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要……”
天刚泛白,是不怎么澄澈的白,蒙着一层黑雾,倒像过不了多久,就会黑云压城,大雨滂沱。
青色石板,朱红柱子。紫色绣云纹的床幔两边挽起,房内染着不知名香,清心凝气。
然而,床榻上的女子,梦中一声惊呼,猝然睁开双眸,眸中赫然一片戾气。
步惊澜坐在床榻边,双目幽深的看着白落幽。
他抬起宽而柔软的袖子,轻轻擦拭着白落幽额头的冷汗。
白落幽蓦的伸出手,握住步惊澜的手腕,开口,嗓音喑哑干涩。
“单紫萝怎么样?”
“还在昏迷。”步惊澜简短的回出四个字。
白落幽眼眸暗了暗,“她不能死。”
“本王晓得。”步惊澜沉吟片刻,对她说,“宅子里的人,本王都已经安排人葬了。”
昨个儿夜里,白落幽因为最近几日,忧心忡忡,又接二连三的发生这些事儿,一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而在她晕过去之后,单紫萝的情况也不大好。
没法儿,又让黄泉去找了玉绝尘。
白落幽昏迷了一整夜,他便守了一整夜。
看着她脸上的憔悴,以及不断皱眉发出的梦呓,他也跟着心疼。
许久,听见白落幽沉沉的
长叹一口气,她坐起身子,目光落到步惊澜眼眶下那青紫的痕迹。
她身子朝步惊澜靠去,双手环着他的脖颈,“此事,是我大意了。”
步惊澜轻抚着她的背,“本王明白,你无需自责。”
“水碧瑶已经在刑部了,究竟还会有谁,要杀了她们?”
白落幽下巴搁在步惊澜的肩膀上,眉头紧锁,脑海中自进入承恩楼的以来,所有的片段,都像是走马观花一般放映。
“难不成是有人为了遮掩什么,而杀人灭口。”
步惊澜道,“昨夜,刑部失守,水碧瑶与一众青楼女子,皆已身亡。”
闻言,白落幽闭上眼睛,嗓音又低沉了几分,“那就没错了。”
所有进出过承恩楼的在朝大臣,都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暴露出来,而承恩楼虽说有保密措施,但是有什么比死人更能保守秘密的呢?
怪不得,昨夜那群人虽然身怀杀意,对她却没有下死手。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大概明白,杀了这些人的是谁了。
放眼整个朝堂,经常出入承恩楼,如今又位高权重的人,除了上官雄,还有谁。
“我要入宫。”
白落幽冷声道。
步惊澜看着她虚弱的身子,拒绝的话堵在口中
,“你先休息,玉绝尘说了,你现在应该静养。”
白落幽自嘲的勾唇轻笑几声,她喃喃着说,“如何静养,我们亲手救出来的人,死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此事不了解,就如同心魔一般缠在我心上,我做不到。”
室内陷入寂静,步惊澜闭上眼睛,就这一瞬间,他对王城中的一切,都不大留恋了。
过了好半晌,白落幽才又说,“我就是大夫,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放心吧。在入宫之前,我要去看看单紫萝,只有她活了下来,她也许看到过那些杀手的样貌。”
“嗯。”
风花端了养胃的人参片粥,还有一小碟子小菜,跟雪月一同禀告了一声,推门进来。
“王爷,王妃,这是王爷吩咐煮的粥,王妃快喝了吧。”
白落幽坐直身子,纤瘦的身子外,罩着一层里衣,偏里衣还显得松垮,更使她若风中凋零的花,凄惨可怜。
但,人身上的韧劲,和眼中的坚毅是不会变的。
步惊澜抬手,风花便立即会意,将人参片粥端着递到步惊澜的手中。
白落幽看着那碗煮的十分通透的粥,人参片软糯,顶上亮晶晶的,再配上红豆等有点颜色的边料,热气升腾而起
,看了就使人食欲大增。
步惊澜用汤匙搅拌了两圈,舀起一勺,递到白落幽的嘴边。
白落幽本能的想张口去喝,蓦的竟然想起昨夜的尸横遍野,火光滔天,胃里一阵泛酸,避开那汤匙,弯着腰趴在床边,干呕起来。
“王妃,王妃……”
步惊澜神色一凛,连忙将粥又递回到风花手中。
他轻轻拍着白落幽的背,“怎么了,让玉绝尘再过来看看。”
白落幽白着脸,晃了晃手,她坐起身子,“我自己就是大夫,还用他来干什么。就是有点反胃而已,把粥端下去吧,我吃不下。”
风花颦蹙眉头,“王妃,您不吃怎么行,您这都两天没吃点东西了,要不,您想吃点什么,奴婢跟雪月去给您买,给您做,好歹是吃点。”
白落幽牵强的勾了勾唇,“没事,我不太想吃,你们下去吧。”
风花和雪月出了门后,着急的看着白落幽一口都没吃的粥,“王妃娘娘什么也不吃,这可怎么办才好?”
雪月灵机一动,“咱们去找彩莲,彩莲打小跟着王妃,肯定知道王妃爱吃什么,虽然彩莲姑娘身子还没痊愈,但让她出出主意,总归会有办法的。”
白落幽和步惊澜坐在房
间里,听着风花和雪月一言一语的话。
“她们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就想着你能吃下些东西。”
白落幽双腿搭在床边,拿起一只鞋子,“我知道,我知道她们是故意的,不过我现在真的吃不下,晚一会儿吧,我入宫前,肯定吃点什么。”
偏房中,单紫萝自打醒了以后,就睁着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床顶。
连坐在椅子旁,守着的玉绝尘都没发现她醒了。
她的眼神,充满了恨意,藏在被角下的手狠狠攥紧,干净的指甲,陷入到掌心的刺痛,也打破不了她那张看似平静的脸。
门吱呀一声响了。
步惊澜和白落幽一前一后走进来。
玉绝尘正打着瞌睡,听见动静,睁开昏昏欲睡的眼睛,目光落在白落幽身上的一瞬间,有些许的不自然。
他之前误会她的事情……
“她怎么样了?”白落幽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而躺在床上的单紫萝闭上了眼睛,流下两行清泪。
她竭力的压抑着胸中喷薄欲出的怒气,却始终忍不住,她嘶哑着声音说,“我离教上下,百余人口,无一生还。我当初带着他们,投靠王府,便是为了护她们周全,可现在,除了我,无一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