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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风断断续续地吹来男女的对话。

    男声满怀柔情道,“晓芙,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知吗?”

    女声嘤嘤,似在哭泣,恼怒道,“你的心意,你的心意就是害我背弃师门,背弃师父吗?还有方才那武当弟子,我被你坏了贞洁,已是对不起殷六侠,此番又连累其弟子。叫我如何面对武当,如何面对师父?”

    男声漠然,充满了不屑,“区区一个小弟子,死了就死了。他瞧见了我们俩的事,不灭口,难不成还让他回武当报信?”

    “可……我终究是峨眉弟子……”竟有些犹豫了。

    听到这里,张怡心中一冷。她自然听得出来那两人正是倚天中早期争议很大的一对,杨逍和纪晓芙。有人赞赏他们爱情,一个为爱不悔,一个终身不娶。也有人反对,认为纪晓芙背叛师门,导致了殷梨亭一生的悲剧。

    而此时此刻,张怡对他们只有一个评价,“好一对苟且下贱的狗男女”。

    大概是过早的接触了武当,接触了殷梨亭,就连刚死的宋朗也是同行了一个月的。张怡不会去理解杨逍为了保护纪晓芙的名声暗下杀手,也不能理解这所谓的正邪之恋。她只看到了纪晓芙的杨逍的毒辣,看到了纪晓芙的无耻欺瞒。

    那一边的动静大了起来,有刀光剑影,寒芒闪耀。张怡固然愤恨,也知自己绝对不是那两人的对手,躲在树丛中,一动不敢动。

    打斗声一止,纪晓芙恼羞成怒的声音传来,“杨逍,还我倚天剑!”

    “想要?”男子的嗓音邪气泠然,“陪我,明日就还你。”

    “你下流!”

    伴随着纪晓芙的怒骂,长剑夹带着一件峨眉弟子外衫呼啸而至,直直□□土壤中。星夜下,剑身上繁复的花纹显得神秘莫测。

    这一刻,倚天剑,距离她不过咫尺之遥,触手可及。

    风声传来那边的话语,“晓芙,你真美……”

    男人粗重的喘息似在耳畔,伴着女子声声娇吟,舒爽得连声唤着“晓芙”。

    机会!

    颤抖的双手牢牢握住剑身,思维动作是前所未有的清晰。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何不赌上一把?

    夜莺啼鸣,风声萧萧,男女欢好之声靡靡荡漾,渐入佳境。娇小的身影压低着,在林中穿梭,树木莺啼成了她最好的遮掩。一路渐行渐远,竟无人发现。

    倚天剑丢失闹得江湖大乱,世人都称杨逍夺走倚天剑,不论是名门正派,还是邪魔外道都不肯错漏了杨逍的消息,却不知杨逍本人也郁闷得很。

    三个月后的西域小镇,黄沙中走出一拄着长拐的少年,背着个破包袱,衣衫褴褛,满面沙尘遮蔽了容貌。他悄然走进一西域老汉的铁匠铺子,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又过半月,那少年走出铁铺,仍旧是一身破破烂烂的装束,看不清模样,拄着破旧布条包裹的拄杖,重新走进了沙漠之中。

    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张怡。任谁也想不到,这少年原是个妙龄少女。更想不到,她拄着传闻中被杨逍夺走的倚天剑,破烂的衣裳下面,则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绝世武功。

    压抑住胸中激荡,一路疾走。黄昏才又找到了个隔得不远,汉人较多的镇子。咬着牙花光了最后的积蓄,买了马匹并干粮。连衣裳也不换了,将倚天剑背到背后,连夜奔驰不息。直至第四日,方才找到先前发现的一处隐秘溶洞,沾到平地就陷入了沉睡。

    她太累了,自那日偷得倚天剑,骑着劣马跑到马匹倒地才从一片混沌中惊醒。放了山林中辨别不清方向,她不敢往回走,也不敢往峨眉的方向去。

    连着走了十多日才敢出现在人烟少的村子里,才知自己早就偏离了方向。考虑过回武当,也想过去峨眉。带着倚天剑和杨逍纪晓芙□□的消息,去峨眉,可能得到灭绝师太的看重,但更可能被斩杀于倚天剑下,只为确保她不会泄露消息,败坏峨眉名声。若去武当?搭上宋朗的性命,再被送回襄阳待嫁?那她这一番惊险有什么作用?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老天既然恰好将倚天剑送到她手中,而她又恰好知道倚天剑的秘密,与其将到手的东西让出去,不如自己想办法练了上面的武功,想办法为宋朗报仇。

    自古中原多纷争,西域虽然偏远,但人烟稀少,矿石较多。指不定就能有熔断倚天剑的方法。打定了注意,就一路朝北,向西域日夜兼程。

    她不敢太过张扬,害怕被明教探子发现。多在山林间行走,又不断该换形象,贩卖马匹。时而骑马奔驰,时而装作落魄少年蹒跚慢走。

    又惧怕中原人能认出倚天剑上的名称,一直拿破布把剑包成拐杖。直到两个月以前,看到有异族人的铁铺,才拿着剑进去询问。那些异族人能说得几句交易的汉话,认字却是不成的。

    只夸是好剑,却又遗憾此乃天外陨石打造,做工精良,非能工巧匠不敢接手。

    张怡不肯放弃,一路寻找能人巧匠,又过一个月,才在那沙漠边镇找到了两个异族人口中隐居的大师。

    那大师年岁已高,财帛不动心扉,只是对这奇异的天外陨石有些兴趣。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复原,张怡才许他取了一部分剑身上的材质。五日熔断倚天剑,取出不知什么材质包裹的秘籍。张怡又用了两日刻录了一份九阴真经,将秘籍放回剑中重新融合。又过七日,看着手中与之前别无二致的倚天剑,张怡这才放下心。

    这几个月,没有一刻敢放松绷紧神经,即时在睡梦中也不曾放下警惕,风声草动,蝉鸣,任何动静也能惊醒她。几个月下来,整个人瘦了几圈,白皙的肌肤也在风吹日晒下变得暗沉发黄。虽也遇到过几次纷争,但都有惊无险地度过去了。此时距离成功已迈出最难的一步,这才放心睡去。

    醒来已是日上中天,从怀里取出刻录的九阴真经,细细研读。

    她要先并未想过自己会有习武的一天,但为了照顾俞岱岩心情,每日替他读些道家经典。读的久了也有些兴趣,请教了不少修习内功经络相关的问题,俞岱岩也不藏着,但凡是她问的问题都耐心解答。还曾感叹,若非武当功夫过于刚阳不适宜女子修习,让她学武防身也是极好的。张怡那时一笑而过,看武当并无任何一女弟子也知道了,只是心中苦涩,无人能知。

    得益于俞三侠的讲学,此刻修习九阴真经,竟没有想象中那样晦涩难懂。

    这九阴真经,据传是宋徽宗时期一个叫黄裳的文人所着。那黄裳奉命篆刻道藏,因惧怕出了错漏,便逐字逐句仔细理解,以求准确。几年后,将道家经典融会贯通,竟不知不觉间练出了一身内外功。后来又经过几十年的研究,终于在晚年着成一本九阴真经。

    张怡不怎么清楚自己的根骨如何,想来原主那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但她要求也不高,只需练出点内力,逃跑逃得快,打得过二流高手就心满意足了。好歹是倚天里顶级的两本秘籍,总不能太差吧。

    有了基本的想法,她也就不急不缓,一边吃着干粮,一边默读内力的部分。吃饱了才照着真经慢慢练起来。

    也不知是因为她在武当山上熏陶了半年,对道家典籍有些理解,还是因为机缘巧合要时来运转了,短短一个下午,竟然就有了一丝气感。

    心中满意之下也不愿强逼自己,跑出去找了些干草枯枝暂且装点下,铺上旧衣裳,好睡得舒服些。又趁着秋凉找了不少野果,一半吃了,一半留到次日再食。晚间又打坐了一个时辰,不求多,也不懒散,实在是累了也就睡了。

    她自知做不到过目不忘,便把那心法放在口中日日背,时时念,长久下来,不必打坐,心法就自主随呼吸运转,行走坐卧也不停息。只是真气涨的不多,她自己也不知道。

    张怡却不知,这样的做法正合道家无为自然之道,加上九阴真经本就速成,越到后来越是艰难,因而张怡练功时候虽然不多,效果却十分明显。

    这样的日子一过又是许久。时已冬至,连着下了几天雪,一场比一场寒凉。张怡虽有了些真气护体,不至于那么怕冷,但普通人的心态作祟,看见白雪便觉得寒冷,连溶洞都不喜出了。

    不知是离开太久还是别的什么,近些日子脑中总是不自觉想起武当,想起俞岱岩。她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那家伙有没有按时作息?还是又心里恼了,就拿弟子教导训斥,忽略了自己身体?冬日严寒,也不知清风明月有没有按她说的把屋里被褥烤干……

    张怡觉得自己就像个母亲满心担忧思念着远方不叫人省心的儿子。前段日子逃命练功忙得没工夫去想,稍稍闲下来便觉思念成疾。那些的担忧每时每刻烦恼着她,练功也没有往日的效率了。

    这样可不行。张怡强逼着自己停下那种无谓的想念,用力去回忆被赶下山时无能为力的屈辱。

    俞岱岩。只需在嘴里咀嚼这三个字,便觉又爱又恨。那是她照顾了很久的病人,给了她一个可以安心生存的环境,她曾把他当做唯一的依靠,欣赏崇敬他的隐忍聪慧,怜惜他的遭遇之艰。而现在,却又多了一股子恨与怨。

    他可以不要她,厌弃她,那样让她走她也毫无压力。可偏偏,他处处相护,言语行动皆付与真诚,教她时耐心恳切,病痛时宁可强忍着也不乱发脾气让她为难。纵使冷着脸,也能让她感受到他的关怀。但为什么?在她放下心防依赖于他之时,他又改了态度,把她当作货物一般转手他人?

    想到此处,张怡强硬压制了所有情绪,继续埋心武学。她要变强,只有变强了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到那时,她要抬头挺胸地走回武当,直言质问俞岱岩,拒绝他那所谓的好意。

    纵然身在了这个时代,又是一介女子,她的命运也只能她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