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负了她的人应当是本座,你打算怎么替她找公道。”
韩鹿梦拿来沈溪岚的手腕,轻轻落在榻边,指头铺到上面检查一番心脉,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做完这一切后对沈溪岚沉了沉嗓子:“你还是不长记性,刚吃过亏,便想着给别人做主,你当自己已是在宫里横着走了?”
他这几句话说的,是嘲讽,可嘲讽之外,沈溪岚又感受到几分不易察觉的关怀之意。
“迎梦,你先出去吧。”
“怎么,不要给她做主了?”
见他难缠的样子,沈溪岚竟是无奈,抬起手来,轻轻地点上他的眉心。
“掌印不快,说些奚落人的话若能消散你眉间愁云,那本宫听了又出便是。”
韩鹿梦更加不悦,拿开她没分寸的小手,低低地冷哼,声音像薄荷叶般凉薄:“你倒是长本事,本座的心思也敢随意猜了。”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她非但没有半点害怕,还激流勇进般地,越发没了边界。
韩鹿梦没有说话,半晌道:“便当做是吧,你想安慰本座?你想怎么安慰。”
他总是那么的咄咄逼人。
却也在她性命垂危的时候伸出援手,不管他是
个什么人,韩鹿梦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人。
她默默的叹了声息,望向窗外。
昨夜大雨,将京城冲刷了遍,森冷的红墙焕然一新,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有了新的模样。
她的声音隐隐失落:“若是能出去走在便好了,这宫里再美的景色,终究是万年如一日的。”
“出去?”
“嗯,去宫外面。”
对着韩鹿梦,她反倒没了忌讳,兴许是因为从他们这一世重逢之时,便打破了伦理常规,沈溪岚学会了一个坏习惯,那便是对着他肆意妄为。
进了宫就很难出去,她知道,尤其她做了妃嫔,将来更是要老死这里。
可她还是大言不惭地说了出来。
“从前我不开心的时候,兄长便带着我出去走走,东郊有片茂密的凤凰林,是一位财主为了缅怀他妻子种下的,也不知这个季节,是否盛开的像云朵一样美呢。”
韩鹿梦自然是想象不到那是一片什么样的景色。
他沉静几许,问:
“有用?”
沈溪岚错愕,如实回答:“也不完全,美景纵是见过,心里还是伤心,可回到家,那些难过便好似被扔到了外面,倒也没那么伤心了。”
“哦。”
韩鹿梦往外走,沈溪岚好奇,他这次来了,又离开的这么快?
他走到门口,停下足来:“傻愣着作甚。”
沈溪岚小脸十分疑惑。
韩鹿梦说:“不是要出去?”
她与他,从榻边到门口的距离,可她却明晰地看清了韩鹿梦微微皱起的眉。
他道:“多穿些,别死在外面,本座没心情救你。”
……
车轮吱呀吱呀地转动,缓缓停了下来。
外头静了几许,传来陌生的声响。
“里面的是……明白了,大人请。”
守卫自行为他打开门。
走出一段距离,沈溪岚手指勾着车帘,偷偷打开一道缝隙,偌大的宫殿群渐渐远了,远的从一个巨大的建筑群,变成一颗颗豆大的灰影。
韩鹿梦真的带她出了宫。
就这么随意的……
“看什么。”韩鹿梦冷冷出声。
真是奇怪。
沈溪岚心中腹诽,他又没有睁开眼睛,怎么知道她在看他。
“你要带我去哪?”
他们总不可能一直这么漫无目的地走。
“沈修远当初怎么带你走的,就走那条路线。”
他坐在她的对面,轻描淡写地说着,沈溪岚一开始以为他是出来办正事,顺路带上
她,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他真的按照她说的,就为了出去走走。
“不行?”
沈溪岚摇摇头:“先去景子街吧。”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韩鹿梦有些不耐烦:“还有什么事。”
“如果我们出去,你可以稍微温柔一点么。”
他睁开了眼睛,沈溪岚解释:“你气质与常人不同,一看便是宫里出来的,百姓们见了你会害怕。”
“怕就怕,难不成本座还得哄着他们?”
“那岂不是和在宫里没什么两样了?”
沈溪岚轻声哄着:“掌印大人便委屈这么一次,反正都出来了,你听话一点,我让你开心起来。”
他定定地盯着她,半晌说:“沈溪岚,敢与本座这么说话还活着的人,你是第一个。”
“那你答不答应嘛。”
她凑上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抱住了他的手臂。
“你做什么。”
沈溪岚靠到他的肩膀上,喃喃说:“便当我一日的兄长,我太想他了。”
韩鹿梦:“……”
沈栋死后,她的二哥沈修远便被流放到远处,至今没有回信。
沈溪岚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现在过得好不好。
她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自己
的家人。
那些已经逝去不可回的记忆,成了她最舍不下的东西。
亦是她前世经受诸多苦难,绝望之际,唯一能想到的慰藉。
韩鹿梦自己都没有做到完全忘怀,沈溪岚的失落委屈,正与他没什么两样。
“本座……”他顿了顿,想起在外面不能说如此自称:“我总不能白做你一天哥哥吧?”
他这是松口了?
沈溪岚本没抱着多大希望,就是随口一说,欢喜地抬起小下巴,实在可爱,韩鹿梦挑了起来,蛊惑般地说:“回头,让娘娘几日下不去榻,莫要哭涔涔地喊本座停手。”
她脸上霎时一片红霞,娇羞至极。
“韩扶疏,你这张嘴巴,什么时候能饶人一些……”
他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没人叫过他的小字了。
这么叫他的人都已不在人世。
他恍惚了半瞬:“谁教你这么喊本座?”
沈溪岚:“很早以前便想了。”
她靠着,轻轻地说:“爹爹以前总是念叨你,若谁得了韩扶疏辅佐,胜过三千朝臣。”
“他?他竟也会夸我。”
沈溪岚:“有的。”
想起爹爹,她的心中一阵抽痛:“爹爹一直很看好你,只是他嘴上,从来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