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众人喝得醉醺醺,一人搭着一人,晃悠悠准备下山时,花老头越过昏昏人群,赶了上来。
他来到阿婆灵堂前,仔细瞧了眼灵牌,嘴里念念有词。有人招呼他在屋外坐下,添上碗筷酒杯,花老头竟能拒绝美酒,摆摆手,说要先送一段舞蹈给阿婆,跳完舞再吃席。
没人再去管他,花老头自己在芦笙声中起舞。没离开的老人过来凑热闹,磕着瓜子围着他。起初看个新鲜劲儿,看了一阵觉得没意思,众人又散去了。
原本在房子里的秦榛榛,听人说疯子花老头来了,抹了把眼泪,下楼去迎。
花老头仍在跳舞,不理秦榛榛。
“让他跳吧,你阿婆也喜欢看他跳舞。”张爷爷在耳边说,自己先出去了。
花老头围着灵堂跳舞,又跳到众人之中。秦榛榛原想也出去,却在跨出门时,见到人群中躲着的一年轻小伙,不是山上居民,穿着时髦,拿着手持云台,像是在给花老头录像。
秦榛榛走去小伙后面,手机上赫然显示着正在直播。
盲人阿婆生前,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拿少数民族的古老传统做毫无意义的噱头,说是传扬也好,可更多的人是猎奇。
更何况,这是丧礼,虽是喜丧,总需要几分尊重才好。
这互联网的风气,连丧礼都要直播,还有什么不能直播的?
秦榛榛一把抢过手机,按关机了。拉了小伙子胳膊,来到人少的悬崖边。花老头毫无知觉,仍在舞着。
小伙子原本吓住,见是秦榛榛,有几分嗔怒,却又没有十分底气,只敢埋怨道:“榛榛姐,你自己做这行的,也知道突然断线不太好吧。”
“你在人家灵堂前直播,就好了?”秦榛榛手指用力戳小伙肩膀。
“大家好奇啊,最近花老头生活方式的直播是很火的,都成热门话题了。”
“为了流量,连最基本的尊重也不要了?”
小伙子见秦榛榛火大,也不敢正面硬刚,嘟囔着嘴说;“那不播就不播嘛,至于嘛......”
“手机先压我这儿了。明天再还你。”秦榛榛收起手机。万一一会儿又躲人群里播起来,秦榛榛估计得气得扔他下山。
晚上法事通宵达旦,掌坛老司带着同行十多人,身着法服,手执法器,在阿婆灵柩旁击唱,秦榛榛被叫去披麻戴孝,其他事情都顾不上了。手中执香,跟随老司,锣鼓铙钹响起,又有许多人加入到队伍中来,绕棺而歌。花老头也跟了进来,微闭双目,不再跳舞,跟着吟唱。
苗家丧葬习俗繁琐,秦榛榛并不太懂。好在有张爷爷,虽是外乡人,对苗族习俗却比苗族人还要清楚。遵照阿婆生前遗愿,从俭办理,虽说是俭,却不失礼数不忘习俗。
阿婆生前没有孩子,秦榛榛替阿婆腰捆草索披麻戴孝,跪于土地堂门前。
花老头直到这时才发现秦榛榛已经回来,他跪在秦榛榛面前,弯腰低头去看。
“秦榛榛!我好朋友的女朋友!”
秦榛榛眼眶溢满血丝,抬头看他。
“你回来啦!”花老头欣喜。
“星沉海底,命归地府,孝子秦榛榛节哀!”花老整理好衣服,跪端正了,扯着嗓子长长哀叹,说完,深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