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碧宫,彭安澜端坐于椅上,有条不紊地翻弄茶杯盖子。
听完邵岚岚的诉求,他微微敛眸,淡淡道:“所以皇后娘娘,就是想要个孩子?”
如此难堪之言,邵岚岚面色一变,这个时候却也顾不得那么多。
“自沈溪岚册封为妃,陛下来碎碧宫的次数越来越少,后宫佳人倒是越来越多。”邵岚岚柳叶眉深深地蹙起,愁云惨淡:“还出了这等事,本宫怕以后再没机会孕育子嗣。”
彭安澜问:“娘娘想要陛下的子嗣,还是只想要个子嗣。”
邵岚岚一顿。
彭安澜放下茶杯,不等她回答,道:“皇后要陛下的孩子,本督无法。娘娘的身子如何,娘娘自己也清楚。”
他还有句话,没有说完全。
公良察的身子也不好,很难怀孕,否则这些年来,后宫也不会子嗣惨淡。
邵岚岚下定决心,挺直腰身,强撑精神,笃定道:“本宫不辞辛苦请提督走这一趟,什么心思,提督应当明白。”
彭安澜不语。
邵岚岚惴惴不安。
此事相当冒险,她也叫不准彭安澜会不会帮她。
彭安澜不说话的时候,眼尾是平的,抬起来便微微上扬,与韩鹿梦的母亲,
亦是彭安澜的姑姑——彭娇然眼睛很像。
彭安澜这些年学韩鹿梦学的多卖力,邵岚岚看在眼里,可她还是觉得,穿衣打扮,生活习惯像了,骨子里的东西改不掉。
如果坐在对面的是韩鹿梦,邵岚岚不用等太久。
对韩鹿梦而言,世间一切皆是虚无,他只用须臾的时间,告诉她行与不行。
正是这天下独一份的狂妄,深深吸引着邵岚岚……
等待是漫长的。
邵岚岚压着火,心中已是不耐。
“过几日又到观星的日子,皇后娘娘身体不适,便在宫中好好休养吧。”
彭安澜起身:“余下的,本督则替娘娘安排好。”
他离开后,婢女盯着彭安澜的背影碎碎念道:“就是个太监而已,装腔作势的,还真当自己是掌印了不成……”
话音刚落,脸上便挨了一个巴掌。
“娘娘……”婢女捂住脸,邵岚岚厉声道:“他是阉人,本宫求到他身上,本宫又是个什么东西?”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邵岚岚把她轰出去,一个人闷坐室内,捂住胸膛喘息不止。
……
思韵宫。
“岚妃娘娘午安,酷暑难捱,这几日看姐姐胃口不是特别好,便
熬了些家乡特产梅子汤,给姐姐尝尝。”
怜婕妤来的频繁,没事便来坐坐。
“妹妹有心了。”沈溪岚亲自接过,迎梦打来一碗,沈溪岚尝一口,酸甜可口,味道适中还不腻,的确好喝。
“如此佳品,应当给陛下送去些。”
怜婕妤垂下眼帘,羞涩道:“臣妾怕……陛下不喜欢。”
“怎么会呢,陛下宽厚仁德,对后宫嫔妃们从不吝啬。”
怜婕妤来思韵宫几次,她身世普通,从小被爹娘卖到酒楼。
她舞技超绝,一曲玉姬吟名扬江南,被江南刺史看中,带到邑京献给皇上。她一人无依无靠,被公良察收到宫中没多久,公良察便忘了她这号人。
可她每次提及陛下,面色都与寻常不同。
不问权势,亦无心前朝,是真心喜欢公良察。
这后宫大多是为各自利益,很少有真诚之辈,沈溪岚与她接触几日,觉她纯良,如若得宠,于她也是一桩好事。
“你若不敢,本宫陪你一起。”
怜婕妤面上惊讶:“怎好麻烦娘娘……”
沈溪岚不虚言:“这算什么,正好刚用完膳,便当散步消食了。”
怜婕妤感恩栖身,一想到马上就能看到陛下,
心里头高兴极了。
两人结伴而行,去的路上,彩沐迎面而来,面色匆匆,似是有要紧事。
“迎梦。”
迎梦上前一步:“娘娘,奴婢在。”
沈溪岚淡淡道:“本宫倏地想起常戴的祈福宝珠落在宫里,你去取来。”
迎梦方才与彩沐四目相对了一瞬,应声是。
过半柱香的时间,迎梦拿手串回来,在沈溪岚耳边轻声说道:“彩沐姐姐一位朋友落入印绶监带班太监手上不堪折磨,人快不行了,求娘娘相助……”
又是那群阉人。
沈溪岚涌上怒火。
“何处。”
“印绶房。”
大邑宦官分为四司十二监八局,其中印绶监掌管古今通集库以及铁券、诰敕、贴黄、印信、图书等职务。
带班太监相当于宦官中的正八品,而像秦韶这种司礼监的提督厂公,与正一品同职。
先前沈溪岚教训的高瑜,也不过就是个从五品尚膳监监司,一个正八品小宦官,竟也能把女子欺辱到生不如死,他们眼中还有没有宫规?
沈溪岚怒火滔天,转身对怜婕妤道:“本宫要去惩治个奴才,妹妹可要与我同行?”
怜婕妤懵懂:“娘娘去哪,臣妾便去哪。”
“好,本宫便叫你看看,这后宫里头一些没根的杂种,有多可恶。”
……
彩沐的这位朋友名叫喜鹊。
是浣衣局的一名小小宫女,无依无靠,长相甜美。
前不久被印绶监的带班太监元高谊看上,强行霸占了去。
失了贞洁,她便只能被迫嫁给元高谊当他的对食。
本想着,既是嫁了,便也算有个依靠。
安稳度过余生,等到了出宫的年纪,也便罢了。
可她却没想到,自她被元高谊缠上的那天,便踏入无边地狱。
日日羞辱,已将她折磨至半疯。
绝望之际,她取来白绫,想要了结自己,正好被回来取酒的元高谊看见,把她从凳上拉下来便是一顿好打。
拳头重重的落到身上,喜鹊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打死了。
“岚妃娘娘到——!”
元高谊扬起的拳头停到半空。
“岚妃娘娘?”
所有休息的,或是办事的太监纷纷站起来,齐刷刷跪到地上给沈溪岚行叩拜之礼。
喜鹊被打到失去行动能力,像个被蹂躏到腐烂的枯萎花朵,躺在地上。
裙子摊开成花瓣,凄惨至极。
沈溪岚一眼便瞧见她,冷冷质问元高谊:“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