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拉了窗帘的缘故, 房间里显得有些阴暗。查尔斯选择去摁亮台灯,而棋盘后面的人出言阻止了他。
那人抬起脸来, 他的眉头轻蹙着, 唇部却抿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他俊美的脸一部分隐没在阴影之中,只有紧绷着的、强硬的下颚线条显示他远远没有自己渴望表现得那么平静。
他们确实也已经快四年没见了。
艾瑞克尽量舒适地靠在椅背上,平视着查尔斯, 昔日的挚友现在坐在轮椅上。别的暂且不提,看起来丽贝卡这个甜蜜的小骗子还是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干扰,毕竟查尔斯会把头发剃秃这件事就是艾瑞克从来没想过的。幸好,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的镇定和冷静, 就像脊椎损伤的种种不便从来没有能够真正地伤害、抑或是困扰过他, 即使光凭想象就知道他想要回归正常生活得经历多少磨难。顺带一提,他的眼睛清澈透明得一如往昔。
让人联想到碧蓝的海水和无人的白沙滩,随着潮汐的起落,被卷起的沙砾像是浮动的泡沫。
“很高兴看到你还是老样子。”这句话里包含的怀念和欣喜作不了假, 它甚至让凝滞的氛围都舒缓了两秒,空气开始重新流动起来。
他拿起一枚棋子在手中摆弄着, 线条流畅手指、修剪得平整的指甲摩挲着, 暗沉沉的绿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样的一切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精致得有些冷淡。
“很高兴看到你也是。”或许他们都是有一点变化的,不过是彼此都不愿意承认而已。查尔斯看着艾瑞克放在矮桌上的头盔, 这是用来防止他的心灵控制。
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讲, 丽贝卡是正确的。
正因为她不受他的干扰, 她才恰恰是最为坦诚的那一个。
“我对你们不打招呼就联手抢夺了丽贝卡的劳动成果表示不满,毕竟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把吉米交给类似于神盾局这样的组织。”艾瑞克轻笑了一声,用略带讽刺的口吻。“你保护变种人的宗旨改变了吗?”
“在神盾局,他可以获得目前情况下最好的保护。”查尔斯说。
变种人和人类组织合作的时候,由于都有彼此的考量,他们都不得不在某些情况下做出适当的让步,这也无可厚非。
“他在那里和在反变种人组织的那群人手里又有什么不同呢?”对面的男人抠着手中的棋子,他的语气里有些按耐不住的烦躁。艾瑞克对人类的厌恶和不信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扭转的。“一样要抽取他的血液样本做实验,一样要限制他的出行和与人交流的自由,所谓的分别无非是从邪恶的一方转手到了正义的一方而已。要是我,就宁愿不要这种所谓的保护。而且这种能让变种人失去能力的药剂一旦落入政府手中,你知道这对我们这个群体而言意味着什么。”
“你知道的。”艾瑞克把棋子放回它原本该在的地方,棋盘还保持在他离开之前下到的地方,但显然,就今天而言,这盘棋是没办法再继续进行下去了。“查尔斯,人类总想治好我们,但我认为,我们才是治愈的方法。”
【当空气静止,夜幕降临时,你只需回答一个问题:你站在谁那边?】
【我会站在我认为是正确的一边。】
四目相接的时候,问题和答案都已经呼之欲出。
这段相隔许久的老友寒暄看起来必须结束了,他们彼此之间的确依旧连接着那条不可忽视的纽带,但同时他们的立场也在他们之间倔了一条深深的鸿沟。
像黑白相间的西洋棋盘一样,泾渭分明。
***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房间。
“你好,邪神。”丽贝卡这样说道。看来她这边的访客是同样的不好对付。
她不紧不慢地走到扶手椅那边坐下,纤细的腰肢完完全全地陷在柔软的靠枕里。“我还是认为,这个时候你应该还陷在欺骗哥哥给你带来的麻烦里,而不是有功夫在你们所谓的中庭闲逛。”
“托尔死了。”下一秒,洛基已经从窗边来到了她的面前,他俯下身子将丽贝卡整个地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这个家伙居然没有穿西装三件套,这倒是让丽贝卡很是惊奇。他的紧身暗金色盔甲搭配绿色披风看起来修身极了。最有趣的是他的头盔。
唔,没有什么比那上面貂羚似的长角更加有趣了。
邪神的手指抚上了她的脖颈,男人的鼻尖都几乎快碰到她,一个兴致盎然的笑容浮现在他的嘴角,这种别的反派做起来邪恶得非同一般的举动,被他做出来就像是在兴致勃勃地等待她的反应。恶作剧两个字只怕是没有写在脸上。
好吧,或许公平地说来没有那么明显,但这可骗不了同为一个高明的骗子的丽贝卡。
“撒谎。”女人也笑起来,她向后蹭蹭坐直了一点然后握住了男人头盔上的一只角,把他的脸拉近自己,她像五月玫瑰一样的嘴唇几乎是在贴着他说话,“你说,最蠢的是不是骗子对骗子说谎?这种廉价的谎言甚至都没有去拆穿的必要。”
洛基挑了挑眉毛,下一秒,他都来不及反应就丽贝卡反身压在了椅子上。两个人的位置瞬间发生了调换。现在是他保持着放松的坐姿,而丽贝卡两手撑着椅子的扶手,低头看他,膝盖顶在他的两腿之间。
这种敏捷性显然不是她原本就有的。
邪神露出了一个微笑,即使现在他是被逼进椅子里的那一个,却也不见得狼狈,他向丽贝卡之前对他所做的一样凑近跟她说话。如果不是他们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那么这个画面可以说是很美好了。毕竟谁能忽视丽贝卡目空一切的灰眼睛和洛基高高在上的翘鼻子,这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要藐视一切。
“他们应该已经给你注射了血清。你的能力应该已经消失了才对。”男人的手指绕着她的柔软的金发。
然后一路向上掐住了她的下巴,注意这个动词,就是他的手劲让这个原本可以非常暧昧的动作变得一点都不美好。他简直是想要掐碎它。
丽贝卡对此的回应是对他露出了一个稠丽的微笑,指尖也爬上了他没有盔甲保护的脖颈,几乎刺进了他的皮肤。
丽贝卡当然不会告诉他,凭借她言灵的能力,让她的血液看上去一如往常,让神盾局那些傻瓜们检测不出什么来简直是小菜一碟。吉米的血清进入她的身体之后,除了发生了融合之外对她几乎没有任何其他不利的影响,那种没什么用处的融合也在二十四小时之后消失了,像往常一样。而这种她已经失去了能力的错觉,恰恰可以用来麻痹她身边的这些人,给她之后可能会有的逃跑计划增添一道筹码。
瞧啊,即便身边阻碍重重,她的运气倒一直不坏。
最后,她低头舔掉了洛基脖子上被她尖指甲刺破的伤口流出来的血液。
“我们是一类人。”她说,顺带舔着自己的唇角。“我真高兴。”
***
“我们并不是一类人。”查尔斯叹了一口气。
艾瑞克笑起来,他那个可以瞬移的变种人同伴又出现在他的身后。
“再见,查尔斯。”他说。然后他离开了。
查尔斯没有用精神力阻止他,也没有干扰他的那个变种人同伴,即便那样做会更简单。就像丽贝卡早在四年多前预料的那样,他们终究还是各自走散了不同的道路。而现在,目前,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彼此一个成年人之间,最体面的告别。
与此同时,在神盾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研究员出示证明,刷虹膜进入了“解药”吉米所在的房间。
说真的,小男孩的处境真的没有变好多少。依旧被关在一个全部是都白色的房间,穿试验品一样的衣服,随时准备被叫去配合研究。唯一不同的就是起码有了一张床,电视和玩具。
外面还是有人把守,房间要刷卡才能入内。
你看啊,那些自愈为正义的组织还不是把人物化了,在做同样的事。他们牺牲少数人的利益,去救助和保护所谓多数人,却忘记了那些所谓的“少数人”并不是为了深明大义必须要牺牲的个体。他们不是□□,在设定好程序之后就可以直接发射出去,没有后顾之忧,少数人也有自己独立思想的、自由的情感。
所以有什么正义和邪恶之分呢?说句不好听的,不过是所有人,在不断的重复同样的事情,没有高尚和卑劣之分,一切高高在上的道德绑架都是可笑的。
不过都是自以为是的人罢了。
女研究员走到小男孩的身边,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小男孩似乎已经习惯了人类的这种疏远,并没有表达出很直观的情绪。
“该去做检查了。”
小男孩乖巧地站起来。
他们走出门去,在一个拐角小男孩离女人距离过近的时候,他发现女人的指尖变成了蓝色。
她的指尖像变色龙一样凹凸不平。
“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女人扭头对他说,她的面貌平平无奇,陡然变化的黄眼睛却耀眼得如同白昼。
“抱歉。”男孩小声说了一句,他露出了这一周来的第一个微笑。
他知道他已经找到了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