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82章 天京城内

    此文在晋江文学城发表, 请支持正版,打击盗版, 给原创者一口饭吃  玉川一怔,缓声道:“不是的。澜师妹三年前, 是我和晏灵师姐引入仙途的。如今她出了事, 晏灵师姐在闭关冲击金丹期, 我需要负起责任来。”他说得诚挚,在苏砚心犀利的目光下,没有一丝动摇。

    苏砚心顿足,凝目望着他:“所以,就因为我帮了澜师妹一个小忙,你就原谅我在宁州的所作所为。我原以为, 沧澜师妹是你此生所爱, 所以愿意为了她, 出尔反尔, 低头来求我。”他摇头轻笑,“玉川, 你的原则,就是这么容易违背吗?”

    玉川一时惘然:“是啊,我是个虚伪的人。我曾为宁州无辜百姓义愤填膺, 彻夜不眠;我也在宗主和长老们面前, 痛斥你的所作所为, 与你针锋相对。可不过三年, 我就忘记了这些。人, 真是善忘啊。”他的神色有些低落,“现在想想,过去所谓的仗义执言,不过是一场笑话:我满足了自己,却没有为宁州的百姓做到什么。”

    苏砚心轻声道:“玉川,这不是你的错。你还太年轻,这世上很多东西,不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若是能简简单单一分为二,一半是白,一半是黑,中间泾渭分明,多清楚啊。”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可惜绝大多数人,都在黑与白之间挣扎求存。有的时候,一些手段是必要的。就拿这次来说,如果你早下决心,事情也不会这么糟。”

    “是啊,所以我明日便出发去宁州。”玉川望着苏砚心脸上震惊的神色,笑了笑,“我求了师尊好久,师尊已经答应了,让我去宁州驻守。砚心,沧澜师妹,就拜托你了。”

    “你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宁州有什么,矿产、灵脉还是邪教乱党?北地魔门虎视眈眈,我敢断言,不出十年,战端再起!要为门派做事,有很多种选择。你是在与我赌气么?”

    玉川看着苏砚心明艳的脸上扭曲的神色,知道他是动了真怒。你……终究还是关心我的吗?能得你一怒,我此次前去,也不枉了。他摇头:“砚心,三年前,我与你在宗主面前割袍断交,是我年少气盛,不识大体。可是,”他低下了头,不再直视苏砚心的眼睛,“砚心,每个人,终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是我的好兄弟,我希望你,尊重我的选择。”

    苏砚心望着玉川离去的身影,神色莫测。星光流泻在他修长如玉的身影上,恍若神仙中人。荆风察言观色:“大人,玉川师兄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是因为他的红颜知己落雪仙子和别的男人交往过密吗?不过那个落雪,前两天,还通过顺风盟给他寄了一封信和一块粉红色的帕子,下面弟子回报说,他当时也挺开心的。再说,从资质心性,还有师门传承,颜色气质等方面,他身边的红颜知己,又有哪一个,及得上沧澜师妹呢?我看,澜师妹对他,恐怕也不是全然无意。他何必在此时候,去趟宁州那个烂泥潭呢?”

    “荆风,你还是想得太简单。”苏砚心轻轻地道,“玉川说得对,他与我们,不是一路人啊。无论经过多少事情,他始终是活在阳光下的。”

    “从今天看来,沧澜倒还算一个可塑之才。一个小小的卓星尘,日后也许能搅风搅雨,不过现在,他还不够格。你们放手去干,这件事不光关乎澜师妹的名誉,我怀疑,是有人想借此机会,向宫里发难。七劫了,那些阴沟里的鼠辈,又蠢蠢欲动了啊。”

    ***

    四下一片黑暗,不过对于一个修士,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虽然练气期的修士,神识外放范围大概在一尺左右,这点距离,如果长期接受战斗训练,也足够在遇到危险时,及时作出反应了。

    更何况,赤药修炼了一门流金瞳术,虽然他此时的修为被压制到了练气期三层,但自上而下,高屋建瓴,战力自不是一般练气初期修士所能比的。

    除了灵力消耗有些过大以外,战斗走向基本符合他的预期。赤药喘了口气,心中却丝毫没有松懈。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不要小瞧任何人,是他第一次出任务时敌人给他上的一堂课。

    赤药瞳孔微微一缩,目标在那里!她可能灵力消耗太大,并没有驱动护身法器。不过这跟他计算地差不多,目标第一次战斗,不过练气三层的修为,能跟他缠斗这么久,已出了他的意料之外。赤药本以为,在目标第一次受伤的时候,就会心神大乱出现破绽的。

    目标半跪在地,一手持刀撑着身体,胸膛一起一伏,一缕汗湿长发紧紧贴着她苍白的脸颊,看起来狼狈无比。目标显然是消耗得太厉害了,既没有开启防御法器,还用九品的法器刀撑着地,这是只有新手会犯的错误。

    当她发现敌人想要攻击时,她就会发现,这个姿势出刀,要多耗费一两秒的时间。而这一两秒,无论是分胜负还是决生死,都足够了。

    赤药心中默念法诀,两道火龙分袭目标左右两侧。他身形如鬼魅般移动,手中持剑,幻化出漫天剑芒,直逼目标——

    不退,就死!

    目标微微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暗红的光彩。他微微一怔间,目标突然单手弃刀,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掠过漫天剑芒,向他直扑而来。他下意识间,将长剑一横,同时拼命激发护身法器——

    “噗……”闷闷的,是刀剑入肉的声音,仔细分辨,武器的主人似乎还在体内搅动了一下,但并无一丝痛呼声发出。“嗒,嗒”,淡淡的血腥气逐渐弥漫在空间里。

    “咔”,不知是谁,启动了什么机关,整个空间骤然亮了起来。这是一间极大的屋子,大概能容纳上千人集会。但整间屋子除了墙刷得极白,角落处散放着几十把椅子以外,并无别的装饰。

    “啪,啪,啪”,几声掌声从角落里传来。“平局。沧澜师妹,赤药师弟,可以了。”

    赤药闷哼了一声,收回了灵剑。刚才他情急之下,挥剑护身,没想到这个疯女人,不管不顾用右手握住了剑刃,趁他震惊之际,一头撞过来,把毫无防备的他撞倒在地,压在身下,挥拳便打。这还不算,这个女人嘴里还含了一柄小刀,刺入了他的胸口。一个没修炼几天的人,居然敢这样御刀,不怕玩火自焚吗?不过是切磋而已,疯狂,真疯狂!

    沧澜低声道:“承让了。”她用神识慢慢把小刀收回,从赤药身上站起。

    她的状态不是很好——除了灵力消耗过度等表面不好见因素外,她挂了三处彩,虽然不是要害部位,但至今依然在渗血,说明她还没有完全驱逐干净体内的异种灵力。她刚才去抓剑刃的右手,伤口狰狞,皮翻肉烂,森森白骨隐隐可见。

    沧澜的脸色却是漠然的,仿佛受伤的不是她。她走得很慢但很稳定,找了一个空旷角落,席地而坐。她拔下头上的簪子,火焰哔哔啵啵一响,简单消了个毒,左手持簪,将右手伤口处的碎骨,一点一点挑出。

    角落里窜出一只雪兔,脖子上挂着一个储物袋,将一个玉瓶扔给沧澜。沧澜随手接过,倒在伤口上。赤药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玉生粉是一种很好的外伤药,极大加快机体愈合速度,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伤口上的异种灵气。

    然而这药粉却有一种副作用,疼,极他妈的疼!将需要三天愈合的伤口缩短为半天,等于将三天爆发的冲突集中在半天,能不发作的厉害么!一般在十分紧急的情况,赤药才会使用玉生粉。可在天都城,在监察部武斗场,又会有什么敌人?

    荆风走了过来,脸上满是赞赏之色:“澜师妹,第一次战斗,就能与赤药师弟打得旗鼓相当,真是难得。”

    沧澜微一躬身:“多谢师兄夸赞。荆风师兄,我先回去了。”

    荆风颔首:“门外已为师妹安排好了车马。沧澜师妹,一周后安排第二场对练,可以吗?”

    “不用了。赤药师兄下手很有分寸,不过是皮肉伤。如果方便的话,请荆风师兄把下一场,安排在两天后吧。”

    眼见沧澜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荆风转过身,面色严厉,“赤药,虽然你的修为被压制到炼气期,但你的眼光、经验都远胜于她。这场比斗,实际上是你输了。下个月的训练量,增加三倍,你服气吗?”

    赤药抓着乱蓬蓬的发:“知道了。”他耷拉着脑袋,年轻阳光的脸上满是沮丧,“澜师妹这种打法,不是无赖嘛!老子第一次,被个女人压在身下,互相捅刀子,丢不丢人!”

    周围传来一阵哄笑,一群身穿黑白或蓝白法袍,胸口绣着监察部徽印的年轻人围了过来:“小红,输了就输了,找什么借口?”

    “就是,澜师妹还没说什么,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小红,不是你看澜师妹长得漂亮,故意放水了吧。连练气三层的师妹都打不过,说出去,谁信啊。”

    赤药面红耳赤:“不要叫我小红,要叫老子赤哥,赤哥!小蓟,胡树,朱麻,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澜师妹来这里特训,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们谁也逃不过!等你们和澜师妹对上了,再说老子有没有放水!”

    众人一时静了下来。良久,才有人开口:“真的?所有人都要与澜师妹对战?”

    “一两次可以,澜师妹坚持得下来吗?”

    “我看悬。荆风师兄,两天后我上场吧,我跟大人上过宁州战场,比较有经验。”

    “战场?说得好听,就是打扫一些杂碎罢了。苏师兄可是单人独剑闯的北地,你骗傻子呢。”

    “是,我骗你又怎么了?大人爱惜宫里弟子性命,不让我等跟随,又不是老子怯战不前。”

    “呵呵!”

    眼看大家越说越离谱,荆风好气又好笑:“赤药,你觉得憋屈。为什么?”

    “为什么?”赤药抓抓脑袋,“荆风师兄,修士打架,怎能和那些凡人武夫一样。大家摆好架势,法术有来有往,才是正路啊。这样扭打在一起,刀刀见红,太粗鲁了点。”

    “炼气期有多少灵力,发出一道法术需要多久,能同时驾驭几把法器?到了筑基期,灵力增长了几倍,御剑速度几何,持续时间几何,比炼气期强在何处?不同门派,不同传承的修士之间有何差距?如何在杀死比自己强大对手的同时,兼具艺术性和美感?这些,你们回去,写一篇不少于三万字论文交给我,转呈苏师兄批阅,论文成绩与年底奖金挂钩。”

    荆风看着灰头土脸的众人,悠悠道:“不到金丹期,打通天心河,引动天地之力发动法术,法术的威力,总归有极限。如果有对此点认知不深刻的,大人会与战部沟通,给你们一个野外实践的机会。大家开心吗?”

    沧澜不觉得自己有上文化课的必要性。

    这倒不是她觉得文化课不重要——没有文化,连修仙典籍都看不懂——规则是世界运转的基准,是力量政治哲学思维乃至艺术林林总总的体现,而后者,都涵盖在文化中。

    文化,是规则之本,天地万物信息产生的融汇渗透。

    当然,还真宫是不会给刚踏入修行的毛头小子们开设这么高深的课程的——连御剑飞天都做不到,就去追寻星空深处的准则和虚无缥缈的“道”,这简直是要把人逼得走火入魔的节奏。但了解修仙界历史,熟记修行常识,既有助于后辈尽快融入修仙界,进一步对门派产生认同感,又能为后辈将来的修行打下坚实的认知基础。

    沧澜前世修行到魔君,与仙朝的金仙境界差不多,是仅次于魔主和仙皇的存在。她对魔道,有深刻的认知和践行。魔庭和仙朝一体两面,互相渗透影响,她也曾熟读道门典籍三千,对仙道,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至少,凡界的小修,是没有资格在她面前指手画脚的。

    若论诸界史,她是旁观者,参与者,也曾是主导者;至于天元大世界的内部史,胖熊此次下界,很是做过一番功课,它所知的隐秘,恐怕不比此界顶尖的几人差。

    嗯?自从师尊去了天外天游历,除了魔主,还没有谁,敢要教自己做人。多少劫之前的旧事啊……沧澜穿着月白色的中衣,睡眼惺忪,像一只慵懒得猫儿样蜷在床上,在明净的晨光中回忆往事。

    又要早起,莲蓉酥、银丝卷、红豆芋圆甜汤,还有玉泉山的洗澡水……甜甜甜,不怕齁死么,去上个八百年前就倒背如流的课,还摆出一副自己好累好有功的样子,脸真大。胖熊一边在外间准备早餐,一边愤愤不平地想。

    然而开始阶段,讲述修行的注意事项还好,一个月后的一堂课,就把沧澜和胖熊嘴角矜持傲慢的笑容,击得粉碎。

    “……北琚仙君,天元大世界生人,曾任青玉玄德宫宫主、万界仙朝三品封主(以下省略五百字头衔),在第二次鸿蒙大战期间,奋勇抗敌,不幸在坠玉小世界被魔君帝无双击杀……坠玉战役,作为第二次鸿蒙大战转折点,其意义虽比不上天行仙君孤身入极渊,同样对阻挡魔潮攻势起到了重要影响……”

    沧澜听着台上的讲师照本宣科的叙述——显然这番话他不知讲过多少遍了,再看看周围人昏昏欲睡的神色,他们看上去对这段历史也很稔熟——一边飞快地做笔记一边回忆。本座怎么不知道?北琚好歹也是个金仙,死了值不少功绩,三姐从没有上报过啊……

    卧槽,胖熊瞪圆了眼,小爪子扯着沧澜的衣服,差点把袍子从肩膀上拉下来。北琚仙君是功臣?仙朝是支付过他的抚恤金,可主上的秘密档案中记载,北琚仙君闭门不出,不听号令,几次延误战机,被当时还是仙朝四品封君的天行真君就地斩杀,魂魄示众。坠玉战役是天行指挥的,并临阵悟道,一举晋升金仙境界,抵住了帝无双的进攻……

    一人一兔面面相觑,胖熊咽了口吐沫:“我们可能走错了学堂。”沧澜淡定地传音道:“可能我昨晚劳累过度,听岔了。胖熊,你来记笔记,我练个功先。”她把胖熊从肩头扯下摁在桌上,往嘴里扔了颗小还丹,入定运转灵力去了。

    学堂的规矩她早打听过,只要不吵到旁人,做什么都随意。反正两年后文化测试不过,卷包走人就是——还真宫家大业大,对于自己作死的天才们,也犯不着巴巴地贴上去。

    功行一百零八周天,配合着小还丹的药力,沧澜明显感到自己的灵力又深厚了几分,离炼气期四层不远了——正式修行不过一月,已经有了炼气期三层的功力,本座无论何时何地,即使落魄到在对头那里重修道法,依旧那么优秀,那么闪闪发光,比起那个苏砚心,才一年筑基,哼哼——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重头再来,也是这般无趣么……

    胖熊第一次听到她这番自吹自擂,一时手抖,错把盐当成糖放进桂花粥里,被女魔头以不浪费粮食的名义,灌得它雪白的小肚皮溜圆。本兔不就是说了几句实话,何至于如此小肚鸡肠。不是它不会看人脸色,实在是她那番话太有槽点啊。

    下了课,沧澜心情大好,慈爱地摸了摸胖熊的头:“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对劲,是不是累着了?你好好休息,凡事有我呢。”

    你还真好意思说。胖熊哼哼了两声:“没事儿,我牙疼。”

    “是甜食吃得太多了吧。澜师姐,你对胖熊的感情,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但有的时候,溺爱也是一种伤害。”

    一道怯生生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沧澜回头一看,是个身着黑白法袍的女修,俏生生望了过来。双眼对视的一瞬,女修脸颊微红,长长的眼睫微微垂下,然而心事还是止不住顺着睫毛的缝隙流泻下来。

    沧澜双眼微弯,满含笑意地望着她。胖熊不得不承认,有的人,虽然骨子里懒又不靠谱,一本正经起来,双眼里却似含了一江春-色,一篇锦绣文章,端的男女通杀。沧澜经过大风大浪,受过活色生香,言行举止间自有威仪和一点爱娇的风情,阴阳相谐,年轻女郎最抵受不得。没看那个女修,脸都快埋在胸上,连话也说不全了吗?

    “澜师姐,”她喃喃着,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我做了点儿栗子糕,栗子是林州那边新熟的,采用先进的‘极光种植法’,不光灵气十足,还极为鲜甜……也不是很甜,老吃甜的不好……不,我不是说师姐的习惯不好,以师姐的功力,些许食物哪会有什么影响,就是胖熊牙疼,少给它吃点……师姐拿回去尝尝,甜了淡了跟我说,我下回再改进……”

    沧澜看了看精美的食盒,又看看女修小心翼翼充满希冀的目光,眼中无波无澜。她面上笑意却更深了,温柔地伸出手,从女修的手里接过食盒:“谢谢青葙师妹。师妹记得我喜欢吃甜的,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