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谢洹把重生之事告知了程璟。
程璟正埋首在勤政殿中,在折子里和一众大臣斗智斗勇,猛然听见谢洹娓娓道来的话,他手下的朱笔死死顿住。
他一字一句听完谢洹的话,重生之事听着荒唐难言,可是此刻,他认为谢洹在认真和他说他的心结。
谢洹紧握大权不放,他确实生过杀了谢洹的心,他曾经无比矛盾过,在天下安定,和养虎为患之间纠结。
他本不应该纠结,可他心里总觉得,若杀了谢洹,那他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身边无一人值得他走下那高位,也没有人敢伸手拉他下来,只有那手握重权,让满朝上下为之忌惮的青王敢,他甚至不需要拉他下来,他敢走到和他同样高的位置。
年少的私情可以掩盖为年少不懂事,可登上帝位后全天下都在看着他,他没有可以用来掩盖的借口,只能去思考残酷血腥的现实。
程璟低着头,面上的表情同心中情绪一样复杂。
“所以你才一直对朕心存芥蒂?觉得朕最终会杀了你?”
在得到谢洹的肯定后,程璟捏着朱笔的手指节发白,他才明白他与谢洹之间的不公平。
他又不知道这件事,又怎么能看透,他只知道谢洹对他的态度古怪,他身为帝王,不能让天下有半分闪失。
程璟放下笔,仰头捏了捏隐隐作痛眉心,笑中带了几分苦涩:“如此说来,朕与爱卿之间还真是蹉跎。”
他年轻又故作老成,好好一张美人脸硬生生被帝王的威势折损了几分,却又因此多了别样的韵味,没有人能拥有。
谢洹闻言微微一笑,轻吹了吹手中的热茶,茶烟蒸腾,琥珀色的茶汤发散着甘香。
谢洹晃了晃,放在唇边喝了一口,神态颇为悠然自得。
程璟目光看了过来,见谢洹喝完。
谢洹放下茶盏,缓慢开口,像是和程璟说今天的天气似的道:“陛下要是现在或是想杀臣,臣也是愿意去死的。”
谢洹说完,仍旧神色淡淡,他好像和茶烟融在了一起,有种要立即飘散开的感觉。
程璟起先以为自己听错,确定谢洹说了什么之后,他死死盯着谢洹,眉心深皱,为谢洹说的话觉得不舒服。
这段时间,谢洹一直不正常,好像他放下了一切,又好像什么也没变,可他这句话说出来,程璟知道也明白了,谢洹对他没什么期待了。
他想到此处,猛地起身,可起身了又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觉得龙袍之下,胸腔之中跳动一下便闷疼一下,时快时慢,不是特别明显,却如同蚀骨之蚁,让他煎熬。
他面上猝然展现出了脆弱,眼中出现复杂到纠缠不清的情绪,扶着书桌的手握紧。
身后椅子被他撞击向后,发出刺耳的声音。
谢洹仍旧没看他,而是看向殿门,看向殿门之外。
殿门外风景每日都一样,只是今日天气阴沉,看着要下雪了。
不一会还真下了雪,雪花一开始飘飘荡荡下来,像是轻盈的柳絮,缓慢而漂亮,一片一片,后来密密匝匝,外面白茫茫一片,形成了密集的雪幕,和着呼啸的风。
深冬了。
太监关了殿门,防止有冷风吹进来。
谢洹起身活动活动了手脚,他走到殿外,置身风雪中,不一会,风便携带着风雪落在了他头上肩上。
程璟跟在后方看他,程璟觉得他把一头猛虎圈养在了宫宇中,而这只猛虎收敛了野性,像是只体型大的家猫,顺从地卧在他身边。
他握紧了手,却还是不明白怎么改变现在的局面,后来他才明白他的这种沉闷的心情是什么,是他不想见谢洹失去意气,不想见他失去锋芒,归根结底是他觉得谢洹如今过的不高兴。
他实实在在地在意谢洹这个人,对谢洹有私情,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私情。
江福旁观的干着急,不好现在说让陛下说点什么,只能对着谢洹道:“王爷,风雪大了,不要着了风寒。”
谢洹回头看他们主仆二人,他点了点头,走到程璟身边道:“陛下,回去罢。”
他说着轻轻拭去程璟肩头的风雪,与程璟对视。
谢洹仍旧关心他,甚至说对他百依百顺,程璟却没有预想中的高兴,他紧绷着拉住了谢洹的衣袍。
江福见状赶忙低下头,退到一边,一众宫人也有样学样,退的更远。
谢洹面上露出了疑惑,低头看着程璟拉着他的手,他
问:“怎么了?”
他就只是单纯地想看风雪,觉得风雪中有那些曾经年轻时的岁月。
回首看过去,他前面的人生过于简单,却足够激荡,谢洹下意识搓了搓手,拿刀枪的手微微有些痒。
如今天下安定,不再需要他,他即使困在皇帝床榻间,也有把握能再起势,只是没必要那样做罢了。
“朕要怎么做?你才能和以前一样?”
谢洹看着飘荡在程璟身上的风雪,面上更加不理解,他说道:“臣一直和以前一样。”
他只是得知了程璟不会杀他,放松了下来儿子,再加上可能年级大了,生生死死之下,释然了很多。
程璟看谢洹面上茫然,就知道这个人自己没意识到他这段时间对待他古怪的态度。
程璟一阵气闷,沉下脸,拉着谢洹一路往明乾殿走。
谢洹一只袖子被他拉着,另一只手接过江福匆匆递过来的伞,举到程璟头顶,担心他被雪给淋透了。
这种恶劣的天气回明乾殿真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但程璟明显是生气了,这让谢洹一句反驳的话也没说出口。
程璟拉着他入了殿内,反手将殿门关上,殿门发出哐嘡一声,将后头奔走来的一众人挡在外面,也将寒风挡在了外面。
“你看着朕,你在想什么?”
谢洹发誓,他此刻什么也没想,他静静注视着程璟,摇了摇头。
程璟见状眉头蹙的更深,他动手解开衣袍,褪去身上的龙袍,只留下里衣。
谢洹心里狠狠一跳,这才反应过来程璟刚才在问什么。
他似乎是在问他对他的身体有什么想法。
“现在呢?爱卿在想什么。”程璟说着,已经将里衣打开,半遮半掩下,软玉一般的胸膛像是被下了让人成瘾的药。
谢洹不言,压抑着眉眼,极力克制什么。
“看,这就是爱卿的不同,放在以前,即使朕穿着一身龙袍,你看朕目光也像是要把朕吞吃,现在朕赤着胸膛在你面前,你也无半分反应。”
谢洹喉管干涩,他很想否定他不是毫无反应,只是他仍旧忍着没说话,觉得似乎不说话更好。
程璟干脆将里衣也脱了下来,强烈的羞恼感让他错开了谢洹的视线,抿唇咬牙,双
拳紧握。
谢洹看他温润莹白的脸,帝王的眉眼里藏着无边风月,谢洹趁机勾起得逞的笑,行动起来,拿过殿中的狐裘,把程璟严实包裹,抱在身上。
“陛下惹了风寒怎么办?又不是小孩子了,行事还如此幼稚。”谢洹边走边在身上人丰腴软嫩的臀部搓揉了一把,笑得十分欠揍。
程璟猛地一顿,圈着谢洹的脖颈,面上发烫,耳廓浮上血色。
谢洹把人放在床上,俯视着程璟,他的目光带着深沉的危险,像是藏身在暗夜中伺机而动的猛兽的眼瞳。
程璟匀称漂亮的腿部线条暴露在谢洹的视线下,下一刻,他被谢洹半抱着笼罩在阴影下。
谢洹用行动向他证明他不是没反应。
程璟突然觉得他像是落入了一个网,谢洹这个人的网,他在这个人脸上看见了计谋得逞的笑意。
程璟默了默,咬着后槽牙冷笑了一声,在谢洹的唇落下来之前,他别来了脸,瞬间跃身而起,将谢洹压在身下,一双手掐上谢洹的脖颈。
程璟加重手上力道,注视着直直于他对视的谢洹,勾起一个笑,睥睨着谢洹问道:“爱卿,朕这次在上如何。”
他到底是天下共主,相比较雌伏在谢洹身下,他更想要征服谢洹。
谢洹闻言蹙眉,他明白程璟是什么意思,谢洹哈哈一笑,看着体格比他小上许多的,白白嫩嫩的程璟,他张了张嘴,都怪程璟的表情太过认真,他拒绝的话都不好立即说出口。
谢洹还想再笑,猛地察觉到他的后方有手指在摸索,微凉又细腻的触感瞬间让他头皮发麻,让他腰上的肌肉猛地弹跳了两下。
他喘了口气,抓住程璟的一只手,用力往上一拉,程璟作乱的举动被生生制止。
两人简直在床上打了起来,宽大的龙床咿咿呀呀作响,真怕下一刻突然就塌了。
“爱卿就从了朕,朕早晚要得偿所愿。”程璟冷俊的面上分在认真,他压在谢洹胸口,喘着粗气,有几分咬牙切齿。
“那就看陛下本事。”他嘴上不饶人。
“不行,停下……”
在谢洹要继续往下,程璟一手抓住了谢洹的头发。
翌日,知晓中计的程璟再看见谢洹对着他装可怜已经可
以做到视而不见,他就不该觉得谢洹这个脸皮厚比城墙的人能伤怀的时候。
谢洹苦恼苦肉计被识破,时不时幽幽叹气,他在程璟身边如同个护卫,只有那么一点特权,他甚至争宠不过程璟书桌上的奏折。
快到年下,最后一次上朝后,程璟突然对着谢洹说:“朕想把后宫遣散了,想走朝廷给银子赡养,不想走留下也行,只不过不要打搅朕就是。”
谢洹觉得倒也不必,他看了程璟半晌,犹豫着说:“如果陛下人顾及到臣,臣觉得大可不必……”
“什么叫大可不必,朕有没有女人,你不在意!”
谢洹:“……臣,当然在意。”他当然在意,只是后来调查出来,面前的人确实没动过那些人,他知道后是有些感动的,毕竟程璟是帝王,真能为了他放弃子嗣,他觉得面上过不去也就过不去,只是那些后宫女人可怜了,这也是程璟做的混蛋事。
“其实朕当时是气愤你赶朕走,朕便想着娶妻让你后悔,也想过就此和你算了,谁知道你送了朕两个美人,朕愤然觉得,朕若是不驯服你,朕便不是九五至尊。”
谢洹听的震惊哑然,久久不能言语。
“后来传来了你的死讯,朕起初不信,后来乌羽卫亲眼看着你的尸体被焚烧,朕那时候觉得……”程璟说着停了停,看了一眼谢洹,继续道。
“朕那时候觉得朕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朕原本不打算见你最后一面,可反应过来已经带人到了银州,你犯了欺君之罪,朕竟然觉得庆幸,朕当时甚至觉得,你就是造反,朕说不定都能宽恕你。”
谢洹怔怔地站着,几乎不敢确定他刚刚是不是产生了幻听,他难得感觉到面上有些烫,胸腔里的拿东西却嘭嘭嘭地跳个不停。
后宫还是遣散了,有人愿意回家,有人也愿意留下来,不管是哪一种都有朝廷安排。
朝中大臣虽然心有不满,但好歹皇帝留下了太子,他们也见过青王死亡消息传回来的那段时间里皇帝的狠厉,且青王交了兵权,又控制了疫病,救万民与水火,劳苦功高,那些大臣也不好再说什么。
过往历史上皇帝好男色不是罕见之事,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