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出一瞬间,几个男人上去连拉带拽,把宁玉往外拖。
六子嘿嘿一笑,拎着搞头走到人群最前面,往地上啪地一杵,唾了口唾沫在手心搓搓。
看着眼前几个人,咧嘴说道:
“姓黄的老娘们儿,让人家追到门口了吧,你以为躲水里当王八装死,就能藏下这么多钱?
不是好道来的钱,你哪有那么天大的脸敢花?
该还钱就还钱,你敢碰宁玉一下,我把你这些哥们兄弟全打死在这儿。”
说到最后他的表情越来越和谐,语气越来越好商量,仿佛是在跟黄凤英他们闲唠嗑一般。
“你他妈个黄毛小崽子,你算哪根葱也敢管起我们家的事儿!
就算告到天王老子那儿去,这也是我们的家务事,轮不到你们外人说!”
黄凤英也豁出去了,装死这么多天本来也可以再装一下,但问题就是水没有退下去,山底下的村子彻底埋进河里了。
半山腰大家重建的家里没有黄凤英落脚的地方,一个妇道人家又这么大年纪,逃荒也逃不到好地方去。
再说了,离开这地方也就离开了自己娘家,婆家,黄凤英思虑再三,这才咬牙回来。
她算计的好好的,宁玉向来就是她手里的泥团,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
反正。
她得活,林家这个钱就是她的家底,宁远山那个挨千刀的死了,把宁玉嫁走,大妹小妹随便给点吃喝养大,再一样卖出去,黄凤英的晚年仍然能吃香的喝辣的。
福哥马上大了,赶到矿上去做事,或者找个铺子去当学徒,每个月还能赚点钱。
当年黄凤英生过一个孩子,就是因为宁玉他娘帮忙看的时候一个没看住,孩子掉河里淹死了。
黄凤英是谁?
差点没把宁玉的娘生吞活剥了,最后闹得实在没办法,在村长王大伯的见证下,宁家父母只能认,口头上宁玉的父母是把四个孩子都送给了自己哥哥一家。
“这是他们欠我的,这几个孩子一小就记到我名下就是我的儿女!
我是打了也好,骂了也好,还是杀了。卖了都随我!”
黄凤英三角眼立起来,恶狠狠的看着宁玉:
“我让你嫁给林家,你就得嫁,别说给他当填房,就算是让你去当驴,
一声孝大过天,有本事你们把我告到皇帝那去,当马你也得去!”
人群不停的向前逼,黄凤英和带来的人一时挣脱不开。
两边疯狂对骂,你说你的理,我说我的理,谁也不肯让半步。
事件的中心,所有人的聚焦。
都在宁玉这。
宁玉看着黄凤英掏出一张签字画押的东西来,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终于知道原主为什么最后跳河,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永远没办法放下心来在这生活,夜半醒来总是充斥着巨大的恐惧感。
那是原主在无时无刻的警醒着她。
可现在宁玉只剩懊悔,黄凤英生死不知,自己竟然从来没找过她。
明明身边有六子,有柳迎春,有这么多能用得上的人,宁玉因为大意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儿抛之脑后,还在规划着自己的未来。
太可笑了。
“姐,姐……”
大妹听到消息急匆匆的跑回来,挤过人群,想进来却被柳叶死死抓住,转头对旁边的人说道:
“找绳子把这丫头捆起来,放到严实的地方看好,绝对不能跑出来!”
旁边人一弄,柳叶急得大喊:
“愣着干什么事?
快抓呀,小的落在黄凤英手里也一样给卖掉!!!”
她大睁着眼睛,急的腮帮子都咬得鼓鼓的!
旁边人一拍大腿反应过来,赶紧过去几个人直接搂腰把大妹夹了起来,快步就走了。
黄凤英都没来得及叫人,大妹就被柳叶找人拦走了。
而宁玉一直在原地安静的站着,关于黄凤英说的这些话,一点儿都没反抗,也不出声,仿佛认命又仿佛吓呆了。
六子心里着急,但是又不能上去叫醒,急得心里直跺脚。
“妹子呀妹子,你可争争气,这关键时候你可不能掉链子,但凡你说句话,老子今天把这老娘们腿都打断!”
他眼神一错不错的,看着宁玉,手里的力气越攥越紧,随时都能冲上去。
黄凤英是越来越嚣张,从兜里掏出这东西来,让黄凤英这会儿跟斗胜了的大公鸡一样趾高气扬在大家鼻子旁边扇着:
“看清楚了,我的家事你们算老几呀?不是我说一个个泥腿子,穷的上顿没下顿,还有这热心肠呢?”
她走到柳叶眼前,特意把那东西多晃两下,看着柳叶怒睁的双目黄凤英得逞的笑:
“姑娘心气儿这么大可不好,往后哪个好人家敢要你。这跟泼妇似的,到谁家能过上好日子。当姑娘家的最重要就是学会闭嘴不吭声。”
柳叶气到极致,不怒反笑。扬着下巴,冷声说道:
“我是堂堂正正妈生的,爹养的,有教有条的好人家孩子。
我以后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是你这双绿豆眼能看到的?
我妈是妈,爹是爹,可不比宁玉,住在牲口窝里,是猪狗榨血榨汗着长大的!”
“你!!”
黄凤英被柳叶气的一个倒仰,脸都气黑了!
挥舞两下手指要说什么,旁边人嗷嗷一声,大家都往两边散。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识转头迎面就是一个东西,狠狠掴在她额头上,疼的黄凤英,哎呦一声,捂住脑门。
“哎呀,我的妈呀!!”
随后的那东西照着黄凤英的脖子就是一下。
她脑门淌血,血水把眼睛糊住从缝隙中只能看见宁玉一双漆黑的,看不到任何光亮的眼睛。
她举着镐头,照着黄凤英的腰,腿,小腿肚子连着几下,直接把黄凤英打跪下了。
身旁几个男人想动,却被六子跟兄弟几个给拦住了。
只要他们的脚一动,六子嘿嘿一笑,上前一步,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眼睛对着眼睛:
“别动哈,这个距离咱就这么待着不动手,兄弟再往前迈一步,我可就对不住了。”
黄凤英被宁玉打得满地找牙。
刚刚怎么嚣张,现在怎么狼狈,她狼嚎鬼叫的向大家伸手求救,可老百姓恨这种人恨得紧,明明也觉得打的有点狠,有些婶子还把身边岁数小点的孩子捂住眼睛,头侧到一边,去可愣生生没有任何人伸出援手。
“拿了钱不想吐,那就别吐了,这几十个钱不够干什么,我到时候给你买牛,买马,买大鹤,再买一座院落,买两个童男童女一起给你烧了。”
宁玉的手没有停下,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她仿佛在打着个面团,没有一点儿人类正常的样子,甚至还能笑着跟黄凤英说话。
“你是我娘啊,我娘死好多年了,在土里都烂成骨头架子了,让黄鼠狼啃没了,我娘可不能出来,那就闹鬼了,我得把你塞回去。
我可是个孝顺孩子,绝对不能不听娘的话,我娘说了往后这个家交给我,由我做主,带着孩子们过日子。
娘啊,你是不放心吗?
你放心吧,我现在把你身上畜生打出去,我再好好的给你坟头多添点土,我孝顺你,我往后年年都给你烧大马!”
“疯子!
这是个疯子啊,救命啊,你就是疯子……离我远点……啊……”
“我是你闺女啊,我是给你养老送终的人啊,我现在给你送终来啦……”
黄凤英的身体在地面上,左躲右躲,却始终离不开被暴打的范围,到最后只能连哭带喊的哼着,抱着头求饶。
“饶命啊,求求你饶了我吧。”
宁玉打累了,喘着气举着镐头直勾勾对着黄凤英的脑门,上去一脚踩住黄凤英的手,只踩着黄凤英杀猪一般的叫,手里面那张纸也再没力气抓住。
一阵风吹过来,那纸呼的一下飞起来,又被一双手捏在了手里。
宁玉完全看不到这些,她看着黄凤英的那张脸一瞬间,那脸上幻化出好几张面庞:
“娘,女儿送你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