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在晋江文学城发表, 请支持正版, 打击盗版, 给原创者一口饭吃 东海那里,她虽然只听得只言片语,还不能做出具体的规划,她的心却已蠢蠢欲动,想要从中掺上一爪。
她愈发对“定星”之事迫切起来, 眼见着一头肥美多汁的猎物即将倒下,自己不要说去分一杯羹, 恐怕连和食腐生物争抢残羹剩饭的资格都没有。这种认知, 让她的心跳得更剧烈了。
“哟,这不是沧澜师姐吗?听说您近日心有感悟, 闭关突破境界, 所以委托青葙师妹向上师请假。怎么您这么快就出关, 还是练气三层的境界?”
一道尖利的女声自楼下传来,故意把“师姐”和“练气三层”上加重了音, 颇具有讽刺意味。
沧澜自楼梯上望下一扫, 底下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虽身着便服, 但一个个身上灵光隐隐, 气势傲慢, 一见便是惹不起的主顾。
连腰间的身份玉牌都没有摘, 光换了身袍子, 有什么用?
貌似这些俱是与她一同入门的弟子, 瞧起来颇为面善,为首的是为他们讲学中的一位上师,然而除了青葙外,她竟叫不出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她站在楼梯上,也不动,含笑道:“上师安好。”
上师一身白衣,丰神俊朗,看上去是个温文尔雅的无双公子。他笑眯眯冲沧澜一点头,算是答话。身后便有人不忿:“李沧澜,你也太无礼了,不过就是个内门弟子,居然大大咧咧站在上师头上,也不行礼,李家就没人教你礼数吗?”
还是方才那个声音。这到底是哪个上窜下跳的蠢货?
上师身后走出了一个少女。她一身七品孔雀衣,浑身上下宝光闪闪,在这一众人中,也颇为显眼。她虽衣着华丽,显然经过精心的搭配,丝毫没有喧宾夺主,更衬得她容色艳丽,人比花娇。
这么直接嚣张,才该是这个年纪名门弟子应有的本色。之前交往的晏灵玉川苏砚心,无论本心如何,一个比一个城府深沉不动声色,想见他们这么大喇喇挑衅,真要等白日星现,金乌东坠。和他们交集久了,真难免对还真宫中人平均智商产生错误的认知。
沧澜这一走神,并没有答话,难免给人一种气懦之感。然而她随意站在楼梯上,自有种丰神傲世的风流态度,让人见之心折。她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笑着,反而让人觉得她性情宽和,不与俗人计较,倒显得少女无理了。
少女也有所察觉,更加气怒:“姓李的,你还在那里装模作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你……”
“我的底细?你方才叫我什么?”
“姓李的……”
“姓李的?我入派之时,便依宫规,斩断尘根,一心修道,从此天地间再也没有李沧澜,多了一位沧澜修士。你口口声声姓李的,是对我不满,还是对宫规不满,对当年定下规矩的祖师不满?”
沧澜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方才发出了多么严重的指控,缓缓步下楼梯,走到有些呆滞的少女面前:“‘入门不留姓,留姓不入门’,是宫中最基本的规则之一,也是仙朝治下最基本师徒伦理的体现。这么多劫来,世家都被打压的差不多了,规矩才有所通融,允许外门弟子通过一点小小的‘变通’方式,保留下来自己的姓氏。可好像这种‘变通’,是不合法的吧?”
她貌似亲昵地拍了拍少女的脸颊,轻声道:“这人在世上,谁能不犯错呢?可有的错可以犯,有的错误,打死也不能犯!你说,我要是把你刚才说的话,上报宫中,你又会有什么下场?”她的手缓缓向下摩挲,有些粗暴地抬起了少女的脸颊,少女的眼中已隐现泪光,“的确是个美人胚子,当真我见犹怜,想必平时,你周围的人也顺着你,捧着你。可是若你被赶出了还真宫,失去了弟子的身份,你以为——他们会怎么对你?”
少女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个木偶娃娃一样任由沧澜摆弄。她出身一个比李家大得多的世家,平日里因为资质尚好颇为受宠,养得娇惯嚣张了些,并不意味着单纯痴傻。她是见过族中那些没有资质甚至资质一般没有靠山姐妹们下场的。就在前天,为了给她和几个族中兄姐铺路,祖父还嫁了两位姊妹给外门的长老——说是嫁,不过是面上好听罢了,长老是有双修道侣的,那嫁妆也不是给姊妹的体己,而是种变相的贿赂——谁听说过纳妾要收嫁妆的?倒现在她还不清楚长老到底是看在人,还是那丰厚的陪嫁份上才点的头。
如果她被赶回去,一直对她寄予厚望的祖父和父亲会怎么想?平日里被她踩在脚下,只能望着她背影一骑绝尘的人会怎么想?她是清楚为了能进入最顶尖的门阀还真宫,家里是付出多么大的代价的!
她突然一跺脚,一掩面转身跑走了,沧澜收回了手,面上依旧含着淡淡的笑意。事情发生得太快,兔起鹘落之间,方才还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少女就哭着跑走了,和她一起来的同伴甚至都尚未反应过来。过了片刻,他们才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脸上浮现了怒色,愤怒地逼近沧澜。
沧澜丝毫不以为意,只是眼角的余光微微一扫,上师站在一旁,微微含笑,似乎刚才发生的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笑意甚至更深了。
这倒是个难缠的角色,也不知道他和这群人私底下有什么交往。这位上师,姓什么来着?
她耳边收到一阵传音,面上神色不动,只是瞳孔微微收缩了些。妙儿此刻也反应过来,飞奔着下了楼,被沧澜一把拦在身后。张启和四掌柜见势不妙,赶忙来到上师面前求他调解,上师只是微微笑着,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这群人骚乱了一阵,一男一女越众而出。男子头戴玉冠,身着七品风龙袍,好一个翩翩俊秀少年郎,和上师长得倒有七分相似;女子打扮更为出众,她的长相在美女遍地的修真界不是多么耀眼,但她似乎特别会收拾自己,秀气的眉,温柔的眼,容色娴静,一身白色的长裙,袖口裙角都绣了暗花。她立在那里,腰身细软,秀美而安和,又不显得寡淡无味。
她开了口,连声音也是温言细语的:“沧澜师姐,你这样做,似乎不太好吧。翎玉师妹向来说话直率,她内心深处还是尊敬您的。倒是您的话,我不为苟同。您出身李家,这是不可抹杀的事实,您为何如此激动?做人,可不能忘本啊。”她虽字字句句用着敬称,用词却更为居高临下,话中深处透着隐隐的不屑。
一旁的男子听得点头:“吴师妹说得有理。沧澜师姐,我们敬你一声师姐,看在你是内门弟子的份上;可要论实际修为,你比我们中哪一位都差得远。我奉劝你一句,修真界到底强者为尊,你内门弟子的身份,也就在还真宫内行得通。一会儿你用我们去给翎玉道个歉,她消气了,我们便既往不咎;若不然,你总有一天,离开门内出去历练的时候!”
沧澜凝目,盯了二人半晌:“你叫什么名字?”
“我乃青州丰府城南氏怀清,既然知道了我的名字,你还不赶紧……”
“我没有问你,”沧澜向女子走来,“我问的是你。”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见沧澜气势汹汹地走来,不免有些慌了。她无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一瞬间的神色流露,简直无助极了,若要硬用言语形容的话,简直没有哪个男子不会动容。一旁的南怀清一声怒吼:“姓李的,松开吴师妹!”他左手掐决,拦在女子身前——
啪!
这一掌实在打得太重,他往后退了几步,跪倒在地上,脸颊高高地肿了起来,耳朵嗡嗡地响着,他却能清楚地听到那个可恶的女人一字一句: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她终于转过身来,正脸瞧了他一眼,“天都城内公共区域,是设有禁灵法阵的。你炼过体,服用过什么特殊的天才地宝?还傻乎乎的掐诀跑过来?”她嗤笑了一声,“蠢货。”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吴湘,我叫吴湘!”女子急急说着,扑到了南怀清身前,“怀清,怀清,你没事吧!都是我的错,我要是早告诉她就好了!”她的眼泪一滴滴掉了下来,“我现在就给你包扎!”
沧澜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真是鹣鲽情深。”她没有再理地上的两个苦命小鸳鸯,有礼的,甚或说轻松愉快地道:“诸位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先行一步。”
众人唯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闪到两旁。沧澜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对这个速度感到还算满意。她刚要走,一旁的上师终于开口:“沧澜师妹,你打我幼弟,辱我门楣,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沧澜赞许地笑了笑,把手中的“棍棒”丢在地上,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原来那棍棒,是棵一人合抱粗细,十几米高的树!看那虬结不齐尚且湿润的根部,竟是被人生生连根拔起来的!
她掏出一块雪白的巾帕,仔细而又认真地擦拭着自己的手,仿佛天底下只有这一件事值得自己如此对待。虽然观众只有一只晕过去的狗熊和好色又懒馋的兔子,但也不能动摇她那颗纤细又敏感(用胖熊的话说,就是自恋又装逼)的心。
她用比敲晕狗熊多五倍的时间擦净了手,在胖熊不耐烦地翻白眼中,把帕子顺手丢弃在地上,继续向山上跑去。胖熊从狗熊身上踏过,直追而去。
半晌后,狗熊悠悠醒转,摸了摸后脑的包,又看了看身后一片狼藉的窝和不翼而飞的罐子,悲上心头,捡起地上的帕子,狠狠地擤了擤鼻子,发出了悲痛的吼声:“杀千刀的,那可是我早睡晚起,不知挨了多少次蛰,从蜜蜂那里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啊。你们居然全拿走了,就不怕良心不安,得蛀牙肥胖糖尿病吗?好歹给我留点啊——”
在这三年里,经过生活无数次教育和□□的狗熊,像刚过门被欺负的小媳妇儿蹲在地上嘤嘤啜泣着。山风把它的悲惨遭遇吹到了远方,竖着耳朵的灵兽们松了口气,现在可以补觉了。
已经跑到山顶的沧澜毫无罪魁祸首的自觉,她指使着胖熊,从储物袋中掏出毛毯,厚厚地铺在地上,直到毯子边缘比周围的土地高了寸许才罢手。她懒懒地躺在上面,在晨光微熹中酣然入梦。等胖熊从林中深处拖出一头已经断了气的田蒙猪,支起了锅,怒气冲天地叫醒了她,她才不情不愿地起来,麻利地剥皮削骨,把肉切成拳头大小的块丢进了锅里。
“胖熊啊,”她语重心长地说,尾音拖成一个长长的咏叹调,“你好歹是万界仙朝的高材生,还去炎黄小世界留学过,难道不懂‘有事弟子服其劳’的道理么?组织上交给你的任务,是为了考验你,帮你更好地进步,你该珍惜才是。更何况我现在是女人。女人嘛,你懂的,每个月总有几天不方便……”
“去灵田里揪点蘑菇和葱姜,再把咱们一个月前晒的辣椒拿过来。辣椒面哪有干辣椒煮得好吃呢?”
胖熊恶狠狠地瞪着她,在第1095次抗议无效后,无奈地起身。呸,虽然你背后贴着“千钧符”,但看你刚才随手拔起三人合抱粗细的树,迅猛地一跃两人半高度,矫捷又凶悍地敲晕了狗熊,就知道它已经对你没什么用了。等晏灵姐姐出关,再来看你的时候,我一定同她说,给你换上“万钧符”!
一钧三十斤,万钧三十万斤,想想温柔亲切的晏灵姐姐,再想想沧澜身负三十万斤,步履维艰的模样,胖熊心里便平衡了,连脚步也轻快了些。
虽然它一向觉得美人是用来疼的,沧澜长得比晏灵姐姐有过之而不及,可是那个女魔头,心如蛇蝎不说,谎言张口就来。信了她的话,一年365天不方便,早就流血流成干尸了!
沧澜双膝盘坐,放空心神,感应赤黄之气。虽然她洗髓开脉三年,尚未正式修道,无法吸收天地灵气。但服气餐霞作为修行中基础的基础,在炼体到了小成以后,便可在金乌初升之时,观其形,采其神,补益魂体。
就是修行效率太低,如果不能长年累月坚持的话,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变化。
道门和魔门理念大异,就连修炼的方式,也大相径庭。
道门功夫主温养,非常重视基础。前期讲究水磨工夫,恨不得把各个步骤都研究出花来。洗髓开脉不过是修道前的一个关卡,可是阴师提供的这个方法,所耗费的人力物力,恐怕在一般门派都能堆出一个金丹了。
就拿她的一日三餐来说,为了防止凡俗浊气的沾染,十颗下品灵石一瓶的辟谷丹,足够用一年的。然而阴师给她制定的食谱,至少需要几百年以上的兽肉和灵菜,外面根本没有卖的。想想也是,除了那些元婴期以上富得流油的长老们,普通弟子买个百年的玉参还要掂量再掂量呢。种在灵田里一两年的大白菜咬咬牙就买了,种上一百年,所耗费的灵气与药材等值,可价格——灵气再足,能拿去炼丹吗?谁吃得起这么贵的醋溜白菜!
阴师大概也发现了这点,但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他坚持把自己的别院阴湖山——整个阴湖山都是他的,而不是他的别院在阴湖山里——租给了沧澜。一座灵气充裕,拥有千年灵田,各色灵兽无数资源的灵山,向来有价无市,都能供一个七品小门派修行了。对于这种出人意料奢侈的慷慨,听着阴师一副“捡了便宜你就偷着乐吧”的口气,沧澜淡定地接住了馅饼。