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银州百姓见皇帝车架来了不过几日便要离开,目送时面露不舍,伸着脖子,期望能在人群中看见一眼皇帝。
易先生来到幽兰院前,看着守门将士,问道:“将军呢?”
“回先生,一直在房中。”
易空闻言,让人打开门,走了进去,见他那徒弟坐在院子中,双手放于膝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遂开口:“皇帝走了,你不去送?”
谢洹听见声音抬头:“送什么?”他眼下青黑,眸中通红。
“皇帝不过是出手试探,也未真想杀你,你就这样把人轰了出去,又命人关上银州门户,怎么,不打算做将军,打算缩起来做王八?”
谢洹闻言轻笑出声,笑而不语。
易空了解他这个徒弟,可现在却有些看不懂了,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问:“究竟怎么想的?”
“师父,我是怕我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再说若是我让银州陷入到血海中,我对得起谁?他既然给了我一个机会,我理当给他一个机会。”
昨天他无数次在脑中告诉自己反了反了反了,干脆把皇帝扣留银州,反正也没谁能拦住他,可他终究还是压着怒气,他就是因为知道程璟,加上程璟给了他一个机会,加
上银州的富庶繁华,他能怎么办?
他真要反,他先把自己杀了。
谢洹尽量压制着心底涌出来的杀气,可是从他的语气中,分明又能察觉到一丝明显的茫然,似乎是在问他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他对得起任何人,可却满腔的怅然。
易空深深看着自己的这个徒弟,回想起以前,都说他这个徒弟已经是银州的霸王,被权势浸染的霸道,逐渐银州成了他的一言堂,可他倒觉得徒弟内里没变,仍怀慈悲之心,他只是在走一条满是尖刀的大道,那道上的尖刀却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你做的不错,屠凤,将军打算怎么处置?”说到屠凤,易先生眸中冷了一瞬。
谢洹冷笑:“他为皇帝爱将,难说是他叛了我,说不定那叛臣贼子是我才对。”
“这话的意思是说不打算杀?”
“杀了做什么,交给玉堂。”玉堂是谢洸的字。
提到谢洸,易空又想到什么,问:“听说前一阵子,屠凤经常来府上,纠缠玉堂。”
谢洹点头:“玉堂亲自来说,要亲手处置屠凤,我也不好拒绝。”
易先生这才跟着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银州城门外,原本已经走出的皇帝车架又有人折返回来
,想要入银州给青王传话,可银州城门紧闭,怎么叫也不开,再叫,守城将士便凶神恶煞赶人。
来传话的太监眼看见不到青王,只能把手中的匣子交给守城将士,说:“这是陛下要交给青王的,记得给你们王爷。”
一年后。
勤政殿内。
“陛下,银州那边没什么消息。”
程璟抬眸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太监,突然觉得江福过于怕他,他向着自己看了看,难道他已经令身边人这样惧怕?
他点了点头,让人退下,又想江福那句银州没什么消息。
怎么会没消息,只是那人将他的所有眼线拔除了而已。
又过一年,银州仍旧没消息,后宫却迎来了大选,天下佳丽入天黎皇宫,一时间原本寂寥的皇宫霎那间充斥着莺歌燕语,像是活了过来。
大选过后,谁都能看出皇帝心情不好。
“回来的人怎么说?”
江福扑通跪在地上,想着银州那边处事,先磕了头说:“陛下息怒。”
但看江福这番作态,程璟便知道不如意,心道谢洹果然要和他争闹。
可江福却说:“青王,青王恭贺陛下,让人送来了两位美人。”
程璟闻言,向后坐到了椅子上,眼中似有些不相信。
那日,宫中人只知道陛下在勤政殿发了大怒,却不知道怒从何起。
又是一年,银州那边终于有了消息,说去青王遍寻天下名医,皇帝派了宫中太医过去,这次未被拒之门外。
当年,青王恩师,易先生离世,同年冬日,谢夫人离世。
消息传回京都,程璟遣身边得脸的大太监亲往银州吊唁,那太监的车马尚未进入银州地界,离银州城尚且有百里远,便被人拦住,不能再前行一步,只能折返回去。
皇帝大怒,下旨削了青王王爷的头衔,只是传旨的太监仍旧没进去银州,手里的圣旨却被人拿走,也算是完成了主子交代的事,不必提头回去。
再一年,来往客商在银州地界倒卖药材赚了大钱,都说青王,不对,都说大将军在囤积天下药材,一时间给出的价格极高,众人不解,只以为是去年将军府中接连两场丧事才令谢洹如此。
直到年末,许多人听说金阳城那边生了疫病,已经死了许多人,才有人后知后觉想起谢洹囤药的事,一时间,谢洹能未卜先知,有神人相助的传闻传出了许多,大多数是那些卖给银州药草的商客所传。
金阳城发生疫病是在贞元十年传入京都,当时已经是春
末夏初,金阳城的疫.情已经势同凶兽,咬死了有半城的人。
这消息传入皇城,江福连奔带跑,焦急道:“陛下,将军带人去了金阳城。”
程璟正因为金阳几城的疫.情上火,忙的焦头烂额,闻言骤然起身,双拳紧紧握着,双目染顿时上怒火,怒道:“他是去送死,不在他的银州待着,就那么想死。”
江福大气不敢出,也不敢回话,他得到这消息得到的晚,谢洹早已经带着人在金阳城附近几城,这消息还是程璟派去的官员趁机传回的消息。
谢洹再次无调令而动,程璟怒不可遏,当下写了圣旨,命谢洹立即带人回银州待着,无召不得出银州城。
意料之中,一道又一道的圣旨像是废纸一样毫无用处,金阳城方圆几十里皆被谢洹和瑛镞军控制,来往人员严加限制,除却程璟派过来治理疫.情的官员和医药人员,其余人马一律不得出入。
金阳城的消息再传入程璟耳中,已经是秋风萧瑟。
江福看见原本面色如常的程璟猝然双目瞪大,似乎是十分不可置信,眼看着程璟身形不稳,江福赶忙奔过去扶住,往一旁的信上瞥一眼,只在那“谢洹身死”四个字上黏住,心想他是不是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