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良这话一出,纪徽音自然再没什么不明白的。
可明白归明白,但被一个外人这样戳着脸面直接说出这样的话,纪徽音多少还是有些说不出的难堪。
她沉默半晌,下意识地看了眼纪莹。
纪莹触及女儿的眼神,看出她的无措尴尬,心中不免也有些不好受。
但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让纪良一家子,心甘情愿地答应帮助她们。
纪莹垂下眸子,声音清淡地缓缓道:“徽音,你舅舅说的没错,今日咱们一家子人坐在一处,原就是为着你腹中之子想办法的。你也不必觉得有什么,这里,都是自家人。”
纪徽音忍着面上淡淡的热烫,轻轻应了一声。
她朝向纪良行了一礼,轻声道:“舅舅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纪良端详了纪徽音一阵儿,声音极轻的叹了口气,“当日我听你母亲说起此事,心中也是不愿相信。毕竟,先前族中的贤达耆老早已经找人验过,你并没有如同外面所传的一般……珠胎暗结。看来,当日长老们,也是被瞒过去了。”
虽然纪良的话乍一听让人有些不舒服,但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责怪纪徽音的意思,倒像只是在陈述事实。
纪徽音闻言,心情倒平复了几分。
她按下心中莫名的烦乱,低声应道:“当日,的确是使了些法子,瞒过了族中众长老,舅舅虽然没来,消息却是很灵通的。”
“暂且不说什么消息不消息。”纪良微微沉了神色,“徽音,我只问你,你是一心,只想留下这个孩子吗?”
纪徽音蓦地抬眸看向纪良,眼底不自觉划过一抹无措,“舅舅,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我记得没错,如今你身孕不足三月,若是想要一剂药处理掉,也还来得及。”
纪良说着,望向同样神色惊诧的纪莹,道:“大妹子也不必担忧。若是找的大夫好,纵然小产也不会有什么,往后好好调养便是了。徽音还年轻,真要是冒险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得日子恐怕会很难过。”
这话让纪莹呼之欲出的话成功咽了回去。
从知道纪徽音怀孕以来,这么长的时日过去,纪莹还是头一次生出了动摇的心思。
纪徽音看着纪莹的表情,心中升起浓烈的不安。
她扑通一声跪在了纪莹面前,唇瓣颤抖着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了。
她腹中之子来的,原本就是
不合时宜。
纪莹支撑偌大的纪府本就十分不易,还要日日操心她肚子里的这块肉,实在是辛苦。
这一瞬,纪徽音也有些说不出的动摇。
或许,一碗药下去干干净净,还真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看着女儿一刹那苍白的面容和唇瓣,纪莹心中又有些不忍起来。
到底当初,她也是期待过这个孩子的。
纪莹咬了咬后槽牙,声音变得很轻,“徽音,你自己选。无论选了什么,我都不会有意见。”
纪徽音感觉自己仿佛被放在火刑架上炙烤,浑身火烧火燎的难受,但一颗心却是如坠冰窟。
纪莹这句话说的温和平静,但是任谁都能听得出来,纪莹动摇了。
她不想让纪徽音将这孩子留下来了。
片刻后,纪徽音躬下身,朝着纪莹郑重一拜。
她声音嘶哑,带着不易察觉地颤抖,“母亲,女儿不孝,女儿自知这孩子留下来,是给母亲添麻烦。但是……”
但是她真真切切地养育过阿遇,看着他出生、长大、考取功名,成为朝中最年轻的小将军。
纪徽音见过她孩子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前世也曾在无数个快要撑不下的日日夜夜里,想起孩子便平静
下来,为自己的孩子感到自豪,为自己感到庆幸。
幸好,她失去了一切,但她还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孩子。
纪徽音深深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我自知不该给母亲添麻烦。但请母亲给女儿一个机会,让这孩子生下来,哪怕是往后不认他做纪家的儿孙,哪怕是,将他送去别的地方将养……只要让他活下来。”
纪徽音相信,她的阿遇,无论遇到何种境况,都能再次翱翔天际,成为一个出色的儿郎。
纪莹看着女儿如此,心中酸涩疼痛。
半晌后,她轻声道:“你起来。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想清楚……徽音,有了这个孩子,哪怕将来你将其掩藏的极好,又能嫁得一个如意郎君,可你的夫君终有一日,还是会知道这件事。届时,你苦心经营的一切,就都成了南柯一梦了。”
纪徽音何尝又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她并不在乎。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已经背上了无数从枷锁,然后将自己推至悬崖边旁。
若非她再寻一条别的出路,不然得话,她就只有等着别人将自己推下去了。
纪徽音咽下喉中的艰涩,缓缓道:“女儿,从未奢求过什么夫妻
恩义,什么相敬如宾……女儿想要的,所盼望的,只有两件事。”
“一来,便是肃清纪家;这二来,就是留下这个孩子,好好的养育教导。母亲,这是我除了您以外,唯一的亲人和家人了。”
她说着,抚摸上自己的小腹,几近希冀地望着纪莹。
纪莹心中轻叹,但面上没再表露出什么,只是征询似的看向纪良。
纪良此时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个陈旧的烟袋锅子,对着蜡烛点燃后,沉默地吸了口烟叶子。
罗氏看到纪莹下意识的蹙眉,心中慌乱,连忙看向自家丈夫。
但见纪良根本没说话的意思,罗氏只得硬着头皮道:“夫人,不若,先让大小姐起来吧!这夏日里虽然热,但晚上这会儿,早晚还是有些凉的,可别叫大小姐冻坏了身子。”
纪莹看了眼罗氏,点了点头,“既然你舅母都发话了,徽音,你先起来。”
纪徽音起身到一旁坐下,神态乖觉地望向罗氏。
罗氏垂下眼睛,看着便有些说不出的小家之气,但不难看出,她没什么心计,更何况什么城府。
纪莹自然也看的分明。
她忍不住道:“嫂子,您不必紧张。有什么,就说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