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晚礼服的御姐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喝着红酒,两眼不时看着墙上的屏幕,面上挂着优雅而清浅的得体笑容。
直到大门破开,俊美如漫画的男子满脸愤懑大步跨进,拎起她后领把她整个腾空提了起来。
她眉一挑,神色不变:“怎么,没完成夙愿,要拿我撒气?”
白若瞪她一眼,话语几乎是从唇齿间挤了出来。“已经四个世界了,你这么没用留你做什么!”
“喂喂喂,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已经很尽力了好不好!我可是很努力地在帮你经营,你自己没抓住机会跟我有什么关系。”两脚腾空的感觉实在不好受,连手中端的红酒都溢出了高脚杯,女人单手用力扳着他手指,“放我下来,有话不能好好说吗,这么急躁真是丢尽妖族的脸!”
白若眼皮一抖,随手就将她丢了出去。
莎莉反应极快顺势往后飘退,站稳脚跟后一屁股又挨着沙发坐下来,睨他一眼。“几千年都等过来了,还差这一两天,坐下吧。”
白若朝天吐口气,极为不快落座。“你也知道等得太久,还有心思逗我?”
第一个世界段念,第二个世界轩辕琼,第三个世界李易安,这女人真的有认真在做事?就算他是男人,也多少知道那三个角色是渣,是个人不狠狠揍一顿都过意不去!她是故意的吧,故意把他送过去……让人虐?
至于第四个世界,终于不是渣男颜轻而是好男人莫暖,女尊男卑神马的他也不介意了,可是……因为前几个世界的坏印象,风儿死活不肯接受他!
还有,为什么每次进入剧情,他的记忆都会被封印?!!没有记忆他简直跟白痴没两样,呆呆顺着原剧情走!故意的~~~故意的~~~~故意的吧!!!
“难道你不知道风沫有多恨你,生生世世轮回,不见不合不喜不爱!五千年轮回,千百次错过,都忘了?”莎莉说着,眼底似乎流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语气平平淡淡,与己无关,“我是在帮你啊,如果不给她狠虐几次,怎么可能得到原谅?”
白若皎如明珠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唇角轻扯,带着无尽的苦涉。“如若扒皮抽筋可解恨,堕落无间炼狱又何妨,只是这般……无休止的轮回,无休止的忘却,无休止的憎恶,才最可怕。”
那种从骨子深处从深渊尽头传出来的叹息,带着足以毁天灭地的悲伤。莎莉握着高脚杯的手一顿,笑容清浅如旧。“说实话,我还挺好奇的,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竟然让她那么痛恨,入了轮回依旧生生世世都不愿意见你?”
白若身子一僵,垂下眼睛。
“我杀了她,亲手杀了她。”
莎莉愕然抬眼。“你……”
“不信么?我也不信,”白若望着窗外绿油油的农田,目光缥缈,陷入无限的思绪里。“可是,怎么办,我真的杀了她。”
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都记不清时日了,那一天,下着漫天飞雪,厚厚的白色铺天盖地,如布丧般让人难受。
他被族人扔在雪地里,拼命蜷缩着身体,依然抵挡不住寒气侵袭,奄奄一息,九条尾巴失了光亮的色彩,在风雪中瑟瑟发抖。
传言狐生九尾,必有祸端。轻则损亲伤友,重可给族人乃至天下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按照族里的规矩,狐生九尾,必死无疑。
许是族里十几代都没出过九尾,他堪堪躲过一劫,只是九尾传说终究不详,大家看他的目光自然不同,他有天终于受不住打了族长儿子及嘴毒的几个,九尾天赋神力,他赢得很光彩。然后结果就是九尾不详传说传遍,族人废了他灵根将他丢弃雪堆,他憎恨天地不公,泪和雪下了六天六夜。
他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的,谁知遇到她——西方神殿主人,神女风沫。
风过即化的名字,美丽缥缈,如同主人。
她收养了他,给他疗伤,传授法术,教他种花驭兽,待他极好,那是他从出生就一直渴望的温暖,也是他生命中黑暗里点亮的明灯。
云独山上,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一年又一年,他们相依为命,相互取暖。
他以为,这应该就是全部的一生,快乐的,安逸的,无法自拔的。
他沉浸在她给予的世界里,以她为天以她为地活着,无可自拔地眷恋她冰冷下的关怀,贪图她给予的温暖。
他以为,他们的感情是相互的。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魔族的那个男子姚,不可抑制爱上,一往无前沉沦。
他看着他们山盟海誓,看着他们如花美眷,看着他们情意绵绵,有一种名叫嫉妒的东西快速滋长,并生根发芽。
他抓住她问,若有姚,他又算什么?
她惊愕莫名,你我本是师徒情分,岂能罔顾人伦,有这逆天想法?
为何不可呢,他是九尾天狐,她是西方神女,只要再等些时日,他功行圆满位列仙班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他是妖,她是神,神妖天差地别;他是徒,她是师,师徒亦是天差地别。
那姚呢?姚是魔,神与魔更是死对头!和他不行,和魔就可以了?
他期望失望绝望,如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似的抓着她,死缠烂打追着她。
他总以为,只有他对她才是最好的,只有他才肯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分享给她。
只是,她并不在乎呢。
她的眼里,心里,满满都是姚,都是那个魔族的肮脏男子。
他嫉妒了。
他劝过了。
没有用。
于是那天分明无意中发现魔族入境,他没有说出来。
毕竟她相信那个人,不是吗?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他安静地冷眼旁观,安静地看着神魔厮杀,安静地看着她痛苦难过。
他想,只要她肯回头,哪怕只是可怜只是同情只是施舍只是替身也无所谓了。
只要她肯回头。
然而她是那么倔,至死不回头。
姚接近她,自然目的不纯,只为替魔王打开天界之门;可接近了后,他也爱上了她。
神魔开战后,天规更加苛刻,天地乱成一片,双方死伤无数。
魔王命姚杀掉她,忠义两难全,情和族人都难舍,姚选择以自焚回对。
她从此便失了魂。
神魔停战后,天帝将她打入无幽之涧,他陪同而去。
时间并不能抹灭伤痛,不论他付出多少,她总会无视。
直到一个长相甚似姚的魔族出现,她又一无反顾追寻。
他火了,透心的火。
也许他永远也成为不了尧舜时期的天狐,永远也修不成仙。
九尾,注定是要祸国殃民祸害众生的。
他报告给了天帝。
天帝杀了那魔族男子,神魔再次开战,这一次轰轰烈烈,在他火上浇油下,至死方休。
天地一片惨灰,他是罪魁祸首。
她还是信了九尾妖狐传说,决定亲手了结孽徒。
可是,他又怎么白白让她了结呢?
他那样年轻,那样气盛,那样自负,有冠绝天地的资本,不该苟且屈辱的。
他愤而反抗,九尾天生神力,打败了她。
他把她囚禁起来,把她圈养起来,任凭外面风风雨雨,他只想跟她在一起,哪怕背弃整个天地。
诸神诸魔两次大战后已经不能用死伤来形同,存活下来的十万分之一也负伤颇重,纷纷选择长眠或者轮回,自那以后,神魔就几乎绝迹,成了传说。
她不爱他,无论他怎么做,她都不爱。
哪怕他留住了她的身体,还是留不住她的心。
越长时间,他就越痛苦。爱而不得,他想了想,决定放她走。
可是得到自由的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攻击他,不要命地攻击他。
她早已精殚力竭,气虚大损,怎会是他对手?
所以哪怕她拼尽最后的神力想与他同归于尽,也是不行。
她死了,他还活着,不该是这样的结局,他悔恨痛哭。
他对天发誓,如果一切可重来,他宁可只要她好好的。单爱太过煎熬,他会选择放弃看她安好。
可她没有原谅他。她是那样恨他,走的时候都诅咒生生世世必忘必恨。
他把她最后一丝魂魄送入轮回,拖着满身疲惫找地养伤,数个轮回过后,等他养伤回来,已经很难找到她踪迹。
他不死心,穿梭时空,横渡异世,历尽艰辛终于找到她,然而即使找到,每一世他们都不会善终。每一世的她仿佛骨子里就带有排斥,见到他就憎恶了。
……
“喂,回神了!”莎莉放下红酒杯,倾身过去一只手在若白面前摇了摇,“老是这么走神也不是办法,会变傻的,虽然你已经够傻了。”
白若抬眼看她,眼中没有泪,却似含了千万的雨点,莫名地传入透骨悲凉。“莎莉,你说可笑不?”
“感情这事儿我说不清,不过每一世你都追不上风沫,这一世会更没辙,你也领教过的,刘水那货冷情冷心着呢,比我有过而无不及。”莎莉抿唇笑笑,“不过我总算明白过来了,为何即使是任务虚拟世界,你的魂魄也无法完成进去,原来是风沫的诅咒作怪。”
“那怎办?”这女人明明说过会帮他,既然说出口,又做不到的话会很遭人恨,他就是一个很小气的人……再说,她也不是没索取报酬。
“没辙了,要么安静如鸡在这里等待她完成任务归来,要么继续失忆,继续被她虐。我建议你选第二种,通常虐着虐着,感情就出来了,这不,你瞧刘水现在能记住你这张脸了。”
“什么神族后裔,完全是骗子。”
“都说过了几百上千代,血统没那么纯正了,毕竟我妈是凡人嘛,再说我要是正宗神族,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坐在这里?”
“确定不是因为你无能?”
“不愧是师徒,不要脸程度都一个样,话说你的法术轮回那么多年也所剩无几了吧,否则怎么还需要我的帮忙?”
白若扬起拳头。“你想试一试?”
“欺负女人有什么好得意的,”莎莉扬唇,眼珠子滴溜溜转得飞快,“不过,你要是诚意一些,我可能会告诉你一些有用的信息。”
“什么信息?”
“这一世,风沫好像喜欢的是个女人。”
“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白若霍地站起来。
“你可以自己去看看。”莎莉闲闲抛个媚眼,唯恐天下不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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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水已经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站在这医院的窗口下,她依然是静静望着病房里面的人,不做任何言语不做任何行动。
这一次,病房里面的人有两个,沈梦知和珞画。
那个男人手里拿着毛巾,正在给珞画擦拭脸部脖子,动作细腻温柔,若不知情的人见了,铁定以为这原是对多么恩爱的情侣,上天真是造化弄人喜拆鸳鸯。
是做给她看吗?
或者是真心实意,真的觉得对不起病床上的那个女人了?
但这好像与她无关,珞画的世界与她无关。珞画的世界总是与她隔着一道门,如今,她也给她竖起了一道门。
来看她,并不代表她原谅了她。
看那个男人那么温柔的样子,她怎么忽然不想快速完成任务了?
“在看什么?”
“看一个朋友。”
“她会醒过来的,别担心。”
“我倒希望醒不过来。”话音落,她讶然转头,就看见身侧的男子。
好一张熟悉的脸。
想也不想一拳挥过去。
“以后遇到我赶紧绕道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白若捂着右颊,看她风风火火走过身侧,收住到嘴边的呼喊。
时机未到。
这样冲过去拦她,会被打得很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