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与张二结识,亦是一名混迹江湖之徒,非但如此,其行径更是令人发指,张二不过敢于做些微小的盗窃,偶尔悄悄外出寻欢,而这人却胆敢行凶杀人,无恶不作。
昔日因罪行败露,被拘禁于州狱数年,出狱后生计无着,遂重蹈覆辙。
“天理难容,这种败类怎会出现在我们的这!”
婶子们拭去泪水,轻柔地擦拭宁玉嘴角的血迹,宁玉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一般模样,哭声不敢出,只能像受伤的小狗一般低声呜咽,硬是忍着剧痛。
“有人在幽深的山坳里,意外发现了一处旧窝棚,迹象表明,那里既不曾是猎人暂歇之地,亦非他人临时寓所,而是那无耻之徒的藏身之所。
此人素来潜藏于山腰,隐匿无踪,以致我们一直未曾察觉。
不想,最近他竟迁至此地,恰好靠近妹子家,夜半的劳作触动了他贪婪之心。”
王城北气得牙关紧咬,此类事件,本就难以启齿,若是多言,恐怕有损宁玉声誉。
这孩子,命运多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总无安宁之日。
然而,细思量,她其实并无过失,罪责难以归咎于她。
再说,擒获此獠,对村里而言,亦是立下了一功。这等凶徒,一旦拿获,自有奖赏。
村长之位,因此愈加稳固。
王城北虽内心纠结,但也不忘盘算,当然,该有的斥责还是不会少的。
那恶徒被打得奄奄一息,无人救治,即便死在途中,亦不足惜。
“事情已了,隐患尽早除去,以免将来家中建成,再给这恶棍留下可乘之机,损失更甚。我已找人去请大夫,给你仔细诊治。”
柳迎春在镇上,三日之后归来,听闻此事,心中焦虑万分,恨不能立刻飞回家中。
她急匆匆冲进院子,双腿颤抖不已,心中暗自惊惧,若宁玉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该如何是好?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她缓缓步入房间,只见宁玉靠卧在床头,脸上除却药膏之外,还有淤血痕迹,使得半边脸庞显得狰狞可怖。嘴角破损之处,脓水与药水交织而下。
显而易见,那恶徒下手极重,若非宁玉奋力反抗,恐怕早已命丧黄泉,而且死状凄惨。
柳迎春不知如何走近床前,膝盖一软,半跪在地,一手放在脚踏上,另一只手颤抖着想要触摸宁玉,却见宁玉别过了头。
她的手悬停在空中,声音破碎而无奈:
“对不起。”
苍白无力的话语中,似有千言万语无法诉说。
此时,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银河。
柳迎春只听见自己的心,一片片碎裂。在宁玉最危险的时刻,自己却不在她身边,现在这一切不过是虚情假意。
她心中落寞,或许这一切,正是自己应得的报应。当你心怀叵测地去接近一个人时,不论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所有的算计终将化为乌有。
她轻俯身子,在竹制踏板上,一滴泪痕晕染开来,旋即又被另一滴泪珠砸中,泛起层层涟漪,宛若云朵般簇拥。
寂静的泣声,重重地回响在屋内,仿佛将空气激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宁玉面向内侧,稍作停顿,声音低沉而模糊地说道:
“你离我远些,我恐怕身患恶疾,万一哪天疯狂起来,说不定会将你一并伤害。”
柳迎春抬眸,仅能见到她的侧脸,旋即又听她继续低语:
“他企图置我于死地,原本我可以在监护之下大声呼救,或是一死了之,但我那时却如着魔一般,不愿放弃生命。
我年纪轻轻,新屋才落成,家中还有三个弟妹,如果我撒手人寰,他们该如何是好?
因此,在那刻,我萌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
我紧握石头,狠狠地向他的头部砸去,仿佛能感受到他的脑浆溅入我的口中,现在我的脸上烂掉的部分,或许正是因为他身上的污秽。”
她语气冷漠地接着说:
“或许我真的不详,或许我应该离开这里。
等到福哥长大,便可以带着大妹小妹独立生活,亲戚邻里也能帮助这三个孩子长大。
我留在这里,只会让他们终日担忧。
或许我应该找一个寂静的角落,让所有恶念一次性爆发,放手一搏,看看我能否挣脱束缚!”
她一连串地说出了无数个“或许”,既否定了所有,又背负了所有无法宣泄的愤怒与无奈,仿佛一片乌云笼罩着她。
“你们都是好人,这我知道,但我不确定,自己是否也称得上好人。”
柳迎春渐渐冷静下来,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再次望向宁玉,柳迎春心中涌起一丝念头。
宁玉或许真的有些心理困扰。
她的反应,颇似应激性创伤后遗症的症状,那是经历过剧烈精神打击后,深埋于意识深处的隐患,平时不明显,一旦触发便如同打开了开关一般。
她便在床边轻轻俯身,坚定地将宁玉的脸扭过来,果不其然,看见了一张泪流满面的稚嫩脸庞。
小犟种呵。
“我哥要成亲了,我上镇子是为了置办婚礼用品,我们家就这么几间房,你看到了,他成亲那天总不能在我娘面前就直接入洞房吧?所以我没地方去了。既然你如此仁慈,还关心弟妹,能否也体谅一下我,让我暂时在这里住下。”
宁玉困惑,她真的感到困惑。
柳迎春敏锐得如同精密仪器,对于当天的事情,她必然已经深思熟虑。她对自己如此说法,显然并不介怀,仿佛宁玉始终生活在梦境之中。
柳迎春依旧低声哀求,希望能让她住进家里。这房屋、这院落,每一砖每一瓦都是柳迎春亲手所建。
“你来住这房子,哪里轮得到我来说,这本来就是你的家。”
“但是,”
她站起来,紧紧抱住宁玉,贴近耳边低语:
“这是宁玉的家,我想进入宁宇的家中,当然需要宁玉的首肯。否则,哪怕是在狗窝中过夜,我也不会擅自踏入。”
宁玉的家,宁玉的家……
宁玉把这几个字在舌尖滚了几圈。
任由柳迎春抱着自己。半晌过后,含糊的说道:
好。
柳迎春说到做到。
当晚,宁玉正打算自行涂抹脸上的药物时。
便有人主动伸出援手,那人身着洁净衣裳,赤脚坐在床畔,取出了那罐色泽深沉的药膏,换作柳迎春。她取出一盒如雪般细腻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她用指尖蘸取适量,怀着满腔怜惜,轻轻敷在宁玉的面颊伤口上,对淤血处施加了些许力道。
“这处的积血要仔细揉开,否则即便炎症消褪,也会留下青紫痕迹许久。”
宁玉忍不住轻呼疼痛,她低垂眼帘,长长睫毛犹如蝴蝶翅膀般颤动,旋即轻轻地对着创口处吹气,并用干净的手帕轻拭掉多余的药膏。
最后给宁玉的额头上绑好了护额脖子上也绑好了布巾,保证脸颊上的药不会蹭到这些地方,扶着宁玉躺好,脱了长靴,转身也上了床。
宁玉乖巧的把床让出一个位置来,想要自己躲去里面,却被柳迎春一把拉住。
“你身上多有不便,起夜的时候在里面太不方便了,而且我在外面刚好有事,可以随时下床。”
宁玉乖乖躺下,躺在枕头上,最近吃的东西好一点,焦黄的发色开始转成淡淡的黑。
她躺着,软乎乎的发梢就这样搭在柳迎春的枕头上,眨巴着眼睛问她。
“你现在好像是给人家当夫君的样子,以后你夫君要像我一样躺在里面吗?”
柳迎春躺在这儿,反而平淡了很多,这一天曾经无数次在梦里面出现,当真实现的时候,又仿佛是早就应该这样。
她侧过身来,单手拄着下巴看宁玉,伸手去捏她的小鼻子。
“就你想的多,躺在一张床上我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我的好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