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晚上又下雪,付瑶打车到车站的时候,脚踩下去有5公分那么深。夏知时打来电话,她接起来,那边问她在哪儿,她说回去了。
“我回去陪你?”
“不,你自己去玩吧,我想一个人。”
夏知时想了想还是说:“我觉得这事有问题,这混球虽然可恶,但是你要不要听他解释。”
付瑶说:“你别让他来找我,我现在不想看到他。你告诉他,不管怎么样,他让我颜面扫地这是事实。”
挂了电话后她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然后又在路口打了车。师傅问她去哪里,她说随便。师傅犯难了,她就随便说了个地方。
后来去夜市逛街,她在冰淇淋店吃了两个冰淇淋火锅,肚子才觉得饱了点,抬手说“服务员,结账”。
来人说“一共210”。
她正要掏钱,有人在她对面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对那服务员说:“再来一份和她刚才一模一样的,还有十罐啤酒,一会儿一起算。”
付瑶还没有说话,服务生就走了。
她抬起头,孟西沉对她微笑,脱下西装挂上椅背,修长的手放到桌上敲一下:“不介意我一起吧?”
“……你怎么在这?”
“大路朝天,谁规定我不能走着边?”
她哑声了,哼笑一声,服务员送来火锅和啤酒,她开了一罐就直接往嘴里灌。几秒钟不到,一罐就见了底,回头看看他,他好整以暇看着她呢。
“酒是你要的,你不喝啊?”
“是给你点的。”
“……”
“我看你心情不太好。”他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我心情很好。”
他见这个女孩又和自己抬杠,笑着摇一摇头,替她开了一罐推过去:“还是喝酒吧。”
“……”
她连着喝了五罐,自己也觉得自己海量,以前从来都没察觉过。孟西沉说:“有前途,以后去酒宴让你们老板带上你,必定所向披靡。”
她没理会他的恭维和揶揄,抬高手里拿罐子,摇着说:“黄的,要是白的五瓶,那才是真的海量。”
孟西沉笑了。
这家店一直到9点半才关门,她还赖着不愿意走,孟西沉扶着她离开,把不安分的这人塞进车里。
“这不是回我那儿的路。”
“你觉得你这样适合回去?”
“我要回去。”
他没有理会她。
她的手按到车把手上:“我数到三,你不停车我就开。一、二……”
他一个急转弯朝来时的路开去,付瑶放开了那把手,抱着膝盖闷闷的不说话。孟西沉就说:“你这孩子,像谁啊你?”
像谁?
付瑶没法说。
反正不像方婉心就对了。至于付兴国,还是算了吧。
后来到了她租住的那小区楼下,没等车挺稳她就开了车门跳下去。身后却传来孟西沉低沉的声音:“等一下。”
她刹住了脚步。
他走过来,手里是一个包装精美的正方形的盒子:“瑶瑶,生日快乐。”
“……”她迟疑着,没有动。
“就算是朋友之间的礼物,你不收?”他莞尔,不急不缓地说,“如果是梓媛,她肯定会笑着收下来说‘谢谢你’。不管你喜不喜欢,拒绝一位男士精心准备的礼物,是很不礼貌的。你不是想活出自我?那怎么能这么小家子气呢?”
她抓过来:“你不用激将我,我收下,孟西沉。不过着不是因为你的话,只是因为我觉得我可以收下,你就算是送我一栋绿城的房子,我也照样收下,我将来一定还给你。礼尚往来,你送我多少我都还地起。我不是什么胆小鬼,我有把握我自己的将来不会像现在这么落魄。”
他笑了:“那很好啊,雄心壮志。有野心的女孩,不请我上去坐坐?”
“你敢来,我就敢让你上去。”她觉得酒精在冲洗她的脑子的时候,也渐渐壮大了她的胆量,明知此人怀着怎样的心思。
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也有东西想从他这里知道。
房子很小,客厅和餐厅是一起的,只有尺寸大小,连沙发也没有。孟西沉倒是不在意,拖了个垫子就席地而坐。夏知时果然不在,陈芸的房间里也没有灯火,应该是出去了。
付瑶拿了一副牌过来,在他对面坐下:“玩几局‘21点’怎么样?‘赌神’。”
孟西沉哭笑不得地拿过那副牌,打散了弹开,给他们俩各自发了两张,漫不经心地说:“谁坐庄?”
“石头剪子布。”
他伸出手和她比划,结果是他坐庄。
现在,他们各自有一张明牌和一张暗牌,摆在台面上的,他的是黑桃6,她的是黑桃a。
“规则呢?”他问。
“你输了,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当然,你也可以不回答,不过要做一件事。反之,亦然。”
“多大了,还玩真心话大冒险?”孟西沉觑她一眼。
“你敢不敢?”
“从小到大,没有我不敢的事。”
“好,开始吧。”她说捏着自己另一张暗牌,食指叩叩桌面,“来一张。”
孟西沉从洗好的那一沓里抽出最上面一张给她:“还要吗?”
她低头看一看,沉吟道:“再来。”
他又给她一张:“继续?”
“不要了。”她把自己剩余两张牌摊开,三张分别是黑桃a、黑桃7、红桃2,加起来共是20点。
孟西沉苦笑:“看来我是输定了。”
“也许是bckjack。”
“希望如此,愿上帝保佑我。”他翻开了手里的暗牌,是方块9,6加9是15,这是个尴尬的点数。
付瑶有点儿幸灾乐祸:“要吗?”
他拄着头思忖了一下,唇边有那么几分疏懒的笑意,修长的手指敲敲地面:“我这人,不喜欢认命,来一张。”
她丢了一张给他。
他慢慢翻开了这一张决定性的牌——方块6,21点。
他笑了。
她的脸黑了。
“让我想想,该怎么惩罚你这只坏心眼的小猫。”他乌黑的眼睛像夜里深沉的平静的海,那种无声的审度和玩味让人沉迷,却又有那么点儿不舒服。
“我选真心话,所以,你别想提什么无礼的要求。”
“你以为我会提什么无礼的要求?”孟西沉说,他的目光里有一种无所谓的纵容,像面对一个毫无道理的满怀敌意的小女孩,“瑶瑶,你总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我。”
“我没有。”
他状似认同地点点头,笑着,声调微微上扬,反问:“没有?”
她脸上火烧火燎,但仍是要冲好汉,梗着脖子说:“你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在故意躲着我?”很简单的问题。
付瑶看着他,说:“对。”
他笑着点点头:“很诚实,那么,我想知道为什么。”
“先生,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您的机会已经用完了。想知道,咱们继续,能赢了我我就告诉你。”她把牌“刷”地推到他面前,“发牌吧。”
孟西沉也不恼,风度良好。
第二次,她一张黑桃10和黑桃a。
“bckjack,你输了。”她笑了笑,“你选什么?”
“大冒险。”
她怔住了,拧着眉,他却在笑:“没什么让我做的?还是你更喜欢我回答问题?”
“大冒险就大冒险,你去把厨房里那瓶醋都喝了。”
“丧心病狂。”他虽然在笑,却真的去了厨房,拿来了那瓶醋。在她的目光下,一口一口面不改色地喝光了。
付瑶鸡皮疙瘩抖了一地,自己都替他瘆的慌。
第三局。
孟西沉赢。
他说:“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付瑶看着他很久,他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嘴角有闲适的微笑。刺客他是猎人,静静等待着猎物上钩。于是,她也变得非常有耐心,虽然她后背都开始流汗。
是他影响了她。
她看着他,看着他漂亮斜长的黑眼睛,轻轻说:“因为我爱你。”
这深冬的黑夜,漫漫是没有尽头的时光的隧道。一个年轻女孩,这么认真地和他说,虔诚,又有仇恨。因为虔诚,所以仇恨。
孟西沉有那么会儿没有说话,眼睛里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转而是一种惊讶和触动。记忆里他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她,看着看着,她难过地想要流泪,却又笑出来。她也知道自己此刻难看,低头拿起蛋糕,拿起杯子,想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总之做点什么就行了。
“为什么?”他只能这样问。
“因为……因为……我那一次去找您的时候,碰上您的前女友,后来和您去纽约,也碰到她,再之后,在土菜馆又碰到另一个女孩……”她在努力的措辞,“我……”
“是因为她们?其实她们……”
“也不全是。”她语速极快地打断他的话,“原因有很多。比如您很有钱,而我是个穷鬼,认识的人看到我上了您的车,肯定会说‘那是您叔叔吧’,至于是什么样的叔叔,您心里清楚,就和香港某某富商的‘干女儿’一样。我自己倒罢了,但是我不想我妈知道,特别不想。”
他点点头,温声说:“你是个孝顺的姑娘。”
“我不是。”她摇着头,说,“我背着她和你出去,我本来应该拒绝的,不过我自己不争气。”
“……”
“不过,你也诱惑我。”她看着他,愤恨地说,“不能全怪我。”
他笑了,真的笑了:“我何其委屈?”捏起一粒花生慢慢剥了壳,送进嘴里,吃完了,又用纸巾擦手,“我追求我喜欢的姑娘,我带她重新认识这个世界,我并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要怪,就怪这个花花世界。”
他就是在耍赖皮。
付瑶意识到,但是生不起气。她从旁边拿过他送来的那个盒子,丢一丢:“是什么?衣服,鞋子,珠宝?您送给别的女人的是什么?”
“想知道,你自己打开看。”
她野蛮地拆开这盒子,渐渐地停滞在那里。
因为里面既不是稀有的珠宝,也不是名牌衣服,更不是昂贵的鞋子——而是一只一只折叠好的千纸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