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柳朗说:“话说,京城炙手可热的官员,当属执金卫,那可是掌管禁兵保卫京城的要职!当然,不能与我父亲比啊,”

    柳朗轻摇了摇折扇,一副轻狂的纨绔子弟模样。

    我终于知道,赵长卿身上那股让人生气的劲儿是什么了。

    轻狂!

    不过这柳朗表现的更甚罢了。

    他接着说:“不过那也是光耀无比的职位。有诗为证:为官当为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而这执金卫就是董姑娘的父亲!”

    “天有不测风云!五年前,董家突遭大祸,年满十四岁的男丁一律被处斩,十四岁以下男丁流徙边境!

    “女眷死的死,官卖的官卖,而刚满十岁的董姑娘,被卖到了青楼!”

    “说起来,赵家和董家是结下了娃娃亲的,赵家本不该袖手旁观,但是,董家犯的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董姑娘是罪臣之女,旁人唯恐避之不及,赵家也是无能为力啊。因此,她与长卿兄的婚约,自然不了不了之。”

    我听得唏嘘不已。

    董姑娘真是可怜,若不是她家道中变,如今赵长卿的妻子就是她了……原来他们早就认识……原来他们才是一对儿……

    我忽然心里发慌,像被人捏住了脖子,透不过气来。

    赵长卿带我去寺庙上香,是为了董姑娘么?我还在她面前出了糗……

    难怪赵长卿冲我发火,是我丢了他的脸,在他喜欢的人面前……

    这样想想,我又觉得我挺可怜的。

    我的丈夫不喜欢我,他心里头早就有人了。

    “……长卿兄年前才和董姑娘认识,”柳朗说。

    年前的时候,赵老爷跟我从西北国动身来长安。

    “那天是碎玉院选花魁的日子,我们自然要去凑热闹,花魁选出来后,只有一人能有幸见美人一面,此人需能拿得出千两银子,又得花魁点头,这才得见,最后还是赵长卿以一曲琴音,得此殊荣!后来我们才知,原来这花魁董婉歌,便是董家曾经的掌上明珠,董绿如!俩人都觉得这实在是天大的缘分,皆是相见恨晚,一向眼高于顶的赵公子,终于有了喜欢的人……”

    嵇唐用手肘顶了顶柳朗,柳朗看了我一眼立刻噤了声。

    “后来呢?”我追问道。

    柳朗吞吞吐吐地说:“后来……后来你就来了呀。”

    “我们新婚第二日,你们是不是就去参加诗会了?”

    “诗会?什么诗会?”

    嵇唐又用手肘顶了顶柳朗,柳朗低头喝酒,一句话不再说了。

    我转头看向嵇唐,他浅浅一笑,说:“嫂嫂,这事长卿兄既然没有告诉你,我们是他的兄弟,自然也不好说。不过嫂嫂也不必担心,长卿兄即便是将来娶妾,也不会娶董姑娘的。”

    我回赵府的时候,已是傍晚,车夫一直念叨:“哎呦我的大少奶奶,这下我们可是闯祸了。”

    这算哪门子的闯祸,不就是在外面待得久了些?

    我不以为然,但刚一进院子,赵长卿就气势汹汹地从屋里出来,瞪着我说:“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不想跟他吵架,更不想看见他眉头紧皱的样子,推开他就往屋里走,手臂上猛然一痛,我趔趄着被他拽到他面前。

    阿吾提忙伸手护在我身前,对赵长卿大声说:“不许动手!”

    阿吾提说的是西北话,又快又急,赵长卿转头问我:“她说什么?”

    我说:“你不是厉害么?原来还有你不懂的啊!”

    他哼笑一声:“我知道。”

    “是什么?“我问。

    赵长卿松开我,整整衣襟,往屋里走,轻飘飘地说:“不告诉你。”

    我望着他的背影,他穿着青色长袍,董姑娘也穿青,他们倒真是一对,我大步走到他面前,咬着牙狠声说:“你,根本就不知道!”

    他俯身凑近我闻了闻,冷声说:“你喝酒了?”

    “对啊,有人请我喝酒划拳,不知道多开心!”

    赵长卿两只眼睛乌黑幽沉,像是凶狠的狼打量着我,要寻找合适的时机,好将我撕碎了。

    我觉得他是真恨我的。

    可就算没有我,他也娶不了他的心上人,所以我也毫不客气地回瞪着他。

    他瞪了我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我觉得难受极了,我一点不想跟他吵架。

    但自从今天见到了董姑娘,他就没再给我一个好脸色,我当然也没给他好脸色,在今天之前,他待我虽不怎么亲热,但很多时候还是笑脸想迎的。

    第二天早饭前,我照例去赵夫人那里问安。

    一进门,我就看见地上有一个蒲团,她正坐在梳妆台前,也没回头,只说了句:“跪下!”

    我大吃一惊,婆婆待我一向温和,还从没有这样厉声对我说过话,但我还是规规矩矩跪下了。

    丫鬟为她簪好珠钗后,她才起身转过来,语气严肃地说:

    “老爷说你长于异邦,生性自由散漫,我平素也就没让你守家里的规矩,更没有拘着你的性子,但你若是在外头,代表的就是我们赵家的脸面!你丢了我们赵家的脸,就不得不罚,你就在这跪着吧,跪到晚上,好好反省反省。”

    “婆婆,我做什么了?我怎么丢赵家的脸面了?”我愕然问道。

    赵夫人由老嬷嬷扶着,走到我面前,说:“你一个妇道人家,我赵家的大少奶奶,在酒肆与男子喝酒划拳,成何体统?我不对你用家法是疼你,下不为例,扎尔,听明白了么?”

    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到赵夫人耳朵里,不过罚我跪我认了,不让我吃饭,我可受不了,昨晚上我都没吃饭,我现在已经饥肠辘辘了。

    赵夫人真是好说话,我一央求她,她就命人给我送来了饭菜。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我被香柠搀扶着,一瘸一拐走回院子。

    喝了半壶茶,才想起来我还一直没见到阿吾提呢。

    我连忙问:“阿吾提呢?让她过来给我揉揉腿。”

    香柠曲下身子,捏着我膝盖说:“少奶奶,香柠给您揉吧。”

    “不用,叫阿吾提来。”

    香柠只顾着给我捏腿,并不答话,我就是再笨,也知道阿吾提出事了。

    我忽地站起来,跑到院子里喊:“阿吾提!阿吾提!”

    宿在香樟树上的鸟扑棱着翅膀飞走,夜色昏沉,扫地的丫鬟一下一下扫着地,另一个丫鬟拎着热水壶为我预备洗漱,没一个人告诉我阿吾提在哪儿。

    我转身回屋,一把揪着香柠的衣襟,恶狠狠地说:“阿吾提在哪里?不说我让你今天出不了这屋!”

    其实我对下人们是很和善的,他们做错什么事我都没吵过他们半句,可这个香柠实在可恶的很,她是赵夫人派给我的丫鬟,我的一举一动都被她原原本本告诉了赵夫人!

    而且,这次涉及到了阿吾提。

    我的样子一定很凶,她害怕了,对我说了一个地方。

    我还没进过赵家的柴房,门口守着一只大狗,我一靠近它就乱叫起来,我朝它龇着牙低喝一声,它低呜几声老老实实趴在了地上。

    哼,连狼我都不怕,更何况一只区区看门狗!

    柴房很黑,我用八角灯照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地上躺着一个人。

    阿吾提被打了板子,奄奄一息,家里的郎中来了,看了看,直摇头。

    郎中在屋里为阿吾提上药,我在外头急得团团转,越想越气,不等郎中出来,我就跑去找赵夫人理论。

    我问她为什么打阿吾提?就因为我去外头喝了酒么?我做的事为什么不冲我来?

    大概还没人敢对赵夫人这样说过话,她气得手都在发抖,我也在发抖。

    一想到她是赵长卿的娘我就难过的不行,他那么孝顺,对赵夫人特别敬爱,我竟然和他娘大吵大闹……

    可我还是要这样做。

    我冲她喊,你为什么这么心狠,怎么能对阿吾提下那么狠的手?

    赵夫人指着我,对屋里的人说:“让她回自己的院子!一个月不能踏出院门半步!”

    两个男仆人过来架我,我一眼认出,其中一个就是平时打人板子的汉子,我指着他厉声问:“是你打阿吾提么?”

    他笑着走过来:“少奶奶,这都是夫人的意思,也是府上的规矩。”

    在他快要靠近我时,我搬起身边的长凳子,轮着朝他打过去,他跑得比兔子都快。

    丫鬟们惊叫着,赵夫人直喊:“反了,反了,真是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