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之中,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老太医跟一班子太医一通忙活,确定了长孙的病情。
气疾发作,兼急火攻心,方才晕倒。
李世民这才稍稍安心。
长孙病倒,再留在东宫就不合适了。
让宫女太监送回去,李世民怎么放心?便准备先亲自将发妻送回立政殿。
临走前,老太医再度请示是否用急法救回太子性命之事,李世民在殿门口呆立许久,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只是给太医们下了死命令,务必保住太子性命,再不济也要拖住病情,不使恶化。
对此,太医只能无奈领命,绞尽脑子凑出了方子,吊住太子病情。
李世民这才启程。
车轮滚滚,来时好好的,去的时候又横了一个。
回去的路上,李世民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上天眷顾的人,年少时,得贤惠娇妻;稍长时,战场纵横无敌,三千破十万的战绩都打得出来;哪怕玄武门之变,虽然凶险,但最后的胜利者还是他;渭水之盟,是他半生之耻,可不过几年,一场雪灾带来的大胜,彻底将他的耻辱洗刷……
“希望这次,老天还能再眷顾朕吧!”銮驾之上,李世民喃喃自语。
可惜,这一次,老天似乎没有听到他的祈祷。
长孙醒了几次,但很快又昏了过去,清醒时候便一直咳嗽,且一次急过一次,太医连换了几个方子都没用。
李承乾病情没有起色,一夜抽搐几回,太医们行针,艾灸,推拿……什么办法都用上了,毫无作用。
李世民愁得朝都没上了,一直在东宫与立政殿之间来回奔波。
祸不单行,值守百福殿的程咬金传来消息,太上皇李渊暴起伤人,持剑砍伤宫女侍卫数人,后又欲举剑自刎,被尉迟恭及时拦下打晕。
于是,李世民奔波的宫殿又多了一座百福殿。
这种情况持续了两天。
这两天里,宫里的气氛凝重,太子皇后太上皇同时病重如同乌云一样笼罩着整座皇城。一向宽宥下人的李世民好几次因为小事责罚了宫女太监,更是让所有人如履薄冰,生怕惹祸上身。
其中,长孙的病情恶化是主要原因。
她这次气疾发作,似是比太子还要凶险。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昨夜更是出现了无法呼吸的险情,若不是当时李世民就在身边,亲自为她度气的话,根本撑不到太医赶来。
太子也不容乐观,抽搐的现象更加严重了。
李渊不遑多让,醒时癫狂,睡时噩梦难制。
李世民神经绷得紧紧的,生生把双眼熬红了。
这两天,除了忧心三个至亲之人的病情,关于陈辞的事情也在他脑海中萦绕不去。
从陈辞那得来的信息是支撑他熬下来的支柱。
“观音婢还会生下新城,不会有事的……”
“高明最坏的结果就是瘸了,性命必定无碍。”
“从前日自刎的事情来看,父皇若有性命之忧,必是类似此状,多着人看护就好……”
这就是他心底的侥幸。
他无数次想向陈辞求助,但来自陈辞的信息,让他无数次打消了念头。
直到第三天的时候,老太医突然找到他。
……
小兕子的世界,在这两天也塌了。
不能去陈辞那里,立政殿就成了小兕子最大的快乐来源。
然而,再次到立政殿的时候,总喜欢刮着她鼻子跟她说话的阿娘却躺在床上,怎么叫都叫不醒。
她知道,阿娘生病了,要吃苦苦的药药。
可是,长孙很多时候,连药也喝不进去。
吃不了药药,病就不会好,病不好,阿娘就没法陪兕子玩。
想到以后没有长孙陪自己玩了,小奶娃急得饭都吃不下了。
她好几次问同样一直陪着长孙的李丽质,阿娘什么时候能好,结果向来疼爱她的阿姐不是默然不语,就是抱着她垂泪,这让小奶娃心里蒙上了一层阴霾。
她还听说了那个没人时候,就喜欢把她架在脖子上奔跑的大兄也病了,跟阿娘一样躺在床上,还醒不过来。
阿翁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给她好吃的了,因为现在阿翁喜欢拎着一把剑到处砍人。
小奶娃知道人被砍会流血,她以前贪玩时候,摔倒过,手心扎破了流了血,疼了好几天,所以她知道,流血就会痛。
她不喜欢现在的阿翁了。
可以说,对她来说,短短两天,她整个世界都变了。
变得让她无所适从,变得让她恐惧。
这种恐惧不断滋生,渐渐占据了她整个心灵。
她很想哭,可是看到阿姐和阿爷也在哭,她反而不敢哭了,她不想让阿爷阿姐更加难过。
此刻,李世民在外面咆哮。
“你说朕的观音婢大限就在几日之内?你们之前不是口口声声说只是气疾发作吗?还有什么叫太子之疾,尔等已经束手无策?你之前不是说有急法可用吗?朕现在就命令你,给太子行急法!哪怕腿瘸了朕也认了!”
“陛下,此一时彼一时,皇后病情来得迅猛,变化让人难以招架,太子之前可用急法救治,可如今病情加重,再用此法,老臣已无一成把握。”
“庸医庸医!朕要斩了你们……”
……
小兕子听不大明白李世民和老太医的话,只知道自己阿爷现在很生气。
她想问问将她抱在怀里的阿姐发生了什么事,结果还没发问,就感觉到有水滴滴在自己脑袋上。
她连忙仰起头,发现竟是阿姐哭了。
“阿姐噗哭,阿姐噗哭。”
小奶娃无措地伸出双手,想帮李丽质擦眼泪。
不想,李丽质突然将她狠狠抱在怀里,带着哭腔道:
“小妹,阿娘可能要离开我们了,再也回不来了……”
小奶娃顿时懵了。
……
小奶娃从里间冲出来,是外间李世民他们没想到的。
是时,李世民正在怒斥底下一群太医,太医们长跪于地,连头都不敢抬。
小奶娃冲出来,直接就抱住了跪在最前面的老太医胳膊,一边大哭一边哀求道:
“伯伯,求求你救救阿娘,救救阿娘……”
“兕子,谁让你出来的,长乐,快带她回去!”李世民仅存的理智让他不想吓到小女儿,压抑着怒气冲追出来的李丽质道。
李丽质泪痕犹在,却不敢在此时给李二添乱,闻言便要去抱小奶娃。
不想小奶子拼命挣扎,就是不放手:“窝噗,窝幺救阿娘,系子噗幺阿娘奏!”
李世民面色更加铁青了。
老太医抬起头,看了眼面色铁青的皇帝,又看了看哀求她的小奶娃,满嘴苦涩:
“殿下,老朽无能,还请殿下恕罪。”
“讷,伯伯尼糕素系子,谁嫩救窝阿娘?”小奶娃泪眼涟涟,一脸无助。
老太医苦笑:“怕是只有仙人能救。”
“仙因?”小奶娃霍然抬头,竟是止住了哭声。
老太医以为小奶娃不懂仙人为何物,张了张嘴,准备解释。
不想小奶娃松开了双手,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朝殿外跑去,嘴里还念叨着:
“窝气找仙因!”
老太医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李丽质连忙跟了出去。
而李世民,则是注视着两女离去的方向,面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