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们在往茶里加牛奶,男孩们用植物黄油涂面包。丽贝卡安静地坐在一个角落,试图离那些吱吱叫的无脸小孩远一点,她开始往奶茶里面加方糖,一块又一块。
小孩们看着她,带着崇拜和探究的眼神。他们都很乐意和丽贝卡一起玩,如果她愿意加入的话。同时也有些怕她。作为一个插班生,那个漂亮的女孩成绩很好,甚至能帮汉克做一些实验。孩子是很敏锐的,他们也意识到大人们总会有些若有若无地偏向她。优异的成绩,迷人的外表,乐于同时也享受独来独往,让丽贝卡可以说是看起来非常的酷了。
“丽贝卡似乎很喜欢吃糖。”
一个小姑娘用茶匙敲敲碟子,她应该也是个漂亮姑娘,孩子们中间意见领袖之类的人物。她看起来对丽贝卡颇有些嫉妒,所以她开口说道。“对呀,她可以算是很喜欢了。一个下午,我甚至看见她把两块方糖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我跟了她一路,看见她去了花房,然后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嘿!丽贝卡!”她叫着,用远远算不上友好的口气。
“你是喜欢把重要的东西埋进地里藏起来对吗?像狗一样?”
这看起来是个玩笑话,因为那些小白痴们都笑起来。
丽贝卡低下头,安静地抿一口茶,散落在颊边的金色卷发柔软得像天使的呼吸。
而在她的灰色眼底,是像暴风一样聚集起来的杀意。
那个小姑娘知道一些事情。即便现在她只是用它们来开玩笑,但大人们可不是傻子。
***
万圣节将至,但这个万圣节学院里却没有大人了。他们要和军方谈一谈合作的事宜,根据丽贝卡从瑞雯那里得到的信息,查尔斯最近似乎在极力促成变种人和人类的合作。变种人和人类,合作,多讽刺啊,这样一说就好像把他们彻底分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阵营。但其他以为大人们只是集体出门的小孩非常失望,这样就没法讨糖果了。
“要糖果是小孩才会玩的东西。我们可以玩些惊险刺激的,比如,想办法用恶作剧让大人们没法在万圣节离开学院。”丽贝卡走进小孩堆里,“怎么样?有人感兴趣吗?”
当然感兴趣。因为这听起来很有意思,更何况出主意的是丽贝卡,这可是那个漂亮的女孩第一次主动跟他们一起玩。
丽贝卡在他们之中坐下来,慢条斯理又头头是道地说出她的建议:“我们可以假装有一个杀人狂魔要在万圣节闯入学院里,然后杀掉我们所有人。而我们用杀人魔的口吻写一封警告信给大人们,越逼真越好,这样他们就不得不留下来了。”
能不能行得通另说,起码目前几乎是所有人都被这个血腥而大胆的计划吸引了。当半数以上的孩子开始七嘴八舌地提建议的时候,计划获得了通过,而且经过集思广益正越来越丰满起来。孩子们甚至决定每个人为自己设计出一种死法,把它们也写进警告信里,因为“这样会更逼真”,这是丽贝卡说的。为了消除他们的恐惧和担心,丽贝卡十分有诚意地把自己写做第一个,她准备被蒙面杀人狂连捅数十刀然后死去。他们戴上手套,从报纸和杂志上剪下单词,再在信纸上重新粘成句子。当孩子们认真开始做一件事的时候,再荒诞的计划都变得好玩起来,他们准备把信纸悄悄放在教师的讲台上。
“原来你那么有意思。”他们其中一个开始跟丽贝卡套近乎,“为什么你以前不和我们一起玩呢?”
丽贝卡剪下一个单词,那是“死亡”,“因为我得了一种病,在我的眼中所有人长得都一样,我分不清你们。也记不住你们的名字。”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别人提起自己的弱点。
那个人几乎是立刻就理解了她,“没事,你可以记我是最后一个,被杀人狂逼进房间然后杀掉了的那个。”然后他开始热心的用衣着和恶作剧里的死亡顺序帮丽贝卡分辨他们每一个。讲到其中一个的时候,他似乎实在想不出该怎么描述,于是他说:“她就是之前那个在餐厅开你玩笑的女孩,我不知道你听到没有,当时我们都笑了。”
正轮到这个女孩说她的了,她刚要张嘴,就对上了丽贝卡看向她的眼神。那是怎样的眼神啊。混合着厌恶、反感和深深的不屑,冷冰冰得像是在看一个死人的棺材板被合上。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蹿上了她的脊背,让她打了个寒噤,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一个圈,变成了:“我才不要参与你们的傻瓜游戏!你们自己玩好了!”然后转身跑开了。
“噫!她怎么这么无聊。”正在兴头上的孩子们开始嘘她。
但丽贝卡似乎不太在意,她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垂下眼睑,继续剪她的报纸。
“一会儿能带我参观所有人的房间吗?以后,我们还会有机会一起玩的。”
当然恶作剧没有奏效。这是与军方的会面,自然没有办法轻易地鸽掉或者更改时间,这和丽贝卡所料一模一样。大人们走得匆匆忙忙,甚至没有时间追究他们的过错。
***
万圣节当天,除了满学院的万圣节装饰有点儿意思之外,一切都很无聊。直到孩子们听到一声尖叫,他们奔去事发地点,发现丽贝卡躺在血泊里,她美丽的小脸惨白,似乎已经没有了呼吸,胸口上插了一把刀。那个尖叫的孩子一脸呆滞地坐倒在她身边,看样子被吓得不轻,他哆哆嗦嗦地指向窗帘后面。“我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他说,“带着头套,就像是……杀人魔。”
孩子们吓坏了,但当然是不相信的,毕竟杀人魔就是他们自己编出来的。而当他们发现名单上的第二个人没有像他们一样跑来这里,才觉得事情不妙。他们去寻找他,却发现他被吊死在大堂里。
跟警告信上写得一模一样。
这就不得了了。所有的孩子开始尖叫着四散逃开,那个最后死的男孩和嘲笑丽贝卡的女孩没有选择和别人扎堆,而是单独逃跑。
现在那些怪诞的节日摆件看起来真的有点阴气森森的,男孩像没头苍蝇一样疯跑着,地板上的血迹,楼上跑过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的尖叫无不表明了学院里真的有一个他没有看见过但真实存在的杀人魔。但是,但是……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大脑疯狂地运转着,应该只有他们这些孩子,最多是学院里的大人们看见了那封警告信。所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有这样一个杀人狂魔?
不知道过了多久,学院里越来越安静。当他在长走廊里听到一声抢响,看见一个女孩中抢倒在地上的时候,他才真的濒临崩溃了。她就是倒数第二个,“被燧发抢射中”,是她设计的死法。这么说来,他就是下一个了。
他开始慌不择路地往楼上跑,跌跌撞撞让他没有发现本来应在那里的丽贝卡和吊死男的尸体消失了,只有血迹仍在那里。他藏进了顶楼的最后一个房间,那是那个嘲笑丽贝卡的小姑娘的房间,他锁上门,然后开始翻箱倒柜,试图找到一两件东西来防身。在拉开第二个抽屉的时候,他愣住了,里面赫然躺着一把燧发抢。他颤抖的指尖触摸到抢口。
抢口仍有余温。
这时,门口传来用钥匙开门的声音。男孩举起抢对准门口。
门开了,那个不参加游戏的女孩站在那里,她看起来惊慌失措。
“你这是干什么?!”她几乎是在尖叫了。“你在拿抢对着我?”
“别过来!”男孩也喊到,他的声音在发抖。他想起了他为自己设计的死法,“被杀人狂逼进房间然后杀死”和现在的情形一模一样。女孩的退出,抽屉里的抢,为什么会有杀人狂以及警告信的完美对照,似乎一切都顺了,真相就要水落石出。
“你是一个人跑走的。丽贝卡被杀的时候你和谁在一起?这把抢是怎么回事?”男孩越说越激动,他扣住扳机的手指不住地发抖,“你为什么叫得那么大声?你不怕引来杀人魔吗?还是说其实你就是杀人魔呢?”他就快要摁下扳机。“你别想杀了我!”
女孩吓昏了过去。就差那么一点点,抢就要响了。
男孩突然痛苦地用不拿抢的手捂住了头,他脸上的神色不断变化着,像是有另一个人试图进入,控制他的身体。
“丽贝卡,结束这一切。”男孩说,用完全不同于他的语调。
衣柜门开了,丽贝卡从原本躲藏的地方走出来,她如此的激动,以至于她的灰眼睛里都产生了生理性的泪水。“开抢啊!”她喊道。“开抢!”
在她说出口的一瞬间,她清楚地明白言灵失败了。
查尔斯成功控制了男孩的身体,他放下了抢。
在花房里,那些应该已经死去的孩子们,安然无恙地笑闹着,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那两个人会怎样被吓到屁滚尿流。没错,他们没有吓倒大人们,但丽贝卡的计划还远远没有结束,恶作剧对象换成了最后一个“死者”和退出游戏的人。对于这些有能力的孩子们来说,装死、制造出一点声音和恐怖氛围简直是再简单不过了,那些要用的道具因为万圣节的缘故也很容易买到。
他们当然不知道,丽贝卡装模作样恶作剧的最终目的,是借他人之手杀死那个多事的女孩。
他们不知道,最后抽屉里的那把抢是真的。
里面不是彩弹,不是橡皮弹,而是真真正正的一枚子弹。
如果计划能够完成,那看起来又会是一场意外事故。
男孩,不,他身体里的查尔斯,把丽贝卡的计划全盘托出,他脸上的神情既痛心又失望。“因为你分不清楚大家,所以你知道这样做最不容易被怀疑的人就是你,你之所以要求去参观他们的房间,也不过是为了最后能成功过来放抢而已,对吗?”
丽贝卡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当她睁开眼睛,又变回了平时查尔斯面前甜腻乖巧的样子。“你看了他的记忆。”
“我还看了瑞雯、汉克和艾瑞克的。”查尔斯说,“丽贝卡,你必须遵守规则。”
“你真是一个最糟糕的朋友。”丽贝卡说,“最最最糟糕的一个,你这是侵犯他人隐私。”
“而你也不是个好女孩,”查尔斯把依旧昏倒在地上的女孩抱起来,安置到床上,“你承诺过不会做让我伤心的事,而你这是杀人。”
他转过身,注视着丽贝卡,用男孩的眼睛,查尔斯的目光。“我去警局翻阅了你父母的尸检报告,警察没有细查。但假设你的父母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被人杀死的,你猜经过弹道分析,测算出来凶手的身高有多高?”他不忍地闭上了眼。“和你一样高,丽贝卡,和你一样高。”
“我们去了你家,艾瑞克的能力让我们发现了一点东西。一把燧发抢,被固定在马桶的水箱里。”
艾瑞克?她居然该死的认为那个家伙是站在自己身边的。丽贝卡开始头昏脑胀,阵阵反胃的感觉涌了上来,就像从前被那个叫做母亲的人揪住头发,把头摁进洗衣机里的感觉。她感到恶心。
但她还是强撑着说:“你没有证据。”
“对,”查尔斯说,他的口吻像是在笑,但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笑意,“但我不是傻瓜。”
男孩昏了过去,真正的查尔斯从敞开的门走进来。丽贝卡低着头,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她估计要恨死他了。查尔斯心想。但她的好感度没有掉。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