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奴才,奴才实在是……”
福安叹了一声,说不出别的话来,再次跪地叩首,半晌没有抬起头。
齐珩昱摆手轻笑,也并未再多说什么,牵了赵珏的手走出书房,只留他一个人在屋内静静思虑。
翌日清晨,鞭炮声划开尚未大明的天际,齐府上下已然是一派喜气。
灵均堂内,喜嬷嬷已经早早候在了外头。
柳砚清在菀橙的服侍下起身盥洗,被红纱帐缠绵掩映的妆台前,一方铜镜将那明眸皓齿衬得光彩熠熠。
最后一笔胭脂落下,她昨儿未曾试戴的凤冠也被妥帖地置于发髻之上。
那冠上六龙三凤,皆是金丝掐制、又以翠鸟羽毛点上,周围满是珠玉,却因星星点点岔开的翠蓝色而不显俗气。
从喜嬷嬷手中接过团扇的柳砚清瞧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唇角不禁上扬。那全身的行头,怎一个流光溢彩可比拟。
虽说她是从灵均堂里出嫁的,但齐珩昱特意吩咐了送亲的队伍,得先从齐府出去,绕至外宅,后到朱雀大街,走满了半个永宁城再回齐府。
别家女儿出嫁都是十里红妆春风八面,他不愿让柳砚清受委屈。
因而她踏上喜轿后,是先从后门出
了齐府挪至外宅,随之才吹吹打.打、进了朱雀大街。
挂着“齐”字红灯笼的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打头的是新娘子的喜轿,路旁皆是齐府的侍卫,一切都井然有序、却也时时刻刻都盯着轿中人的安危。
菀橙是以陪嫁送亲的身份一同坐在喜轿内的。
柳砚清手执团扇端坐正中,耳畔却被外头的动静吸引,几度想要掀开轿帘又不得不忍住。
瞧出她心思的菀橙抿唇笑笑,低声安抚道:
“姑娘,不,夫人好生坐着!奴婢给您讲讲,那外头的街上啊,连树枝儿都挂着红绸。国公吩咐了,红绸要挂百日,等大婚之后,您再上街去瞧也不迟。”
她虽也没瞧见今日轿外的盛景,但筹备之时可算是她日日都跟着的。
齐府的下人往树上挂红绸缎的那天街上就围了不少人,听闻是齐府娶妻,个个儿都伸手帮忙。
只因前些日子柳砚清在回春堂给众人分发银花山楂饮,又常将药材送给家中已染上瘟疫的老弱妇孺,虽并没有亲自接诊,那大疫得以控制,却也有她的功劳。
再加上宫中已经昭告天下,先前通敌叛国勾结土匪一事纯属子虚乌有,人们便又有了一种错
怪柳砚清的莫名愧疚,再看齐府的这位新夫人时,更是敬重有加。
而此刻喜轿外,因着众人对柳砚清的情分和对齐府迎亲的好奇,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可谓比肩接踵。
人人都伸手探脑立在侍卫圈起的屏障外,看着喜轿绕街,面上都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常言道,一物降一物。却说今日齐府大婚,新嫁娘是何许人也不得而知,但能让齐小太岁改邪归正、让出镇抚司、自请远赴清河属地,实乃天下奇闻!”
不远处的茶楼里,说书先生捻着白胡子,醒木一拍,讲得堂下众人眉开眼笑。
柳砚清对此一无所知,耳边尽是热闹的钟鼓声和鞭炮声。
喜轿绕了足有一个时辰,终于在嬷嬷的指引下停靠在离齐府稍近一些的巷头。
菀橙伸手扶着柳砚清从轿上下来,弯腰替她整理妥当了衣裙,轻声笑着在人耳边提醒了一句:
“夫人稍待片刻,吉时已到,国公带着聘礼正要前来呢。”
话音才落没多久,柳砚清抬眼,便透过团扇瞧见一个挺拔的人影。
齐珩昱正翻身下马,一身大红云锦喜服,腰间扎着条金丝珠纹带,黑发高高束起,一枚镶碧发冠衬得他愈
发精干,没了平日里的放荡不羁,修长的身形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原本叽叽喳喳讨论新娘子的百姓见他下马,一时间都纷纷噤声。
他还是那般叫人觉得高不可攀,但今日,那双眼睛里却不似往常杀伐决断,反倒盛满了柔和的浅笑,一步一步向他的夫人走去。
齐珩昱看不清楚团扇后头的那张脸,但华贵流光的嫁衣裙摆、凤冠上微微摇曳的珠玉流苏,都让他觉得此刻的柳砚清定是眉眼弯弯好看得紧。
他有些迫不及待,却又禁不住脚步轻慢,生怕打碎了面前这副娇美的景儿似的。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清河公迎国公夫人入府!”
随着福安在身后的高喊,齐珩昱在柳砚清面前站定,笑着向她伸出手,看了一眼后头围观的百姓,和着福安的话道了一声“赏”。
装着喜糖和铜板的绒布小袋应声落进人群中,一时间百姓的嬉闹声和下人的道喜声和作一团。
柳砚清一手执握团扇,一手递向齐珩昱。
但下一刻,她便忽觉脚下一轻,整个人腾空而起,稳稳落入他的臂弯。
“我的夫人,从此以后无须再脚踏凡泥。余生的路我同你一起走,你不
必再一个人担着。”
他的话湮没在声声爆竹里,柳砚清却觉得字字千钧、砸进了她的心上。
一场没有高堂可拜的婚礼,两人双双叩首,相对而立。
他们都是散落在这红尘里孤寂而又可怜的人,但从此往后,他是她的亲人,她所在之处亦是他唯一的家。
晌午设宴,齐府大婚虽极尽热闹,但酒桌上自也没有什么人敢缠着齐珩昱痛饮。
他只象征性地转了一周,浅浅举杯,随后交代福安招待好宾客,便头也不回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
洞房的门已拿红漆渲染,门上挂着两片蝙蝠纹样的窄帘。
齐珩昱进门之时,一身殷红的赵珏正在喜娘的带引下抓了花生、莲子撒帐。
“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娇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乡带佩宜男!”
见他进来,四下的人撒帐歌毕,躬身行过礼后,被他一抬手撵了出去。
柳砚清想起菀橙千叮咛万嘱咐的规矩,慌忙挺身端坐榻上,伸手去摸刚才被她落在身后的团扇时,却被人一把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