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慎重的点点头。
她原来只是觉得什么值钱都没有,不过去一趟林家回来,她就不这么想了,可柳迎春特意说这个,肯定是有原因,她放心里了。
“不会是那个张二吧。”
“嗯?你对他印象这么深?”
“主要我没看出别的人这样,你说偷东西我就想起他。”
柳迎春不屑一笑:
“没事儿,他可不敢上你们榆树湾村来闹,王城北能把他的腿打断。”
“我只是让你提高防范,不是说现在有人在偷,没事儿,明天我来看你。”
夜晚降临了,山里面偶尔会响起不明声响的嚎叫,不知道是什么野兽,但是野兽怕火,宁玉特意多准备了很多木材,只要火堆不灭,他们就是安全的。
晚上有了床,三个孩子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圈石头有些碍事,但宁玉舍不得这难得的干燥之所,思索一番,把石头分工,又洗刷一顿,总算不用在泥地里放锅了。
只剩下一大一小两块石头,全当椅子放在火堆旁。她低头一刻不停编着草绳,草绳放在火堆旁,贪婪地吸取着温度。
第二天又维持着昨天的样子,上半天下雨下半天停,这种天气维持不变,人们叫苦连天。
雨不停水不退回村子是不可能的,半山腰的窝棚只能算是一个躲雨的地方。
很快就有人坐不住了。
外面除了雨声风声偶尔还会传来村民的议论声。
“这雨再不停,今年又得要饭,也不知道这朝廷干了什么丧良心的事儿,三年涝两回,人还活不活了,我都快吃成猪了,成天吃糠咽菜的。”
“你快闭嘴吧,忘了上次被人家偷偷举报拖到衙门口打石板子了,就是闭不上你这张惹事的嘴,又不是你一个人吃糠咽菜。”
“就是啊,老胡别胡咧咧,一会儿村长听见又给你大嘴巴。”
“唉,还是想想怎么把窝棚加固一下,雨一直下,这上头的茅草几天就冲没了,有这斗嘴的功夫,不如赶紧干活吧。”
“就是,就是。”
听着外面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消失,宁玉也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
到了下午,草绳已经在石头上堆起高高的一摞,她去量了一下床的长短,前面准备的差不多,要上筋了(编织草席的一个步骤)。
福哥帮忙固定,宁玉一个人做起来虽有些手忙脚乱,但福哥他们完全不会,她努力点就是。
到最后头上都渗出一层薄汗来,一张简陋花纹也难看的草席粗略编出来了。
这草席宁玉自己没有编过,不过当年奶奶都是自己编,宁玉看的多,大概步骤能顺下来。
肯定不能再让柳迎春拿东西来。
那是人家的东西。
始终不见天晴人是会生病的。虽然宁玉在努力的防范,可是晚上大妹体温还是开始高了。
她小脸通红,却执拗的不肯去镇子上,哇哇大哭着:
“下了两三天的雨,大娃他们说水都快长到山腰上来了,姐你背着我过河把你冲走了怎么办,我可以好的,我没有病,我就是穿多了,哇……”
宁玉冷着心,任凭她撕心裂肺的哭,把她用草绳绑身上,她对福哥说道:
“带着小妹去王二婶家,把这个筐拎着走窝棚,在就在,不在就算了,我们到镇上找大夫,扎了针就回来。”
福哥憋红了眼眶,抽噎着用手用力抹去脸上的眼泪。
二话不说,拉着小妹就往王二婶子家跑。
“哇……姐,我不去,”
“闭嘴!”
“呜呜呜……”
“不扎针,你就没有我这个姐!”
太难了。身上背着哭的抽抽啼啼的大妹,宁玉,只觉得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向一条不归路。
兜里一分钱都没有,到了镇上真的能给妹妹看病吗?
可如果不去,在这缺吃少穿又漏雨的时候,一场高烧杀死一个人太容易了。
她不禁想,要去哪里搞钱?怎么搞钱?在这个时刻,最现实的问题就摆在眼前,宁玉忽然觉得可悲。
钱是有的,在有钱人的手里,有钱人在林家。
她一直觉得自打自己重生而来,再怎么样也该熬着这口气。
为了原主,为了自己,轻易不要踏进大宅院,小说都是虚构的,真吃人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强权之下,你有什么可辩驳?
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会这么快。
和柳迎春的谈话还如同昨日,如同刚刚,可这么快,宁玉发现自己就快被打倒了。
因为穷,爸妈把宁玉扔在奶奶家,一直到生离死别,也没有多少温情可言,因为穷,原主直到被逼死,也不曾吃上一口像样的饭菜。
原来穷是可以,待到骨子里,待到生生世世轮回里。
宁玉一步一步走着,大妹哭累了,也烧起来,整个人像块烙铁一样迷迷糊糊不言语。
她在想,怎么办。
除了卖身,还有什么办法可以?
那天那个林泽洋也好像没那么不通人情,要不然跪在他家门口试试。
可宁玉马上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这样还不如在医馆外面跪着。
河面更宽了,水也更湍急。
上面的桥水漫过一半去,人胆子大可以上桥,但经过水流日夜不停的冲刷。走到中间会不会掉进河里,谁也不敢说,可宁玉义无反顾,踏了上去。
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每走一步都在走向未知的命运,一步又一步,宁玉就这样走进了未知的夜色。
镇上家家户户都睡觉了,旁边的河渠里水哗哗的流着,大街上一个活物都没有,偶尔路过,人家听到院里狗叫了两声,很快归于沉寂。
趟着齐脚深的水,宁玉终于看到了医馆,她仿佛活了过来,走上前去她轻轻地拍着门板,力道越来越大,间隙越来越小。
“大夫,大夫,救救我妹吧,大夫!”
许久之后,听见门里传来稀稀疏疏的动静。
门板被卸掉一块,露出一张还算年轻的脸庞,提着灯笼看着眼前的人。
宁玉赶紧凑上去:“大夫,我是榆树湾村的,我妹今天晚上突然发了高热,求您了,给她看看吧。”
“你们那儿遭了灾,发高热我不敢收,万一是瘟疫呢。你还是先把人背回去,多喝些水看能不能降温吧。”
“大夫大夫,你放心,她绝对不是瘟疫,只求您给她扎个针,退个热就行!求你!”
“我是大夫我还不知道吗?你懂什么发高热,很可能就是瘟疫,别说我不敢让进门,你们最好也离村里人远一些,如果能退下去还好,如果退不下去最后死了,那就要祸害到村民的!走走走!”
宁玉不管不顾,倒头就跪,可大夫更不耐烦了,语气开始恶劣:
“我警告你,镇上这么多人家,可容不得瘟疫横行,你赶紧带着人走环则罢了,否则我叫更夫来把你打出去!”
“啊,你,你要干什么!!!”
宁玉知道,他不管大妹就没救了,今天无论如何他都得管,从腰里掏出一个东西来,她依旧低三下四恳求,仿佛是逼狠了,激动起来突然站起身:
“大夫,求你……求你了。”
一把生锈的弯刀就停在薄薄的衣服外,只要一用力就会划破他的脖子,大夫吓得脸刷白,宁玉一双眼水汪汪的:
“你只要给大妹扎针退热就好,你怕瘟疫传染到镇子上面也可以去我们窝棚里住,只要大妹痊愈了,不是瘟疫,你随时都能回来。”
“你,我要去告官!”
“你去啊,你以为穷鬼怕死,怕挨打吗!”
宁玉步步紧逼着,从狭窄的门板挤了进去,随即门板合上,门外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