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洋默默看宁玉,过了几秒失笑。
“能有这番见解,姑娘也不是寻常人物,难怪能和我师傅当好朋友,刚刚是林某唐突了姑娘给姑娘赔不是。但姑娘也不用这么着急否定。
日子也是一天天过,家父最近也是稍有身体不适,婚嫁之事,暂且作罢也无妨,当然我还要回去问一下家父。
就算没了这段婚事,咱们还是一个镇上的乡里乡亲,姑娘也不必与我们这般见外来呀,把我给姑娘准备的东西拿来。”
那边正低头除草的三儿,立刻站了起来,勤快的跑到一旁,挑着担子,一步三晃走到了窝棚前面。用目光询问,林泽洋一挥手表示他直接进去就是,三儿也不停顿,一用力把担子挑了进去。
林泽洋回头对两个人一抱拳。
“也是打扰姑娘了,这会儿天色已晚,我一个外男也不方便留下,姑娘就好好照顾妹妹吧,师傅,改日我去你家登门拜访,给大娘准备的礼物我已经备好了。”
他这个态度,宁玉没觉得怎么样,但柳迎春明显不太满意,走上前来比宁玉上前半个身位,似笑非笑的说道:
“好,那你先回去吧,至于和宁姑娘的事儿,宁姑娘的态度在这,咱们也未必要把事情做得难看,先跟老爷说一说,老爷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自然不会为难的。”
这话警告的意味就出来了,林泽洋眉眼微挑,不过没说什么,转身大步走了。
宁玉微微嘟嘴看着那担东西:
“本来就欠了一丸药,现在又多了这么多东西,这债越来越难还。”
“你怕他啊,东西不给你也不可能挑回去,再说了,我在这儿谁说是送你的。”
“他也同意了婚事作罢对吧?”
她一滞,差点脱口而出的话,憋了回去,看着宁玉明显轻松了一些的神情,到底没有说,转头掀开布:
“嚯,好东西啊。”
担子重是因为里面放了几十斤的荞麦和高粱,后面担子里是几个坛子,最上面还有油纸包着俩个纸包,打开一看,是干肉。
别说宁玉,连柳迎春都眯了眯眼。
这,过于贵重了点。
看来老头子是不死心啊,柳迎春打个哈哈:
“那我不该给你拿板凳,我该给你拿个坛子,这切碎了能吃一段时间,哎,你干嘛,”兜头扔过来的干肉她单手接住,宁玉十分自然:
“谁家是只让木匠干活,还自带材料,还不给工钱不给饭的,你又不是给我做白工的,说出去我才是成强盗了,这个我借花献佛你拿回去给大娘吧。”
福哥咕噜咽了口口水,眼巴巴看着油纸包下一秒东西飞到他手里。
“你这人真没良心,我自带材料,白帮工,不是因为觉得咱们俩投缘吗?
咋的,你怕明天飞上枝头有钱了,我会吸你的血呀?”
“那你是想得美哦,你能吸我什么血,我吸你还差不多,谁不知道你大名鼎鼎的柳姑娘你看我这不就西来了床,凳子。
可这东西是我给大娘的,大娘把你生的这么好,帮我这么多忙,我一点不表示,那不委屈大娘了吗。”
“少来这套,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委屈不委屈,我给我娘的比你给的好多了,她不差这口肉,你呀,就是想把什么都算的清清楚楚,也不欠人,也不被人骗。”
这不好吗?她不明白。
柳迎春走上前来,拿过宁玉手里的小刷子,一边扫着板凳上的灰,一边说道:
“这叫人情味儿,当人没了人情味儿,再自律再自强,也不过是个傀儡罢了,你总要跟这世界亏欠点什么,才会对这个世界格外偏爱。”
她总有这么多的道理,宁玉也不和她拌嘴。
只是晚上桌上的菜里面见了肉味儿。
孩子们太听话了,因为大妹病着福哥和小妹馋的直流口水,也不肯吃碗里的肉,非要让宁玉给大妹吃,宁玉只好苦口婆心跟他们两个解释。
“大妹现在是病人,而且这么多天咱们吃不好喝不好,肚子里见肉,这病人再拉稀病就更好不了了你们俩现在没有生病,要不吃点肉回头病了我可没有地方再去求药了。”
好说歹说,两个孩子总算把碗里的肉吃干净了。
迎春没有吃饭,自己在怀里摸出一小壶酒来,坐在火堆旁,一口一口抿着,宁玉知道她不是嫌弃饭菜不好的人,叫她吃,她摆摆手:
“这几天刚好清清肠胃,过一阵儿安定下来,这几个村的村民就要在这山上建房子,那时且有我吃的。”
她看到了那个草席,知道是宁玉编的,还很意外,这会儿又想了起来:
“咱这十里八乡平日铺的席子都是竹子编的,虽说是竹席,夏天睡着凉快,但一来有些硬,二来也不能天冷的时候铺,你这草席倒是有点意思,又比竹席子软,又比竹席子保温。
以前怎么没见过,难不成不是跟你家里大人学的?”
宁玉只能打哈哈:
“当然不是我奶奶死的早,咱们这边也没有几个人记得她,那时候她哄我随手教我编的,你看我编的丑了吧唧,只能勉强铺自己家里,你嫌竹席又冷又硬,那我回头好好编一个,你背回去铺吧。”
“我正有此意。”
难得柳迎春主动要东西,于情于理宁玉都不会拒绝,又要的是这费时间但不值钱的东西。
“好啊,明天有空哦,不用了,你的床什么尺寸你是知道的,到时候记下来给我就行。”
“那还等什么?我这就量出来给你。”
月牙在风吹着缓慢移动的云层里若隐若现,偶尔露出一下又藏起来。
宁玉一边刷着碗筷,一边抬头望,心说,这天可能真的要放晴了。
果然接下来的两三天就没有在下雨,有的时候天还是阴的很凶,但起了一阵风云被吹散了。而且住在半山腰山风随时吹拂,闷热的气压也散去了许多。
人们逐渐开始了新的劳作,山下洪水,慢慢变得平缓,河面变宽了许多,而这一春河水流下来的沿途村庄全都埋在了宽阔的河面下。
那条石板桥桥面的水也退了下去,这风吹雨淋仍然坚守的石桥也成了青羊镇与这边唯一的联络。
人们开始陆陆续续的从桥上去镇里,采买些东西回来。
镇上原本守的严丝合缝,水退了以后,林泽洋出来过几次,也不只是上这边的山腰,还要看一下,原本就属于林家的田地,当然也被水淹了许多,所剩无几。好在林家也不靠田地过活
那姓宋的大夫又带人在河边撒了几天的石灰啊,各种应对瘟疫的药物才慢慢撤开了路障。
听回来的人说镇上的店已经正常开了,特别是纸扎铺,棺材铺。生意比原来多了数倍。
从下游陆陆续续传来,看到死尸的消息。
即使宁玉他们躲得及时,但上游仍就有五六个村子没能及时撤退,后来听人讲,死人顺水而下被沿途的路障勾住,有的地方一个平缓的水洼里面泡着四五具,有的在树上勾着。
大家叹息的同时也格外觉得庆幸。
在这期间镇长也号召过几次像柳青松这种身强体壮的壮劳力,也被征召了一队,过去帮忙善后。
太阳出来了,随着地面开始干燥,村民们建造房屋院落的动作也开始了。
这时候邻里之间互助是很平常的事儿,有村长安排着大家统一从坡下往坡上建。
果然如柳迎春所说,木匠成了稀罕人物。
从房子动土到上梁到铺顶,到屋里面一应的铺设,哪一面也离不开木匠她也忙的像陀螺。
柳迎春没有涨价,但也没有降价,只是用原来的价钱接活,人们也没意见,村里养着一位木匠,可比到处去求那些远道而来的木匠要轻松太多,也放心太多了。
“也就到你这儿,我能喘口气,这几天可累死我了。”
宁玉在灯火下低头缝着柳迎春磨破的袖口。针脚细密,针法有些奇怪,但缝出来格外整洁漂亮。
她是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内学会什么高深的刺绣方法,只是用了最简单的缝衣服方法,但仍然和过去人不一样。
缝好之后,总觉得袖口看起来太空了,想了想她索性用缝衣线,在袖口处按十字绣的绣法绣了俩个花苞。
柳迎春穿上衣服就觉得里面有些凸起,低头看到了绣花,她神色内敛,坐那喝水,半个时辰后就换了件衣裳出去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