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然的印象中,傅景行不似现在这般狠辣。
至少以前的他不会随便打骂女人。
短短三年时间,自己不在他身边的日子,是什么让他变成这般模样。
姜胜关这里有不少和苏安然一样被流放的通房丫鬟,全国各地犯了错的丫鬟都被发配到此处。
谁是谁家的丫鬟,谁犯了什么错被扔到这里,大家都会胡乱说说。
其中,苏安然算是通房丫鬟里曾经地位最高的了,因为她是傅家大少爷的通房丫鬟,是和傅景行有肌肤之亲的女人。
可是,爬得越高,跌得越惨。
到了这里,苏安然便成了笑柄。时不时被别人拿出来剜酸讽刺一番。
但对于风言风语她并不在意,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高时进见苏安然居然安然无恙地回去了,就知道傅景行还有突破口。
被傅景行查封的官宦之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一查一个准,绝不心慈手软,落人话柄。
高时进也只是破罐子破摔,看看能不能美色侍之,通融一下。
这法子,行得通。
苏安然恍恍惚惚回到家中,却没能带回来一文钱。沈兰的药已经快没了,这药水必须天天煎煮,不能断服,否则药效会大减。
如果是傅景行的话……一定有钱。
不行,不要想了,她和傅家已经断了关系了,她如今就是姜胜关的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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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时进一夜搜肠刮肚,终于想了个绝妙的办法。
他宴请了边关几个重要官宦,一起给傅景行接风。
傅景行本就住在高府里,也是推
脱不得。
苏安然换下了那身粗麻衣裙,穿了一套雪白带粉线的广袖流仙裙,墨发如染,披在她纤弱的肩上。
傅景行嘴唇触碰着茶杯,却迟迟咽不下一口茶。
因为,高时进今天是搂着苏安然的,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胜似夫妻。
苏安然乖巧地被高时进抱着,因为高时进答应纳她为妾了,今日起,她就能从他手里拿银两给沈兰看病抓药,再不愁吃穿。
坚持了三年,她都不肯向高时进低头,宁可咬着牙在大冬天去河边洗衣服,住漏风的破房子,也不愿意去高府为奴为婢。
沈兰冬天这一场大病,让她彻底软了下来。嫁人也没什么不好,但求温饱。
傅景行紧紧抿着薄唇,几乎成了一条线。他神色一如往常的冷淡,一双丹凤眼狭长妖邪,被他扫一眼都会让人觉得胆寒。
高时进客套了一番后,便宣布了他和苏安然将择日成亲。
傅景行将手中茶盏置于桌上,再捏下去,怕该碎了。
傅景行的神情被高时进尽收眼底,果然,这个傅大人对自家小妾有兴趣。看来自己犯的错事儿,还有回转余地,只要好好利用这漂亮小娘子,应该能顺利送走那尊杀神。
他并不知道坊间那些传闻,自然也就不知道苏安然是傅景行的丫鬟。还以为傅景行就是单纯看上一个有些姿色的美人而已。
男人嘛,没有不爱美色的。
傅景行做事雷厉风行,高高一摞账簿,他已经和手下审完了一大半,想必早已看出破绽。
高时进得赶
在傅景行给他定罪前,先给傅景行定个罪。
傅景行在官场游刃有余,面对高时进和苏安然的亲昵举动,他装作没看见。
高时进撺掇苏安然频频去给傅景行敬酒,他也是沉默不语,面色如常。
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步态摇曳,小手举着酒杯,低眉凝眸。
“傅大人,请饮酒。”
举起酒杯一饮而下。
灌了傅景行好几壶烈酒后,高时进觉得准备工作差不多了。
待傅景行回房后,他便对苏安然说:“你到傅大人房中伺候一夜,以后你想要什么本官都能买给你。若是傅大人给我定个罪,那你姐妹那病可就没钱医治了。”
沈兰和苏安然是发配途中相遇的,当时苏安然抑郁灰心,堕了胎又身子虚弱,沈兰一直在照顾她,帮她干活儿,直到苏安然再次振作起来。
苏安然绝不会丢下沈兰,她宁可牺牲自己。
单纯的她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傅景行:“谁?”
“是奴家,苏安然。”
傅景行给她开了门,人进来后,便将门合上。
“少爷……”
苏安然讷讷开口,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要不要告诉傅景行实情?
“高时进让你来的吧?”
傅景行正在写案书,他已经找到了充足的证据给高时进定罪了。皇上派他过来,就是为了能速速解决此事,以正视听。
“嗯……您知道了。”
苏安然恢复成曾经乖巧可怜的模样,傅景行心里的火气被浇灭了一半。
他入城时,看见这里的女子和男人一样干苦力,苏安然
这种平民藉,自然也只有这些活儿可以做。
她一定没少吃苦头。
“宁愿跟着小厮来这里受苦,也不当我的丫鬟,苏安然,你可曾后悔过?”
她一定后悔极了,苦寒之地哪里比得上皇都城繁华。她的那双手都冻得有些皲裂了,再不似从前那般娇嫩。
“小厮?少爷您在说什么呀。”
苏安然一头雾水,怎么突然又扯到小厮身上,她根本就不认识几个小厮啊。
“你当年不愿意当我的通房丫鬟,跟着一个小厮私奔到此处,怎么?那小厮也被你弃了,现在跟着高时进了?”
苏安然张了张嘴,面露惊讶。
傅景行是在哪里听得这么一出,自己在傅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有机会和别人接触啊。
当年她傻的一心一意想嫁主子,哪里有闲心去和别的男人相好。
“少爷……奴家从来没跟小厮跑过,少爷您忘了,奴家当年是因为激怒了少爷,被老夫人发配到这里的呀。”
水润粉嫩的樱桃唇一张一合,小鹿眼里水灵荡漾,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样子,看得人颇为心动。
傅景行一时愕然,这三年他一直在想美人丫鬟糟蹋在了一个小厮手里,可悲可恨。可现在她说她是被母亲发配出来的。
是谁在说谎……他要回去向母亲确认一下。
深吸一口气后,傅景行换了正题。
“高时进卖官鬻爵十多年,从中牟利不少,现在又贪污粮饷罪加一等,你可知他死罪难免活罪也难逃。”
“奴家不知。”
苏安然纤长的睫
毛在烛光下投出一片阴翳,水灵可爱,如含春水。
“我若是放了他一马,新皇帝的威名何在。我左都御史的名声也会跟着变臭,以后高时进这样的官员就没人管得了了。”
苏安然听傅景行都这样说了,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任务失败了,不知道高时进还给不给她药钱。
“我给你的镯子呢?”
傅景行给过苏安然一根黄金手镯,是他自己设计好后让宫里的大匠打造的,镯子价值千金,堪比帝后御用饰品。
“镯子……来的途中被人偷了。”
什么都可能会被偷,只有那根手镯,苏安然舍不得弄丢它。但手镯是傅景行唯一送她的礼物,她以为这是要拿回去了,便谎称丢了。
“你还有什么要替高时进说的?”
傅景行不傻,他知道高时进就守在附近,要是自己和苏安然有什么亲密举动,马上就会有人进来喊捉奸。这名声传出去可就难听了。
这样一来,自己饶高时进一命,高时进也放自己一马。
但他不可能给这种贪污罪犯脱逃的机会,必须手刃贼人。
“没有了……”
苏安然轻轻咬着下唇,右脚尖轻轻点地,她害羞的时候就会这样。
傅景行知道她的小习惯,这副诱人的脸孔,差一点让他不能自持。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苏安然。
“快点出去!”
苏安然被吓了一跳,开了门跑进北风中。
从门外吹进来的寒风让傅景行的火热冷静了一些,他提笔继续写字,烛影婆娑,像他们逝去的亲密感,脆弱昏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