手拍他,说:“别动!”他说:“你怎么就知道睡啊?这么冷你都能睡着……”
我的脸贴着他冰凉的脸,说:“二师兄……你不要死,你不要吓我,你活过来,我给你绣个荷包……”
阿爹阿妈死后,我把二师兄看成唯一的亲人,所以才愿意留在华山生活,可如今就连他要离开我。
“在这里!在这里——”
一个师兄跳下来,片刻间,我的身边就围满了人,火把照亮了这方天地。
我死死搂着二师兄,他的嘴唇发青,脸色惨白,我哭得很大声,颠来倒去不知说了些什么。
有人说:“我这有解药……”,有人过来喂二师兄吃解药。
而阿吾提更是吓坏了,握着我的手,说:“小主人,你还好么?……周师兄会不会死?”
大家将匆忙将我和二师兄抬回去,折腾了大半宿,天快亮时,还没有人过来告诉我二师兄有没有醒来。
我翻身下床,惊动了阿吾提,我说我要去看二师兄,她说她刚去瞧过,人还没醒,但还有气。
阿吾提拗不过我,背着我去二师兄的房间。
门敞着,想是守夜的人出去了,我坐在床边,抓住二师兄的手,他的手柔软,热乎乎的,我的眼泪刷地流出来。
“小喜……”
二师兄终于睁开了眼睛,反捉着我的手:“你怎么又哭……别……哭呀。”
“我怕你死了,丢下我一个人。”我破涕为笑,嗓子还是哽咽着。
“不会……我得陪着你,”二师兄微微笑笑:“一直陪着你。”
“咳咳!“师父的声音传来,我慌忙站起身,才发现师父和师娘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还有几个师兄师姐,都含笑地看着我和二师兄。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无从说起。
还是师娘说:“看来姻缘天注定,躲都都躲不过,我素闻你师兄妹之间情投意合,中间发生许多事,兜兜转转还是情谊不减,是我和你们的师父疏忽了,今日你二人大难不死,也是不幸中的万幸,想必日后你们会更加珍惜彼此,今日我便做个媒人,为你二人定下婚约吧。”
“我……我……”我正要开口,看见二师兄挣扎要起来,忙去扶着他。
他握住我的手,对师娘颔首致意:“周洋……谢过师娘。”
如此,我和二师兄的婚约便这样定下来了。
等我能蹦能跳时,师父说十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即将开始,要带几个得意弟子去历练一番,二师兄自然在列。
师娘说我和二师兄成婚,虽不铺张,但总要准备些东西才是,于是也带我一同下山。
没想到会遇到赵长卿。
那是一家茶馆,我们刚坐下,忽然身边的人一阵喧哗,纷纷朝一个台子围去。
一道檀木屏风挡住了视线,里面隐约可见到桌椅之物,有没有人倒是看不见。
师兄师姐亦是好奇,求得师父的同意后,我们几个人便过去凑热闹。
一声惊木响,四下安静下来,屏风后传来一道清朗有力的声音:“昨日说到君子,要以义为质,以礼行之,今日便来讲一“礼”字,孔子曰:不学礼,无以立……“
血忽地蹿到头顶,我一阵恍惚,心急剧跳个不停,赵长卿的嗓音好听,充满磁性,此时忽然听到,更似拘人魂魄。
我怔了半晌,周遭一切都离我很远,只有屏风后面的那个声音无比清晰。
听起来,他不像有重疾之人,难道这段时日未见,他的病好了么?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传经讲道?莫非是赵家破落后,他以此为生?
回到华山后,我常劝诫自己,过日子总要朝前看,不要总想过去的事。我已与赵长卿再无瓜葛。
可他毕竟曾是我的丈夫,我在赵家生活过一年,还是忍不住挂心他,常常想着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在下山时,我就隐隐有些心神不宁,在我眼里,仿佛长安城就代表着赵长卿,我来长安城,就像到他跟前一样。
“这声音,怎得如此耳熟?”师父和师娘竟也来听论经了。
师娘低声对师父说:“可不就是赵公子么?”
她朝我这里看过来,片刻后说:“小喜,你去外头瞧瞧,周洋出去采办怎么还不见回?”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转身要走。
眼前一道墨蓝色的影子挡住了我,我抬头一看,竟然是嵇唐。
他垂首拱手施礼:“果然是嫂嫂,嵇唐有礼了。”
我回了礼,连忙转身说师父师娘说:“师父,师娘,弟子遇到友人,想要跟他叙叙话,还望师父师娘恩准。”
“去吧。”师父沉声说。
“是!”我抱了抱拳,回身拉着嵇唐的衣袖就往茶馆僻静处快步走去。
站定后,嵇唐又要施礼,我急忙说:“嵇公子不必多礼,我有些事想问你,还望告知。”
“嫂嫂请问。”他拱手又行礼。
“嗯……其实我已和赵长卿绝婚,你不要再叫我嫂嫂了,你叫我小喜吧。”
“一日为嫂,终身是嵇唐的嫂嫂,且嵇唐记得嫂嫂芳名叫扎尔,小喜这个名字属实生疏得紧呢。”
我抚了抚额,深深觉得赵长卿与这两个好兄弟比,也属实可爱随和得紧,若是日日与嵇公子相处,光相对行礼都要花上许多时辰。
我随他去了,问道:“赵家怎么样了?赵老爷他们被放出来了么?还有赵长卿病情如何了?他怎么在茶馆论经讲道?”
我将心中所虑一口气说完,直直望着嵇唐,等他回答。
他始终有有礼节地垂着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久久才说:“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他说完,见我一脸茫然,微微摇头道:“明明你和长卿兄情意深种,都忘不了对方,为何这般苦苦折麽?
他这样说,我更听不懂了,喃喃说:“嵇公子你说错了,赵长卿不喜欢我,他过去倒是和董姑娘情投意合。”
“非也,非也,长卿兄过去的确喜欢过董姑娘,可他亲口对我和柳朗说过,心中挚爱是嫂嫂,长卿兄悔恨自己未能先救嫂嫂,害你被河水淹没,后来他差点儿让人把渭河里的水抽干,还是不见你的踪影,很是消沉了一段时日,还大病一场,每每忆起你,便悔恨不已,后来又找到你,他当真是高兴极了……”
“虽然如今他不再提及你,可我看的出来,他十分的想念你……”
嵇唐的话,让我心里乱糟糟的,像是一团线缠在一起,怕是再理不清了。
他说,赵夫人和赵老爷的两个姨娘找到了,赵长卿花了大价钱才从大户人家里赎了出来。
而赵家男眷仍在大狱中,若要救出来,只怕不易。
他说赵长卿隐姓埋名,如今是京城颇有名气的相如公子,而董姑娘也帮了他许多,就连他的病都是董姑娘遍请名医治好的。
嵇唐说起董姑娘时,有一丝犹豫,似乎怕我误会,我不由得苦笑,这有什么好误会的?
赵长卿在长安城,他怎么会不见董姑娘?
所以我纳闷,温文尔雅的嵇唐是如何看出,赵长卿想念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